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极乐道的最上层……居然是这样一番景象……”
永山仰着脖子，遥望远方，眼中满是震撼。
其余几人一时没有开口，但从他们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们对永山的说法相当认同。
梦魇所在区域的风光与其余地区截然不同，整片空间包裹着洁白无暇的云霞，看起来宛若漫天纷飞的柳絮一般。
而横亘在几人面前的，则是一座磅礴险峻的巍峨高山。
它牢牢占据了几人的整片视野，其上苍松翠柏，重峦叠嶂，就那般沉默地伫立在那里。
凝视着山脉片刻，几人纷纷产生一种错觉，那险山仿佛具有自我意识一般，低头俯视着这几位不速之客，无悲无喜。
壁立千仞之间，隐隐可见一条极为陡峭、蜿蜒之上的石板路，通向整座山脉的最高峰。那里烟生雾缭，弗朗西斯依稀能够辨别出，一间造型古朴，宛若神庙的建筑物坐落于其上。
想必那就是梦魇的所在之处，说不定此刻它正在云雾之中窥视着惊扰此处的几人，脸上露出满是恶意的笑容。
既然确认了梦魇的位置，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弗朗西斯上下巡视，玄炎却早已发现对面踪迹：
“在下面，小子。”
伴随着玄炎的话语，弗朗西斯终于看见那在山脚下徘徊，为了族人的安危甘愿让自己沉于梦中的云居绫里。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没有展开感官防止对面察觉的弗朗西斯并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
她一袭红袍，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在满是露水的山脚下。
那油纸伞，想必就是太阁口中的天赐神兵‘冠盖满京华’了，几人须得小心应对。
少女似在苦苦守候，等待未归之人的出现，又似在云中徘徊，散去心头那一分寂寥。
百余年前，少女就以这般容貌在山间游荡，而如今，弗朗西斯等人却要将其从梦中唤醒。
“那就是……”
其余几人也纷纷注意到宛若画卷中的少女，沫子低声说道。
原本按照弗朗西斯的想法，除了因为身形年纪与云居的幻想中的那位姐姐极为相仿的琴子，永山与沫子都应该留在下一层，这样也能减轻几人作战时的压力。
可他的想法却被小人太阁断然否决，他说若是如此这般，梦魇一定会在局势危急关头，让那两人沉溺于梦境之中，出场干扰作战中的几人，还不如共同进退。
弗朗西斯想想也是，于是一觉醒来听闻永山顺利炼制出金花上品魔药‘牵丝泪’之后，六人便共同来到整片恶地的最上层，准备结束这一切。
而那太阁，则是留在原地目睹几人远去，他既无法离开那片空间，也不想与梦魇正面为敌。
等到云居的身影消失于山脉一隅，琴子深吸了口气对弗朗西斯说道：
“那我就……过去了。”
弗朗西斯注视着她那苍白的面容，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一夜之间，琴子似乎成长了许多。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琴子就手捧盛放魔药的瓦罐，转身离去。
太阁将那云居的行为习惯详细地告知了几人，她无时无刻不在山脚下游荡，歼灭任何试图登山之人。
但毕竟这山脉如此广博，走上一周，也需耗上不少时间，这就给琴子伪装成刚从山上下来提供了机会。
见到云居后她该如何诱骗对方喝下魔药，太阁也极尽详实地告诉她了。
看来即使是这副形态，他仍想从这处困了自己百年的枯寂之地脱身。
弗朗西斯等人注视着琴子在山脚处的小路尽头站定，不安地向四周张望，暗中调整着呼吸。
虽然说就算神明都会在喝下那魔药后暴毙，但凡事总有意外。防止对方临死前奋起一击，将琴子斩杀，几人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恶地之中不知时日，似乎过去了一整天又似乎只过去了片刻，那云居就完成一圈巡视，回到几人最初看见她的位置。
她自然看到了琴子，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宛若一道红色魅影，声音低沉而沙哑，看来已有很多年未曾开口说话：
“何方宵小之辈，竟敢擅闯此处，速速离去，否则就把自己的命留下。”
琴子根本没有看清对面的姿态，只感觉一阵强横无比的压迫力传来，云居的一只手已然探到她的脖颈之处，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捏碎。
“绫里……我下来……看看你……这段时间……过得可好……”
几乎无法呼吸的琴子回忆着太阁授与她的话，艰难地说道。
“绫音……姐……你怎么下来了……”
闻言那云居态度陡然一变，松开了手，上上下下打量着琴子，很快地将其认成自己梦境中的那位姐姐，眼神中流过一丝柔和，但语气随即变得严厉：
“你快回去，这外面到处都是怪物……很危险……”
揉着脖子的琴子终于看清了那云居的面容，只见历经百年风霜，少女的脸上干枯消瘦，满是岁月斑驳的痕迹，却依稀可以辨认出她那曾经青春靓丽的姿态。
头发却很干练地梳在脑后，显然是为了随时能够投入战斗，她的双眸直视着琴子，经过时间雕琢却愈发纯粹，其中宛若燃烧着两团火焰。
守护山上那根本不存在的女子，是她存在于此的理由。
“下面的那群生灵之中，哪有人是你的对手呢？”
琴子暗中叹息一声，脸上却露出几分委屈神情，她伸手扯着云居的衣角，微微嘟起嘴巴：
“不嘛，我一个人在上面……太寂寞了，想下来找绫里你说说话……”
同样身为妹妹的琴子，自然知道怎样的姿态最能打动人心。
往日里坚强的姐姐，忽有一日满面疲惫地寻求妹妹安慰，这会让妹妹得到极大满足。
效果斐然，云居凝视她片刻，四顾一周叹息着说道：
“好吧，绫音姐，稍微一会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些怪物要是出现了，你可得立刻回去。”
“绫里最好了。”
琴子面露笑意，拍了拍云居的脑袋，她在云居这般年纪，也很喜欢被沫子轻拍头部。
看到云居的表情变得柔和，琴子趁机说道：
“怎么样，这段时间……一个人在下面，是不是累坏了？”
“嗯……”
云居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坚定：
“虽然与怪物战斗很辛苦，但为了绫音姐你，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感受到对方的执念，琴子微微避开目光，以防云居察觉到她眼中的愧疚。
对方身为三大摄家的天之骄子，为了自己的族人，在豆蔻年华舍弃一切游荡百年，而如今自己却要假扮她唯一牵挂的姐姐去诱骗她喝下毒药。
但想到弗朗西斯，想到那些被梦魇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族人，琴子轻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则会愈发愧疚，无法下手。
“绫里啊……姐姐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巡查，很不容易，因此这次特意带了一罐汤药下来给你补补身子……
山上没什么好材料，但对你身子……一定有好处……”
琴子垂着眼睛，将手中的瓦罐递给云居，只要她喝下这个，一切都结束了。
“辛苦姐姐了……其实我也知道……姐姐一个人再上面……很寂寞……”
云居接过瓦罐，毫不犹豫地大口喝着，就好似不能辜负姐姐的一片心意一般。
琴子注视着她的举动，神情忽然一阵恍惚：
“这样的话就终于结束了，我……”
