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我带着丽莎来到帝都最近几年才开放的海洋馆。我带她来这里，主要是因为这个场馆在帝都非常罕见，连我自己都没来过。
好吧，其实我也是自己想来。
帝国是个内陆国家，远离海洋。帝国人对海洋，以及海洋里的生物都没有认知。王直接引进了一整条哥萨克的海洋生物管理系统，成立了现在的海洋馆。
场景的防水灯，海中动物，饲养员，控温设备，全由哥萨克最新技术支持。理所当然的，这里的票价也贵得离谱。
“一张贵宾票是1650克里，收您两人的钱，共计是3300克里。”
我把钱包里自己的大半部分的储蓄全部都给交了出去。把33张百元大钞全部掏出去的时候我内心都在滴血，这相当于我大半部分的工资了。
现在钱包里头处在我个人名下的财产也就不到1200克里了。
“哥哥，怎么了嘛？票很贵吗。”
“没，没事。”
面对丽莎略带担忧的询问，我只得强颜欢笑地回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三千多克里的事情。
钱包里还有丽莎赢来的五千多克里，我是不会去动的。那可是她靠智慧和毅力得到的。
我把VIP票给了检票人员，他们把我们带进了专门的贵宾的专用口。
现在场馆外的大门口还有很多人在排队，15分钟才能让50人进入。而且这些买了300克里普通票的人，也只能进去看水缸里的小型动物。
“哥哥，我其实觉得没必要这么破费……那些小动物也蛮可爱的。”
丽莎抓了抓我的衣袖，希望我可以再考虑一下，要不换个普通票或者是进阶票得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要弄最好的。我是教师，平常不会来这种地方。”
我曾在山林里打猎，在湖里钓过鱼，当时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世界了。现在的我，其实想看更多之前没看过的东西。
“这票也算是为我自己买的，你不用放在心上。而且我也答应过你，要和你好好玩，不是吗？”
“……谢谢。”
丽莎听着我的话，脸红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或许她对这些对白根本没有免疫力，我得在观察一下。
我们一起走进门口，从工作人员手上拿了两瓶瓶装水后，走进了小型海生动物场馆中。
场馆整体光线比较昏暗，但是每个鱼缸的顶板都有充足的照明，各个鱼缸的灯五颜六色，明亮且色彩丰富。那些小鱼在水缸里欢快地游动，伴随着灯光的点缀，显得更加生动活泼。
帝国现在可没有这种一体化的电气设备，更别提这种海水模拟系统了。我难以想象建造这个场馆需要花费多少成本。
“哥哥快来看，是拇指鱼。”
丽莎抱着那只白兔子玩偶，兴冲冲地跑到鱼缸旁边。里面那些仅仅只有拇指大小的鱼被丽莎突然放在玻璃上的右手给吓到了，自顾自地到处乱游起来。
“好小啊……”
我看了下公告板，它的主要食物是水里的藻类，以及漂浮在水中细小的营养物质。
“感觉，一口就能都吃掉了嘿。”
“这不能吃的吧……”
这个鱼缸里的拇指鱼多到简直数不清。丽莎要是一口全吃下去嘴巴也放得下吧，而且牌子上也没标注这东西也没有食用价值。
“因为很弱，它们生来就是其他大鱼的食物，还一直聚在一起。”
“这也是大自然的弱肉强食嘛。”
我只能做出这种粗浅的回答。
丽莎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舔了舔嘴唇，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她大概又有什么坏点子了吧。
“我们去看别的吧。”
“嗯。”
我俩一人手上抱着一个黑白两色的兔子玩偶，在场馆里四处走动中，吸引了来往不少人的目光，他们的注意力似乎都不在那些动物身上了。
