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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被初雪埋葬的污秽

第二十五章 被初雪埋葬的污秽

香知城的冬季如约抵达,冷风从北境呼啸而至,让整个城市都缩在被窝中,不愿起身。

天空灰蒙蒙的,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夜间的某个时分落下。

可如此寒冷的天气也没有冰冻一小部分人的意志,他们于众人睡梦时分起身,收拾妥当之后便向城东急行,生怕被旁人抢得先机。

他们所拜访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位近日在整座城内都传的神乎其神的医师。

据说不论是何等顽疾,经医师之手都会逐渐好转。

而今日,正是那位名为弗朗西斯的医师在莫名其妙休业了半个月之后的开业之日。

这医师性情古怪,每三日却只出诊半天时间,放着白花花的马勒不赚,或许医术高超之人大抵如此。

众人一边带着重病的家属匆匆忙赶着路,一边在心底咒骂着路中间坐着马车疾驰而去的富人,每经过一辆马车,他们看诊的时间便会拖延上一分。

经过一大片林地,众人借着空中昏暗的光看到那其貌不扬的诊所,以及在其门口排起的长队。

弗朗西斯见到这长队也吓了一跳,他原本沉浸在穿越以后见到的为数不多的雪景之中,毕竟因为阿瑞西娅的本体以及火精灵萨莱曼达的缘故,吉瑞特斯以及安库德都极少下雪。

华也并肩站在他的身旁,二人就这样在院中伫立,任凭雪花落在自己身上,好似一起白了头。

可诊所门口的喧嚣却将二人心中的旖旎完全驱散,二人苦笑着对视了一眼,开始营业。

看来经过数月的累积,弗朗西斯的名声也逐渐传遍整座香知城,毕竟之前因故关业了半个月,他决定今日延长营业时间到黄昏。

上午的时间在弗朗西斯的看诊之中很快过去,四个多月的诊疗经验,使得他能够轻易判出病患的病灶,甚至还未等病人开口他就已然说出了对方的症状,见此众人无不啧啧称奇,庆幸自己没白早起。

而在问诊的过程中,弗朗西斯也逐渐发现,他对于人体的理解认知似乎也停滞不前,这种平常的诊疗已经无法为其带来多大提升。

可接下来要如何弗朗西斯又没有太好的想法,他决定今晚去询问一下玄炎的意见。

就在弗朗西斯准备暂停营业先行用餐之际,一个衣衫破旧,怀中抱着个包裹的小男孩出现在诊所外的不远处,他怯生生地望向弗朗西斯,脸上冻得有些发紫,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小家伙,过来。”

弗朗西斯对他招了招手,放平声调。

看对方的样子他极有可能是个孤儿,过来找弗朗西斯的缘由应该是想请他医治自己重病的同伴吧。

毕竟这场雪对于弗朗西斯来说是美景,而对于居无定所的孤儿们来说则是噩梦。

“他抱着的包裹里应该是些吃的吧,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值钱的东西……”

弗朗西斯看着那小男孩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暗自揣测。

“您……您是弗朗西斯先生吧,有人让我将这个包裹给您。”

那孩子注意到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有些局促不安地闷声说道,他低着头,将那包裹递给弗朗西斯。

“给我的包裹?莫非是琴子她们送来了什么?”

这个想法随即被弗朗西斯否决,若是白川家的赠礼,她们派来的一定是自家的马车,又何苦委托一个流浪的孤儿。

他轻轻接过包裹,打开以后发现里面还有一层,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直冲脑仁。

弗朗西斯看到里面布袋中渗出的丝丝血迹,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在他的心头。

他向众病患说了声抱歉,转向后堂,华意识到情况不对,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弗朗西斯看了她一眼缓缓打开布袋,隔着布袋的触感让身为医师的他猜到了那是什么,可真正打开之后弗朗西斯的心还是不由得一沉。

那是一双断手,一双女人的手,从腕部的血迹以及苍白的皮肤来看弗朗西斯判断出这双手是在今日被切下来的。

修剪的很整齐的指甲证明这双手的主人平日里很注意修剪,十只手指奇怪地扭曲着就好似一件怪诞的艺术品。

“谁?这究竟是谁的手?又是谁将其砍下来送到我这里来的?”

弗朗西斯的头脑一时间被各种疑惑所覆盖,他抬起头看着华有些担忧的目光,忽然想起前日流露出同样担忧目光的沫子与琴子姐妹。

“这应该是佐藤干的。”

弗朗西斯做出判断。

“我去问问那小孩。”

他霍然起身,将那双手收到戒指中去,走到前台,蹲下身,用着最为平和的声音问向那有些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让你将这包裹带给我的,是不是一个面色有些虚浮的男子,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很吓人的大人?”

小男孩愣了一下,拼命点头,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显然他被佐藤以及那群无赖恐吓了一番。

“那男人还说了些什么?”

弗朗西斯在脑海中思索着断手可能的主人,继续问道。

“他说……他说让弗朗西斯先生你立刻去城北的九曜弯去,不然明天再送一个同样的包裹过来……”

男孩低声说道,不敢看弗朗西斯的眼睛。

“看来我要是不回应的话那佐藤还会对旁人出手……”

弗朗西斯暗中思索,伸手掏出几枚硬币:

“这大冷天过来一趟不容易,这二十加尔给你,买些吃的穿的,熬过这个冬天吧。”

他不是舍不得给这孩子更多的钱,只是那钱很容易就会被更大的孩子抢走。

男孩看着这二十加尔,眼中放光,他又用眼神试探了一下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径直将这几枚硬币塞到他手中,推着他向外走。

男孩这才跑远消失不见,他经历了人生中最好的一天。

“诸位,你们也看到了,突**况,今天不得不关闭诊所,请诸位三日后再来吧。”

弗朗西斯抬起一只手,对着众病患说道。

好言相劝自然不能让病患们满意,诊所内立刻炸开了锅。

“大夫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家老婆子吧,她头疼了一个礼拜了,整天晚上哼唧哼唧的不让人睡觉,你再不给她看病,那我们还活不活了啊……”

一个即将排到的老汉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拽着一个身形之健硕不在其之下的妇人挤到弗朗西斯面前。

那妇人裹着头巾,见弗朗西斯望向她便立刻捂着脑袋‘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我说弗朗西斯医师,您医者仁心可怜那小乞丐在雪中等了一个上午,那我们这些人,谁不是顶着风雪在外面候着?

我今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好不容易能见到您,您可不能就这样寒了香知城百姓的心啊……”

另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子说道,神色激动,几欲泪下,就好像弗朗西斯今日不给他们看诊,那他就是全香知城的罪人一样。

“哼,有几分医术又能怎么样,年轻人一点苦都吃不了,稍微遇到点事情就连活计都干不好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哪像老娘当年,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还在田间干活,有昭田少爷还亲自表扬我嘞……

你怎能能为了一点私事连我的孩子都不看了?”

