我能看出查菲尔先生的家族正走向衰败。看一个贵族是否失势，懂的人只要看花园的情况就知道了。
查菲尔庄园现在落叶满地，铺满着石子路，我走在上边还能发出一声声脆响。
一些常青树也没有人修剪，枝丫已经生长过盛，形状显得畸形丑陋。坐落在花园中央的喷泉，也没有运作，里头只是一滩死水罢了。
“和神教花园比起来还真是寂寥呢……”
“管理这种花园至少需要两到三个园丁，现在看来这家人应该是雇不起人了。”
家族收支紧张的时候，一般先裁掉多余岗位的仆人，让剩下的仆人一人身兼数职，提高工资的同时，降低整体工资预算。接着才会考虑大幅度的裁员。
花园作为贵族庄园的排面，需要一定数量的园丁维护，一般这类人的裁员顺序是很后面的。
当见不到园丁，花园整体氛围阴冷凋敝的时候，就说明这家贵族真的已经走向了衰败。
我走访过很多财政困难的地方贵族，所有贵族花园的状况都差不多。庄园大部分建筑也锁死关闭，停止使用。
法尔科的家族现在，就处在这么个情况。他们在这次教改中被王架空，之前门庭若市的情况如今却门可罗雀。
“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法尔科的老师。我想之前我有过预约的。”
我向管家说明来意，也把身旁的丽莎以随行学生的身份介绍给他。
管家稍微确认一下登记簿，就放我们进去了，他则给我们指了一个方向，就匆匆离去忙活其他事情去了。
现在仆人和管家虽然薪资待遇提高，但工作负担也大幅度增加。我想现在还愿意留下来的，估计都是比较忠心的人了。
会客室的情况不是很理想，空气中有漂浮的尘埃，大理石地板上还有明显的水渍。
显然这会客室平常根本用不到，是今天才临时才打扫出来的，很多细节上的地方都没有注意到。
“哥哥，你看这本不是费莲娜小姐的《冰与火的远征》吗？”
“啊，真的。”
会客室的书架上都是著名学者的签名著作。这种书架完全就是为了给客人显示出自己人脉广而设置的展览橱窗。
说得难听点，就是装逼用。
我随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如我所料这本书几乎都是全新的，书口出连翻页留下的黑色印记都没有，只有书首蒙着一层灰尘。
“这本书上，有注记呢。可我看不懂帝国文字。”
“嗯？让我看看。”
我有些诧异，接过那本书看了起来，发现书页上居然真的有注记。一般而言，不会有人会去读这种书的，更别提做注记了。
我把书合上看了下书口，书口已经发黑，说明已经有人读过了这本书并且全部读完了。
我粗略地看了眼，书上的内容多在描绘远征队彼此的人际关系，以及所有人一起攻坚克难解答出远古石板谜题的事情。当然还有对自然异象的描绘。
这本书笔力还是不错的，费莲娜在写的时候刻意不用专业词汇，全程在用相当通俗的话语表达出魔法原理和意象。
这种部分就连我都能看懂，是不错的科普读物。
“上面写了什么？”
丽莎踮起脚尖，看着我手里头那本根本看不懂的书。
“考古挖掘、野营生活、自然异象、象形推理，还有科普内容。”
我这才发现这本书里有描述费莲娜和实验室的员工一齐工作的描写。或许这能成为我研究费莲娜人际关系的一手资料。
我得找机会阅读一下这本书。
“等事情结束后，你念给我听。”
“在那之前，我会教你认帝国的字。当然，你要想听我也会当睡前故事念给你听的。”
“嘿嘿，那手把手教我。”
丽莎她不认识帝国文字，之前我还以为是她学习能力有问题。但后来我才发现如果丽莎她家乡是在东洋，就说明她同时会东洋语和哥萨克语，能手写两国的文字。
现在丽莎已经会熟练地说帝国语，这可就是第三门语言了。而可悲的是，我现在连哥萨克语都不会说。
我到底哪里配得上这个女孩呢，真的是越想越自卑。
“非常抱歉……让两位久等了。”
我和丽莎聊到兴头上的时候，法尔科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他整张圆脸都通红着。
“法尔科同学下午好啊！”
“啊……啊，你好，丽莎同学。”
法尔科避开了丽莎的视线，心虚得把目光移到地板上。看来他并不擅长应付异性，在学校的时候我也没看过他有什么异性缘。
“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吧？”
我领着丽莎坐到一边，看向法尔科。我打算开门见山，并没有留给他什么空间。
“是……关于我转班的事情，是吧？”
法尔科吞吞吐吐地说道。
“是的。那份申请书我还没签字。我希望能了解清你的实际情况，再做决定。”
我不想给他太大压力，用着相当平稳的语气说道。
丽莎坐在我的身边，目光柔和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是这样啊。谢谢你的关心，老师……转班这件事，是我自己决定的。”
法尔科深吸了一口气，抿了下嘴，把事情慢慢说了出来。
“为什么？你的月考成绩其实还算可以，完全没必要转班。”
我看过他们每个人的月考试卷，法尔科成绩其实还算不错，他确实在那次突击考试后有认真复习过。
“其实不是考试的问题，而是……我在那个班，压力太大了。”
“压力……？”
他基本每节课都要举手卖弄自己的学识，我真看不出来他到底哪里有压力了。
“老师你应该知道，现在教育部是什么状况吧……”
“我知道……”
又是家族问题吗？
我暗自喃喃道。
“特A班的学生，基本都是帝国各个行业的精英子女。商业、文化业、传媒业、制造业，还有军事，都面临着全新的改革。”
“你们家，没有接手教育改革。是这样吧？”