魔药的量本就不多，云居三两口就将其喝完，她擦了擦嘴巴，脸上露出一丝奇妙神情：
“有一种……很怀念的味道呢……这么多年，绫音姐你的手艺一直没变，等什么时候我们能出去了，你再煲汤给我喝，好不好？”
闻言琴子鼻子一酸，她低着头从云居手中夺过瓦罐，背身就向山上爬去，若是再耽搁一刻，她就有可能会流下泪来。
“绫音姐……小心点……”
脚下云居的声音传来，琴子却没有回应，她谨记太阁与永山的话语。
‘牵丝泪’一旦服下，即刻发作。
因此事成之后，她要尽可能地与云居拉开距离，唯一可行的途径就是向山上爬去。
“绫音姐……”
云居的声音变得低沉，似乎因为琴子没有理会她而有些消沉，但这一切都在瞬间灰飞烟灭。
“噗啊……啊……怎么……”
身后‘噗通’一声响起，琴子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发现云居颤抖地倒在地上，口中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转瞬之间，她的脸上已然覆盖起一层细密的绒毛。
她这才意识到那瓦罐中并非补汤，满脸怨毒地抬起头来，死盯住在原地战栗的琴子，嘶吼道：
“你不是绫音姐，你是谁？”
伴随着声嘶力竭的话语，云居周身一阵魔力汹涌，一道云雾极速凝成，化作巨拳向琴子轰来，大有一拳将其轰杀成渣之势。
登山的路极为陡峭，凭借琴子的肉体凡胎，她根本没能走出几步。
此刻更是为云居的气势所震，就好似被毒蛇盯上的猎物一般动弹不得。
眼见那云雾瞬发而至，覆盖了琴子整片视野。
感受到死亡的气息，琴子默默闭上双眼。
“就这样吧，只可惜……”
可晦暗的念头还未来得及在她心中浮现，琴子就感觉身子一轻，耳边风声呼啸，整个人竟被凌空提起。
自然是弗朗西斯赶来将其救下，在云居症状发作的那一刻，他身后光翼展开，极速前行，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幕发生。
他堪堪将琴子拉至空中，避开那云雾之拳。
可想象中的石阶崩碎声并没有响起，低头一看，那巨拳不知如何竟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追随着二人的身影极速而来。
“该死！”
弗朗西斯见到自己避无可避，烬鸢臂盾瞬间凝成，等离子态的光幕将二人护于其后，正面迎下那巨拳的冲击。
一阵琉璃破碎之声噼啪作响，弗朗西斯引以为傲的臂盾竟一个照面就被击碎，那云雾之拳也萎靡不振，悄然化开。
剧烈的冲击让二人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倒飞出去，砸到地面上翻滚数十圈才缓缓停下，巨拳一击之威，竟能达到这种程度。
不过这正好让二人拉开了与云居的距离，琴子喘息着抬起头：
“你没事吧，弗朗西斯。”
在落地的一瞬间，弗朗西斯用自己的身体将琴子牢牢护在怀中，以至于她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她注视着一道鲜血从弗朗西斯嘴角溢出，眼中满是担忧。
“没，没事……”
弗朗西斯缓了片刻，起身，凝视着那仍在地面颤抖的云居。
在与那云雾之拳碰撞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未曾感受过的浓厚魔力，这也是他的臂盾于瞬间崩坏的缘由。
那云居周身的魔力，宛若整片天空凝结与一点，能轻易抹杀一切。
感受着体内气血翻涌不息，弗朗西斯有些暗自惊骇，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看似飘渺的云雾竟会具有这般威能。
但同时他又想仰天长啸几声，以抒胸意。
被绮月与须佐以碾压之势送入极乐道后，一路走来，所见到的都是极尽诡谲之事，弗朗西斯一身神通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如今强敌就在面前，怎能不让他心生快意？
其余四人也纷纷赶来，他们凝视着那在地上翻滚不息的云居，表情凝重。
此刻她不住嘶吼挣扎，全身魔力一片紊乱，周身各处都长出浓密的青丝，整个人就宛若一团被激流冲击的水草。
“有点……不太对，几位……”
自己炼制的魔药发挥了作用，永山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兴奋神情。
“根据记载，‘牵丝泪’发作起来剧烈无比，服用者转瞬之间就会被吸干体内的生命能量而亡……可她……”
弗朗西斯闻言心中微沉，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趁机了结她的性命，玄炎有些焦急的声音就在他心底响起：
“小子，那家伙……体内的生命能量，浓厚的可怕……这些年来，那梦魇应该没少往她体内注入活人精魄，你们那魔药……”
弗朗西斯面色微凝，那‘牵丝泪’能够极速吸纳服用者的生命能量，将其化为毛发，生长于服用者体表，致使其枯竭而亡。
这魔药要是作用于一人体内，号称连神明都可诛杀，可若是云居体内有着万人乃至于十万人的生命能量呢？
他暗道一声不妙，飞身上前便欲斩杀那云居，可惜已然为时已晚。
那云居喘息着向空中伸出一只手，整片空间中的云雾悉数震荡起来，数以千计的云絮极速涌出，化作刀刃，从四面八方向几人袭来。
那云雾刀刃悄无声息，其中却蕴含着致命的杀机。
诺姆踏前一步，高举万物葬埋，磅礴的土属性魔力冲天而起，一双石制巨掌由虚化实，牢牢将几人护于其间。
刀刃随即切割于巨掌之上，整双巨掌微微颤抖，不时有碎屑簌簌而下，刀刃之威能可见一斑。
最终，那巨掌终是承受不足那无穷的刀刃，瞬间崩碎为无数石块。
弗朗西斯与华一左一右飞身而起，双色火焰彼此缠绕，将剩下那为数不多的云雾刀刃焚烧殆尽。
纵使他们抵御住了云居的进攻，可这也给那云居喘息的时间。
她颤抖着起身，身上毛发已然不再生长，‘牵丝泪’的药效已然耗尽，却无法结束云居的生命。
云居歇斯底里地一声嘶吼，竟抓住脸上的毛发用力撕扯了起来，纵使鲜血直流疼痛难忍，她也没有丝毫犹豫。
“你们……你们这些怪物竟敢合谋来诓骗于我……”
云居猩红着双眼怒视弗朗西斯等人，目光最终停留在琴子身上：
“尤其是你，竟敢假扮为我最亲爱的绫音姐……”
此刻的她满面鲜血，全身青丝，撑着一把油纸伞，极为可怖。
可在她的眼中，面色凝重的几人恐怕才是面目可憎的怪物，它们彼此交头接耳，商讨如何将她与她姐姐化为自己的盘中珍馐。
感受到云居的怨念，琴子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弗朗西斯却大手一挥用眼神示意永山。
永山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在此处他们帮不上忙，还会成为弗朗西斯等人的累赘，于是他拉起白川姐妹向身后跑去，那里诺姆早早地为三人准备好了庇护所。
“哪里走？”
云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伸出手便想操控着云雾对三人发起进攻，可弗朗西斯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后辈羽翼一闪，整个人如流星一般瞬间挪移到云居的斜上方，浮光剑挥刀劈下。
一道耀眼至极的光芒凭空出现，宛若黑夜中炸起的惊雷，照亮整片空间，激射向云居。
“哼。”
云居无奈，放弃追击三人，油纸伞漂浮于空中，双手一拢，无数云絮便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化作一道屏障拦在弗朗西斯面前。
那云雾膨松宛若流云，看似一击即破，可弗朗西斯那声势浩荡的剑芒硬是无法奈何其分毫。
他微微皱眉，向一侧看去，那里诺姆已然运转魔力多时，魔杖墩地，八把巨型石刃从各处向云居挥斩而来，封住了她所有退路。