一位农妇嚷嚷道,她左右手各牵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怀中那那个更小一些,放在绑在她的身上的布袋中。

那孩子呼吸急促,昏睡不醒,显然得了重病。

而令人瞩目的是,那农妇腹部依旧隆起,预示着过几个月又会有一条新生命来到世间。

农妇的叫嚷声唤醒了众人的同情心,他们纷纷指责弗朗西斯不近人情,竟弃如此小的婴孩的生死于不顾。

见弗朗西斯沉默不语,他们一个个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激动,大有一副用口水将弗朗西斯淹没之势。

忽然弗朗西斯用力一击,面前那张平日里给旁人看着的桌子瞬间四分五裂,诊所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目露惊恐地看着弗朗西斯,谁也没有料到这位医师竟然还是某支势力的信徒,手上有着真功夫。

那农妇所牵的小女孩哭嚷了起来,却被其母亲一个巴掌抽没了声。

农妇看看那张桌子,又看看弗朗西斯,面色煞白,嘴唇打颤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不知道她是想向弗朗西斯道歉还是说些别的。

弗朗西斯自然知道众人在冰雪中等待一上午却无法看诊,心中会有所不满,但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继续耽搁下去了,他叹息一声,朗声说道:

“实在抱歉,诸位,发生了一些了十分危急的事情,需要我紧急处理,三日之后正常开诊,届时诊疗费用、魔药费用全免,诸位意下如何?”

他环顾一圈,被其扫视之人无不垂下眼睛,不敢与其对视。

当一方强大到可以随意抹杀另一方的存在时,双方甚至连正常对话都无法做到。

“不说话的话我就当诸位默认了,现在请回吧,诊所要关门了。”

弗朗西斯面无表情地说道,众人也再也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之情,转身快步离去,生怕弗朗西斯找他们的麻烦。那几位言辞过激的病患,怕是再也不敢找他问诊了。

“行啊,小子,一出手就震慑住了这群愚民,叫叫叫叫得吵死了。”

玄炎有些意外,它原本以为以弗朗西斯的性子,定会对众病患感到歉意而无法及时脱身呢。

“轻重缓急我还是能分得清的,华,我们走吧。”

弗朗西斯看向关上诊所大门的华,二人一同回到宅邸做了必要的战备。

以断掉的双手作为邀请函,那佐藤定然布下了天罗地网在等待着他们。

推开不安地闻着自己身上味道的小白后,二人来到了大门处,听到弗朗西斯的传讯匆匆赶来的诺姆已然等候在一旁,那万物葬埋被其握在手中,顶端的土石本源散发着淡淡的光华。

弗朗西斯此刻根本没有说话的兴致,他第一次运用《煊赫冥回体》新学会的神通,四对翅膀在身后张开,光华一闪,他便出现在远处。

而华自是穿上了那霓裳羽衣,心念一动,她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紧跟在弗朗西斯的身侧,速度竟与其不相上下。

诺姆则是法杖一点,地面的泥土中竟生出一块平平整整的四方台,将其托举到空中。

等诺姆平稳身形之后,四方台之下的泥土奔涌不息,推着他向前疾行,稳稳地跟在二人身侧。

“弗朗西斯……你的脸色……很可怕……”

华忽然开口。

“是吗……”

弗朗西斯转过头,看着华那张绝美的面庞,勉强笑了笑。

“抱歉啊,我只是在想那受害者……究竟是谁?”

“会不会是……绫乃小姐?”

华心中担忧,推测道,毕竟绫乃之前就差点遭遇佐藤手下的无赖们的欺辱,若非诺姆出手相助的话她此刻应该已然崩溃,此刻再被佐藤逮到机会用来恶心弗朗西斯颇为合理。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回头望了诺姆一眼,若是真是绫乃遭重的话,叫上诺姆一同与佐藤对峙看起来就并非明智之举了。

“不。”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

“你应该没注意,绫乃小姐的手因为长年劳作的缘故长满了茧,这双手……还是比较光华的……”

“这样……”

华低声说道,莫名心安了一些。

“白川姐妹我们自然不用担心,绫乃小姐也没有遇害的话……我只能断定佐藤对完全无辜的女子下手了。”

弗朗西斯冷声说道,他原本以为佐藤没有奈何的了他的地方,因此才没有采取任何举动。

谁知他竟如此无耻,肆意伤害无辜的女子并伺机报复弗朗西斯。

“哼,小子你当初就应该将那佐藤杀了,现在哪有这么多破事。”

玄炎哼了一声说道。

“玄炎前辈,要是别人不知道的话,我说不定就动手了。

当时在浮空龙龟上众目睽睽,我斩杀佐藤就定然会引来其家族之人。

就算我们有能力将这一整个家族从香知城抹去,先不说其中是否有因此变故而流离失所的普通人,如此做的代价则是这段难得的平静生活就此消失,我必然无法继续当一名药师,我和华会被迫又流亡向另一坐城市,我想这是咱们所不愿见到的。”

听闻此言,玄炎沉默片刻,它不得不承认弗朗西斯的话语有几分道理,但随即说道:

“现在不也一样,那佐藤敢当面与你对峙,就必然确保了自身的安全。就算他对你们的实力有所低估,你能将其斩杀,那这件事也一定会为他家族的其余人所知……”

“不,不会了,玄炎前辈。”

弗朗西斯目视远方,缓缓说道:

“佐藤居然做出此事,那他一定会付出代价,我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处置他。”

听着弗朗西斯话中的决绝,玄炎未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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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曜弯是香知城城郊中唯一一处地貌不适合种植香料作物的地域,其位于城区北方,北境的狂风凌冽而至,这九曜弯首当其冲。

狂风经年累月的冲刷之下,此处出现了一道道落差极高的沟壑,满是沙石的此处平日里人迹罕至。

这恐怕也是佐藤将弗朗西斯喊至此处的缘由,他定然在这里设下了种种埋伏,以解心头之恨。

弗朗西斯等三人全速行进,没用多长时间就来到了九曜弯。

此时大雪纷飞,地面上覆盖了一层雪白,平添几分肃杀之意。

在此处的边缘,弗朗西斯为了避免遭受伏击,让华与诺姆收起法器,与其一同步行过去。

展开感官,弗朗西斯很快确定了佐藤等人的所在地,他眼中流露出一抹寒意,大踏步向某个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绕过前方的沟壑,弗朗西斯等人来到了一小片空地上。

空地的对面,一座不知何时搭建好的亭子中,佐藤等人正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身后还是跟着七八个无赖,之前朝弗朗西斯出手而失去手臂的那名无赖也在其中,他死盯着弗朗西斯,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与恨意。

“哼,我们在此处等了半天了,你怎么才过来?

莫非是怕得不行,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才勉强过来?”

