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孩无言地在黯淡无光的巷子中走着，她不是没考虑过自己未来的事情，母亲日常对付生活的模样在她的脑海中如同烙印般留存，说实话，她的确不想过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假使有法子，她必定会想尽办法提升自己以备未来的不测。
这片容纳难民居住的区域是有人工智能设立的教育机构的，不光住宿和伙食方面都是免费的，成绩优异者也会发放高额的代币作为奖学金，不光即使如此入学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其原因有二。
首先是面对适龄之后的青少年，在他们申请入学之前必须接受一次基因检测，据说这种检测可以窥探出受测者是否具备潜心研究的基因特质，所以愚笨的或者单纯想要进去混日子的人基本在这一步就被筛选出去了。
其次是在完成至少四年最多十年的教育之后，从这里毕业的学生必须接受基因改造，不过其阶级至少会被划定为C级，并且系统会分配与本人相配的工作，运气好的甚至能直接进去黎明之都生活...
不过，据说系统并不会管学生的家人，更有甚者的流言宣称为了切断毕业生的牵挂，在应届生毕业之际他们的家人会被秘密处死，而他们本人则被告知其家人受到善待。
传言云云，让女孩对此对此有些踌躇，她的母亲也只在提到奖学金的时候对AI态度宽容些，他们这一代“老人”似乎对人工智能及其相关的一切物品都无缘由地厌恶，仿佛与它们苟同就是背叛人类似地，但是女孩则有些不一样的见解，只是她完全不敢说出来。
如果我能多拿点奖金的话，妈妈会不会就不那么天天朝我发牢骚了呢？
女孩如是思考着，之前她有意无意地提过一次入学的事情，结果就被母亲痛骂“弑母”，彼时AI害人论的传言基本已经深入人心了，就算女孩拿奖学金的事作为调和剂，母亲还是一脸警惕的模样，在她的心中，对金钱的欲望同贪生怕死的个性顽劣地较量着，不过最后到底还是前者站了上风，因为母亲认为与其穷困潦倒过一辈子还不如最后挥霍个几年...至于女孩未来会如何，她不大放在心上，但身为人母的——勉强称得上责任感的一种微妙感觉让她觉得为女孩的未来谋一种可能性多少还是能让人宽心的，反正假使女孩考上学了，那系统恐怕再也不会让她们见面了，那女孩的生死她自己也是无从得知，眼不见心不烦嘛。
“再过个几天，我就能进去了...”
女孩喃喃自语道，她的语气有些悲壮也有些期待，因为封锁消息的缘故，她根本无从得知那些升学的人到最后都去了哪里，是死是活也只能单凭猜测，AI系统似乎从来不屑于对这些偷渡客做任何解释，不过对女孩而言，它们能主动对自己这种人提供食宿和教育已经很是值得感激了，不过这种想法她打死也不敢说出来，因为说出来恐怕真的会被打死。
“到那时候...”
女孩有些憧憬未知的未来，头脑一时的肆意妄想让她有些失神，没注意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啪的一下她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啊...”
不过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查看自己摔没摔伤，而是紧紧盯着眼前那颗碎成两半的苹果，比起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带来的刺痛，一种极度的压抑和恐惧在她的心头滋生。
钱是母亲给的，而她弄坏了拿钱买来的东西，那直接这么回去的话肯定会被母亲打骂，但是比起这个她更害怕让母亲失望，她害怕母亲对她失望之后会选择抛弃她，就像那些被送进孤儿院接受改造的孩子一样。
女孩曾向一些流浪的小孩炫耀过自己有妈妈，她享受着从旁得来的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这种高昂的情绪与此刻她的惊恐形成鲜明对比，让她更害怕回去面对母亲失望的表情。
“怎么办呢...”
“那个我可以吃吗？”
“啊！”
正在女孩犹豫的时候，一阵清脆的童声突然从她的背后传来，此时女孩正在全神贯注、绞尽脑汁地焦虑着，所以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生活照实把她吓得不轻。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害怕...”
声音的主人似乎也有些被吓到了，他连忙出言道歉，而此时女孩也下意识地转过头，随即她便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身材极为瘦小的小男孩，年龄估摸在十岁上下，但清亮的眼睛渗透着饱经沧桑的意味，干瘪的嘴唇里透出了黑黄的牙齿，但他的语言却很得体，表现得也很礼貌，这让女孩心中的警惕松懈了一点点。
“不行！我是我回家带给妈妈的！”
要是往常，女孩会很骄傲地说出这句话，但是此刻这种话却像是催命符一般，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回家之后要经历的噩梦。
“哦...是这样啊，不过还是谢谢你回答我...那我走了...”
小男孩有些遗憾地冲着她点了点头之后，边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让女孩感到很不是滋味，仿佛从其身上看到了曾经同样狼狈不堪的自己似地。
在这片区域，虽然系统会在上午和下午两个时间段发放作为食物的营养液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在节日的时候甚至还会在午夜分配烟花以及宵夜，不过每个人所得的食物也基本只能达到饿不死的程度，而且没有家人庇护的流浪儿拿到的食物很可能会被别人抢走，所以他们一般直接会把拿到的食物当着负责分配食物的自律机器人的面儿全部吃掉，长期如此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自然会带来身体上的问题，体型干瘪消瘦或许不是饿的，而是某些疾病...他们可能不敢去智能医院，因为很多人都对医疗机器人机械的声音感到刻骨铭心的恐惧，所以到最后他们可能连死了之后都没人在乎，女孩也曾见过很多一夜消失的流浪儿，有的还和她搭过话，虽然基本都是想要骗钱或者讨食的，这么一个个鲜活的人可能就隔天就病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了，一想到这儿，女孩的心中就如同针扎一般地刺痛。
“...”
看着小男孩越走越远，发散思维的女孩突然做出了她自己都没能预料到的举动。她捡起来地上摔碎的一半苹果，快步地跑到了男孩面前，随即郑重地塞给他。
“记住！这是借给你的！下次再遇到我的时候记得还...”
“...”
面对女孩极为正经的宣言，男孩一时间有些发愣，半响，他同样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我记住了，我一定会的...可是你妈妈她...”
“没事...我就说我实在馋不住，偷偷吃了一块，妈妈她...最疼我了，最多挨顿骂...吧？”
话说道最后，女孩自己都不敢细想了，不过她还是强撑着气势，掐着腰对着男孩说道。
“...谢谢你。”
男孩沉默了好久，期间他几次张嘴但却未吐出只言片语，最后，他只隆重地对着女孩垂下了脑袋，随即便转身踱步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
该怎么办呢！怎么办！
在确定男孩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巷尾的某处拐角之后，女孩才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浑身瘫软下来，她着急地跺着脚说道。
其实她在说出第一句“借”苹果的话之时就已经后悔，在将苹果块递给男孩的时候她真的内心都在尖叫呐喊着不要，但是当看到男孩污浊的脸庞上挂着的那双澄澈的双眸时，她犹豫了，随即一而再再而三地犹豫。
妈妈会原谅我的...她不会抛弃我的...对吧...对吧！
女孩抱着只剩下一大半的苹果，有些着急地心想着，同时快步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她没留意到的是，她的脚下那块刚刚绊倒她的东西，或许是在光线不佳的巷子中原本就看不太清脚底下的东西...
那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糖结晶，原本它只是安静地呆在那里，而当被女孩踢了一脚之后便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开始蠕动着...
下一秒，这块糖块突然炸裂开来，随即它的内部迸射出无数犹如孢子一般地絮状物，它们迎着风，就这样慢悠悠轻飘飘地渗透进了小巷的边边角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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