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会结束的几天后,回到香知城的弗朗西斯在宅邸中一间净室里盘膝而坐,他面前的空中悬浮着一颗透明小珠,星云在其内部流转不息。
这自然是那噬魂珠,在其吞噬完大量的无垢魄华之后弗朗西斯向其献出了一部分魂魄以此来挽救茜的性命。
等他们在香知城安定下来之后弗朗西斯多次将其拿出观瞻,希望它能够产生些许变化。
毕竟弗朗西斯受无觅涧之邀进入恶地的缘由就是为了使这噬魂珠早一些显露威能。
若非如此的话,想必弗朗西斯早就随百巧阁搬迁到其余区域继续当他的药师,与世无争,也不会与久我镜理有所牵连。
在此物上付出了诸多心血,若这噬魂珠依旧无法展现其威能的话,弗朗西斯恐怕都要呕血了。
但世事往往不遂人意,无论弗朗西斯如何用神魂去感受那噬魂珠,它都没有给出一丝回应。
对此,始作俑者玄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让弗朗西斯不要心急,此等世间至宝,哪是能这样轻易苏醒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知道玄炎帮不上忙的弗朗西斯无视了它的絮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仔细感受一下这噬魂珠有无变化,今天亦是如此,但显然,他再度无功而返。
“行了,小子,不要执着于它了,等机缘到了,噬魂珠自然会展露它的威能。
比如说你们之后再遇到什么操控魂魄的敌人,他召出了数以万计的亡灵大军,在你们魔力枯竭万念俱灰之际,这珠子没准突然自然运作起来,将那些亡灵悉数抹杀,吸入体内……”
玄炎在弗朗西斯身侧上下摇摆,编造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
对于让弗朗西斯与华身涉险境,甚至还导致弗朗西斯昏迷一段时间,结果却一无所获这件事,它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一些愧疚。
事已至此,弗朗西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他没有再向玄炎询问噬魂珠的情报,毕竟玄炎对此也知之甚少。
将那珠子小心收好,弗朗西斯回到大厅,看到小白很是惬意地趴在华的膝头。
而华正仔细地将它身上那打结的毛发一缕缕地梳好,见到弗朗西斯进来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手上动作不停。
“好久没有这么悠闲了……”
弗朗西斯给自己与华倒了杯茶,坐到她的身侧。
“后天再开始营业?”
“嗯,各项事务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别让他们等太久……”
弗朗西斯原本以为他在那繁星盛会上风头无二,很快就会有出于各种缘由想与其结交的势力,再加上他们在那拍卖会上收获颇盛,自然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可出乎他的意料,诊所这几天除了上门询问开业时间的病患之外再无旁人,他原本编造好的身份却毫无用武之地。
在玄炎的提醒下,弗朗西斯才明白过来,他当着众人的面从天恩观的寺尾长老手中夺下至宝,想必他在旁人眼中已经属于那种不知何时就会离奇失踪的人物了,因此也没有结交的必要。
此时前来拜访弗朗西斯,简直就相当于公然宣布与天恩观为敌。
看来天恩寺身为清宫道的霸主,虽然其势力还没有渗透到香知城,但众人对其的敬畏已然深入骨髓。
不过这也让弗朗西斯缓了一口气,不用应付各方势力,他也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总结自己繁星盛会的收获上。
在拍卖会上意外集齐了最后一种材料的弗朗西斯,终于可以着手第三种金花级下品的魔药的炼制了。
那是一种名为窃命魔药的致命毒药,服用者会于转瞬之间极速衰老下去,曾有一名于赐临碑上排名二十七位的绝顶高手就命丧于此,人人谈之色变。
弗朗西斯自是想早日将其炼制出来,以备不时之需,但整个炼制过程需要四个月,即使弗朗西斯在脑海中推研数十次,也无法保证真正炼制的时候不会出现任何差池,届时那些稀有素材毁于一旦,再次集齐就不知是何时了。
弗朗西斯甚至考虑过一段时间离开香知城,寻一处静谧之地专门炼制此药。
见弗朗西斯眼神飘渺,华心知他在思虑魔药之事,没有打扰他乖巧地依偎在其身边,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她自然也试验了那霓裳羽衣的具体功效,结果令其喜出望外。
事实证明弗朗西斯的判断极为精准,这羽织几乎弥补了她所有的短板。
华尝试用渊狱冥火焚烧这羽织,仍旧无法破开它的防御。