云居无可奈何，高高跃起，姿态优美至极，仿佛与空中流云融为一体，轻而易举地闪避掉那些石刃的斩击。
石刃轰砸于地面，留下道道沟壑，碎石飞溅，却没有对云居造成丝毫影响。
可她足见刚点地面，就陡然感到一阵危机，‘奈落之莲’早已等候多时，渊狱冥火瞬间涌出，将云居的躯体包裹于其间。
黑焰之中，无人能够幸存。
但云居显然与常人不同，在意识到危险的瞬间，周身的云絮向其极速涌去，堪堪在渊狱冥火包裹其的瞬间护住自身躯体，同时再用无穷的云絮熄灭火焰。
等到云居有几分狼狈地从火莲中钻出身子，她体表那些多余毛发已被焚烧殆尽，满脸狼狈的她喘息了几声，扫了三人一眼露出不屑的目光：
“哼，怪物就是怪物，永远只知道以多欺少，暗中埋伏，可那有如何，姑奶奶我能轻易将你们斩杀。
还有其余三只呢？躲躲藏藏密谋些什么？快滚出来，让姑奶奶将送你们一起上路！”
弗朗西斯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知道在对面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个以人为食的怪物，也知道试图唤醒她的意识定然无济于事，便极速发起第二轮进攻。
诺姆与华也配合着他的攻势，三人合力，一点点逼出对方的破绽。
战场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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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简易庇护所内，沫子看琴子脸色不好，知道她是因为诓骗的云居而感到难过，便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宽慰道：
“虽然这样说对永山先生不太尊敬，但那魔药……不是没有将云居小姐置于死地吗？琴子你不要太自责了……”
“可是……”
琴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始终遗忘不了云居脸上露出的怀念神情。
“你这丫头心事这么多。”
沫子轻笑着，在琴子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这件事……马上就结束了，家里这边也不用你管，你就继续按照计划，跟弗朗西斯走吧……
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起周游天下，啧啧啧，说实话，我都有些羡慕了……”
她试图帮助琴子畅想未来的美好愿景，以助其快速驱散心中阴霾。
“可是，姐姐你呢……我们走了，姐姐你怎么般……”
琴子低声说着，她忽然响起昨夜弗朗西斯对她许下的承诺，不知是否该提出让沫子跟他们一起走这件事。
“我啊……”
沫子仍旧轻笑着，没有回话，眼神中却无尽寂寥。
永山扫了一眼各怀心事的姐妹，继续密切关注战场上的局势。
虽然在弗朗西斯三人捻熟的配合之下，云居有些节节败退，力不从心的样子。
但对面毕竟是身具天赐神兵的摄家嫡系，极有可能于瞬间扭转局势，若是事态真的发展到那一步的话……他……
“优奈啊……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吗？”
永山在心底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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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接连躲过诺姆的乱石以及华的斩击之后，云居挪移到空中，迎面却撞上了携裹着熔岩之拳轰击而来的弗朗西斯。
见自己避无可避，云居屏息凝神，尽可能地聚集周身的云絮，将其凝结于胸前。
可飘渺于空的云朵，自然被焚烧万物的烈焰所克制，再加上弗朗西斯又暗中运转煊赫冥回体，在右臂之中倾注了十成的力道。
云居那匆忙形成的屏障，只能让弗朗西斯身形为之一顿，便破碎四散。
但这瞬间的喘息，变为云居博得了躲闪的时机。
她的身影在云流的裹挟之中，瞬间与弗朗西斯拉开距离，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但她心中没来由的又是一阵恐慌，连忙俯身躲闪，勉强避开了破空而来的华的刀锋。
云居面带憎恶地剜了华一眼，三人之中神出鬼没的华对她的威胁最大。
“这外面，真是越来越诡谲了，竟然产生了这种灵智极高，能够彼此配合，暗中下毒，还擅长使用火焰的怪物……
看来此役之后，我得提高警惕了啊……”
云居心中思虑着，躲闪着诺姆的巨石。
弗朗西斯再度欺身上前，右臂仍是化作熔岩之拳。
见状，云居眼中流露出一丝讥讽之色，怪物就是怪物，纵使灵智极高，也根本不懂得变通，只会一昧释放自己的拿手招式。
“来吧，让我给你上一课，让你见识一下人族的智慧。”
十四岁的云居面无表情地再度构建出一面云雾屏障。
弗朗西斯不偏不倚地命中那屏障，再度将其贯穿。
可这一次，云居却没有依仗着喘息的时机逃走，而是眼中精光一闪，双拳紧握。
弗朗西斯身侧的屏障陡然炸开，化作无数利刃刺向他周身各处。
如此近的距离下，弗朗西斯避无可避，只得蜷缩身子护住要害。
可即使如此，大量的云雾之刃还是刺入了他的四肢，鲜血淋漓。
弗朗西斯闷哼一声，整个身子极速下坠。
见状云居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她在心中一边痛骂这眼前的蠢物一边打算欣赏那家伙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样子。
可她刚刚落到地上，就察觉到了有几丝违和，行动怎会……如此迟缓？
云居连忙低头望去，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缠满了蛛丝一般的丝线，这些丝线粘稠无比，她竟一时无法从中挣脱出来。
“该死，这也是你的诡计吗？怪物！”
云居厉声咆哮，看着面前缓缓起身的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自是没有回应，那只是一种名为缠魂魔药的银叶中品魔药，刚刚他将其攥在手中，轰出熔岩之拳。
在云居急着用利刃刺伤他的身体的时刻，他已将那化为气体的魔药偷偷送到云居面前。
魔药的效果很简单，接触到敌人的瞬间，化作无数蛛丝，桎梏住敌方片刻。
不过，片刻对于弗朗西斯已然足够。
看着云居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弗朗西斯不顾身上伤痛，周身魔力极速运转，炽热的熔岩从虚空中浮现，瞬间将云居的躯体团团包裹，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陡然响起，烈焰在云居周身各处燃烧。
炎劫永狱悄然形成，弗朗西斯的发丝于热浪中飞舞。
他凝视着面前的炎狱片刻，眼中流露出一丝歉意，伸手掏出了玫瑰绽放，拔刀、挥出、收纳，动作一气呵成。
虚空月芒寂静而美丽地向前滑行，誓要将炎狱于其间的云居一同斩断。
“抱歉，云居小姐，你早就应该安息的……”
感受着瞬间清空魔力之后体内的匮乏感，弗朗西斯抬首去看那山巅的神庙。
那里依旧静悄悄的，即使云居身陷险境，梦魇依旧没有出面的意思。
“不出来吗……没有关系，我们的帐，一笔笔算。”
弗朗西斯轻声呢喃，有太多人惨死于梦魇的统治之下，那些即使活下去的人，恐怕也没有办法……
