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于路途上见到了诸多荒诞离奇的几人,精神压力本就极大,在被迫目睹了白川众人的荒唐行径后,每一个人都濒临崩溃。
弗朗西斯甚至能明显察觉到。连华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至于琴子,则更是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就这样被弗朗西斯抗在肩头一路逃离。
几人都没有说话的兴致,直至来到下一处区域之后,永山才勉强开口:
“这一次……可算是见识到了那东西的真正实力,我们甚至都没有坠入梦中……就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掌控权……”
弗朗西斯深有同感,暗中与玄炎沟通之后,他才彻底理解了梦魇的险恶用心。
自从见到那白川氏族的妇人之后,一切便混乱了起来。
几人明明可以在察觉到违和之后抽身离去,却顺应着白川家主的意思越陷越深,直至坐于宴席之上动弹不得。
“我们所要面对的……是那样的存在吗……”
弗朗西斯的心情很是沉重,仅仅是参与别人的梦境,他们就几乎悉数崩溃,要不是有沫子……
想到此处,他舒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要不是沫子猛然惊醒的话,我们说不定……还呆在那里呢……”
沫子闻言对着他勉强一笑,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没有说什么,就好像当初为了妹妹奋不顾身的人不是她。
弗朗西斯心境凄凉,目睹同族相食,对琴子的精神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这样的她极易被梦魇入侵。
但沫子遭受的打击恐怕更为深重,纵使她面对自己最亲爱的妹妹遭到胁迫,奋起反击,打破局势,但她毕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伟岸的父亲在梦魇的操控下弑妻鞭尸,生啖人肉。
更何况梦魇还特意针对她,举行了一场远山七友与白川舞子的喜宴,想必生性坚强的她也只是在勉强支撑。
但他知道现在纠结这些也没用,只要梦魇存在一日,极乐道的众生不会有片刻安宁。
即使他已然知晓那梦魇定然设下重重机关在等候着他们,也须得一往无前。
“永山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层了吧,上面就是那梦魇与云居后人的所在之处,那这一层中,三日月前辈有没有注明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弗朗西斯顾视这四周的灰雾,开口问道。
这雾气实在是太过于浓厚,以至于他的感官被完全隔断。几人的身子几乎贴在一起才不至于走散,永山带队,缓慢地前行着,举步维艰。
“三日月他说上一次他来到此处,击溃了两只由数千失梦者构成的怪物……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
永山口中回答者,低着头仔细观察地面上的所有细节,生怕产生任何偏差。
弗朗西斯刚想说些什么,原本平淡的灰雾忽然风卷云涌,其间像是有无数兵马怒声呵号。
沫子身形一阵踉跄,向后跌去,被弗朗西斯一把拉住。
几人面色大变,弗朗西斯连忙将烬鸢臂盾架于胸前,应对着可能的冲击。
一道惊雷忽然于空中炸响,紧接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雷鸣声,震得几人胸口发闷,几欲吐血。
“何方宵小之辈,竟敢擅自闯入梦主寝宫,真是不知死活,还不速速退去!”
在雷风呼啸之间,一个威严至极的声音突然响起,振聋发聩,雷霆万钧,以至于回音在地表上回荡,好长一段时间后才隐隐散去。
几人脸色煞白,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似面前有一位形如山岳的巨大灵者正透过重重迷雾低头怒视他们,右掌微微抬起,随时都能将几人碾为齑粉。
但既然都来到此处,弗朗西斯又岂有退缩之理,他踏前一步,双目直视虚无,朗声说道:
“阁下又是何人?莫非是那梦魇的看门狗不成,藏匿于灰雾之中,不敢显露真身,真有你家主人的风范。”
从对方的话语中,弗朗西斯判断对方应该也是一位高手,被梦魇拉入梦境使其成为自己的护卫。
“哼,一派胡言,尔等肉眼凡胎,又岂配窥得仙人容貌,尔等小辈若是识趣,早日……哎呦!”
那威严至极的声音刚说道一半,却忽然惨叫一声,声音陡然变得又尖又细,完全不见之前气势。
变故突生,弗朗西斯等人都愣在原地,被灰雾所隔绝,他们一时不知所措。
“大胆狂徒,竟敢偷袭于我,你……啊!疼疼疼疼疼,不要再动手了!”
随着对面的声调一变再变,整片区域的雾气翻滚不惜,迅速四散,众人的感官也随即变得敏锐起来。
“这是!”
弗朗西斯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进入到极乐道之中他第一次得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那傻大个也过来了……不赖嘛……不过……”
玄炎沉吟着,忽然悄无声息。
“诸位,来这里!”
