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隧道。是海洋馆里的特色项目，整个隧道都由高强度玻璃制造，在从海面直接通到20米深的水底。
我和丽莎站在这透明的玻璃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虽然心里面清楚，海水不会渗透进来，但是站在这透明的玻璃水我能直接看到海水就在我的脚下。
“哥哥，你，要是怕的话，我们可……可以回去的哦。”
我心里是确实有些害怕，可是丽莎本人却站在玻璃上瑟瑟发抖，是一步都不敢迈出去。她的反应比我还要夸张。
“不是，也没那么夸张吧。”
场馆的安全措施肯定做得很好，也没有必要太过于担心。只不过即便知道这一点的，丽莎还是显得非常恐惧。
我觉得我得拿出一点像样的样子出来。不能让她感到茫然和无助。
“没事的，我也一样害怕。”我向她伸出手，“要不要一起走下去。”
“嗯，嗯。”
她迅速和我贴在了一起，身子依旧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双腿都在打战。我原先以为她这是在演戏，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对这里感到恐惧。
我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好点了吗？”
“没有变好。”
她把外套裹得紧紧的，从颤抖的嘴唇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很害怕海洋。这种深不见底的感觉，让我感觉害怕。我总会不自觉地看着脚底下……”
深海恐惧症吗？我听说这种精神疾病只有水手才会得，没想到丽莎也会有这样的问题。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者说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什么？”
我没有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一个反手把她给背起来。这种事情果然说出来还是太羞耻了，直接行动会更好。
“你在做什么啊……”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把脸藏在我的背后，根本不敢探出去见人。
“我想着你这样就看不到玻璃地板了。”
我这么做虽然这稍微限制了下她的行动和视线，但是这样可以减小她一点心理压力，毕竟她不需要在站在玻璃地板上了。
“想看的话，还是能看到的……”
她趴在我背上，小声地嘀咕着。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每次都这样……那么突然。”
“什么突然？”
我开始背着她往深处走去。浅水区的鱼群在我们身边游过，它们仿佛在水里编织出了一张网。
“突然做出这种突破社交距离的事情。”
“没办法嘛，我不这么做，你就没法走。”
我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我自然是不敢解释自己把她背起来走完这段路，只为了掩盖一下选错地方的尴尬。如果我知道丽莎有深海恐惧症，那我绝对不会带她来这。
“就没更深层次点的理由？”
“有，海豚表演就要开始了。”
再过半个小时似乎有一场海豚表演，我看所有进阶票和贵宾票的人都可以参加。我之前只看过马戏团的表演，至于海里的动物能怎样我可完全不清楚。
“海豚？我从来没见过呢。不对，这根本不算是深层次的理由。”
丽莎并不满意我的回答，往我头上轻轻地来了一记手刀。
可恶，差点就蒙混过关了。为什么我遇到的女孩子都那么敏锐。
“我和你约好了，要让你玩得开心，而你则是把资料给我。遵守约定，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
“……你又说漂亮话。”
她还是有些不满，将视线瞥到一边，看着那些往返巡回的鱼群。
费莲娜好像也这样说过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当时听到我做出留校的决定时，就说了和丽莎差不多的话。
“不喜欢听？”
“喜欢。”
丽莎回答得很干脆。
真奇怪，既然喜欢，为什么还会生闷气。我真搞不懂女孩子有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丽莎，你害怕海洋，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呢。或许我们可以退票去做别的事情。”
她应该是有机会告诉我自己有深海恐惧症这个事情，可我直到进入海底栈道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
我不禁觉得好奇。
“因为你没看过啊。”
“唉？”
我不禁噤声。
我是有和她说过，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种海洋馆。不过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应该是她早就看过这些海洋生物。
“你出过海？”
“与其说是出海……不如说我就是在船上长大的吧。”
她收紧了那对抱着我肩膀的手臂，大概是过去的事情让她不想回忆，只会徒增痛苦。
“我从船上掉进了海里。虽然我会游泳，但浪潮和漩涡不停地把我往海的深处按。我放弃挣扎的时候，尝试眺望海的深处，那里一片漆黑，完全不知道那股黑暗里到底藏着什么。”
我背着丽莎逐渐走到深处，鱼群逐渐和我们分开，现在在我们身边游弋的，都是中体型的鱼。
我听着丽莎继续讲着。这也是了解她的其中一环。
“或许什么都有，或许那里有着令人作呕，让人难以直视的怪物。明明这一切都是可能性，我的妄想，可我却感觉，非常害怕。”