心中想着终于结束的弗朗西斯却忽然猛地低头，他看见自己那发能湮灭万物的月芒却半嵌到炎狱之中，不住颤抖着，就好似被这世界最坚固的东西所阻拦。
“难道云居不光是生命力有所增强，就连肉身都被那梦魇改造的坚硬无比不成？”
弗朗西斯暗自诧异，可还未等他仔细去想，就听见玄炎焦急的声音：
“不对，小子，快闪开！”
闻言，弗朗西斯心中一惊，只见低空中忽然凝成十七八道云居虚影，她们每个人都手执长剑，极速向弗朗西斯挥砍而来，速度之快，令其猝不及防。
华与诺姆二人也纷纷反应过来，数道厚重至极的土墙凭空出现在弗朗西斯面前，意图阻拦那些虚影一二。
可看似坚实的土墙却好似纸糊的一般，首先撞上土墙的云居虚影陡然炸开，竟瞬间将那墙壁轰碎，土块噼啪作响从空中掉落，好似下起了一场石雨。
而后的虚影没了阻碍，同时对弗朗西斯发起进攻。她们脸上同时浮现出淡淡的讥讽神情，就好似在嘲弄弗朗西斯的不自量力。
此刻华终是破开虚空来到弗朗西斯身边，见敌人来势汹汹，她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手臂。
鲜血极速涌出，漂浮于空中，被双刃悉数吸收，刀身之上星星点点的暗红光芒若隐若现。
华一声娇喝，剧烈的爆炸以二人为中心爆起，将那些虚影悉数吞噬，云居虚影在冲击之中仍旧试图前进，却接连在渊狱冥火的炙烤之下炸裂开来。
这一招‘彼方之苍’威力早就不可与之前同日而语，此招过后，地面上甚至出现了一个极深的空洞，让人担忧这悬于恶地最高处的空间会不会整体崩塌。
但弗朗西斯却没有精力去关心这一点，他搀扶着消耗过剧而不住喘息的华缓缓落地，神情中带上一丝凝重，望向那不远处的炎狱与月芒。
这一组合招式可以说是他的杀手锏，但那云居却依然健在，甚至能扛着炽热的灼烧与虚空的腐蚀向他发起攻击，其实力之强横，可见一斑。
“难道她在我们的围攻之下节节败退，只是假象？”
弗朗西斯暗中惊疑不定之际，那虚空月芒却在极速颤动下崩碎成无数碎片。
一道流云从炎狱的缺口处流出，云团在空中旋转了片刻，逐渐形成人形，云居的面容再度出现，她剧烈地喘息着，盯着弗朗西斯与华。
“你这怪物……竟敢……将我伤成这样……竟敢从云衣十八鸣中存活……真是……”
那虚空月芒并非没有对其造成伤害，从她的右肩头往下一直到腹部，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显现出来。
只是其间并没有鲜血喷涌，取而代之的则是翻滚不息的云雾吸附于伤口之上，显然其正在疗愈云居身上被虚空之力腐蚀的地方。
云居还想说些什么，可诺姆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数百颗碎石从山脉悄无声息地脱落，悬浮于空中，稍微调整下角度，便向云居激射而去。
可云居的背后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头都没回，那些飞石便于瞬间化为齑粉。
她脸上的血迹早已干涸，衣服焦黑一片，整个人宛若疯魔，咆哮着吼道：
“你以为我和你们这群怪物战斗了多少年月！仅凭这种小伎俩就像打败我？让你们见识下无上神祗的伟力吧！”
说着她单手一招，那柄悬浮于空中的油纸伞，也就是天赐神兵‘冠盖满京华’旋转着漂浮至云居头顶。
少女望着那流转不息的伞柄，单膝跪地，表情虔诚：
“伊西丝大人啊，如果在这苦寒孤寂之地、群诡缭绕之围，您若是还愿意聆听我的呼唤的话，请听您最虔诚的信徒最卑微的请求。
我们姐妹二人困在这孤山已不知多少岁月，我也不知于此处斩杀多少怪物。
若是光阴有重量的话它定能将这座孤山压垮，若是死去怪物的鲜血汇集成海洋的话也定能将此处淹没。
我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持续下去，直至命运将我等遗忘。
可如今，它依旧不肯放过我们。
这三只诡物狡猾异常、手段繁多，我实在是、敌不过他们。
请大人您将您那无上伟力降下亿万分之一，以助我度过此劫难。”
伴随着云居的吟诵，那油纸伞旋转的速度愈发惊人，到最后只剩下一道残影，其上点点光芒，连成弧线，就好似一闪而逝的星辰。
其上阵阵不属于此界的波动传出，令弗朗西斯一阵心悸，仿佛心脏都随着那神兵跳动得愈发剧烈。
在云居吟诵完毕，整柄伞高飞至空中，顿时风起云涌，疾风呼啸。
整片空中的云絮都向此处极速涌来，于几人的头顶形成数十栋翻涌不息的云团，其间隐有雷鸣声响起，声势极为惊人。
而云居则是高举双臂，整个人化作一团云雾，飞升而去，在空中她的体型急速膨胀，最后竟化作一位体型比原来大上百倍的云雾巨人虎踞在半山腰。
其半截身子隐没在山脉之中，睥睨着山脚下的几人，现在的几人在她眼中，恐怕连蝼蚁都不如吧。
满意地扫视了一眼面带惊骇的几人之后，云居高抬双手，向下一引，高空中那数十坨巨大的云团竟牵扯出数以万计的由云雾编织而成的丝线，向下在空中刻画着什么。
转瞬之间，阵法已成，其上上下下共叠加了数十层，每一层都繁杂至极，云雾于其间流转不息。
更不要提其间还有上百枚各具神通的符文，隐含着致命的杀机。整座阵法玄奥莫测，宛若生灵。
弗朗西斯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几欲窒息。
那阵法绝对是金仙上品的存在，符文也无一例外是金耀级的。
大阵给他的压迫感，就好似烈日逐渐接近地表。
他终于明白那柄不起眼的油纸伞为何会被称之为天赐神兵，瞬间凝成的金仙上品阵法，能够在任何场合瞬间扭转局势。
“现在知道怕了吧，怪物们！”
那云雾巨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在她的梦境之中，弗朗西斯等人看到那大阵，都害怕得瑟瑟发抖，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但诺姆显然没有这样的情感，他双手握住万物葬埋，阵阵魔力波动涌现，转瞬之间，堪维纳十余位精灵王的虚影出现在他的身边，王之军势已成。
精灵王们被召出的瞬间，不约而同地抬头凝目看向那空中地阵法，显然他们也从中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
以老精灵王为首，数位掌握着风属性魔力的精灵王们纷纷运转魔力，他们齐举右臂，口中吟诵着就连弗朗西斯都难以分辨的古精灵语，疾风呼啸之间，一只巨龙的身形缓缓浮现。
看来安库德的精灵们一直在隐秘追求龙族的力量的传闻是真的，弗朗西斯仰头凝视那只巨龙，它的体型比弗朗西斯之前所见到的任何一条都要大上不少。
那巨龙全身覆盖着青灰色的鳞片，粗重的呼吸的惊人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四百年来，巨龙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威尔史克的土地上。
在精灵的吟诵声中，巨龙的身影逐渐清晰，它缓缓抬起颈部，舒展着满是骨刺与鳞片的巨大四翼。
粗壮的肢爪上满是伤痕，那是精灵与人族的勇士曾奋不顾身在其身上留下的痕迹。
如果安缇诺雅在场的话，她一定能够认出，面前的巨龙就是传闻中曾经摧毁三个人族城邦，吞噬掉上百精灵精锐的‘空之恶龙’欧德里维斯。
随着巨大的鼻腔猛然抽动几下，巨龙缓缓睁开双眼。
黄金瞳亮起之时，万物为之臣服。
巨龙一苏醒就注意到空中那流转不息的法阵，伸直脖颈愤怒地咆哮一声，龙吟让整片大地都为之颤抖。
身为天空主宰的巨龙，又怎能允许有他物凌驾于其上？
就连那云居所化巨人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凝重神情，即使在梦境之中，她仍对面前这未知的生物产生了一丝敬畏。
这是亿万年间，人族在龙类的肆意屠戮之下代代相传的，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但她随即愤怒地冷哼一声，对于自己竟然产生懦怯心理的愤怒。
