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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踏足于死亡之上

第三十七章 踏足于死亡之上

从村子中匆匆离去,几人的面色都颇为凝重,弗朗西斯也不再心存侥幸,认为这恶地之中会有清醒的神弃者存在,一行人快速赶路,都没有说话的兴致。

虽然愈往上走,各种造型诡谲的失梦者的实力就愈发强盛,但它们仍不是弗朗西斯与华的对手,转瞬之间,就于烈焰中化为灰烬。

有时永山也凭借着自己对于失梦者的了解,利用魔药出奇制胜,为几人省去了不小的麻烦。

可除了没有心智的怪物,一行人还遇到了更多令人心惊的场景。

他们是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险恶用心,才能将活生生的人类逼到那般地步。

比如说在某一处区域里,一百多个身材干枯,满身褶皱的衣衫褴褛之人,围着一块石头争吵不休。

他们说那块石头是曾经作恶多端的大盗石川六右卫门的遗产,而他们每一个人都自称为大盗的儿子石川笑次,是那块石头的合法继承人。

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们都给出了旁人听起来极为滑稽,而他们自己却深信不疑的证明身份的理由。

弗朗西斯等人在一旁潜匿身形,默默围观。

在小黑确认了他们眼中的珍宝就是块随处可见的石头之后,几人心知这些人已然陷入梦境之中,无药可救。

可随着争吵愈发激烈,那些瘦弱不堪的人竟大打出手。

咿呀学语的孩童死咬住槁项没齿的老者大腿,仍凭老者怎样击打都不松口。

女人之间相互扯着头发,刺耳的尖鸣声只穿灰雾,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那发黄干枯的头发一经拉扯便大片大片地脱落,更是加重了彼此的火气。

有几个相对来说身强力壮的男人,打掉敌对者的牙齿之后跑到石头旁边,小心摩挲着石头的表面,他们的眼中竟流露出夺目的光彩,就好似在看什么珍稀无比的宝物。

但那光彩转瞬即逝,他们恶狠狠地对视着其余虎视眈眈的石川笑次,竟不约而同地张开大口试图从巨石上啃下来一块来,满脸癫狂用尽全力,而结局自然是牙齿崩碎鲜血横流。

见事态愈发失控,弗朗西斯知道即使自己出面也无济于事,带着几人转身直奔下一处传送阵。

当他们走出很远,那彼此斗殴、受伤哀嚎、歇斯底里的声音仍透过灰雾传来。

这样的场景枚不胜举,比如数百名神弃者被钉死在扭曲的树干上哀嚎不已,但琴子试图将其解救出来时,那可怜的姑娘竟惊恐地咬舌自尽,似乎在他们眼中,若是脱离行刑架则会有着比死亡更恐怖的刑罚在等着他们。

又比如说数十位白发苍苍的老妇,她们面带奇特的笑容,在一片洼地围着篝火舞蹈欢庆。

最为诡异的是,她们的头发向上生长,长度极为惊人,在空中彼此交织舞动,形成一个巨大的灰白色球体。

这场景着实过于惊悚,一行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从外侧绕开向下一处传送阵进发。

现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清楚,唯有将那梦魇彻底击溃,这些失梦者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虽然……其中恐怕有相当一部分无法再以人族的姿态存在下去。

于是他们不再纠葛于一路上的各种诡事,极速向最高处进发,可是……

“沫子小姐,琴子小姐,你们终于来了,快,大家都在等着你们呢。”

看着面带微笑向自己招手的白川族人,白川姐妹对视一眼,却始终无法踏出一步。

于那神秘洋馆失散的众人,此刻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呼唤白川姐妹之人,是白川氏族旁系的一位长辈。

她笑眯眯地站在那里,就好似知晓几人一定会经过这里一般。

这位夫人倒是面色红润,衣衫平整,可是她越正常,弗朗西斯等人心中的担忧疑虑也就越深重。

一路走来,每当他们以为自己遇上清醒之人的时候,最后都会发现对方困在梦魇所设置的牢笼之中。

这次不仅是琴子,连沫子都有些犹豫不决地望向弗朗西斯,弗朗西斯见状暗中叹息一声,他心知此时最为合理的行动方案自然是对一切都不管不顾,径直冲向那梦魇所在之处。

可他又怎能让白川姐妹对自己的族人弃之不顾?