佐藤冷笑着嘲讽道,今日他要将弗朗西斯施加在其身上的羞辱百倍奉还。

“知道有劣犬在路上叫,我原本要准备一大堆屎喂饱你们才好过去。

啊,不过我转念一想也没有必要,你们既然都是劣犬,天寒地冻的时候会吃掉彼此的屎吧。”

弗朗西斯毫不客气地回击道,对面既然展露出纯粹的恶意,他也不用客套什么,毕竟论口舌之争,弗朗西斯还未惧怕过任何人。

“你这……宰种……”

果然,弗朗西斯一句话就让佐藤咬牙切齿,他随即深呼吸平复心情,不想让对面打扰到他欣赏对面脸上绝望之情的兴致,继续开口说道:

“我说,你过来的缘由,是为了那个双手被切断的**吧,你想不想知道她是谁啊?”

“不管那是谁,我只知道你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今后都别想用自己的手脱裤子了。”

弗朗西斯眼神转冷,他在想着要不要先切断几个无赖的手让佐藤不那么嚣张。

“等……等你看到她之后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神气。”

佐藤用眼神给身后的无赖下指使,那无赖便狞笑着从面前的雪地中掏出一个沾染血迹的麻袋,丢向弗朗西斯。

“可惜了,药师,你再来晚一些,她就死了。”

佐藤的声音中透露着一股兴奋之感,令人反胃。

弗朗西斯跃起接住麻袋,一瞬间他便感觉到其中是人的躯骸……只剩下躯骸,她的四肢都不见了。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弗朗西斯将麻袋打开,将其中那可怜的女子抱出。

见到那女子的惨状,华不由得短促地叫了一声,紧接着愤恨地望向对面那群无赖。

华很少如此明显地展露自身的喜恶,可见对面那伙人的所作所为,到了怎样一种人神共愤的地步。

那女子由于在雪地中掩埋了一段时间,躯干青紫,冻伤极为严重。

四肢早就不知所踪,弗朗西斯所收到的那双手的主人就是她。

仔细看去她周身满是淤青、划伤与咬痕,显然在佐藤等人的手中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其下半身血淋淋的,腹部有一道巨大的伤痕,从中能看到不断蠕动的肠子。

而她的面部也早已面目全非,脸部浮肿的她双目之中流出鲜血,鼻梁歪向一侧,牙齿更是向内凹陷,看起来曾遭受无情的击打,面部的血迹早已干涸,右耳也被齐根切掉了。

如此伤势的她意识早已昏聩,一息尚存,对弗朗西斯的动作毫无反应。

这应该也是佐藤有意为之,就是让身为药师的弗朗西斯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用大衣将女子的身躯包裹住之后,弗朗西斯抬眼望向佐藤,他的心沉了下去,伤势到了这种程度,医术已经没有对其效果了,甚至是他的本源魔力都因为对面体内没有魔力流动而无法施展。

与弗朗西斯对上目光佐藤挑衅般地笑了,似乎在询问弗朗西斯是否满意他的杰作。

“我虽然想到你这个人可能很无耻,可未曾想到你竟能做到这般地步,肆意伤害一名素未平生的女子,令人不齿。”

弗朗西斯缓缓说道,在经历最初的愤怒之中,他确定了自己不认识怀中的女子,心怀歉意的同时有些心安。

“真的吗?你确定自己不认识她?好好看看?”

佐藤露出阴冷的笑容,引导弗朗西斯去发现真相。对他来说,好戏即将上演。

弗朗西斯心中一沉,再度低头仔细望去,隐隐地发现那女子面容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她是谁。

而此时他怀中的女子忽然剧烈喘息了几声,面向他,她的双目已然被毁去,艰难地张开了嘴:

“这声音……是弗朗西斯先生吗?您来了啊……”

“不……”

一旁的华低声叫道,声音中带着绝望。

弗朗西斯的脑袋如同被一击铁锤狠狠锤下,他听出了那个声音。

在浮空龙龟上,他与佐藤初次产生争执之际,有一名名为浅末的侍女上前劝阻却被佐藤一巴掌抽飞,弗朗西斯将其医好。

沫子之后还拿这件事开玩笑,说浅末一定会爱上他。

而在返程的途中,大抵是排班的原因,弗朗西斯没有见到她。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这名侍女产生什么交集,没想到再度见面的时候对方已经因为他的缘故身受重创。

“浅末……小姐……”

弗朗西斯艰难出声,声音干哑的不像是自己的嗓音,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自己曾经的随意举止,却为一位女子带来了灭顶之灾。

他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即使他表示不必担心,白川姐妹还是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

她们对于佐藤的鄙劣有着深刻的认知,却被弗朗西斯忽视。

那浅末听到弗朗西斯呼唤她的名字,艰难地抽动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丝笑容,她喉头动了动,终是没有力气再说出一句话。

“这女人虽然长相一般般,但身子是真的有料,穿着衣服完全看不出来……我干了两次还是没爽够……”

“龙二公子,若是小的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您开的第三百二十七个苞了,单论这一点,全清宫道的公子哥们,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你的。”

“这女人还真是脑子有问题,明明因为那药师的缘故才变成这样,只要顺着龙二公子的意思,说那药师几句坏话,说不定还能留一条性命,没想到她不仅一句坏话不肯说,还担心自己的缘故将那药师牵扯进来,真是白痴……”

佐藤身后的几个无赖,像是排练好一般,肆无忌惮地将他们对浅末做了什么透露了出来,故意刺激着弗朗西斯,迫使他认为就是由于他的缘故才致使浅末有此遭遇的。

弗朗西斯垂着头,华在一旁颇为担忧地看着他,她也担心弗朗西斯会陷入自责,二人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平和日常顷刻间便会击碎。

“佐藤……龙二……”

弗朗西斯怀中抱着那奄奄一息的浅末,双目直视对面的始作俑者,他的声音平静到就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你也参与了那繁星盛会,见识到了我的财力,应该也能猜测到,我绝非仅仅是一名药师,那为何你还胆敢与我为敌,难道你不懂得珍稀自己的小命吗?”

“珍稀我的性命?”

佐藤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或许有着什么隐藏身份,但想必你躲在香知城这种地方当一名药师,也应该有自己的苦衷吧,应该很怕旁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既然如此我有什么好怕的?

莫非你以为,我将你叫道此处,难道没有做万全的准备吗?

你若是对于将倾心于你的女子弄成这个样子的我感到愤怒的话,你大可以攻过来斩杀我,只要你能够承担后果。”

佐藤张开双臂,一副谅弗朗西斯奈何不了他的样子,张狂无比。

“你所说的完全的准备,就是隐匿在亭后的两人吗?你雇来的打手?”

弗朗西斯按捺住一拳将对面轰为灰烬的冲动,冷冷说道。在他刚刚踏入这片空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此处除了佐藤以及他手下的无赖,亭子后方还有着两个人的心跳与呼吸声,想必这就是佐藤的后手。

“你……”

佐藤面色变了变,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对面的感官竟如此敏锐。

“哎呀呀,真是的,这么轻易就被弗朗西斯先生发现了。”

“说我们是佐藤龙二雇来的打手,你这药师也太看得起他了。”

伴随着话语声,两道身影从亭子的后方转出,他们长相各不相同,打量着弗朗西斯,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弗朗西斯回望过去,发现他们面容有几分俊朗,衣衫华丽整洁,身材高大,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气度,显然平日里身居高位。

“二位是……有昭田家的人还是原家的人,为何要与这种人沆瀣一气,不怕失了身份吗?”