弗朗西斯呼喊道,带着几人向某一处跑去,灰雾四散,远远地看着诺姆那头耀眼的金发随风灰雾。
万物葬埋底端延伸而成叉状,将一个淡紫色的半透明小人牢牢叉在地上。
小人那短而粗的双臂用力推开法杖,可惜却无法挪动分毫,双脚在空中胡乱踢踏着,显得颇为滑稽,口中不停地叫骂着,声音颇为尖细。
可弗朗西斯此时却没有心情去搭理他,他快步跑过去,上上下下地检查着诺姆的状态,发现他身上除了多了些许风尘之外再无损伤便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一口气。
“金发尖耳,还生得如此俊美,威尔史克何时多出此等人物?”
见到诺姆那不同凡响的外表,永山满脸讶异。
“永山先生,诺姆先生他并非威尔史克人,而是随着弗朗西斯一同从异乡来的精灵异族,他似乎曾还是位精灵王。”
此时饱受惊吓的琴子终于回过神来,或许被弗朗西斯的喜悦之情所感染,她的状态也好上几分。
“精灵异族,那是……”
永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正欲说些什么,却被那小人尖锐的声音所打断。
“喂,你这小辈,你是认识他的吧,快让这魂魄残缺不全的家伙住手,我可是……别拿刀戳我!”
小人扭头对着蹲在自己身旁的华吼道。
见到认知之外的生命形态,华与小白都颇为好奇,她用着焚魂的刀鞘,确认对方是否为实体。
“所以说……刚才那电闪雷鸣,狂风呼啸都是你这装神弄鬼的家伙搞出来的?”
弗朗西斯转过身来,蹲在华的身旁,现在,是他如同巨人一般居高临下地望着对面。
只见那小人容貌倒颇为清晰,秃顶细眼,塌鼻凸嘴,长相着实不敢恭维,一看就是奸邪狡诈之辈。
听到弗朗西斯与其对话,小人眼中闪过怨毒的神情,梗着脖子说道:
“休想羞辱于老夫,你这小辈真是不识好歹,若是往前数一百年,像你这样的家伙,就算跪在老夫面前……”
“华。”
弗朗西斯却懒得与其废话,一路上经历了诸多晦暗癫狂之事,他现在只想早些了结那梦魇,好生休息。
华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渊狱冥火悄然出现在那小人周身。感受到火焰中的可怖气息,那小人面色大变,连忙喊道: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在这种鬼地方,能遇到几个意识清醒之人本就不易,又何必……”
“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回一句,若是顾左右而言它或是胡言乱语……不知你这种形态下,胳膊被烧焦能否复原呢?”
弗朗西斯淡淡开口。
察觉到弗朗西斯没有在开玩笑,小人周身一阵战栗,随即面色变得萎靡,似乎已然认命。
“你是谁?”
“老夫……现在就被梦主唤作无赖小人,以前……我的名字是太阁浩司。”
闻言弗朗西斯转向沫子,能在这恶地之中保持意识清醒,应该无一不是赫赫有名之辈才是。
可沫子沉思良久,对着弗朗西斯摇了摇头。
见状小人叹息了一声,似乎因为自己的名讳不为世人所知而落寞。
“看阁下的样子,似乎也曾是位风流人物了?”
弗朗西斯缓缓问道,语气放缓几分。
“毕竟过去快一百年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没听过老夫也是正常的……不过……那个时候,老夫是逐风冢的大当家,他们叫我……无影神君。”
小人回忆着昔日的荣光,眼中流露出一丝傲然。
沫子尚未开口,永山却向前一步仔细打量着对面:
“说起来,百年之前的确有一家名为逐风冢的华清家,其众信徒专修身法,速度奇快无比。更令人闻风丧胆的则是他们是一家专门的杀手组织,只要你能给得起足额的赏金,甚至连三大摄家的人他们都敢下手……
最终不小心暴露命脉所在被其余势力联手剿杀。
没想到阁下……前辈……竟是他们的首领……”
听到有人还记得自己,小人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那声音颇为尖锐刺耳,宛若鬼哭
:“好小子,你是哪个势力的,竟记得我逐风冢?”
永山神情恭谨地微微垂首:
“在下不才,进入恶地之前拜在月华馆门下学习医药之术。”
“月华馆……”
听到久未提起的名字,小人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怀之色。
“这就很奇怪了,纵使相隔百年,既贵为十一家华清家之一,怎会丝毫不见诸报端?”
沫子有些奇怪。
“哼,抹杀过去势力的存在事实,是他们一贯的手段了。你不知道……”
太阁脸色一沉,说道。
“行了,那阁下又是如何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呢?”
见话题向其他方向发展,弗朗西斯沉声说道。
小人无奈地望了他一眼,耸了耸肩:
“不变成这样……又能怎么样呢?这是逃脱梦境的唯一方法。
梦主它再怎么厉害,也只能影响生灵罢了,像老夫这般舍弃肉身羽化成仙的超然存在……”
“我呸,就你还羽化成仙,我看是孤魂野鬼还差不多。”
玄炎不无讥讽地点评道。
“大概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实力,留得一缕残魂,化为近乎器灵的存在。
不过也就只能游荡在固定的空间,失去所有能力,连幼童都能将你轻易踩扁。”
饶是太阁定力深厚,经由玄炎这一番话之后半天没有出声,良久之后才低声开口:
“阁下……不,您栖身于这女子的刀刃之中,那极为可怖的黑焰,您莫非是……某位神明大人?”