有了这件羽织的加持,她在作战过程中,就可以尝试更为激进的策略,说不定能达到杀人于无形的境界。
而羽织那凝造幻象的神通,在玄炎的建议下华准备将其作为杀手锏,进可假意佯攻,退可诱敌深入。现在的华即使是面对展开第六幅画卷的森柊吾,她也有信心不落下风。
而几人此行耗费巨大所得的万物葬埋,在诺姆的手中尚且没有显示出什么特殊威能。
只是宅邸之中那些傀儡,则显得愈发灵动,弗朗西斯只要一个眼神,那傀儡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让弗朗西斯心中有些发毛。
他连忙告诫诺姆,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若是给予这些傀儡过高的灵智,让它们产生自我意识,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于是傀儡们又恢复到往日了无生机的模样。
诺姆依旧日日外出,弗朗西斯也懒得顾及他愈发自由是否会埋下隐患,只等着精心种下的种子开花结果的那一刻。
对此玄炎不无讥讽地说道:
“你如此精心照料自己的父亲,那久我镜理不给你颁发一个天下第一大孝子的牌匾真是可惜了。”
宅邸之中唯一没有斩获的可能就只有小黑小白了,虽然在清宫城吃下更高阶的饲料之后隐隐出现了一丝突破的极迹象,但事实证明那只是空欢喜一场。
两只瑞比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小白整日趴着晒太阳,而小黑依旧一有机会就逃蹿出去,夜间再偷偷摸摸地回来。
玄炎劝华死了这条心吧,它们无论表现的多么灵动,本质是都是甚至评不上品阶的瑞比兽,这两只能变成今日这种姿态已然是万中无一,不要再想着能进一步提升它们的神通。
用更高阶的饲料去喂养它们,瑞比兽的身体恐怕也承受不起,到时候爆体而亡,就算玄炎也会感到寂寞的。
华因此作罢,小黑小白陪着她与弗朗西斯一路走来,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家人并非灵宠,华不需要它们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只有能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在寿终正寝之前比世界上所有的瑞比兽过得又要惬意,华就知足了。
毕竟她的身上有着兽纳袋,无论如何都能护它们周全。
随着二人的生活逐渐平稳,华也开始在市场上寻觅一些品阶更高,更有功效性的灵宠准备饲养。
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就在二人相互依偎感受着时光流逝,弗朗西斯忽然神色一动,站起身来,华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诺姆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此前他从未在这个时间回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轻柔的脚步声,让弗朗西斯微微皱眉:
“莫非他又在外面拯救了什么落难女子,这次还将她带回家了?”
诺姆的脚步声在厅室门口消失,他随即推开大门,白川家的侍女绫乃,在其身后有些紧张地看向弗朗西斯。
“啊,是绫乃小姐啊,请坐。”
弗朗西斯神色恢复如常,伸出手欢迎绫乃,华随即去准备茶水。
“不,不用了,弗朗西斯大人……”
绫乃深深地低下头,自从弗朗西斯在繁盛盛会上展现出他那令人难以理解的雄厚资产后,绫乃的心中就对弗朗西斯产生了浓浓的敬畏之情,以至于对其的称谓都发生了改变。
“我这次来,是给您送信的。”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样式让弗朗西斯感到有些眼熟:
“沫子小姐送来的?”
“嗯,劳烦您阅览一番。”
绫乃似乎早就知道其中内容,对弗朗西斯说道。
弗朗西斯随即将信笺打开,熟悉的淡淡香味四溢开来,其上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闻君于繁盛盛会上破获颇盛,妾心甚慰,虽已向您通过纸笔表示的妾身的感激之情,但妾身才疏学浅,文字无法表达妾身情感的万一。
今日午后,希望您能跟随沫子一同驾临白川府,妾身已备几盏清茶,盼君能携伊莎贝拉小姐一同前来。
妾身再拜。”
弗朗西斯看完之后随手将其递给华,抬头看着眼睛不停向诺姆瞟去的绫乃,不由得会心一笑。
察觉到弗朗西斯的笑意,绫乃脸色微微一红,慌忙正色说道:
“那……那弗朗西斯大人您应该知道沫子小姐的意思了,不知您是否愿意赏脸……”
“怎么样,华……伊莎贝拉,愿意去见一见她吗?”