弗朗西斯皱眉说道,他已然推测出这二人的身份。

香知城有四大利于顶点的氏族,除了他已经打过交道的白川家与佐藤家,剩下的两家就是有昭田氏与原氏了,看对面对那佐藤并不如何恭敬的样子,弗朗西斯大概猜出了对面的来头。

“弗朗西斯先生果然并非凡人,竟能在转瞬之间猜到了在下的身份,我是有昭田空,这位是原玄英。”

其中一名看着面色和善的男子痛快地承认了。

“原本在盛会上见识到先生你的风采之后,知道咱这小小的香知城来了先生这样一位青年才俊,在下原本应该去拜访的……可惜……”

“可惜得罪了佐藤不要紧,你还得罪了天恩观的寺尾长老……”

有昭田身旁的原玄英发话了,他看向诺姆手中的万物葬埋,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

“你也不用对我们抱有敌意,我们只是在佐藤龙二的邀请之下,来此作为旁观者的,谁知道……”

那原又看了看浅末的惨状,似乎对于佐藤的手段颇为不屑的样子。

“这样……那看来我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杀掉毁尸灭迹的想法是不现实的了。”

弗朗西斯没有理会二人的问候,直视着得意洋洋的佐藤。

见到弗朗西斯如此之快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佐藤脸上的笑容愈发猖狂:

“当然,虽然我不知道你有几分实力,可你若是敢对我动手的话,这二位自然会将这件事告诉我的族人,届时你想死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又或者,你选择将我们三个一起杀掉,不不不不不,怎么想这都不太可能吧,这两位手上功夫可不弱,联手起来恐怕城内没人能讨到好处……”

弗朗西斯沉默不语,对方的所作所为到也是有几分计算,先是肆意残害浅末将弗朗西斯引过来并让其感受到痛苦,接着又请别的氏族的人来确保弗朗西斯无法轻举妄动。

虽然对于弗朗西斯的真是身份也有几分忌惮,但想必那佐藤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他赌弗朗西斯有着什么难言的苦衷,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

“所以呢,你现在想干什么,莫非只是向我展现浅末小姐的惨状吗?”

弗朗西斯想着差不多可以动手了。

“不不不,怎么可能?”

佐藤夸张地摆了摆手,话语之中满是恶意:

“我原本想着让你这个讨厌的家伙跪在我面前磕头道歉,或是将你那位美丽的妻子送予我作为小妾,我甚至还考虑打那金瞳级上品法器的注意……

但仔细想想,兔子急了还咬人呐……所以……”

佐藤的眼中流露出恨意、欲望以及贪婪,他眯着眼睛放缓声调,忽然掏出一把匕首扔到弗朗西斯的面前,那匕首插在雪地之中,刀刃明晃晃的。

“你把她杀了吧,让我欣赏一下你那张痛哭流涕的蠢脸之后就滚吧,这件事就算一笔勾销了。”

佐藤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弗朗西斯低头看着那匕首,又抬起头看向佐藤,风雪之中佐藤那张洋洋得意的面容隐约可见。

他终于明白对方将他叫过来的用意,就是为了让他目睹浅末因为他的缘故被人作践之后,再让弗朗西斯亲手终结她的生命,使得他下半生都生活在悔恨之中,想法不可谓不恶毒。

见弗朗西斯不说话,佐藤以为他被逼到了绝景,更加兴奋,踏前几步盯着弗朗西斯的面容:

“快点动手,白痴。

啊,忘了跟你说了,之前我稍微对这**的家里做了些调查,她双亲健在,下面还有三个弟妹,此刻他们正在我的别院中做客,你若是不动手的话,莫非是想再收到一双手吗?

又或者说,正义的你气急败坏,忍不住想对我出手,那我保证你明天能在诊所门口看到整整齐齐的五颗人头。”

“真是……恶趣味……”

那原玄英低声嘟囔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他显然很看不上佐藤的做法。

一旁的有昭田依旧微笑着,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样子,看起来二人并不打算涉足此事。

“小子你要不就干脆把他们都杀了,之后再去那什么狗屁佐藤府,杀他个鸡犬不留,这样子也太窝火了。

之后顺便将那白川一族扶持为香知城最大的一支势力,正好让那几个小妞也开心开心,有什么不行的?”

玄炎感到无比的憋屈,弗朗西斯实在是过于能够隐忍,若是它早就将这佐藤大卸八块了。

弗朗西斯没有回应它,再度检查浅末的伤势,确定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医好她,只能看着浅末的生命逐渐走消失。

那佐藤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浅末身上的伤势虽然看似严重,但不至于立刻致命,若是弗朗西斯不立刻结束她的痛苦的话,浅末恐怕会在疼痛与失血之中挣扎很久。

“弗朗西斯……大人……”

此时浅末似乎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她努力将脑袋偏向一侧,艰难地说道:

“您不用心怀愧疚,动手吧,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我的伤势,我自己清楚,您没有第一时间展开治疗,就代表着我命不久矣。

所以,为了结束我的痛苦,也为了我家人的安危,请您动手吧……”

她虽然双目失明身受重伤,但佐藤的嘲弄声她听得清清楚楚,她没去怪罪于弗朗西斯将不幸带到了她身上呢,只是认为一切都是因为她得罪了不应该得罪的人。

弗朗西斯竭力不在佐藤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愧疚,将浅末的躯骸轻轻放到地上,拔出匕首,对准浅末的脊椎,他能够在一瞬间切断大脑与躯干连结的神经,结束浅末的痛苦。

可他……又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浅末遭此劫难的缘故,完全就是因为他与佐藤的争执,使得对方对其怀恨在心,才想出这种惨无人道的酷刑,让弗朗西斯感受痛苦。

但他又怎么能不动手呢?

浅末因为他的缘故变成这副模样,他将她抱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他又怎能看着浅末在天寒地冻中逐渐死去,或是将结束她生命的罪过加到旁人头上呢?

似乎感受了弗朗西斯的迟疑,浅末再度开口:

“不要这样,弗朗西斯大人,不要这样,不要为我感到悲伤,您记得您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

不要因为别人的所作所为而生气,也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遇见你,被你搭救的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您现在……”

“在那里唧唧歪歪说个不停,真是吵死了!”

等的不耐烦的佐藤打断浅末的话语,上前一脚就要踩在浅末的脸上让其闭嘴。

但他的脚还没有落下就被弗朗西斯死死抓住,佐藤发力却挣脱不得,恼羞成怒的他呵斥道:

“喂,小子,放开我,你难道真的想着她全家死光的场景吗?”