“哼。”
玄炎保持着一贯的高傲姿态,没有说话。
弗朗西斯与华对视一眼,有些讶然,它少见的在旁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存在,或许是那太阁几乎为器灵,玄炎有几分感慨吧。
其余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他们不知道那小人为何变得如此毕恭毕敬。
弗朗西斯也没多做解释,继续问道:
“那梦魇岂能允许这恶地之中有人超乎它的掌控,阁下既然化为这般姿态,你还称呼其为梦主……莫非你们之间达成了某项协议不成?”
“你这小子,倒是敏锐。”
太阁扫了他一眼,毫无表情。
“最初梦主它自然是对我极为不喜,但在我的四千三百七十九名教徒在我面前死去,我……没有疯掉,它也就拿我毫无办法了。
毕竟它只喜欢从精神上摧毁别人,即使我弱如蝼蚁,它仍没有操控其他怪物对我动手,甚至还专门划出一界,传授我些许能力,供我驰骋。”
他的话语毫无波澜,但弗朗西斯却暗暗心惊,他们光是目睹着白川众人的疯癫举止就近乎濒临崩溃,而这位太阁则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亲人、朋友以各种惨绝人寰的方式死去,却仍能守得本心,不愧为一代枭雄。
沉默片刻,弗朗西斯决定不对这太阁隐瞒自己的目的,他张开嘴巴,刚欲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沫子打断:
“等一下,我……还有点事……想问诺姆先生……”
她不等弗朗西斯回答,便继续问道:
“诺姆先生,路途中我们遇上了白川一族的其余众人,绫乃却不在其中,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闻言诺姆微微侧首,凝视沫子良久,又看向弗朗西斯,微抬手中法杖。
弗朗西斯明白他的意思,便示意他可以放开那太阁。目前看来,即使他包藏祸心也没有对己方造成威胁的能力。
感受到桎梏松弛,小人连忙脱身而出,它悬浮于空中,抱着双臂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弗朗西斯狠狠地剜了一眼闭上嘴巴。
他的心不断向下沉,看到诺姆孤身一人前来,他就已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但一直控制自己不去细想。
直到此时看到诺姆的反应,他才意识到那噩兆已然化为现实。
诺姆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忽然右掌光芒微闪,地面一阵震颤,一具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石棺从荒地中出现,横亘于几人面前。
“这……这是……”
琴子声音颤抖地说道,她望向弗朗西斯,又望向沫子,希望有人能出来否定她的想法,可四周却一片死寂,几人都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石棺,面沉如水。
棺盖在几人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划开,绫乃苍白的面容出现在几人面前。
看得出来诺姆曾极力为其整理遗容,可她脸上的淤青与眼角嘴角的皲裂,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
绫乃之前似乎曾在极度的痛苦与惊恐中挣扎良久,脸上刻下深深的阴影。
她死了。
琴子愣愣地走到她的面前,注视着这位一直以来像姐姐一半照顾自己的女子。
之前她还与弗朗西斯开玩笑说绫乃一旦入眠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唤醒,谁知再见面时……却真的无法叫醒她了。
琴子想要流泪却眼底干涩无比,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自己身处于一场梦境之中,一觉醒来,任何梦魇都消失不见。
没有撕扯着婴孩臂膀的父亲,没有被砍掉头颅的姨母,也没有面色惨白的绫乃。
她仍是那位白川家古灵精怪的小姐,受到众人的疼爱,七友大哥与沫子姐的第一个孩子即将出世,她要当小姨了,而舞子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她身形一个不稳,瘫倒于地,弗朗西斯箭步上前将其扶住,转头对永山说:
“永山先生,麻烦你了。”
永山也颇为沉稳地检查了一下琴子的状态,在沫子的帮助下使其服下魔药,连日疲劳忧愁交加,见到故人的尸首,昏厥在所难免。
而弗朗西斯则是低头注视中棺中绫乃那满是瘀伤的面容,他毋需仔细检查,就判断出死前绫乃的精神处于一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她身上的多处淤青与划伤都能证明这一点。
但她的死因,则是被一股浓厚的土属性魔力瞬间震碎心脏脊髓,毫无痛苦地死去,那股魔力至今淤积在绫乃的胸口迟迟没有散去。
弗朗西斯不敢抬头去看诺姆,他猜不到二人究竟遭遇了什么,才迫使诺姆不得已而出手了结绫乃的性命,莫非诺姆也曾坠入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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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自是猜不到绫乃从那孤儿庇护所的梦境中苏醒过来没过片刻,就陷入到了另一个梦境之中。
彼时她仍是白川家的侍女,被佐藤手下的无赖围堵玷污,这一次,诺姆没有出现在她的身旁。