更何况,虽然心中那丝隐隐的联系依旧存在,过了这么长时间,诺姆依旧没有与他们主动汇合。

不知身为生灵之外的他,是否也会被梦魇所困扰,是否与白川众人身处一堂?

考虑清楚这些,他抬头对两女说道:

“走吧,我们过去……确认一下他们的状态,看是否有我们能做的……

不过你们应该也清楚,这位夫人一定是在梦魇的操控下找到我们的,也就是说……”

他并没有将话说开,但白川姐妹都明白他的意思。

跟着那夫人走,他们绝对会遇到陷入癫狂中的白川众人,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二女脸色煞白地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沫子尽可能地平复心情,快步向前,牵起那夫人的手:

“贺川姑妈,大家……都还好吗?有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什么?我们自然很好……沫子你……怎么了?”

那夫人有些奇怪地望了沫子一眼。

沫子有些痛苦地挪开目光,片刻之后低声说道:

“那就好,姑妈,我们走吧。”

一行人就这样前行,妇人沉默地在前面领路,甚至没有对永山表现出任何的好奇。

片刻之后,一阵‘嘿哟嘿哟’的声音响起,几人转过面前这个路角,望着眼前的景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道清澈的溪流蜿蜒而来,两边长满了茂盛的草地,上次见面时忧心仲仲的白川众人此刻正满面幸福地聚集在一起。

壮年男子们赤膊上阵,排成一列抬起一根等腰粗的原木,为自己的族人搭建木屋,而这样的屋子,放眼望去已然有十七八栋平地而起,空气中混杂着木材树脂以及草地的清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而妇人们则成群结队地在河边搓洗着衣物,她们大大方方展露自己的身姿,丝毫没有羞涩。

小孩子们在溪流中玩耍的声音,遥遥传到几人耳中,令他们一阵神情恍惚。

几人不自觉向前走去,众人见到沫子等人,脸上露出极为欣喜的神情,簇拥过来嘘寒问暖,就好似他们不过是刚刚完成了一趟漫长的旅行回到家乡一般。

众人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弗朗西斯压低声音问向沫子:

“少人吗?”

此刻不论他们的精神状态如何,只要平安无事,就有可能得到解脱。

沫子自然理解他的意思,顾视一圈:

“似乎不……等一下……”

她脸色一变,刚想对面前的熟识之人说些什么,众人却忽然安静下来,并自主让出一条道路,那边,白川家主正负手而立,含笑望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爸爸!”

琴子叫了一声便向家主奔去,即使对方陷入梦魇,他仍旧是自己最亲爱的父亲,是女儿无论何时都能休憩的港湾。

“哎……”

白川家主应了一声,张开双臂将琴子拥入怀中,将其抱起来转了一圈。

“家主大人,您看起来状态很好。”

走到二人身旁的弗朗西斯说道。

那中年男子面色红润,意气风发,眼中满是对女儿的疼爱,完全不见他之前作为家主的不怒自威,也没有被香知城其余三家背叛时的惶恐无助。

他春风得意的样子,仿佛活出了第二春,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十岁。

“弗朗西斯,一路上辛苦你了。”

白川家主一边摸着沫子的头一边对弗朗西斯颔首示意,神态之中竟多出几分亲和。

察觉到白川家主的异样之处,弗朗西斯在思考该如何开口询问对方的情况。

可他又不知道整个白川氏族陷入何等梦境,稍有不慎便会使对方陷入癫狂。

他还没有说话,白川家主就笑着朗声道:

“你们几个回来了,娘她一定也很开心,走,我带你们去见见她。”

“奶奶?她不是……”

琴子失声,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其余几人也意识到了,在家主的梦境中,那为了庇护全族人而化作石像的白川老太,仍旧活在这个世上。

“祖母大人她身子还好吧?”