弗朗西斯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一种则人而噬的目光。佐藤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脚下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的身子倒飞了出去,砸在一群猝不及防的无赖身上,一伙人乱作一团。

“我真的,很抱歉,浅末小姐,将你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

弗朗西斯压抑着情感说道。

“你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办法为你做些什么……

但你走了以后,我保证你的家人都会安然无恙,并且……我想以后每到下雪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

“弗朗西斯大人……还……真是浪漫啊……”

浅末艰难地笑了笑。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一句话了……”

接着她面色舒展开来,平躺于地,平静地迎接死亡的到来。

弗朗西斯扬起匕首,全力挥下,那匕首在瞬间没入了浅末那满是血污的咽喉。

浅末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惊奇,但她随即恢复安宁,对着弗朗西斯动着嘴唇,那是只有弗朗西斯才能听到的话语:

“谢谢你,弗朗西斯大人,我想我从不后悔认识你,我的心……是属于你的……”

说完这句话,浅末的呼吸随即消散,她的魂魄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而她的骸骨,被漫天大雪所掩埋,就像掩埋了一朵艰难求生的花朵。

“啊啊啊啊啊!你这混账,竟然敢将本少爷摔飞?”

佐藤挣扎着从众无赖身上站起来,弗朗西斯的力道之大令其恐惧,他狠狠地将还在脚下挣扎的无赖踢开,对着弗朗西斯怒吼道:

“我改主意了!那**那一家必死无疑!

我明天就将他们的脑袋送到你诊所离去,后天再把那给你送信的小鬼的脑袋给你送过去。

往后,凡是去你诊所看病之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到他的家中!”

对于佐藤这番歇斯底里的喊叫,弗朗西斯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将浅末的双眼阖上,用大衣将其仔细包裹好后,阴沉着脸看向佐藤:

“真是的,你也该……闹够了吧,浅末小姐现在既然已经不在了,我也不用再去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你说什么?”

听到弗朗西斯口中吐露出平时只要他才会说的话,佐藤一时间愣住了。

“我是说,你要杀就杀,何必用这种事情来恶心人呢?”

弗朗西斯伸出一只手,感受雪花所传来的寒意。

“又不是我按着你的手去切开他们的脖子的,我为何要为此而负责呢?”

“可……”

佐藤被弗朗西斯无情的话语震得说不出话了,接连几个大喘气才缓过神来:

“你在说些什么啊,要不是你的缘故,那**怎会遭遇这种事情,他们一家又怎会身首异处?

你还亲手杀死了那**,难道你就不会感到愧疚吗?

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吗?”

弗朗西斯露出不屑的笑容:

“真是的……难得的雪景,今天原本是赏雪的大好日子,可这兴致却被你这白痴完全破坏了……你不会真的以为你的所作所为会让我愧疚万分陷入绝望吧。

不过的确是恶心到我了,可充其量只是出门踩到一坨狗屎的程度。你是如此的幼稚,就像是一条没有被人驯养过的野犬,杀了你我都嫌费力气。”

“怎么会……”

看到弗朗西斯对于自己精心设计的计谋毫无反应,佐藤陷入到深深的挫败当中。

在他原本的想象中,弗朗西斯应该为了浅末家人的安慰腥红着眼睛杀掉她,接着对着她的尸首痛哭流涕,完全不敢与自己为敌才对,可事情的走向看起来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见到佐藤心绪不稳的样子,弗朗西斯乘胜追击:

“至于你说的人类的情感,我自然是拥有的,不要因为你是一条野狗就擅自揣测人类的情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告诉你吧,在作战之中,愤怒、悲伤、迷恋、崇拜、嫉妒这些影响人做出判断的情感,我已经可以做到将其完全屏蔽,而不像某些劣犬一般被人踢了两脚就狺狺狂吠。

狗终究也只是狗罢了,不能给予其太多的期望。”

“喂喂,佐藤,你脸上那是什么表情,怎么和吃了屎一样,这药师还有点意思。”

见到了预料之外的反转,原玄英颇为起劲地叫道,他的确只是作为一名看客,没有偏向任何一方。

一直面带笑容的有昭田眯起眼睛,看来弗朗西斯敢于与登上赐临碑的寺尾长老相争,自然是有他的本钱。

“你说……在作战之中,是什么意思?”

佐藤的心头忽然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危机感,不知不觉中,他的双脚已然开始打颤,弗朗西斯在气势上完全压制住了他。

“你不会以为……做了这种令人恶心的事情,还想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里吧……”

弗朗西斯又低下头去看那包裹着浅末遗骸的大衣,其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霜。

“你……”

佐藤心中一颤,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弗朗西斯就转向一边的有昭田与原:

“你们两位,应该不会做什么吧。”

被弗朗西斯那锐利的如同剑一般的目光直视,有昭田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佐藤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这种压迫感,只有在身经百战的悍将身上才会出现,这药师定然是位绝顶高手。

他有些艰难地露出平时的笑容,说道:

“当然,我等只是被佐藤公子叫过来作为见证人,一开始连他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弗朗西斯……先生不需要顾及我们,请自便。”

一旁的原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是吗?那就好。”

弗朗西斯随即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佐藤以及其身后的无赖。

一个光点在其指尖缓缓出现,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佐藤、无赖们还有身后的亭子,被不知从何处引发的爆炸所淹没,数名无赖尚未反应过来就炸为碎块。

“这是……何等威能的爆炸?

那家伙,信奉的是外来神祗吗?

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感受着那股汹涌的魔力奔流,有昭田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之色。

数年前他见识过自己家主的全力一击,可那时家主所展现的威能,却连弗朗西斯的三分之一都没有达到。

而外来神祗指的是还没有加入圣盟的神祗,它们觊觎巫女大人的能力,必须要想尽办法将另一位神祗从圣盟之中拉出来,这也难怪弗朗西斯行踪隐秘又实力强大。

“这威尔史克,要变天了!”有昭田不无兴奋地想到。

虽然他的推论出现了很大的偏差,但不可否认弗朗西斯这一击的威能足以使其跻身赐临碑。

对于爆炸这一项他最初所掌握的技术,弗朗西斯已然炉火纯青,现在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周身一片区域的任意一个地方引发爆炸了。

“啊啊啊!好疼好疼好疼啊啊啊!”

数位不在爆炸中心,侥幸逃过一劫的无赖四散逃窜。

他们身上烧着火焰,满面痛苦地在雪地上打滚。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将身上的火焰扑灭,另一朵散发着可怖气息的黑色火花便在众无赖胸口绽放,径直将其躯干烧出对穿窟窿。

无赖们双目圆睁地死去了,至死他们也不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有昭田紧紧抿住双唇,避免自己惊叫出声,虽然华的动作很轻微,但是他仍旧感知到了,那黑色异火是由其发出的。

那药师的火焰炽热汹涌,霸道绝伦,而他身边那美貌女子的火焰则幽邃孤寂,散发着一种能够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绝望气息。

“莫非他们的信奉的神祗,竟能够针对不同信众,赐下不同的火焰?那这神明……”

有昭田心中暗自惊骇,他双目死死地盯着弗朗西斯,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看着那些无赖满脸惊骇地倒在雪地上,弗朗西斯面色如常,仔细地感受着爆炸余波中的气息。

如他之前所说,针对佐藤,他已然想好要让对面付出怎样的代价了。

此刻那即将消失的爆炸余波忽然剧烈震荡起来,一道流光从中窜出,佐藤在流光裹挟之中,头都不回地朝远处遁去。

“该死!该死!该死!”