等到她满身淤青,狼狈不堪地回到白川府后,却发现全府上下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甚至连往日待她和煦的几位小姐,都站在高处,满眼厌恶地望着她。
绫乃蜷缩在床铺中,下面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一夜,她不知她是如何入眠,只知道外面下了一场很急的秋雨。
第二天,绫乃就被告知她须得离开白川府自谋生路,据说这是琴子小姐的想法,她不想身边有着如此肮脏的人侍候着。
绫乃自是不肯相信在自己陪护下长大的心地善良的琴子会说出如此绝情之语,哭着喊着要问个明白,可是连琴子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扫地出门。
临走前她又遭受一番拳打脚踢,连自己平日里所积攒下来的一点点小小储备都被抢走。
深秋,露宿街头三日的绫乃没有办法,终是叩开了一所娼馆的大门,凭借着还算温婉的容颜,受到了客人的欢迎,谋得一处活计。
绫乃原本打算就这样了度余生,却发现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算算时间,是她在失去一切的那天怀上的。
当时由于过度恐慌,绫乃根本没有记住谁曾对她施暴,她心中清楚,即使知道是谁的种,找上门去,也只会迎来一阵奚落。
在犹豫了数日绫乃终于决定自尽之际,老鸨赶来将其救来,狠狠地删了她两个耳光,告诉她不要因为男人而想着一了百了,全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要狠心,让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将他们视作玩物。
捂着脸的绫乃注视了老鸨那满是褶皱喋喋不休的面容,心中立誓要比任何人活得都好,说不定还能将那个孩子作为复仇工具。
在老鸨的担保之下,她就于娼馆住下,八月之后,孩子顺利出生,是个男孩。
就这样春去秋来花落花开,绫乃被从白川府赶出来也过去十四五载了。
她已经是位娴熟的莺花,额头于眼角处的皱纹需要涂艳丽的粉才能够遮掩,手下也带过一批又一批的雏儿。
听说白川家的三位小姐都已为人妇,她的孩子……也长大了。
可……于娼馆之中长大的男孩,又怎能安稳度过一生?
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在他十三岁那年就体验了鱼水之欢,四年以后,全娼馆就少有没陪他睡过觉的女人。
他被唤作‘狗嫌的’,以此来嘲讽他那未曾露面的父亲,每次被这样称呼,男孩总是笑嘻嘻的,殊不知他的内心早已漆黑一片。
阴暗的种子种下,而等到其生根发芽的一刻,就是绫乃醉酒醒来发现自己的孩子躺在自己身边喘息之时。
绫乃发了疯一般地抽打他,看着跪在院子中不停扇着自己耳光的男孩心灰意冷。
果然,他和他那不知名的父亲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渣滓。
两个月之后,绫乃看了一眼正在与一对儿双胞胎**的男孩,与深夜之中缓缓离去,她吊死在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内,腹中是她孩子的孩子。
是夜,仍下了一场很大的秋雨,一如她被玷污的那一天。
等绫乃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抱着身边的诺姆嚎啕大哭,在那段梦境中,她经历了太多的不公与凄凉,满心委屈。
可诺姆刚刚拭去她的泪痕,绫乃就又一次地被拉入梦中,如此反复,永无止息。
梦境一次比一次荒诞离奇,绫乃也就在极度痛苦中保持清醒。
每一次苏醒过来,她都清晰地认知到那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做了十几年的清晰梦境。
可每一次陷入梦境,绫乃都被迫经历着数载、数十载的极度痛苦的人生。
等到第六次回到诺姆身边之后,绫乃歇斯底里地不停痛打自己,将自己抽打得浑身瘀伤,希望通过极度的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是却无济于事,扬在空中的手掌尚未落下,她整个人就再度被拖入深渊。
诺姆没有办法,只得一面应付着永无止境的怪物,一面牢牢地将绫乃拥入怀中,防止她伤害自己。
绫乃这一次醒来,她轻轻地出了口气,顾视了周围堆积如山的尸体,语气中满是疲惫却坚定无比:
“诺姆大人,那家伙看起来不打算放过我了,您……杀了我吧。”
诺姆就那样沉默着注视着她那满是血污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
短短的片刻,又似乎是过了一整年那般漫长之后,诺姆终于抬起一只手按在绫乃的后背,那里,是她的心脏所在。
绫乃脸上露出笑容,宛若于诡谲恶地中绽放出的花朵,她凝视着诺姆的双眸,心中有些惋惜直到最后一刻都猜不透诺姆心中所想。
毫无征兆地,她的意识陷于昏暗,也彻底得到解脱。
至于诺姆是如何一路带着绫乃来到这恶地之中的最高处,无人知晓,恐怕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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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弗朗西斯一阵恍惚,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低声安慰琴子的沫子,心中想着若是濒临崩溃的琴子恳求自己杀掉她,自己会动手吗?
一路坚强地维系着大家走到此处的沫子,她的心……说不定已经坏掉了,需要自己帮助她解脱的时候,自己又能动手吗?