沫子反应迅速,顺着家主的思路说下去。

闻言白川家主脸上的笑容隐去:

“你祖母她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但脑子清醒得很,这白川家,没有她是真不行啊……我们走吧……”

说着,白川家主转身,向着草地上最大的一处木屋走去,几人交换了一下目光,跟在他的身后。

“弗朗西斯,我刚刚粗略地看了一下,我的三位姨娘,族内几位临产的女子,还有其余几人不在这周围……

剩下的人员都平安无事,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一路来到此处的……”

沫子一边走着一边压低声音与弗朗西斯交谈,打量着四周继续劳作、嬉戏的众亲友。

“嗯……既然是梦魇设下的局,那它一定不会让其余失梦者伤害到他们。”

弗朗西斯对着沫子与琴子说道:

“你们俩一定要平稳心境,不论我们见到怎样扭曲的景象,都不要惊慌,大不了我们直接上去将那梦魇斩杀掉就好了。”

闻言沫子与琴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她们回忆着一路上所看到的种种癫狂,脸上流露出几分晦暗。

“弗朗西斯说的没错,现在只要再通过两处传送阵,就能抵达那梦魇与云居后人的所在之处,至少……咱们解决了梦魇,你们的大部分族人也会平安嘛……”

一路走来,让永山与几人之间有了牵绊,他也低声宽慰道。

“谢谢你们……弗朗西斯……永山先生……”

琴子沙哑着嗓子,双眸却紧盯着愈发迫近的木屋,不知道究竟是何物冒充着自己的奶奶。

“不过……绫乃与诺姆先生却不在这里……”

沫子再度环顾周围众人,低声说道。

“嗯……这倒是个好消息。”

弗朗西斯的心中没来由宽松了几分。

“如此看来,他们两人有极大可能在一起,你们也知道诺姆的情况的,他应该……不会坠入梦魇。

那天晚上,白川众人进入梦魇自行离去的时候,诺姆应该发现叫不醒我们,便自行跟着绫乃离去,庇护着她……”

他说出一种颇为合理的可能性,让沫子琴子紧蹙着的眉头舒展了几分,琴子说道: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她们与绫乃情同姐妹,自然希望对面平安无虞。

“一定是这样……并且……”

弗朗西斯刚想趁机鼓励白川姐妹,忽然脚下一顿,差点跌坐于地。

他面色晦暗地凝视着面前的木屋,内心如坠冰窟,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可能。

组成面前的木屋的每一根木材都颇为圆润饱满,显然白川众人将此处当作作为重要的场所来建设。

周围木屋群星拱卫,整件木屋颇为肃穆,镂空的窗户使得光线能够流入其间,但其中仍旧一片昏暗。

玄炎则是低沉地叹息一声:

“小子,实在不行你就带她们走吧,死几个人,是避免不了的,再拖延下去……我怕那个小丫头会受不了。”

察觉到弗朗西斯的异样,其余几人也停下脚步,着看弗朗西斯那难看之极的脸色,她们的内心也沉入谷底。

琴子更是连嘴唇都在颤抖,带着哭腔:

“弗朗西斯……里面……”

而已然走到木屋门口的白川家主有些奇怪地回过头来,不知道几人为什么踌躇于原地,不敢上前。

他叩了叩门,朗声说道:

“娘,琴子沫子出远门回来了,我带她们来看看您。”

木屋内自是一片寂静,没有回应,白川家主却毫不在意,伸手拉开了木门。

一阵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几人猝不及防,连连咳嗽。

这是一种混杂了血腥与尸体腐烂的味道,展开感官的弗朗西斯,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停留于原地。

“死者……不少于三人,死亡时间……至少有两天了……”

在恶地之中常年与死亡相伴,又身为月华馆传人的永山对这种气味自然熟悉无比,他准确地分辨出屋内的情形。

“你们几个,为什么不过来?琴子,你祖母在叫你呢。”

木屋中一片死寂,白川家主却说出了意义不明的话语,他脸上原本和煦的笑容竟显得如此可怖。

可几人却忽然神情一阵恍惚,就像他们莫名接近众人一般,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出去,依次踏入屋内。

玄炎见状暗中叹息一声,他知道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直到一行人完全被血腥与恶臭所笼罩,几人才猛然惊醒。

“我怎么……”