佐藤脸色煞白,衣衫褴褛,他一生作恶无数,却依靠着强大的家世得以平安无事,这次却遭遇到完全惹不起的敌手。

一来他没有想过弗朗西斯竟真敢对自己出手,二来他也没有预料到对方的实力竟如此强横,在爆炸的一瞬间,他贴身所穿的那件银翼级上品的软甲便被炸为碎片。

而他此刻,则是将魔力悉数注入到一件名为“逐日”的金瞳下品的法器,这是其父亲,也就是佐藤家主力排众议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准备的,据说将之全力运转之时,太阳将会永不落下,故而得名。

“回去先找……父亲……不,看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外来神祗的信徒,要让寺尾那老太婆知道此事,并说他们是来取代天恩观的位置的……如此这般……”

佐藤一边逃串一边暗中想着,别看他荒淫无度、生性暴戾,但终究身为氏族嫡系,见识不同于常人,很快想到了一招驱虎吞狼之计。思量之间,佐藤已然逃至天边。

但弗朗西斯怎能看着他轻易逃离,他身后羽翼光华一闪,作势欲追,却看到天边忽然凭空生成了一只青色巨手。

佐藤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迎头撞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被巨手握在掌中。

那巨手随即向弗朗西斯等人飞来,速度竟比佐藤逃窜时还快了几分。

弗朗西斯有些讶异地看着一旁的诺姆,只见他将万物葬埋微微抬起,顶端直指那巨手。

显然,那巨掌便是诺姆在转瞬之间凝成,这施法速度连玄炎看了都啧啧称奇。

青色巨掌转瞬之间便飞到众人面前,缓缓张开的同时并向下压去,佐藤半个身子被压在巨掌之下动弹不得,他极力挣扎巨掌却纹丝不动。

弗朗西斯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一语不发,俯视着他。

佐藤见弗朗西斯走来,心中混杂着憋屈、愤恨、畏惧、惊恐等情绪,平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他连佐藤家所信奉的神明大人所赐下的能力都没有使出来就落败,而且看对面的样子,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你你你……”

佐藤抬起来,看着面无表情的弗朗西斯,有些色厉内荏地叫道:

“有本事就杀了我啊,我的手下都知道我是来找你的,若是我没有回去的话,佐藤一氏不会放过你的!

莫非你以为凭借你这几个人的力量,可以对抗整个佐藤家族不成?”

“那我可要问问你了,你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我们三个人没有办法将整个佐藤家族上下诛杀个鸡犬不留的错觉?”

弗朗西斯慢条斯理地问道。

佐藤闻言一窒,佐藤一氏的确高手如云,但那也只是相较于普通的信徒而言。

面对弗朗西斯这种实力强的没边的怪物,再多的人也只是待宰的牲口罢了。

他又不甘心地说道:

“我们……我们佐藤家可与天恩观的中居长老交往密切,他若是知道此事的话,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已经得罪了寺尾长老了,这中居长老在赐临碑上的排名更在寺尾长老之上,难道你想得罪三十六名家之一的天恩观的半壁江山吗?”

佐藤心想弗朗西斯现在总知道怕了吧,于是抬起眼睛去窥视弗朗西斯的脸色,迎面而来的却是弗朗西斯的一记重踢,弗朗西斯一脚踢在佐藤的脸上。

“我还真是巴不得那天恩观的长老找上门来,我倒要看看那在赐临碑三四百名开外之人究竟有何勇气肆意妄为。”

弗朗西斯声音中有着绝对的自信,这自信将佐藤的心拖入深渊。

“唔……唔……啊……”

佐藤只感觉大脑一阵眩晕,随之而来的则是剧烈的疼痛,他整张脸已经没有了知觉,低下头发现自己残破的衣衫上沾染了大量的血迹,其中还混杂着几颗碎牙。

鲜血喷洒在雪地上,就好似名家在宣纸上挥毫泼墨,他这才真正的意识到,对面随时都有可能杀死自己。

恐惧迫使他放下尊严,转头向一侧望向自己的有昭田与原:

“你们两个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救我啊,我愿意给你们一人三百莱曼的报酬。”

原本就不高的行动意愿在佐藤那不经意间的盛气凌人的口吻中化为虚无,有昭田露出笑容:

“哎呀,原兄真是好兴致,居然能找到这种赏雪胜地,还不忘叫上小弟一起来看,真是有心了。”

原玄英一愣,随即明白有昭田的意思,有些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是啊,可惜缺了几个下酒小菜与几坛美酒,若是你我二人此时能够对雪酌饮,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小弟下次就提前备好,就是不知道老天爷能不能赏脸……再下一场美雪呢?”

二人一唱一和,抬头望天,硬是忽视佐藤的求救,生怕弗朗西斯迁怒于他们。

见到那二人丝毫没有搭救自己的意思,佐藤目露绝望之色,他鼓起最后的勇气对弗朗西斯说道:

“我说啊,我们之间对抗的根源,也只是由于白川家的那几个**吧。

不然这样,我保证今后不再去找那三人的麻烦,也不打那朝霞暮云的注意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反正白川家……”

佐藤说到此处忽然停住,咽下了之后的话语,这一异常举止自然被弗朗西斯看在眼中。

“莫非……这家伙就是远山七友身亡,沫子小姐胎儿变成怪物的罪魁祸首?”

弗朗西斯暗自想到,他眯着眼睛,冷冷说道:“看来你果然很讨厌白川家的几位小姐,由其是沫子……”

听到沫子的名字,佐藤眼中闪过一丝愤懑,他还是没有忘记这个女人带给他的屈辱,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个疯女人……我这辈子都不想和她扯上关系了,她不是在家待产吗?算算时间那小崽子也生出来了吧……”

见佐藤眼中无尽阴霾,表情不似作伪,弗朗西斯感觉他对于沫子一家遭重之事毫不之情。

而他这一沉默,佐藤以为他正在迟疑,连忙说道:

“你看,白川家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你更是在繁盛盛会上大出风头。算下来充其量也只是死了一个鄙贱的侍女,而我这边……可是死了十好几个下属呢……”

“说的也是。”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弗朗西斯点点头,暗中下达指令,诺姆随即让那巨手立起,松开对佐藤的桎梏。

佐藤一愣,随即捂着鼻子爬了起来,不敢抬头看弗朗西斯。

因为他担心自己一抬头,眼中所流露出的深深恨意就被对方察觉。

他已然打定主意,回家将此事告知父亲之后,就亲自前往天恩观,去找中居长老求援。

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他的手脚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整个身子被巨大的力道撞飞,直挺挺地撞到身后的巨掌。

被撞的眼前一黑的佐藤惨叫一声,四下望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何时被短刃洞穿,将其硬生生地钉在那巨掌之上。

这些短刃都是弗朗西斯平日里锻造时练手所得,在佐藤身上第一次见血。

“喂,你不是说……”

佐藤抬起头,刚想诘问,却对上了弗朗西斯那看待一具尸首一般目光,随即没了声息。

他刚想继续求情,弗朗西斯一拳轰在他腹部,肠胃一阵蜷缩让佐藤口吐酸水。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浅末小姐她一个人的性命的价值,没有你们这群野狗的加在一起的要高。”

弗朗西斯说着抽出另一把短刃,在空中灵巧地挥舞着,刀光在飞雪中闪耀。

“你……你要干嘛?”