她可是手持天赐神兵，以一己之力守护整片山脉，令众魍魉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存在，又怎会因为一只爬虫而心惊。
阵阵龙啸声中，巨龙欧德里维斯拍打着四翼悬浮于空中，与那云雾大阵遥相对峙。
它忽然剧烈地拍打翅膀，竟将整片空间所有齐流都聚集于其面前。
一团极其硕大，不停高速旋转的气流球体瞬间凝成，它要一举击碎面前的大阵，翱翔天际。
气团在加速到极致之际，周围的空间都被扭曲出道道裂痕，地上无数石块颤抖着悬浮于空中，被其吸入其间。
巨龙又是一声咆哮，四翼极速拍打，身形震颤之下，竟将那颗气团向大阵推去。
云居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她十指微张操控着大阵，数以十万计的云雾丝线从大阵上极速涌出，凝结成一面内凹的，刚好能够包裹下那气团的巨型屏障。
在屏障成形的瞬间，气团也刚好撞击于其上。
那一刻，整片空间的所有事物都为之战栗，气团随即炸开，带动着周围的一切都剧烈地抖动起来。
飞沙走石之际，弗朗西斯根本看不清高空中的情况，他有些骇然地向诺姆所在之处望了一眼，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诺姆已然成长到这般地步了吗？
无数碎石从空中落下，弗朗西斯一面将碎石化为灰烬一面抬头向空中望去，随即瞪圆了双眼。
那气团已然消失不见，远处剧烈震荡的云层昭示了它曾经存在过的迹象。
可不论是那云雾大阵，或亦是那面云居匆忙之间凝结出来的屏障，都完好无损地悬浮于空中，就好像亘古以来就存在于此处。
欧德里维斯显然也不相信自己的双眸，那炽热的黄金瞳宛若熊熊燃烧的怒火，巨龙怎会忍受这种屈辱？
它微微垂下身子，准备再度发起进攻。
可是云居却不给它这个机会，她右臂用力向下一挥，那面屏障就再度化为无数丝线，向巨龙疾射而来。
本以速度见长的风属性巨龙在云雾丝线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整个身子被捆得结结实实，随即下坠落地，激起的尘埃直冲云霄。
它不甘地咆哮着，奋力挣扎想要挣脱束缚，不过就像它刚才不明白那面看似绵软的屏障是怎样拦下它的神通一般，现在它也无法理解这宛若发丝的丝线是如何让自己动弹不得的。
它越是挣扎，丝线便收缩得越紧。
云居眼中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再强悍的怪物，也不是人类的敌手。
她心神一动，那些丝线便极速收缩，巨龙哀嚎连连，终是化为尘烟，消失不见。
几位精灵王同样受到反噬，身形一阵颤抖，炸裂开来，只有老精灵王还能勉强维持形体。
注意到几人的惨状，云居嘲弄地笑了一下，无论这些怪物使出什么招式，她都会将其一一化解。
忽然她瞳孔一缩，因为脚下那几只怪物里，有一只竟周身都焚烧起黑焰。
一阵清亮的凤鸣声响彻整片空间，云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凝视着那只极速俯冲而来的玄凤。
它的双翼与尾羽都拖着焚尽万物的黑焰，就好似在天空中留下一道撕裂的伤口。
“这些怪物，怎么手段层出不穷……难道它们也受到了神明的庇护？”
云居喃喃自语，不管是从巨龙还是玄凤的身上，她都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那是只有在面对神明时才能体会到的感觉。
可由不得她多想，凤凰已然来到大阵上空，一口吐息，渊狱冥火在大阵上撕开一道口子。
“哼。”
云居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恼怒之色，她周身云雾翻滚不息，将心神与大阵融为一体，魔力汹涌激荡之后。
一只巨手竟从大阵上层极速钻出，一巴掌抓向玄凤，玄凤轻巧地闪身躲过，却也给了云居调整的时间。
一位体型宛若山岳的巨像竟凭空从大阵中出现，就好似端坐于莲台之上的神佛，它脸部云雾飘渺未定，但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位女子身形。
女子周身并无什么异常之处，却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跪地拜服，她赫然是‘无上神祗’伊西丝，也就是圣盟的缔造者。
她扫视了一眼那不住鸣叫的凤凰，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异之色：
“怎么会……万年时间过去了，这高贵的一族竟出现在这种地方……难道……”
“伟大的无上神祗伊西丝大人，请施展您的伟力，将面前的一众怪物悉数斩杀吧！”
见到自己所信奉的神祗现身，云居振臂高呼，神情激动，几乎都要流下泪来。
“伊西丝……”
弗朗西斯等人神情凝重，他们自然知道那位至高无上的神祗的名讳，她此刻出现在此处……
可伊西丝并没有看自己的信徒一眼，她顾视场内，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
“有意思，看来这就是久我提到的，那被送入恶地歼灭梦魇的三人……
身上有着玄凤血脉的丫头，擅于傀儡之道的精灵，以及……看不清底细的人族男子……
不过……”
她心中思量，一时没有出手。
那玄凤虚影自然不会在原地等候，凤鸣声起，带着烈焰向伊西丝发起冲击。
“这渊狱冥火……还真是可怕到令人怀念呀……”
伊西丝暗中感慨一声，一伸手，那玄凤竟无法操控自己的身子，急速向伊西丝的手掌砸去。
无数丝线从手掌上涌出，同样将那凤凰捆了个结结实实，凝视了不住吐息、鸣叫的凤凰片刻，伊西丝单手握紧，那凤凰旋即化为虚无。
“唔。”
华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单膝跪地，抬头凝视着空中那女性巨像。
毕竟之前有过被绮月一刀斩断玄凤的经历，在凤凰失控的瞬间，华就切断了与其的心神联系，避免遭受到更大的损失。
可即使如此，她仍是周身一阵气血翻涌，头晕目眩。
喘息着看着那感受手掌上逐渐熄灭的渊狱冥火的伊西丝，华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人与神明之间，差距竟如此夸张吗……仅仅是分身……”
见到神祗将那凤凰轻而易举地抹杀，云居兴奋地拜服于地，口中不住说着颂词，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弗朗西斯在注意到云居因为伊西丝现身而心神澎湃的瞬间，便掏出流光剑极速向其奔去。
对上那大阵他没有丝毫胜算，因此直取云居的本体。
浮光剑的表层覆盖上一层火焰，这让这柄仿神兵的威能更是增强三分。
不过弗朗西斯也没有别的作战手段了，在经历的香知城的种种之后，他消耗掉了两瓶极为珍贵的金花级魔药。
而自己的炎劫永狱加上虚空月芒的绝杀，也没有办法对云居造成致命伤。
可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着华与诺姆为他创造出来的机会流逝，故而拼尽一切也要试图对云居造成伤害。
在他即将接触到云居的那一刻，云居忽然低下头来，脸上露出不屑神情，冷哼一声，一枚符文就从大阵上脱落，向弗朗西斯疾射而来。
其速度之快以至于弗朗西斯甚至没有看清它的样子，只是一道流行飞坠，弗朗西斯便发现自己被大量的云雾包围。
“不好！”
弗朗西斯心中大惊，羽翼一振刚想抽身急退，可惜已然来之不及。
那些云雾瞬间转化为水汽，牢牢附着在他周身各处。
弗朗西斯只感觉从脊髓处涌起一股寒意，低头望去，那些水汽已然凝结成冰。