弗朗西斯心神微凝,还没有来得及细想,便下意识地望向那气味的来源处。

只见一位老妇枯瘦的身躯,盘膝倚墙靠坐在木床上,干枯瘦弱的下肢上出现大量尸斑,身子变得僵硬无比,显然已死去多时。

弗朗西斯继续抬头向上看,想看清这老妇的面容,却发现她脖颈之上的头颅早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雕刻得惟妙惟肖的木雕头部。

那赫然是白川老夫人的脸,狭长的双眼,逼人的气魄,冷不丁弗朗西斯还以为自己在与老夫人对视。

这木雕被缝制到老妇断掉的颈部上,连接处有大量鲜血流出,经历多时,血液干枯凝结在老妇身上,显得极为骇人。

而那白川家族似乎对这一切都没有察觉,走到那怪异尸首的身边,用着极为恭敬的声音说道:

“娘,沫子她们远游回来了,过来看您了。”

接着他又上前一步侧耳倾听,不住地点着头,口中不知在回应着什么。

混杂着血腥与恶臭的木屋内,满脸恭敬的白川家主不住与一位木雕头颅的女尸对话。

那栩栩如生的木雕,在屋中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有几分似活人。这场景,别提有多么诡谲怪诞。

琴子颤抖着身子抓住了弗朗西斯的臂膀,声音宛若梦呓:

“弗朗西斯……我们现在在做梦是吧?是在做梦的吧?”

弗朗西斯转过脸去,发现彷徨、无助、困惑、绝望等情绪混杂在琴子脸上,她瑟缩着向弗朗西斯靠过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在天寒地冻中掉出鸟巢的雏鸟。

他一阵心酸,琴子好不容易与家人团聚,却发现她的父亲已然变成对尸首喃喃自语的疯子,又怎能不崩溃。

可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一旁沫子的声音响起:

“弗朗西斯……我……认出那是谁的尸首了,她手臂上的痣我记得,是美都子婆婆,她之前就不见踪影……”

她的声音虽然平缓但仍有几分颤抖,之前消失不见的美都子出现在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其余几人……

“白川族人……”

弗朗西斯眉头紧锁,看样子白川众人在梦魇之中杀害自己的同族,并雕刻出白川老夫人的头颅并认为这是其真身。

“你们几个,究竟是怎么回事?进来这么久,一句话也不说,还站得那么远?”

白川家主终于回过头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

弗朗西斯明知事不可为,还是暗中叹息一声向前走去,他要试着探索一下白川一族的梦境,尽量防止他们继续肆意屠戮自己的族人。

他走到床前对着那怪异女尸行晚辈礼节,口中说着请安之类的话语,将礼数做到了极致。

见状白川家主转怒为喜,也不顾其余几人,拍着弗朗西斯肩膀说道:

“好,好,娘她很喜欢你这个孙女婿啊,果然把她们交给你是正确的。”

“孙女婿?她们?”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弗朗西斯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口中却应和道:

“家主先生,这么长时间远游在外,回到府上,果然变化很大啊……”

“哈哈哈,你小子就是机敏。”

那白川家主闻言更是得意,大力地拍着弗朗西斯的肩膀,脸上满是笑意:

“原本我打算等到喜宴上再将这件事告诉你们,但既然被你小子察觉出来了……”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期待着弗朗西斯的反应,弗朗西斯连忙配合他做出惊讶的神情,白川家主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才故作深沉地开口说道:

“其实,在你们出门的这段时间,香知城的其他三个家族竟合力算计我们,不过在我白川氏族上下一心的抵御之下,那些宵小悉数受到了惩罚。”

“看来他这梦境还和现实有所连结。”

心中思虑,弗朗西斯脸上却露出惊喜的神情:

“哦?那家主先生岂不是可以带领白川家走向鼎盛?家族中的列祖列先们,想必都会以您为荣吧。”

“诶……我年纪大了,让整个家族走下去的责任,终有一日还是得交到你们年轻人的手上嘛……”

白川家主虽然如此说着,但脸上的自得神情几乎无法抑制。

看着曾经不喜形于色的一代家主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弗朗西斯心中微叹,继续问道:

“那……在这场争斗之中,咱们的损伤……”

说到此处,那白川家族高昂着头颅,傲然道:

“损伤几乎没有,老夫略施小计便让其余三家彼此猜疑,方寸大乱。

再凭借老夫这赐临碑上位列前百的实力,将其击溃简直是易如反掌,那三个跟老夫作对的老东西,早就被老夫一人斩杀。”

闻言弗朗西斯缓缓闭上眼睛,他忽然意识到木屋中那浓厚到令人置信的血腥气的来源了,低声问道:

“那这三人的尸首……”

“弗朗西斯你果然敏锐,他们的尸首就在这里。”

说着,白川家主大踏步向隔间走去,用力拉开,洋洋得意地说道:

“这三个家伙,临死前苦苦哀求我不要杀他们,又说什么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家主。

哼,难道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我要让他们永世跪在这里,忏悔着他们对白川氏族这些年所做的一切!”

隔间的门一拉开,更加浓厚的血腥气涌了出来,地面上果然整整齐齐地跪着三具已然尸僵的躯体,身子被紧缚着,同样是木雕的头颅缝制在无头的尸首上。

那三颗头颅,贴伏在地面上,但弗朗西斯还是一眼就分辨出这是原家、有昭田家、以及佐藤家三家家主的头颅雕像。

而那身躯,甚至不用沫子加以分辨,弗朗西斯便认出了这是此前有过数面之缘的白川家主的三位夫人的身子。

大抵是由于姿态的缘故,大量的鲜血于地面凝滞,就好似三人身着血衣。

从弗朗西斯对梦魇的了解,这三位夫人想必在身死之前意识清醒,于极度恐慌之中死去。

白川家主也说,那三人在死前苦苦哀求他,弗朗西斯一想到那个场景,就一阵头晕目眩。

沫子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身子一软,瘫了下去,华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琴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颤抖不已。

永山则是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同行之人,他知晓那几具倒在血泊中的尸首,对于她们来说,应该是极为重要之人。

可白川家主却完全体察不到几人的心绪,他一看到三位宿敌的面容,火气便无法抑制般地涌上来。

他快步上前,将弗朗西斯推到一边,近乎癫狂地跳入血泊之中,用力地踹向自己的三位夫人。

“啊?现在……老实了……怎么……不叫了……你们……这些……畜生……”他咬牙切齿地从喉咙中发出声音,每说一个词便用力踢上一脚。

他有太多的愤懑要宣泄了,由于祖上的缘故,白川家与佐藤家一直不太对付,其余两家也碍于佐藤家势大,一直不敢与白川家有所深交。

这也就导致他从父亲手中接手整个家族之后一直举步维艰,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忍气吞声,小心运营。

不知有多少个彻夜未眠的夜里在一声声叹息中流逝,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他是一家之主,白川家上上下下数百双眼睛都在看着他。

所以他养成了不怒自威的气场,也老得极快,明明才年过半百却已然满头华发。

终于,隐忍多年的他抓住机会将其余三家一网打尽,那三个家伙临死前哀求他放他们一马的蠢脸他现在想起来仍旧满是快意。

可现在见到他们的尸首,那股一直淤积在胸口的郁气,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于是他忍不住肆意殴打三位家主的尸体,殊不知这三位是在无数艰苦岁月中,默默地支撑着他,一路走过来的三位夫人。

到最后,白川家主甚至高高跃入空中,双脚重踏在其中一位夫人的胸腹之上。

弗朗西斯可以很明显地看到,那可怜的妇人的胸腔已然完全凹陷下去,肋骨怕是悉数折断。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白川家主仍旧不满足,他满身血迹,状若疯癫,竟骑坐在另一位夫人身上,双拳如同雨点一般向其周身落下,口中仍旧嘶吼着意义不明的话语,似乎在说自己要问鼎威尔史克,让久我镜理拜服在他的脚下。

直到他的身子被琴子死死抱住,她在他的耳边哭喊,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其面庞上滑落,想要唤醒他的意识:

“不要这样,爸爸!

不要这样,放过三位姨娘吧!

你已经杀了她们,难道这还不够吗?

还要羞辱她们的尸身吗?”