佐藤声音颤抖,他甚至连求情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回应他的确是一阵剧痛,弗朗西斯抬刀将其刺入佐藤的大腿根部,那是人体身上痛觉最强烈的几个位置之一。

“我平生很少杀人,更不喜欢折磨别人,但对于你这样的……你这样的烂人,我怎能让你轻松死去?”

弗朗西斯破天荒地怒吼一声,随即拔出短刃刺向佐藤身体各处。

身为一名医师的他,自然知道如何下手才能让佐藤感受到最大程度的痛苦而不至于因失血过多而丧命。

短刃在空中飞舞,仿佛沾血作画。每一刀都刺入佐藤的四肢,却避开他体内的主要血管,刺痛着佐藤的大脑。

一开始佐藤还能惨叫出声,并咒骂弗朗西斯说他不得好死,没过多久就因为剧痛失去了发声了力气,满头冷汗,双眼虚无,几近昏厥,但随即被弗朗西斯用更为强烈的疼痛将他的意识拉回到这个世界。

“杀了我,弗朗西斯!你要是个男人的话就杀了我!”

在弗朗西斯切开佐藤的半张脸之后,佐藤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他对于面前这对自己施暴之人的恐惧达到极点,只求一死。

听闻此言,弗朗西斯终于停下手来,他看着面前不成人形,不断蠕动的佐藤,脸上却毫无表情。

此刻他衣衫上满是血迹,宛若修罗。

“你曾经说过,我得罪了天恩观的寺尾长老,在清宫道无法立足……是吧?”

弗朗西斯轻声说。

佐藤剧烈地喘息着,完全无法回答弗朗西斯的问题,他的双目之中满是恐惧,生怕弗朗西斯又会用刀刺向自己。

“你知道的……我是一名药师,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魔药,既然你说寺尾长老记恨与我,那我就干脆让你失去所有记忆,变成白痴,只会重复一句话……比如‘寺尾长老求求你杀了我吧!’如何?”

弗朗西斯没有理会佐藤的反应,继续说道。

“什么?不……不……这种事情不可能做得到的……”

佐藤一愣,颤声说道。

弗朗西斯却不言语,从戒指中拿出一个小瓶,其中盛放着某种金灿灿的液体。

佐藤周身流过一股恶寒,若真是如弗朗西斯所说,自己如此惨状地回到府上,口中再表达出来对于寺尾长老的畏惧。

那其余人恐怕真的会以为自己不长眼,招惹了寺尾长老而落得如此下场,他紧紧闭着嘴巴,瑟缩着。

可这又怎能难倒弗朗西斯,他左手弹开瓶塞,右手极速挥出两拳,击打在佐藤的嘴巴与腹部,迫使他张开嘴巴。

那金色魔药像是有自我意识般从瓶中飞出,佐藤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魔药就进了他的肚子,他满脸惊恐地看着弗朗西斯,随即表情变得茫然。

“金花级的魔药……就是不一样……转瞬之间便起效了……”

弗朗西斯有些讶异,他强迫佐藤服下的,是他炼制的第一种金花级魔药,药名‘皆空’,是弗朗西斯所接触到的十七种遗忘魔药中效果最为猛烈的一种。

它能够让人忘记一切,出身家世,父母儿女,曾经过往,甚至能让人忘记这世间的种种常识,连他是为人这一概念都被遗忘,使服用者变成彻头彻尾的白痴。

而弗朗西斯不惜将如此宝贵的魔药用在佐藤身上的缘由,就是为了使他变成此等状态,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做准备。

接着弗朗西斯摁住已然痴呆的佐藤的下巴,迫使他直视着自己的双眼,他的眼眸中之中忽然光华流转,其中竟似有一整个世界一般让佐藤挪不开眼。

片刻之后,施法结束,佐藤忽然全身一颤,发出一声声嘶力竭地惨叫声:

“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寺尾长老,一切都是小的不好,我再也不敢招惹您孙女了,放过我吧……啊!”

他又尖锐地嚎叫了起来,满脸都是惊恐之色,被钉在巨掌上的身子不断颤抖,似乎他面前有着一只恶鬼,随时都能将其吞下肚中。

弗朗西斯感觉大脑一阵眩晕,风雪之中,几乎无法站稳身形。

“深呼吸,小子,慢慢来,你第一次施展精神魔法,就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玄炎难得地称赞了他。

弗朗西斯没有说话,他正在回味刚才施法过程中的每一处细节,在绯村临也的神念中学到的精神魔法,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的魔法使得已然变成痴呆的佐藤对寺尾产生的深深的恐惧之情,这辈子都只能活在恐惧之中。

直至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选择自杀而亡。

接下来就是看佐藤一氏要如何处置了,看他们有没有胆量去找天恩观的麻烦。

思虑之间,弗朗西斯忽然闻到一股恶臭,他皱起眉头,发现那佐藤下半身的血污之中竟混杂着一团污物,臭不可闻,显然极端的恐惧已经使他的身体最基本的机能变得紊乱。

此时雪越下越大,弗朗西斯后退几步,转过身来,朝向在不远处脸色微妙的有昭田与原二人招了招手。

那二人看着满身血污的弗朗西斯,对视了一眼,还是乖乖走上前去,有昭田表情恭敬:

“弗朗西斯前辈……阁下……先生……”

他一连换了几个称谓都感觉不太合适,一时间有些失语。

“你们两个没有逃走,很明智,不然现在失去记忆的可就不止他一个了。”

弗朗西斯声音平淡,却让二人的心中满是后怕,在弗朗西斯对佐藤进行处刑之刻,这二人曾暗中商量过要不要偷偷潜逃,今日之事就当没看见。

但有昭田看那状若疯癫的弗朗西斯,心想自己应该还没逃出这九曜弯就会被对方察觉,还不如留在原地,试图不激怒对方。

他的判断很是正确,有昭田暗中松了口气,但他的表情依旧谦卑,标志性的笑容消失不见:

“弗朗西斯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们俩也是被佐藤那家伙牵扯到此事当中的,在来到此处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可弗朗西斯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听他们的解释,抬起一只手,那有昭田很识趣地闭上嘴巴,让弗朗西斯心情舒畅了些许。