甚至是……
“弗朗西斯……”
他还没有继续想下去,华那轻柔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那声音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一下子让弗朗西斯清醒了过来。
“是啊……无论如何,我还有华……她需要着我……”
弗朗西斯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双目直视那太阁,声音沉稳而充满魄力:
“太阁前辈,我就直说了吧,我等是被现在的圣枢阙所选中,进到恶地之中来处理掉那梦魇的。
您作为在恶地中唯一幸存之人,我需要您的情报,何况……梦魇身死之后,您也会得到完全的自由吧……”
见到弗朗西斯周身的气势瞬间发生转变,小人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而后才缓缓开口:
“也罢,也罢,多少年来第一次有人能够清醒着走到这里,想必你也有自身的独到之处,说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上面的一层……就只有梦魇与云居后人存在吗?
太阁前辈,那云居后人究竟是何等来头?”
弗朗西斯指着头顶,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里雾气翻涌不息,似乎有一双隐秘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众人。
“既然知道她的存在……你们来的时候……见过三日月那小子了吧,他还没疯啊。”
太阁凝视着弗朗西斯,它似乎对恶地之中的诸人了如指掌。
弗朗西斯神情微讶,见状,太阁身形在空中漂浮不定,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神情,说道:
“在我被投入到此处百年来,那三日月是除我之外唯一一个成功对梦魇造成威胁的,也算有几分能耐……他都告诉你们什么了?”
回想起三日月那近乎疯癫的话语,弗朗西斯回道:
“那一位只是很隐晦地告诉我们……云居后人处于一场梦境之中,而那梦境历经百余年,极为牢固,甚至连梦魇都无法将其轻易改写……”
“哼,有意思……”
太阁抱臂颔首,似乎对三日月的想法了然于胸,他的身形在空中无意识地游荡着,开口吐露诸多辛秘:
“虽然此地产生的缘由老夫并不明晰,但应该是百年多前的某一日,梦主突然降临此处。
它没有与那久我镜理结成契约,而是自顾自地占据一道,将其中的千万居民化作自己的食量,以求壮大。
而三大摄家自是不允许威尔史克中有脱离圣盟掌控的势力存在,于是以云居家为首,十余支势力组成联军,向着此处进发。
而结局……你们应该也能猜到,在梦魇的支配下,联军瞬间分崩离析,死的死,疯的疯,只剩下极少意志顽强之辈还在苦苦坚持,其中自然包括着云居家的嫡系。
遭遇如此变故,云居一脉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那‘诸天之母’伊西丝亲自出马,与梦主协商,与其签订协议,让极乐道完全成为它的乐园,以及每年都会像其中供奉一定的生人,这才抹去云居嫡系的记忆,将其释放而出。”
“原来……我们是出于这个缘由才被送到这里……”
聆听着太阁的话语,沫子喃喃自语,双目无神。
“但梦主还有一个额外条款,它知道自己终有一日将会凝成实体,也知道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它会孱弱无比,因此它从云居嫡系中选择一人作为它的侍卫,永生拱立在其周围,守护着它的安全。
而头顶那位,云居绫里,则被它选中,那女子也是位性格坚韧之辈,为了自己的其余族人,毅然决然地应承了下来……”
太阁继续讲述着众人即将面对的敌手的身份。
“她实力很强?”
弗朗西斯目光闪动,缓缓问道,虽然那位的勇气很值得他敬佩,可现在连生者都无法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又则能为失梦者感慨呢?
“三大摄家中,哪有庸才,小子!”
小人冷哼一声,脸上流露出几分艳羡,继续说道:
“那位云居绫里更是天纵奇才,豆蔻之年就在赐临碑上摸到了百名出头的程度,前百之中,除了几个妖孽之外,就无人比其还要年少。
据说她主动请缨,要来剿灭梦魇,彼时的云居家主对其颇为疼惜,于是将无上神祗赐下的天赐神兵‘冠盖满京华’交付与其使用,有着这件神兵的加持,她的实力,足以排进赐临碑前五十。”
“赐临碑前五十……”
听闻此言,弗朗西斯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凝重,他唯一所知晓的身处于前五十的存在就是‘入殓鬼’绮月琉璃,他与华联手,被对面轻易击溃。
显然……面对那云居绫里,他们也很难从对方手上讨到好处。
“那天赐神兵……究竟有何威能,竟会使其的实力提升如此之多?
那位云居,本身的能力又是什么?”