弗朗西斯转头看向华。
华此时也看完了信笺,略一沉思:
“去吧,那位沫子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她现在一定很迷茫吧……甚至连救治自己的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哎,丫头你还是太善良了,那种失去一切的女人,内心注定彷徨无助,面对内心空虚之际的她,那臭小子肯定对其温柔以待,到时候姐妹二人都想给弗朗西斯做小妾,我看你怎么办。”
玄炎嘟囔道。
“这不正是证明我男人很有魅力吗?再说,弗朗西斯是绝对不会对她们动心的。”
华暗中笑道,玄炎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于是各自收拾了一番,弗朗西斯原本想安排诺姆看家,但注意到绫乃的神情之后他改变了注意。
于是三人在绫乃的陪同一同走出大门,等候在门口的是熟悉的白川家的马车,在车厢一旁看着天发呆的,则是之前来此请弗朗西斯去救治沫子的二人之中的壮汉。
他听到响动,抬起头满面笑容地问候弗朗西斯,与之前粗暴的态度截然不同,弗朗西斯医治好了他家小姐之后又治愈了困扰他的多年顽疾,令其彻底心服口服。
弗朗西斯等三人上车就坐后,绫乃便转身准备与壮汉在驾座上挤一挤,却被弗朗西斯叫住。
“绫乃小姐,你随我们坐车厢吧,那没多少地方。”
“不不不,您是白川府最尊贵的客人,奴婢怎能做出如此僭越之举。”
绫乃挥舞着双手慌忙拒绝。
“上来吧,我有点事要问你,何况……”
弗朗西斯意有所指,暗中操纵诺姆探出身子看着绫乃一眼。
绫乃的面容‘砰’的一下变得通红,她失去了拒绝的力气,轻轻点了点头坐上了车。
壮汉空挥马鞭,几匹骏马嘶鸣了一声小跑了起来,在马蹄声混杂着车轮转动的吱呀声中,马车渐渐消失在远处。
车厢中,在弗朗西斯与华的刻意安排下,绫乃恰好坐在诺姆的身旁。
隐约猜到了弗朗西斯的意思,绫乃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头,颇为局促不安。
见到如此紧张的绫乃弗朗西斯与华相视一笑,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纯粹的感情了,沉默片刻,弗朗西斯缓缓开口:
“你……搭乘着马车过来,在什么地方遇到了诺姆呢?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在别处才对。”
对于这一点他很好奇,按照绫乃之前的说辞,诺姆曾在香知城的城郊活动,为何会正好遇上白川家的马车并将其带回来呢?
“出……出了府没多长时间,我就在车窗上看到诺……诺姆先生了,那个时候他正在街头给流浪的孤儿分发干粮,我就下车向其说明来意,并问其愿不愿意陪我们走一趟……”
绫乃抬起头瞟了诺姆一眼,但见其正襟危坐的样子眼神不由得有些黯淡。
“什么……”
弗朗西斯有些讶异,凝视着诺姆,诺姆外出的所作所为,弗朗西斯一直没有过问,没想到他竟在外边救助孤儿。
“啧啧啧,这傻大个和之前那个心狠手辣的土精灵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玄炎感慨道。
“弗朗西斯……”
华也颇为不解地看着他,确认他没有给诺姆下达过这样的指令。
弗朗西斯对其摇了摇头,凝视着诺姆,诺姆却依旧不为所动,就好像没有自我意识一般。
“你为什么要去帮助孤儿呢,诺姆先生?
这与你之前的作为……相差的实在太多,让我不由得怀疑你是不是根本没有那位土精灵的记忆……
那你如此作为,又是为了什么呢,单纯的只是善良吗……”
弗朗西斯有些不解,暗中想到。
诺姆自然没有回应。
绫乃见到弗朗西斯如此诧异,鼓起勇气说:
“弗朗西斯大人您知道的,我也是孤儿出身,对于城中的孤儿我能帮就帮,但奈何薪资微薄,诺姆先生如此作为,我很是感激……
而且从熟识的孤儿口中得知,诺姆先生他这样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是如此的良善,让我……”
“让你愈发不可自拔?”
弗朗西斯打趣问道。
绫乃低着头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几位小姐以及面前的尊贵之人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绫乃小姐,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弗朗西斯声调平和,缓缓问道。此时众人已然进入香知城区,周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弗朗西斯大人?”
绫乃轻声询问。
“关于你和诺姆先生的未来。原谅我的直接,绫乃小姐,很明显,你对他动了情,而诺姆先生,似乎也不讨厌你这个样子,他之前从未于旁人产生任何牵连……”
弗朗西斯把话挑明。
“只是……不讨厌……而已吗?”