冰层极速变厚，弗朗西斯根本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化为一座冰雕。
满意地看着弗朗西斯脸上的讶然神情，云居所化巨人双手挥出，两道云雾之刃疾射而来，一举要将弗朗西斯砍作三段。
在紧要关头，‘轰隆’一声巨响，那整座冰层炸得粉碎，化作无数碎片，一道身形从中极速后退，堪堪避开了那两道斩击。
云雾之刃悄无声息地划开大地，在地面上留下深不见底的沟壑，宛若裂谷。
已退出极远的弗朗西斯此刻右足焦黑一片，满脸凝重地望向那云居。
适才他以牺牲自己一条腿为代价，引爆其中所蕴含的魔力，成功从那冰雕中脱困。
刚刚那枚符咒，起码也有金耀中品，弗朗西斯又顾视了一下其余上百个镶嵌于大阵中的符咒，满心晦暗。
见自己一击不中，云居不耐烦地啧了下舌，不过她没有继续追击弗朗西斯，而是仰首满脸崇拜地望向自己的神祗。
毕竟下一次能够有再一睹其风采的机会，不知道要等到多少年后。
正面战场中的战斗仍在继续，诺姆见华的绝杀被对面轻易破解之后，他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将法杖立于胸前，二者一起缓缓悬浮于空中，与其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其余四位精灵王。
他们甚至没有咏唱什么，周身便涌起极为浓厚的土黄色光芒，数道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端。
那令人窒息的魔力自然引起了华的注意，她愣愣地凝视诺姆，忽然感觉对面身上所释放的波动似曾相识。
“这不是……”
华眉头微蹙，一些凄凉的回忆涌上心头。
“没错，丫头，就是那一招，召唤陨石的……”
玄炎回答了她的疑惑。
当时在封炎战场以及中，格兰瑟姆王子为了终斩杀掉焰古龙，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释放出大禁咒《星辰契约》。
那那条龙身上的素材，此刻还静静躺在弗朗西斯的戒指中，至于格兰瑟姆的遗骸……
华焦躁地摇了摇头，此刻哪是缅怀过往的时候，她低声发问：
“那……诺姆先生是打算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可谁知玄炎的语气却颇为轻松：
“放轻松，丫头，这傻大个可精细着呢……
他献祭的，是周围那几个倒霉蛋的生命，需要使用的时候，下一次再召出来就好了。
虽然这一招对他负担极大，但尚不至于危及性命。”
“这样……”
华喃喃说道。
而空中那巨大的神像也没有急着去打断诺姆等人的施法，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声势浩荡的一招，显然是对于自身实力有绝对的自信。
随着几人身上的魔力愈发激荡，几位精灵王的身体却再不断瓦解，好似融入这一招式一般。
当气势达到鼎盛，诺姆忽然伸出双手抓住面前的法杖，用力下挥。
伊西丝随即察觉到了什么，抬首向空中的极北之处望去，那里一前三后四颗陨石竟向她极速砸落。
“竟能释放出这种程度的魔法……”
伊西丝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之色，但她丝毫不慌张，静静凝视着那四颗陨石从高空中拖着长长的星逝极速坠落。
在整片天空被流星所点亮之际，伊西丝微抬右手，对着首颗陨石轻轻一点，那颗陨石便四散炸裂，好似于空中绽放的烟花。
但对于剩下的三颗陨石伊西丝却没有做任何反抗，任凭其贯入自己的身体。
巨像的身体上出现三个硕大窟窿，她的身影缓缓消逝，伊西丝又低头看了一眼场内几人，并无任何动作与言语。
她一直将扎根于极乐道的梦魇视为眼中钉，它不但需要每年进行大量生祭之外，还不知何时就会撕毁条约，肆意侵蚀威尔史克其余地区。
届时即使是贵为无上神祗的她，对于陷入梦境的众信徒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因此即使被云居召唤出来她也不可能使出全力，定要将弗朗西斯等人送到梦魇的面前，剩下的，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这样一来就算弗朗西斯等人失败，梦魇察觉到她的意图，也抓不住任何证据。
无上神祗就这样消失不见，云居所化巨人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双手抱头。
“不，伊西丝大人……您这是……怎么了，面对几个怪物……竟然……”
云居脸上的神情痛苦而扭曲，那是信仰崩溃的痕迹。
即使坚韧如诺姆，在释放完此招后也不由得瘫倒于地，勉强依靠着法杖维持身形。
弗朗西斯与华对视一眼，暗道一声侥幸，他们果然赌对了，那无上神祗并不会来阻碍他们。
听到云居痛苦的嘶吼，他们自是不会放过云居心神失守的这个瞬间，两道身影一闪而逝，极速向云居发动进攻。
华扬起双刃，黑焰爬满刀锋，整个人如同翱翔天际的飞鸟，直攻云居的要害。
云居回过神来眼中凶光一闪，巨掌向下一压，大阵中的数道符咒便出现在了华的四方，一阵魔力激荡，纷纷幻化出雷鸣，缚绳，寒冰，利刃攻向华。
华一阵惊慌失措，慌乱招架，却全然不是四枚金耀级符咒的敌手，渊狱冥火还没有来得及涌出，华的身躯就满是焦褐与伤痕从空中陨落。
见到华重重砸到地上，没了声息，云居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快意。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就是在此役过后，她要将面前这几只面目可憎的怪物悉数吃掉。
这个荒诞的想法令其不寒而栗，但又隐隐带着一丝兴奋。
似乎很久之前，她就开始吃掉怪物们的尸体，不然又何以坚持到今日？
可还未等云居细想，她的后身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巨人回身，发现真正的华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双刃从后背插入，直指自己的心脏，并将体内所有的渊狱冥火倾注而出。
之前被云居所斩杀的，自然是由霓裳羽衣制造出来的幻象，梦境中的幻象，云居怕是很难想清其中缘由。
但她此刻百余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那恐怖的黑焰正在体内肆虐，随时都有可能危机要害。
云居尖叫一声，一拳锤向华，见到巨拳来袭，华竟不闪不避，硬是在巨人的体内打出一条通路，让那颗硕大的云雾心脏暴露于外之后才被一拳锤飞。
那里，云雾所化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
即使有着霓裳羽衣的加持，华还是感觉自身如同被体型庞大的魔物正面命中一般，胸口一闷嗓子发甜，鲜血喷涌而出，不知身上骨头断了多少。
“嗯……”
华眼前阵阵发昏，但她极力维持自己意识，看向一侧。
见到华为自己如此牺牲，弗朗西斯一股气血向上涌去，他曾多次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在战斗中感情用事，此刻却将其抛掷脑后。
他嘶吼一声，一刀扎入自己大腿用痛楚提升注意力，身后八翼一闪顺着华所开辟出来的通道直奔巨人的心脏。
先是一击浮光剑芒，弗朗西斯运转起煊赫冥回体，熔岩之拳击打在云居身上，但他的剑芒与熔岩好似遭遇什么阻碍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贯穿心脏。
心脏毫无反应，可那巨人却慌了神，她不住上下摸索身子，最后无奈大吼一声，竟撕裂自己的胸腔。