“我有事要交给你们去做。”

弗朗西斯抬手指了指那已然惊厥到口吐白沫的佐藤:“把他送回佐藤府上,以他的状态,再活着几天不成问题。”

“可是……”

原玄英脸露难色,将佐藤龙二送回去势必会遭到盘问,他总不能说他是他们在路边刚好发现的吧。

“我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

说着,弗朗西斯拿出一个扳指,这也是某种空间储物道具,是他刚才行刑之时从佐藤手上拿下来的。

他心神潜入进去,轻易破除了其中禁制,眉毛微抬,紧接着,弗朗西斯心念运转,将那扳指之中的物件倾倒出来,那些物件堆积在有昭田二人的一侧。

成袋装的莱曼,各色珍稀材料,品阶不低的法器,魔药,其中更是有数个装有符咒的盒子,让有昭田二人眼睛都看直了,心中不由得感慨,佐藤老鬼是真的惯自己的孩子,佐藤府的小半资产几乎都在他身上。

同时又一次地认识到弗朗西斯的实力之强悍,任凭佐藤百般手段,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甚至没有将其使用出来的机会。

“把这件事处理好,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

弗朗西斯冷冷说道。

有昭田满脸不可置信,这些物件的价值加起来怎么也有个三四颗缪勒,弗朗西斯就这么轻易将其送给他们了。

“可是……”

原仍想说些什么却被有昭田一把拉住,他对弗朗西斯深施一礼:“请交给在下吧,弗朗西斯先生,在下一定将此事处理妥当。”

面对此等价值的宝物,他动心了,已然开始在心中盘算可能的手段。

“浅末小姐的家属……我不知道他们被佐藤关在哪里……”

“佐藤别院的位置在下清楚,在下可以保证知晓他来找先生麻烦的无赖们没有一个能够活到明天早上。”

“还有她的遗骸……”

弗朗西斯转头看向那包裹着浅末的身躯的大衣,它已然有一半被埋在雪地之中。此刻愧疚感几乎要将其吞噬,弗朗西斯努力不在有昭田二人面前表露出来。

“都交给在下吧,先生,她会走得很风光的……”

有昭田猜到了弗朗西斯的心思,轻声说道。

弗朗西斯点点头,有昭田的机敏令其很是满意。

他没有再与这二人说些什么,转身走到浅末的遗骸面前,将她的那双手放在一旁,转身离去。

华与诺姆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行人就这样消失在风雪之中。

此时雪越下越大,回程的途中弗朗西斯并没有施展神通,而是一步一步地在风雪中前行。

似乎只要晚一点回到诊所,他就能晚一些认识到浅末因他而死却毫无怨言的事实。

几人之间的气氛沉重地可怕,华望着弗朗西斯的背影,数次张口却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

她恨自己不是白川琴子,若是她在场的话,定能够轻易帮助弗朗西斯走出来。

忽然,弗朗西斯停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前行一步,只想找一个见不到光的地方躲起来,这也是他如此迫切地离开那里的缘由,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浅末的遗骸。

“浅末小姐是因你而死的,在遭受那那样的折磨之后她还没有怪罪你,你却苟活于这世间。”

这句话语在弗朗西斯的脑海中不断重复,他抬起头去看那漫天风雪,雪花化成浅末那满是血污的笑颜。

在有昭田等人面前被按压下去的情感一股脑地涌现出来,弗朗西斯双目变得虚无,瘫倒在地,身下的雪没有一丝温度,他万念俱灰地想到:

“已经够了吧,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为什么我非得遭遇这些……

从穿越以来一直是这样子,为什么这世上的生灵要彼此伤害啊……”

他想要痛哭,双目中却一片干涸,想要嘶吼,嗓子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悲痛到几乎无法呼吸的弗朗西斯,颤抖着从戒指中掏出那把佐藤丢在他面前的匕首,他将其举到面前,刀锋依旧锋利,其上还沾染着浅末的血迹。

一回想起自己就是用这把匕首终结浅末的性命的,弗朗西斯就陷入到深深的自责当中。

恍惚之中他拿着匕首向自己的手臂靠近,想刺破自己的皮肤,看看他体内流淌的血是什么颜色的,此刻唯有疼痛才能让弗朗西斯暂时忘记这一切。

可在刀锋即将刺入皮肤的一瞬间,他的手却被人拉住了。

弗朗西斯抬起头,对上了华那双悲伤而坚决的眼睛。

“若是划开皮肤的话,华会很心痛吧……

我不是在心中发过誓吗,永远不要再让华感到哀伤……

真没用啊,你这男人……”

弗朗西斯的右臂无力垂下,他呆呆地看着远方,任凭风雪吹打在他脸上。

在弗朗西斯用刀划向自己的那一刻,华的神情一阵恍惚。

她忽然想起两年前,在吉瑞特斯村的时候,她因为医师莫尔加尼在吉瑞特斯兔身上测试凝血剂的效果而愤怒不已地去找凝血剂的创造者弗朗西斯,却在看到对面双臂上的伤口之后哑口无言的情形。

看来那个时候弗朗西斯就选择在自己的身上制造伤口来测试效果,一部分是出于善良,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彼时的他压力过大,莫名其妙地被召唤成为所谓的命运之子,村外是虎视眈眈的虚空生物,村内又是心怀鬼胎的神明,他怎能平静地享受生活?

可惜自己彼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满心想着为哥哥复仇。

而当她与弗朗西斯对上目光的时候心中又是一颤,她很少在弗朗西斯脸上见到如此无助的神情。

第一次是弗朗西斯在目睹村子走向毁灭之后,选择牺牲掉神明而救她,弗朗西斯将她抱在怀里,身侧是羽依的尸体。

第二次则是遭遇蒂法妮的背叛之后,精灵王女安缇诺雅欺骗他以一己之力与全人族对抗,弗朗西斯在虚空裂隙之中几近崩溃。

第三次就是这次了,他心中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此刻被再度撕裂。

而华也想不到什么宽慰弗朗西斯的话语,只好跪在地上,将弗朗西斯拥入怀中,用行动告诉她不论何时自己都会在他的身边。

感受到华的体温,弗朗西斯缓缓将脑袋靠在她的肩头:

“抱歉,华,稍微……给我一点时间……”

他很想大声质问,是他做错了吗?

当初浅末在被掌捆的时候他不应该出手吗?

若是这样的话佐藤是不是就不会注意到她,也不会残害她以此来威胁自己了。

但他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也无济于事,斯人已逝,一切都回不去了。

弗朗西斯在风雪之中,脑海里一遍遍地浮现着浅末那沾染血污的面容以及她那温柔的话语。

“不用自责,弗朗西斯大人。”

“不要因为别人的所作所为而气氛,也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遇见你,被你搭救的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二人就这样在雪中相拥,诺姆则伫立在一旁。不多时,几人的身上积了一层落雪,远远地看去宛若一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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