弗朗西斯试图了解更多情报,看是否能从中寻出破绽。
“弗朗西斯,天赐神兵是对于无上神祗大人赐下的宝物的尊称。”
见到弗朗西斯在这方面的知识有所欠缺,沫子连忙为其解惑:
“我们人类所能锻造出的兵刃也好,防具也好,最高品阶也只能达到金瞳级上品。
而诸位神祗赐下的宝物统一称为神兵,它们各有千秋,但无一不凌驾于金瞳上品之上。
而天赐神兵……整个威尔史克一共似乎只有五六件,每一件都玄奥莫测,是传说中的宝物。”
“嘿,小子,那东西听起来有点意思,去把它抢过来吧。”
玄炎那近乎土匪般的发言让弗朗西斯有些哭笑不得,他又转头看向太阁。
“小丫头说得不错……三大摄家,独得伊西丝恩宠,她赐下万千神通,供三大摄家修炼。
而那云居绫里,则是选择了与‘冠盖满京华’颇为契合的云雾之道,举手投足将便可将人化作干尸。
而那天赐神兵表面看似一把油纸伞,而其中暗藏乾坤,无数超脱此界的阵法、符咒都隐含在其间……
正面作战的话,你们几个不是对手。”
太阁顾视着几人,毫不客气地说道,他虽然失去了能力,但毕竟曾是威尔史克一方枭雄,眼力极为精准。
闻言弗朗西斯并没有气馁,毕竟通向胜利的道路已然有人为其铺好:
“那位云居……她所处的梦境,太阁前辈你是否了解?”
见到弗朗西斯直击要害,小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
“不错啊,你这小子,那云居既然是作为梦主的守卫,梦主也就没有利用种种不堪的梦境来折磨她。
只是让其单纯地以为,她身处于一片满是怪物的孤山之中,而她身后的楼宇里,住着她最为珍视的姐姐,她必须无时无刻守候着她……”
“那三日月前辈当时就是……”
闻言弗朗西斯眼神一亮,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哼,那家伙和自己的爱人一同来到此处,听闻此事之后,让他的爱人假装成云居的姐姐,使其露出破绽,那云居久在梦境,根本无法分辨是非真假。
三日月籍此成功地击败了云居,可他的爱人也为云居所伤,不治身亡。”
“哎……”
闻言永山幽幽一声叹息,无限落寞。弗朗西斯默然,他记得那位三日月可是为了自己的爱人而独身撼动巨擘无涯堂。
进入极乐道眼见即将脱困,爱人却惨死于眼前,难怪他变成这副疯癫的模样,令人唏嘘。
“可是……三日月他既然击溃了云居,他为什么没能成功杀掉梦魇,逃离此处?”
华有些不解。
“哼,并非击溃云居就可斩杀梦主,即使梦主它极为孱弱,它仍旧可以轻易操控这恶地中的一切生灵。
我记得是当时三日月每向前一步,梦主就操控着一位他的亲朋部下自裁身亡,原本失去爱人的他就心神不稳,此情此景更是令其崩溃,他最后放弃了诛杀梦主,回到下面潜藏了起来……”
小人喃喃说着,话语中带上几分慨叹。
“既然如此……”
结合三日月与太阁的情报,一个计划在弗朗西斯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他转身看向永山,问道:
“永山先生,结合身上的材料,你是否能制作出足以重创那云居的魔药?”
闻言永山眼神一亮,他沉下心神,快速去手镯中翻找材料:
“‘死去七位主人的黑狗右眼’、‘未曾被人爱过之人的歌声’、‘凝固成坚冰的熔岩’……
唔,材料充足,没有问题,弗朗西斯。”
“你莫非要炼制……牵丝泪?”
弗朗西斯有些迟疑,那是一种金花上品的毒药,原材料可谓是全威尔史克所有顶阶魔药中最易得的,这些年却罕有人炼制成功。
唯一的问题就是对于药师的技艺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毒气泄漏,将药师化为枯骨。
弗朗西斯也是出于这个缘由即使材料充足却迟迟没有动手炼制。
而这魔药炼成之后,服用者的体内五脏六腑都会生长出毛发,直至刺穿人体表面,死状极为凄惨恐怖。
察觉到弗朗西斯的话中之意,永山满脸坚定地点了点头,此刻唯有堵上一切,才能求得一丝生机。
弗朗西斯默然,转头看向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转的太阁:
“太阁前辈,若是同样的伎俩用上两次,那云居,不会识破吗?”
“我想梦主是不会让她留有之前的记忆存在的,一个人要是孤身守卫百年,她无论如何也会起疑心的,我甚至感觉那女子根本不记得昨日之事。”
确认了行动方针的可行性,弗朗西斯转向华:
“那看来只能麻烦你伪装成云居所牵挂的姐姐把毒药递给她了,华,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可能有些……”
“不行。”
弗朗西斯还没有来得及宽慰华,让她不去沉溺在与莲有关的回忆中,就被太阁冷冷打断。
“那小丫头火焰之恐怖,老夫平生罕见,接近云居,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就会被她识破。
最为合适的人选,应该那个小丫头。”
太阁出人意料地指向之前悠悠转醒,盯着绫乃的遗容一语不发的琴子。
“这不可能。”
弗朗西斯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华即使露出破绽,凭借她的能力尚能自保。
而琴子现在不过一介弱女子,若是遭重的话,他想前去救援都来不及。
“不,弗朗西斯,让我去吧,这似乎是斩杀那东西最为稳妥的方法了。”
谁知琴子抬起头来,眼神满是坚定,双目通红却没有留下一滴泪来,似乎眼泪早已流干。
弗朗西斯张开嘴巴想要回绝,却在琴子那固执的目光之下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沫子也保持着沉默,一时间双方对视,寂静无声。
“会,很危险的哦?”