云雾四散，云居一般抓住了弗朗西斯的身子将他甩出去极远，此刻弗朗西斯甚至已将身上各种能造成伤害的魔药都用了出来，但仍丝毫没有效果。
被甩飞的弗朗西斯就落在华的不远处，他连滚带爬的来到华的身前，检查着她的伤势，眼中满是疼惜。
注意到弗朗西斯的神情，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华想用笑容让弗朗西斯安心，可她只是艰难地撤动下嘴角，却露不出一丝笑意。
“啊啊啊啊啊！你们这群怪物！我切断你们的四肢！掏出你们的肠子！让你们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手捂胸口的巨人此刻厉声咆哮，她从山体中显现身形，整片空间都为之颤抖。
她单手向下一按，云雾大阵中的所有符咒便向二人激射而来。
弗朗西斯与华都知晓这些符咒的厉害，可底牌已然尽出，濒临极限的他们此刻却连挪移身形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向自己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剩余的几位精灵王纷纷赶到，他们在二人的周身构建起各色屏障，碧波，狂风，厚土，极力抵御着众符咒的侵蚀。
诺姆也是颤抖着身躯高举手中万物葬埋，极力凝结出最后一面石墙。
弗朗西斯从未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挣扎的痕迹，未曾有过表情的诺姆，此刻竟紧抿嘴角，脸色惨白，显然魔力即将枯竭。
看看他又看看无力的倒在地上的华，弗朗西斯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晦暗：
“难道差距就这般夸张吗？当初那绮月琉璃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我们击溃。
而这云居，即使身在梦中，即使那位伊西丝没有使出全力，我们依旧不是她的敌手……
赐临碑前五十……”
弗朗西斯所不知道的是，有着‘冠盖满京华’加持的云居绫里实力本就能稳居赐临碑前五十。
再加上她这百余年间不断地在梦境之中与那些根本不曾存在过的怪物血斗，实战经验达到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他们三人奈何不了对面也是极为正常的。
“难道……就只能用出那一招了吗……”
看着面前一道道屏障在各色符咒下摧枯拉朽地崩碎，一位位精灵王化为尘埃，看着诺姆勉强维系最后一道石墙周身颤抖不已，华表情奇怪地凝视着他，弗朗西斯缓缓掏出血肉礼花，犹豫着是否要将其刺入心脏。
那一刻，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周围一切的喧嚣都消失不见，唯有弗朗西斯凝视着手中造型古朴的匕首。
这匕首，是他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没过几天维尔亚赠予他的，伴随着他一路走到今日。
感受着匕首的分量，故人往事涌上心头。
这匕首中贮存着最为纯粹的杀意，若是插入对方体内则会使地方爆体而亡，若是插入自己体内则会极大程度地激发体内潜能，逆转场上局势。
但每一次使用，都会使得自身崩溃的可能性提高。
“要去……赌命吗……现在即使能解决云居，面对那梦魇失去理智的我不是完美的利用对象吗？
可若是不使用呢？我又有什么好的办法去解决面前这个场面吗？”
不远处云居所化巨人仍满脸愤怒地操控着上百符咒，全力对弗朗西斯等人发动进攻。
只差一点点了，只差一点最后一层石墙就会告破，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怪物们死期将至。
“罢了罢了，一切交给命运吧，既然你这么喜欢折磨我，这一次，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吧。”
弗朗西斯闭上眼睛，没敢去看华的表情，双手握住匕柄，尖端对准自己的心脏。
可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刺耳尖鸣，云居惨叫着双手捂着胸口跪到在地。
那些符咒也旋即停止进攻，悬浮于空中，宛若一座座在宇宙中漂浮的星团。
云居满面痛苦，周身雾气翻涌不息，剧烈波动着四散消逝，她的身躯在急速缩小，露出真身。
“怎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弗朗西斯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旋即看到，永山的身影不知何处出现在云居的身后，他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面露奇异之色俯视着在地面上剧烈喘息的云居。
他的心脏处，赫然多出了一个空洞，其间却并没有鲜血流出。
“啧啧啧……没想到居然是诅咒发挥了作用……”
玄炎最先反应过来，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舒缓。
“诅咒……”
弗朗西斯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诺姆此刻再也坚持不住，石墙崩碎，他单膝跪地，却抬起头凝视着高处的神庙，那里有他必须复仇之人。
弗朗西斯缓步上前，云居此刻呼吸愈发艰难，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伴随着大量的浅红色泡沫吐出，她双手捂住胸口，表情极度痛苦。
身为医师的弗朗西斯判断出，她的心脏正在极速衰竭着，恐怕须臾之间，斯人即逝。
云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此刻她不顾周围的怪物，艰难地向石阶爬去，爬了两步便失去力气。
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已然模糊的双眸望着山顶的神庙，那里居住着全世界上她最为珍视的人。
“绫音……姐……”
云居的声音变得愈发低微，她低声呼唤一句，却没有等来姐姐的回应，便脑袋垂下，陷入混沌。
而伴随着她的死亡，她的身体极速老化着，皮肤褶皱，牙齿脱落，头发斑白，这是早应寿终正寝的少女的真正姿态。
在梦境中守护自己那早已老去的姐姐百余年的云居绫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办法从梦境中醒来。
云雾大阵失去了云居的操控，瞬间烟消云散，那天赐神兵也于空中坠落，仍是那把不起眼的油纸伞。
可此刻的弗朗西斯没有心情去在意死去的云居绫里或是什么天赐神兵。
他脱下外袍，盖在云居的躯体之上，神情恍惚地走向永山，此刻他也满面痛苦地倒在地上，似乎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白川姐妹此刻跑了过来，沫子看了一眼永山对弗朗西斯说道：
“我们在那里……
看着你们落入下风，永山先生他什么都没有说……
施展了某门我看不懂的技艺……他的心脏就……”
弗朗西斯对她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而琴子则是双目无神地望着云居的遗骸，她的心中恐怕有相当程度的负罪感。
弗朗西斯走到永山面前，坐于其身边，轻声问道：
“是……心中魔药吧，永山先生。”
“你这家伙……真是博闻强记啊，什么魔药都知道。”
永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是夙愿实现之人才会露出的表情。