闻言弗朗西斯心中一惊,琴子显然到了崩溃的边缘,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刻那梦魇若是趁机让白川家主清醒过来,让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极有可能失心疯掉,甚至羞愧自尽。

但不幸中的万幸,那梦魇似乎没有玩够,白川家主显然没有理解琴子的话语。

他身子一僵,脸上流露出愧疚之色,用沾血的手拭去琴子脸上的泪珠,在琴子脸上留下道道血痕,柔声说道:

“抱歉,丫头,是不是吓到你了?是为父不好,为父这就不打他们了。”

他站直身子,拉着琴子走出隔间,关上木门,还不住地低声安慰着自己的女儿。

琴子见白川家主即使被拖入梦境,变成一位暴虐嗜杀之辈,却仍旧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位父亲,将最美好的一切呈现给自己的女儿,哭得更厉害了,白川家主又是一阵耐心安慰。

看着满身血迹的父亲极尽所能地安慰着自己的孩子,不远处白川老夫人的木雕头颅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身为外人的永山走到弗朗西斯的身边耳语道:

“弗朗西斯,现在怎么办?”

“现在啊……现在……”

弗朗西斯扫了一眼在华的支撑下勉强站稳身形,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的沫子,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木屋外面传来阵阵棍棒敲击之声。

那声音一开始有几分杂乱无章,片刻之后便形成了韵律,弗朗西斯似乎还在其间听出一份喜庆之意。

白川家主精神一振,温柔地对怀中啜泣的琴子说道:

“好啦,丫头,不要再哭啦,你姐姐的喜宴快开始了。”

“沫子姐的……喜宴?”琴子一边抽噎着一边有些不解的望向沫子。

“你这小傻瓜,竟把你舞子姐忘记了,看我告诉她之后她打不打你屁股。”

白川家主轻笑着说道,此刻他又恢复成那位满面春风的中年男子,举手投足间尽显稳重。

“你忘记啦?你舞子姐与你七友大哥的喜宴,就定在今日,不然,你们是为什么赶回来的呀?”

接连的剧烈变故让琴子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目光在白川家主与沫子的身上流转,愣愣地发问:

“可是七友大哥不是已经娶了……”

见状弗朗西斯连忙将其拉过来,低声告诉琴子:

“似乎,我同时迎娶了你和你的姐姐,所以……这喜宴应该就是为远山先生与舞子小姐的百年之好准备的。”

“哈哈哈……这么长时间不见,琴子这小丫头怎么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弗朗西斯,她是不是,啊?有喜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白川家主笑着向那女尸请辞之后满身血渍地向外走去,他说他要主持仪式,让几人准备一番后也出去。

“我和姐姐一起嫁给了弗朗西斯……”

琴子双目无神地嘟囔着。这曾经她梦寐以求的事情,现在听来只觉得如此滑稽可笑。

又凝视了那怪异女尸片刻,弗朗西斯对几人说道:

“诸位,我们不要去参加那所谓喜宴了,趁早离去。

毕竟那梦魇距离我们也没有多远,早些过去解决它,白川众人也会早日清醒过来。”

远山七友与白川舞子早已长眠于森林深处,是他们几人亲手将其埋葬,而如今又要举行他们的喜宴,弗朗西斯几乎可以肯定,又会有两位无辜的白川氏人被斩首成为他们的替身。

“不,弗朗西斯,我……想去看看。”

出乎他的意料,沫子忽然低声说道,她的双眸直视弗朗西斯,话语中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明明七友是她的丈夫,明明他们一家三口都为舞子所害,可沫子却执意去参加那荒谬的喜宴。

“好。”

沉默片刻之后,弗朗西斯鬼使神差般地同意了沫子,几人便一同向屋外走去。

玄炎见状,暗中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梦魇它终于对弗朗西斯等人下手了。

虽然几人还维持的意识清醒,但却会在梦魇的驱动下,不自觉地做出一些自己原本避之不及的事情。

此刻它无论如何劝导,都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的意识,只能袖手旁观,静待事态的发展。