“……”
我记得哥萨克和马利卡的一些小说里，就阐释过，海洋深处的黑暗究竟潜藏着何种深渊巨物。这是人类对未知事物所有的，独特的恐惧。
“自那以后我看到海，就蛮害怕的。帝国境内也没有海洋，所以我在这里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丽莎现在至少可以好好说话了，她刚刚可是连话都说不清楚。
“现在呢，还是害怕吗？”
“好多了。要是这玻璃碎了，也是你先掉进去。”
丽莎毫不客气地回答道，这也是我怪我问了一句废话。
“我掉下去的话，也是和你一起掉下去的哦。”
“那也挺好的，至少能死在一起不是，一起殉情。”
我可听不出丽莎这句话是不是在开玩笑。我觉得现在还是稍微避避风头会更好，不要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磕着了。
“那我换个问法。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我的大小姐？”
“我哪里是什么大小姐。好多了，我现在。”
“那来看看吧。”
我和丽莎一起抬起头，看向中央。在那里，有一两只体型庞大的锤头鲨百无聊赖地四处转悠。期间还有不少腹部长着一张笑脸，外貌形似飞碟的海鱼从我们上空飞过。
和之前水体表面的鱼群相比，这些大型动物则越来越形单影只。
“哥哥，越强的人，是不是就会越孤独呢。如果我们再往深处走，不知道会遇上什么。”
丽莎一直在找话题。
越往深处，外面的自然光就更加照不到深处，底部所需要的光源就得越多。在这种情况下，她的恐惧症就会更加明显。
“人不是动物。我们彼此之间的联系，和动物是不能比的。”
丽莎触景生情做出的感叹，实际上也是忽略了人和动物其实差别巨大的事实。
“联系？”
她困惑地问着。
“人类最早的工具，就是棍与绳，这也是人类群体产生联系的基本。”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到的，只是觉得这句话很好地揭示了人的社会性。强者离不开弱者，弱者离不开强者。
“听不懂……”
丽莎摇了摇头，没法理解。
果然我这句话还是太难理解了一些，于是我就换了一种更加通俗的说法。
“人和动物的差别，就是能否建立起关系。历史上贤能的王向来体恤民心，和民众之间形成了紧密的关系和纽带；而庸君往往君民分离，切断彼此之间的联系。有时候，所谓的强者，正是在被彼此联系的关系网中，最重要的核心。”
“我还是没有听懂。”
丽莎依然显得很困惑。
“那我们之后有时间再说吧。倒是，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丽莎抛给我的问题，我觉得连她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不如说这个问题可不像是丽莎能问出来的。
“因为……哥哥很弱。”
“啊这。”
这回答属实是戳在我的肺管子上了。这个回答，当然也很有她的风格。我是明白了她问这个问题有什么目的了。
丽莎如果真的是开颅者的话，那她可是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在战争中活了下来。那她必然是比我更强。
她问这个问题，另外一个目的无非是在换个话问我，我作为一个孱弱教师，是否与她存在可能性。
“人与人的联系，可不是靠强弱来分的。只要愿意，任何人都能产生关系。”
作为教师的角度，我只能说出这些话来。为了防止她听不懂，我又补充了一句话。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得看你自己的想法。”
很多地方都有所谓强强联合，或是门当户对的说法。在我看来强行牵搭的联系，有时候并不可取。
“我的想法？哥哥今晚还是别回去了，我们找个宾馆如何？”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我是没想到我居然换来的是这样颇具肉食性的回答。我马上把脸转回去，不想再说话了。
“啊，哥哥。”
她突然抓住我的脖颈，用非常浮夸的语气，开始说道。
“你妹妹要是知道你带我来海洋馆来看海鱼，不会吃醋吧。”
不是她这是在发什么神经。
我不禁有些困惑，甚至有些害怕。
“哥哥，你妹妹要是知道你背着我逛海洋馆，不会揍我吧。”
“你都在说些什么啊……”
我完全听不懂她突然在说什么。
“愿意说话了？我可是还有一句话没说呢。”
她坏笑起来。
我本来只是苦笑着想赶紧走完这海底隧道的路。但我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慢着，你怎么知道我有妹妹？”
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有关费莲娜的事情。就算是莱茵哈特和恩雅，也不会在家访的时候说她入学的事情。
丽莎又是从哪里知道费莲娜的事情的。难道是梦境试炼的时候？
“呼——”
“啊！你在做什么啊。”
丽莎还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凑近我的脸边，对我的耳根又准又猛地吹了口气。耳根那种又酥又痒的感觉使我的血液猛得往心脏里灌，支起的身子整个都无力地瘫了下去。
这孩子现在就做这种事情，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可真是想都不敢想了。
“嘿嘿嘿。好事多磨嘛，哥哥。要是我这样随随便便就透露信息，就岂不是显得我很掉价。”
“……这，这还真是你的风格。”
丽莎向来是这样，关于我想要的情报，她都直接提出等价交换原则。看起来，我还要和她打很长时间的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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