心中魔药，金花下品，是一位药师一生只能炼制一次的魔药。
据说是某位被爱人背叛的女药师发明的，最重要的一味药方是药师自身的心脏。
这样炼制出来的魔药只要对方喝下或是直接作用于对方的体内，就会让对方心脏衰竭而亡。
在那云居极力攻向弗朗西斯等人之刻，永山偷偷接近其身边，顺着华在巨人身上留下的裂隙，将魔药投入她的心脏。
看到永山这样的表情弗朗西斯没来由的一阵轻松，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永山也不用斩杀掉梦魇之后兴冲冲地回到那地下石屋面对满床碎骨。
他知道即使有暂时维持不死的秘术，永山的生命也会在几个呼吸中结束，因此尽他所能地宽慰永山：
“永山先生，你我相识一场，一同同行，现在更是救了我们五个的性命……
等千斗女士醒来，我一定会帮助她恢复身体，还有你们四位老人那边，我也一定会照顾到……”
谁知弗朗西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永山打断：
“不用麻烦了，弗朗西斯，不用麻烦了……
其实我都知道的，都知道的……
千斗她……早就不在了吧……”
此言一出，几人神情都是变了又变，看着永山那认真无比的神情，弗朗西斯终是没有继续维系他的梦境：
“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永山先生？”
“我终究是个药师，一个常年只服用普通魔药昏迷不醒的人，她的身体会产生怎样的变化，我了如执掌，更何况……她还是我的妻子……
优奈的身体状态，实在是太好了……”
永山脸上露出了几分悲凄的笑容。
“从我将优奈她抱回来的那一刻，三日月用那样的神情注视着我，我的心中就隐隐有了怀疑……
但，我又该怎么办呢……
不顾一切潜入恶地之中，却要面对妻子的骸骨吗……
那样的现实，我宁可活在梦中……
至少在梦里，我还有将其救活的希望……”
弗朗西斯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宽慰面前的男子，有的时候沉溺在梦境之中比清醒过来要幸福得多。
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那幻境中的欢笑将会化作万倍的悲伤降临在失梦者的身上。
不过永山毕竟在恶地之中蛰伏三年，心智极为坚韧，他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便很快调整心情，艰难地从手上褪下手镯，递给弗朗西斯，笑道：
“这几天我可是尽兴地挥霍了一把，将里面的珍稀材料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要怪我啊，弗朗西斯……
作为赔偿与谢礼，我把我……对于魔药方面的一些理解放入其中，希望你能够好好应用。”
弗朗西斯沉默着拿回手镯，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客套。
“至于你之前说的那些，都不用去做。
没能在二老面前尽孝，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称职，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了，死了之后又怎么还能继续……
但只有一件事……”
永山的喘息声明显变得粗重，甚至连说话都变得费力。
“你说……”
弗朗西斯侧下身子，仔细聆听永山的遗言。
“我死以后，请将我、还有优奈的骨骸放到一起烧掉，随便洒到某条江海湖泊里都可以……这样我们就可以……”
“你放心。”
弗朗西斯轻轻握住他的手，这是他给一位濒死之人最后的关怀。
“啊啊……”
永山的脑袋忽然偏向一侧，那里是千斗长眠的场所，他极力睁大双眼，满脸温柔，如同三年来的每一个夜里，他注视着正在床上沉眠的千斗。
“优奈……不要怕，我来接你了……”
他试图伸起一只手，但那手无力地伸到半空中就垂下。
永山的瞳孔一片模糊，脸上带着一种终于解脱的奇异神情，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弗朗西斯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将永山的身子扶正，为其阖上双眼。
为其盖上白布之后，弗朗西斯霍然起身。
纵使满身伤痕魔力枯竭右足已废，此刻也不是休憩之时。
他掏出一瓶能够迅速恢复魔力但副作用极大的魔药毫不迟疑地喝了下去。
感受着奔腾的魔力在体内游走，弗朗西斯握住华的双手，本源之力缓缓送出，疗愈着华体内的伤势。
沫子与琴子就这样不可思议地看着华于转瞬之间焕发新生，脸色带上一丝红晕，那股萎靡的气息消失不见，就好似一切伤痛都被暖阳所驱散。
他又检查了一下诺姆的状态，出乎他的意料，诺姆恢复的速度竟极为夸张，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山巅。
也不知道当初那位土之精灵王在他身上究竟倾注了多少心血，才造就出诺姆这般近乎违背自然规律的存在。
但此刻明显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弗朗西斯转头看向几人，几人纷纷明白他的意思。
是时候了，这场荒诞而诡谲的经历要画上句号了。
弗朗西斯身后羽翼一闪，将白川姐妹卷入其中，腾空而起，向着峰顶的神庙极速前去，华于诺姆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这好似通天一般的登山之路在弗朗西斯几人眼中宛若平地，片刻之后，几人就来到了山巅之上。
原本在山脚看去只有一点的神庙，在几人面前竟显得如此恢弘，墙壁上刻满着安眠中的浮雕显得此处极为庄重，就好像这里居住着什么威严的神祗，可它却将整个极乐道化为人间炼狱。
弗朗西斯此刻可没有心情去欣赏那些建筑，一脚将大门踢碎，却发现那梦魇已然在门口之处等着他们了。
那赫然是个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看来太阁所说梦魇本体孱弱无力准确无误。
那男孩身体瘦弱，四肢细长，就好像一阵风都能将其吹走。
他面部苍白得可怕，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面对来势汹汹的几人，梦魇丝毫没有慌乱，反而张开双臂，一副迎客的样子：
“欢迎，圣盟派来的刺客们……
在八千年孤寂中生出自我意识的精灵傀儡……
被神祗选中成为祭品却意外存活下来的少女……
以及最最尊贵的玄凤一族的大人……
还有……”
他转向弗朗西斯，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异乡人，我应该叫你弗朗西斯呢，还是应该叫你……”
梦魇话还没有说完，便神情一阵抽搐，剑芒一闪，他的脑袋凌空飞起，落到地上的时候尚有意识，看着自己的无头尸身喷涌着鲜血走了几步倒在地上。
弗朗西斯面无表情看着倒在地上微微颤抖的尸体，收起浮光剑。
他来到此处，可不是听知晓他们过往的梦魇继续蛊惑他们的，而是为了将其斩杀，为那些在梦境之中苦苦挣扎的人们复仇。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看了一圈自己的同伴，缓缓坐在地上，疲惫如同潮水一般向其袭来。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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