“我相信你。”
琴子语气坚定,接着说道:
“更何况,只要能将杀死绫乃,玩弄父亲以及大家的那东西彻底杀死……我这条命,又算得上什么……”
为她的气势所摄,弗朗西斯一时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转过身来,问向永山:
“永山先生,那牵丝泪需要多长时间能够炼制出来?”
“顺利的话,一整天的时间就够了。”
永山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话语中却满是身为月华馆药师的自尊。
“既然这样……”
弗朗西斯环顾四周的荒地,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此处地貌与之前区域并不相同,一整片空地之上并无他物,对于那失去形态的太阁来说,任何事物都是多余的吧。
此刻玄炎明白他的心意,开口说道:
“小子我也建议你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即使有那男人给你们的魔药顶着,现在的你们……也极为疲惫了。”
弗朗西斯闻言默然,恶地中虽然不知岁月,可从那神秘洋馆出来,也应该过去了四五天的时间。
几人根本就未曾好好休息过,一路上都在各种怪象中饱受创伤,是时候休整一段时间了。
他转头问向太阁:
“此处不会有别的失梦者出现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让几人就此休整,最好睡上一觉,等候永山将那魔药炼制出来,再共同去结束这一切。
而他则走到绫乃的遗骸旁边,她的脸色已然发青发紫,这是尸僵现象逐渐消失的迹象。再不进行处理的话,绫乃的身子,就会逐渐腐烂。
故而即使很疲惫,弗朗西斯也开始拿出魔药一点点地均匀涂便绫乃的身躯,几人沉默着看着他,气氛颇为沉重。
弗朗西斯能感受到诺姆伫立在自己的身前注视着自己的一切。
他不清楚这种诺姆自我产生的意识,内心是否能感受到疼痛的存在,也不清楚诺姆对绫乃是否抱有别样的情感。
他只知道诺姆曾是棵茁壮成长的幼苗,却被那梦魇狠狠地踩上一脚。
有些帐,看来第二天就要结清了。
处理完绫乃的遗骸之后,弗朗西斯推上棺盖,舒了口气。如今他也只能保证绫乃的遗憾暂时不腐,等一行人出去之后再行掩埋。
他环顾四周,发现永山已经与几人拉开一段距离,开始炼制魔药,即使失败,也不会对几人造成危害。
沫子与琴子坐在一起,太阁一开始还有些矜持,但多年未曾与人交谈,他最后也忍不住向沫子打听威尔史克如今的局势。
博览群书的沫子一件件讲述着往事,听闻那些与自己同时代的势力要不早已覆灭,要不式微,苦苦挣扎,太阁的脸上满是慨叹。
而诺姆伫立在石棺之旁,纹丝不动,宛若一棵枯死的老树,令人心痛。弗朗西斯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默默地走到华的身边。
“终于要结束了呢。”
华轻声说道。
“是啊……出去以后不休息给一年半载怕是缓不过来。”
弗朗西斯伸了个懒腰,恶地中的种种癫狂之事,他怕是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忘掉。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依偎在一起,这几天他们的身心饱经蹂躏,疲惫至极,却没有丝毫睡意。
因为他们心中清楚,此刻若是沉沉睡去,再度睁眼之际,就不得不面对新一轮的争斗。
不知过了多久,太阁终于问完了他感兴趣的事物,满脸慨叹地飞向一边,口中喃喃不知道说些什么,显然内心极为震撼。
闻着华身上熟悉味道,弗朗西斯正打算闭目休息,华却轻轻戳着他的脸颊:
“你……去看看琴子吧,那孩子……”
弗朗西斯沉默着注视着她,心中自然明白华的意思。琴子原本就遭遇了舞子与家族覆灭之事,心境就处于崩溃的边缘,来到恶地之中又经历了种种诡事,白川众人的癫狂仪式以及绫乃的遗容,都会对她造成不可磨灭的创伤。
恐怕即使这次能顺利从极乐道活着出去,她也会困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此刻她极度需要弗朗西斯作为依靠,可华却主动希望弗朗西斯去关心她,这却有些出乎弗朗西斯的意料,与爱情随之而来的妒嫉的这种情感,华似乎从来没有展现过。
注意到弗朗西斯那复杂至极的眼色,华无声地笑了笑:
“放心,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万一琴子明天面对那云居,又想起舞子小姐,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弗朗西斯便不再推辞,轻轻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下,起身离去。
注视着弗朗西斯的背影,华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落寞,体察出她这种近乎自虐般的心理的玄炎幽幽叹息一声:
“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也不怕终有一日……哎……”
它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刀身不耐烦地抖动着。
华却没有回话,暗中给小黑小白喂食,眼眸中倒映出它们吃食那欢脱的身影。
见到弗朗西斯走来,沫子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笑意,她松开牵着琴子的手,走到一旁。
琴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无力地笑了笑,弗朗西斯在她身边坐下,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一如那天在洋馆门前的台阶上。
二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的兴致,只是静静感受彼此的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琴子终于开口:
“我们明天要对付的那位云居小姐,听太阁前辈的意思,也是位可怜人。”
弗朗西斯心中一动,琴子虽然声音低沉沙哑但语气平静,就好似之前遭遇的种种并未对其造成多大影响,他回道:
“嗯,被那梦魇盯上的,几乎都是可怜人。”
“即使如此,我明天还是要诱骗她喝下致命的毒药。”
琴子双眸看向远处,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
“这是……最为迅捷地结束一切的办法,我们……连自己都顾不周全,又岂能顾虑他人?