我们在路上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海洋生物，比如受到刺激就会鼓起身子的河豚，还有形状奇异马脸虫身的海马。这些东西我平常可没机会能见识到。
“咕呜——”
丽莎对着水缸里的河豚鼓起脸颊，河豚见到后似乎也不甘示弱地把自己的身子给鼓起来。两边似乎谁也不服谁，隔着玻璃打起了拉锯战。
她的腮帮子紧紧地绷着，都有些发红。过了不久丽莎终于撑不住了。最终这场比赛以河豚的胜利结束。
“噗哈，输了。”
“你怎么和个孩子似的。”
看到她和一只河豚斗气的样子，我不禁窃笑道。
“哥哥不知道吧，这种河豚可是非常危险的。”
“危险？”
我听着丽莎的话，有些困惑地看向告示板，上面标示着这种动物具有极其强烈的毒性。
“它看上去憨憨的，很好玩。不过它只需要极其少量的河豚毒，就能放倒一个成年人。”
“……居然那么致命吗？”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那几只无忧无虑地水中漂的河豚。这些小家伙居然那么危险。
海洋生物真是不可思议。海洋究竟是多么险恶的环境，才会让这样的生物进化出这么阴险致命的本能。
“虽说极东那边也有河豚料理就是了。果然和人类比起来，河豚毒什么的也没啥大不了的。”
“明明那么危险，居然还有人愿意去吃吗？”
我没法理解这种逻辑。
告示板确实有写过“具有食用价值”，同时还标注着“极具毒性”。人们会在生命和口舌之欲里，选择后者？
“这是常事，人们往往会选择欲望的满足。这不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追求吗？”
“这也只是本能方面的追求吧，并不能算作有多高尚。”
如果将选择生命作为保守，追求欲望作为冒险。那我们冒险所得到的刺激和快乐，是否对得起生命这个赌注。
我个人认为是对不起的。
“本能的追求吗？说的也是呢，确实不能算作是高尚。”
丽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怎么理解了我的意思。
“那哥哥你认为，像拇指鱼一样的人有趣些，还是说像河豚一样的人有趣些？”
丽莎向我问了个这样的问题。
我一时间没想明白，于是我只能先暂时迂回一下。
“我觉得，你得定义得清楚些，毕竟鱼和人是不同质的东西。”
“也是呢，那我换个说法，”丽莎思考了一会，便继续问道，“哥哥觉得是平凡无害的人有趣些，还是说有魅力但其实很危险的人更有趣。”
我这才听出了丽莎这个问题些许的弦外之音。这让我不敢在这个问题妄下回答。
“我觉得，这得取决于其他很多的要素吧，对于喜欢一个人来说。你说的这些，只是众多要素的其中一个罢了。”
丽莎设置的问题，存在着充分必要条件混淆的一个逻辑漏洞。我只要把它指出来，应该就可以避开这个问题了。
“那如果两个人除开这个都相同呢？”
“如果两人性格恶劣，那我就都不喜欢，相反的话那就都无所谓，”我耍了下滑头，再次避开了这个送命题，“再说现实中不可能存在这两种人吧。”
丽莎不开心地嘟起了嘴，拿食指狠狠地戳击我的腹部，边戳边吼着。
“狡猾，差劲，渣男！”
“痛，痛！别在公共场合说这些惹人误会的话啊。”
丽莎的食指就和钢针一样，把我腹部戳得生疼。而且她的话引来了其他来访者的注意力。
“那个女孩子打扮得那么好看，怎么那个男的就穿着工作用的西装夹克？”
“这么好，这么年轻的女孩子都欺骗，这个社会人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属实是罪该万死。”
场面瞬时喧嚣起来。很多人对着我们俩指指点点。
我捂着肚子，赶紧拉着丽莎去别的地方。我要是在待着这不走，我迟早会在社会层面上被毁灭的。
我赶忙把她带到一个无人关注，环境昏暗，没什么灯光的位置。毕竟只有这地方才能没什么人。
“你在做什么啊……”