屋外的敲击之声愈发激烈,白川众人不知何时聚集在一起,他们诡异地舞动着身子,脸上露出喜庆的神情。

弗朗西斯等人也在引领之下席地而坐,就坐在白川家主的身侧,而那位美都子婆婆的尸身,更是被抬到主位之上,木雕的双眼冷冷注视着欢庆的众人,不时有人上前向其请安,一副恭谨的模样。

片刻之后,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有些期盼着望着溪流的上流,那里一队人马伴随着敲击声缓缓显露身形,弗朗西斯只看了一眼就挪开双眼。

事情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两具无头尸首同样顶着七友于舞子的木雕头颅,被四位白川族人抗在木椅之上,缓缓接近众人,尸首随着上下颠簸来回摇摆,就好似生者一般。

于这恶地之中,也不知白川众人是于何处寻来的两身雍容华贵的礼服,套在新人的身上,龙凤呈祥。

弗朗西斯也终于看清了那位远山七友的面容,果然如同琴子描述的那般,仪表堂堂,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出现在木雕脸上,却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舞子的嘴角也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的如意郎君。

“幸也与音和的身子,明明他们刚才还是活着的啊……”

沫子的声音颤抖不已,弗朗西斯转头望去,发现她双目死死盯着逐步接近的队伍,双手却不住颤抖着,显然她已认出那无头躯体的主人。

琴子则是茫然地看了自己姐姐一眼,自从见到了她三位姨娘的尸首之后,她就陷入了这种恍惚的状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弗朗西斯还来不及细想,一对新人便在众人簇拥之下,来到白川老夫人与家主的身前,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真好啊……我长大以后也要找一个七友先生那样的如意郎君。”

“七友先生与舞子小姐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如今终于走到一起了,这还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看新娘子脸上,多幸福啊,我当初嫁给你的时候……”

白川家主起身,笑不拢嘴地走到那对儿在众人扶持下才站定身子的新人面前,脸上满是喜悦之情。

显然他对于这一对儿的结合非常满意,他当着众人的面朗声说道:

“你们啊……终于……

七友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就相当于我的孩子一般。

而舞子你呢,我二弟弟媳走得早,我也将你是为己出。

我原本还因为你们两个的终身大事发愁,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

不过也好,也好,来,举行仪式。”

又是一阵棍棒敲击之声,那一对新人的身子在旁人的操控下向着白川老太磕头,这一幕诡异至极,旁人却没有发觉丝毫不妥。

白川家主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待二人被扶起身子之后,他转过头来面向沫子,说道:

“来,咱家的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就由你来为我们这一对新人送上祝词。”

忽然被叫道名字,沫子一愣之下,没有出声。

弗朗西斯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场景,就是那梦魇针对沫子所设计的。

它必然是读取了几人的记忆,知道沫子有着如此不堪的过往,从而才故意操控着众人举办这样一场荒诞的喜宴,想要彻底摧毁沫子的内心。

可他即使意识到这一点,转过头看着沫子,张开嘴,想要劝她离开此处,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从不知何时开始便无法挪动分毫,只能呆在原地注视着这一切。

那白川家主见沫子迟迟不肯开口,无奈地笑了笑,说道:

“你这丫头,想必是因为今天是自己好姐妹大喜的日子,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吧,没关系,走宴!”

又是一阵棍棒敲击之声,人群一阵骚动,纷纷让出身形。

弗朗西斯挪过目光,发现之前消失不见的几位即将临盆的妇人走上前来,她们面带笑意,身上衣衫颇为奇特,竟将鼓涨的腹部显露在外,其上爬满青筋,肚脐突出,隐隐可见胎动。

她们艰难地前行着,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刃。

“不,不要,不要啊!”

(接下来的描写过界了,我又不想改剧情,就这样摆烂也是可以的吧。大概省略了千字。)

“别楞着了,快走!”

与众人都没有多少牵连的永山是几人中受到的冲击最为轻微的,他扫视了一眼愈发癫狂的众人,伸手拽着弗朗西斯与沫子,便向下一处传送阵跑去。

一行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即使走出去很远,那颅骨被嚼碎的声音依旧在几人的耳边回荡。

也不知道这场狂欢结束之后,白川家是否还会存有无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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