何况那云居她早已超乎自己的寿元,怕是梦魇身死之时,她也会随即化为枯骨。”
“弗朗西斯我发现你真的很会安慰人……我也是真的喜欢你这一点……”
琴子轻轻靠在弗朗西斯肩上,口中叹息道。
琴子的话好似在波澜不惊的古井中投下一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弗朗西斯一时沉默。
“我呢……从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从小到大一发生什么事,只要依靠别人就好了,以前是父亲与姐姐们,现在是你。
只要稍微撒撒娇,一切就唾手可得,这样的我,是不是很狡猾?”琴子低声发问。
“每个人都是由自己的过往所组成的,你有着这般秉性,完全是成长的环境使然,又有什么可自责的呢?”
弗朗西斯缓缓说着,仔细一想他从未遇上过琴子这般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在遭遇他之前,她几乎从未遭遇过任何风浪,而之后……
弗朗西斯心中又不由得一阵愧疚,之前与他相熟相知的女子有的身居高位,有着强大的意志与梦想,有的历经波折,早早学会了隐忍生存,有的情感真挚,即使受伤也从容不迫,有的心思细腻,仔细体察他的一切。
像琴子这般视自己为依仗,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的女孩,的确激发起了弗朗西斯的保护欲。
“呐……我说……弗朗西斯……我们一族人,你觉得还剩下多少?”
琴子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低声发问。
“除了我们目睹的那几位,剩下的死者应该不多……毕竟若不是惨死在我们面前,他们的死亡也就没有意义……”
弗朗西斯口中回道,内心却不断向下沉,谁知道明天即使击溃了那云居,梦魇不会像对付三日月一样对付自己,再将白川众人召集过来,令其做出种种不堪之事?
“弗朗西斯……即使我能够从这里出去,白川家的众人可怎么办,他们若是留有恶地中的记忆……
我也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瓜葛了……
但沫子姐肯定放心不下,她一个人会不会……”
弗朗西斯心知琴子在目睹了那场喜宴之后,已然无法再也白川众人相处。
她一看到白川家主的脸,就会想起他宛若野兽一般趴在地上啃食婴孩头颅的场景。
一听到别人提起白川老夫人的名讳,就会想起那接在老妪脖颈上的诡异木雕。
这些意象恐怕将来都会不时出现在她的梦境,使其终生无法安眠。
他柔声说道:
“没有关系,小丫头,没有关系……那更识不是说,只要我能从这里活着出去,任何要求都是被允许的吗?
到时候我就委托她提供一笔人力物力财力,照顾幸存的白川众人就好……
至于你姐姐,她要是愿意与自己和解,不让自己那么疲惫的话,也会变得轻松许多。”
“可你……就没有自己的需求吗?”
琴子有些踌躇地问道,眼神之中满是愧疚,因为自己的缘故,将弗朗西斯拖累至此,甚至还要他帮助善后。
琴子内心中一阵自我厌恶,感觉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呆在弗朗西斯身边。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又分什么彼此呢?”
弗朗西斯没有看向琴子,而是注视着那在空中漂浮不定的太阁,百年来的时间里,他就是这般度过漫长而孤寂的人生。
“你现在想要的,只不过是安宁、平和的人生,那些失去的东西,逝去的故人已然回不来了。
我也……一样啊……
你知道的,我们一路逃亡至此,被神明欺骗,被同生共死的同伴利用……
你若是愿意与我们度过接下来的旅途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弗朗……西斯……”
琴子那原本干涸的双眼,此刻再度涌出泪水,她无声地抽噎着,泪珠顺着二人的身体流淌。
弗朗西斯静静抚摸少女的泣颜,心知那位古灵精怪的氏族小姐已然死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从今往后恐怕无数次都会被噩梦惊醒的女子。
成长的代价,未免太惨痛了些。
永山仍在远处小心调配着魔药,诺姆伫立在石棺之前,好似化作一具雕像,太阁不时打量着几人,眼中流露出一丝莫名意味。
华与沫子都沉沉睡去,也不知在梦境之中,几人是否能够得到真正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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