我没想到丽莎居然会在公共场合玩这种自爆。她并不是这种歇斯底里的人，我怎么想她都是故意的。
“这是惩罚，这是你故意回避我问题的惩罚，我可是很认真的，”她气呼呼地嘟囔着，“你是教师，很注意社会形象，所以这么做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她说的话全中了。
我作为教师，比起手头那点工资，社会形象更是我唯一可怜的本钱。与此同时，我也确实在回避她的问题。
丽莎现在看上去真的很生气，我得想办法安慰一下她，要是现在就不欢而散可就太糟糕了。
“因为你的问题，根本不算是问题嘛，而是让人在很极端情况下做出选择。我还是认为，感情的事情，仅用这一条作为判断标准是不够的。”
我勉强地直起身来，用手去抚摸着现在都还在发疼的啤酒肚。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腹部像是被开了洞一样。
“危险的人肯定会让人拒而畏之。不过我觉得只要有足够的闪光点，这些问题其实无所谓的，毕竟过去的危险不会代表现在，对旁人的危险不代表会对向自己重要的人。”
我吊着一口气，把这段耍帅的话给说完了，随后再也撑不住，蹲坐在了地上，起也起不来。
“痛……”
我现在觉得连蹲着都很累，挑也不想挑，就地坐了下来。
“哥哥，你也太弱了。和拇指鱼一样，毫无抵抗力。”
丽莎理了理裙摆，坐在了我的身边。她的火气看来已经消了大半，这至少是好事。
“我确实不是很能打，以前打猎的时候，还被野猪给撞伤过。”
我苦笑地承认着。
那大概是在我17岁的时候吧，我当时还在找兔子的窝。谁知道哪里出来一只野猪追着我顶，要不是我爬到树上用弓箭把它赶走，我就可得交代在那了。
“噗嗤，哥哥居然真的那么弱。你不会还要女生来保护你吧。”
她把脸埋在兔子玩偶里，咯咯地嘲笑着我。
“可能还真得要其他人保护我。”
我不禁自嘲道。自打我出生，战斗就和我无缘，这宛如诅咒一般深深地刻在我的身上，没法摆脱。
“我羡慕你们能使用魔法。”
这句话我可不会对自己的学生说。他们都是贵族，我可不能说出这种折自己腰的话。
“羡慕吗？”丽莎趴在那个玩偶上，侧着脸看着我，“可是我不觉得幸福，我厌恶自己有黑魔法天赋，甚至厌恶我这个黑魔法术士的身份。”
“……你不明白。如果，我也有魔法天赋，我或许就会有全新的人生了。”
魔法天赋是我一直渴望的东西。在以前，魔法天赋是和其他贵族子女站在一起的钥匙。而现在，魔法天赋是我和这些贵族学生之间的障碍。
在我人生中，没有魔法天赋的我，就是一个战斗力为零的累赘，在战场上稀里糊涂死去的排头兵。
“啊，是嘛？可我觉得……现在的你，也挺好的啊。”
“哪有……”
我要是有魔法天赋，那我就可能还是个贵族，不用为生活发愁，不需要去想别的。
“说句自私的话。如果你是个大人物，我不就套不住你了。”
“你……”
我又注意到她舔了舔嘴唇。看来这句露骨的表白，确确实实是发自她内心。
我和丽莎无言地互相对视。长时间的沉默，和她柔和的视线，让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啪嗒！”
在这最让人难熬的时候，附近的电源突然恢复了，我们身后的鱼缸突然泛起粉色的光。
我们赶紧站起来，转头看向身后的大水缸。鱼缸里面的景色，把我给看呆了。
是水母。
水母在水里安逸地游动中，它的细长触手宛如裙带一般飘逸灵动。鱼缸的光为这些半透明的精灵打上了炫目而又可爱的粉色。它们宛如仙女一般，在缸中游动，浪漫而又优雅。
“好美啊。”
我不禁如此感叹着。
丽莎抱起兔子，又在一旁咯咯地笑起来。她知道我不了解水母是什么样的生物——美丽却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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