我点出了问题所在。班上所有学生的家族，都在着手王的改革命令，只有法尔科家，停步不前。
教学改革和教育部没有关系，这听起来简直是个笑话。
“是啊，你也听说了。”
他只是惨淡地苦笑两声。
法尔科的家族，应该是中央贵族。和佐西斯家、贝克家，还有其他地方贵族比起来，社会地位应该更加稳固才是。
可现在，家族落寞了。
“我不配在那，就是这么一回事。和其他人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
他不是在自暴自弃，而是在诉说事实。特A班其他学生的家族事业都在高歌猛进，只有自己的家族还在停滞不前。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要确认一下。这也是我这次带丽莎来的理由。
“法尔科同学，你最近有发生什么怪事吗？”
“额……老师您为什么突然那么问。”
面对我突然转变的话题，法尔科显得手足无措。我觉得他没有对此做准备，是个不错的兆头。
“最近学校里发生了恶性事件，我要确认一下所有学生的情况。”
所谓的恶性事件就是指我宿舍的窗户玻璃被打碎，餐桌上还被放了恐吓信。我也不算撒谎。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他平静地摇了摇头，看上去没有撒谎。
“那你有没有收到过类似于香囊的东西。里面装的是一种细小的花朵。”
丽莎从刚开始没有特别反应，说明她并没有发现法尔科的黑魔法痕迹。
我需要排除一些干扰要素。
“香囊？也没有……”
“是吗……”
丽莎听到我的话后很快就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东西了。她很快采取了行动。
“那香水呢？”
“额，丽莎同学？”
法尔科似乎被问到了什么事情。他看着突然出声的丽莎出神。
“你现在用的古龙水，是最近才用的吗？”
她依然保持着微笑。
“额，是的。是我父亲给我的礼物。”
“从查菲尔先生那里？”
我哑然失语。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之间存在的关系，有些难以接受这背后的逻辑。
他应该不会到要害自己孩子的地步吧。
“你父亲是什么送你的？”
“额，两个星期前……这很重要吗？”
法尔科有些困惑，他把自己的身子往后靠了些，警惕地和我保持了距离。
我想他还不知道面对什么，对我这种深入隐私的行动产生了反感。
“很重要，法尔科，这很重要……你可能不知道自己被圈进什么麻烦里去了。”
我现在脑子很乱。我真心希望查菲尔先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如果那个香水里有那种花的成分，就能掩盖住法尔科之前会被黑魔法攻击的事实。
现在只有一种方法能够知道了……
“法尔科同学，可以请你现在，把两手递交给我吗？”
“额，可，可是……”
法尔科表现出想要拒绝的模样，但我看原因还是害羞居多。
“很快就好，不需要花多长时间的。”
丽莎半跪在地上，手心朝上，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好好……那个丽莎小姐，地上又冷又脏，您别……”
法尔科磕磕绊绊地挤出话来，看到丽莎已经这么主动地摆出姿势便也特别慌张地放下身子也跟着跪在地上。
他现在可真是被吓个不轻，还意外的有些绅士风度。
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就觉得非常诙谐和搞笑。
“把手给我们，我们很快就会结束的。”
“啊，啊，好的。”
他伸出去的手都在颤抖，那红通通的嘴唇也在打哆嗦。法尔科他真是紧张到极点了。
“别紧张，闭上眼，深呼吸。”
“没问题……”
他深呼吸一口气，安静地闭上眼。丽莎握住他肥胖的双手，也一同闭眼。
这一刻，两人宛若雕塑，一动也不动。就好像这两人的时间彻底静止一般。
我当时在教区的时候，也是这样？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持续数十秒后，丽莎她先睁开了眼，松开法尔科的手，表情茫然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不可能……”
“怎么了？”
我看她的样子不对劲，慌忙询问道。法尔科他究竟是被黑魔法侵蚀到什么程度，对他造成了何种伤害。
“他完全抵御住了。”
“额？你说什么。”
丽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还在梦境中的法尔科。
“和你的部分抵抗不同，他是完全抵抗了黑魔法的影响。”
“你说法尔科他？”
我也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我之前一直都有些轻视的学生。
法尔科他居然完全抵御住了黑魔法？我完全没法想象这件事。
如果他上课屡次卖弄自己的学术水平，甚至和我顶嘴是为了排解自己的压力，而选择逃避的话……按照道理他并没有很强的意志力。
然而事实是他却用意志力扭转了黑魔法的影响。
看来，我对法尔科这个人，是完全就不了解。我也该好好重新考虑一下，他的处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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