绫乃颤声问道。
“结合他目前这个状况,他对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喜欢了。”
弗朗西斯扫了一眼诺姆,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嘛……你也知道他目前的情况,一切依据着残存的本能行事,没有任何人能限制的住他,你若是想要与其有进一步发展的话……我觉得颇为困难。”
听闻此言,绫乃眼神一黯,轻声说道:
“我的情况,弗朗西斯大人您也是知道的,不过是白川府的一介侍女,又岂能高攀诺姆先生。
您与繁星坊那位大人的对话我也听到了,诺姆先生的实力,恐怕相当不俗吧,我又怎能能配得上。而我又发誓要将此生献给沫子、舞子两位小姐了……”
“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沫子小姐与舞子小姐绝对不会去限制你追寻自己的幸福的,问题是你能不能接受自己违背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跟随诺姆之后极有可能会永远没有办法回到白川府,而诺姆先生他也不会与你有任何的交流……想明白这些之后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弗朗西斯帮助绫乃点明利弊,让其看清自己的处境。
“为什么呢?弗朗西斯大人?”
绫乃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不过是一介婢女,您为什么要如此关心我的想法呢?”
“缘由大概出在诺姆先生的身上吧……毕竟他变成这副模样跟我也脱离不了干系,只要有一丝可能找回他的魂魄我就不可能放弃。
而爱情这种人类中最为炽热诚挚的情感,对于唤醒诺姆的残魂也好,使其产生新的人格也好,都是一剂良药。”
弗朗西斯看着绫乃,面无表情地说着谎,他极力促成诺姆与绫乃,只有三分是出于期待诺姆的发展,七分却是出于感到有趣。
“诺姆先生他真是幸运啊……有弗朗西斯大人您这样一位不离不弃的朋友,等他清醒过来以后,他一定会感激您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的。”
绫乃不由得感慨道,在她的认知里,弗朗西斯与华能够平安逃离到威尔史克,就是由于诺姆舍命阻挡了虚空生物的进攻,而诺姆也因此变成了这副摸样。
“幸运吗?”
弗朗西斯不知可否的笑了笑,问道:
“你相信他会清醒过来吗?”
“一定会。”
绫乃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她的气势所震,弗朗西斯一时间没有说话,直到马车缓缓停下,他才说道:
“那么就请绫乃小姐你好好考虑一下未来,你的未来,诺姆先生的未来,你们的未来……不过不用急,日子还长。”
驾车的壮汉恭敬地拉开车门后,弗朗西斯走出车厢,他一边扶着华下车一边看向那再度来到的白川府。
此时那曾挂满黑幡的边墙上空空如也,在阳光照耀下整座府邸颇为气派,壮汉面带笑容,引领几人走进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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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所遇到的家仆侍女无不神色恭敬地向弗朗西斯打招呼,那一夜他成功救治全香知城都束手无策的沫子之后,弗朗西斯在他们眼中俨然与神医无异。
只是诺大个白川府,弗朗西斯连一位白川氏人都没有看见,想必此时他们正在白川的产业中辛勤地工作吧,也不知道那朝霞暮云他们用的怎么样了。
思虑之间,弗朗西斯来到那他曾经奋战整夜才挽救下沫子性命的别院。
彼时沫子惨呼连连,除了绫乃无人愿意接近,此时却花团锦簇颇为静谧,除了院门处的首卫带来了一股肃杀之气。
“沫子小姐,弗朗西斯大人、伊莎贝拉小姐还有诺姆先生来了。”
绫乃在二楼的门口站定,轻叩门扉,说道。
“请……请他们进来吧。”
一个柔和但明显有些沙哑的女声说道。
绫乃没有言语,推开门扉,向弗朗西斯是深施一礼。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便再度踏入沫子的闺房,只见整间房间被收拾得一丝不苟,家具颇为朴素淡雅。
最吸引其注意力的则是一整面墙壁的书籍,它们显然经过精心整理,按照不同类别依次放好,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而他上一次过来的时候此处空空如也,想必是沫子此时无法外出,为派遣忧愁所购。
“弗朗西斯先生莫非对这些书很感兴趣不成?”
那女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弗朗西斯连忙定睛凝神,转向那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迎向他的沫子。
只见此女一身素衣,容貌与亲妹妹琴子有几分相似,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只是其面部的线条更为柔和,彰显出其性格偏安宁,她双眸如同一滩秋水望向弗朗西斯,弗朗西斯能从中看到些许血丝,显然这段日子,沫子夜间并没有怎么睡好。
她仔细打量着弗朗西斯的面容,似乎想要将这拯救自己性命之人看个透彻。
“对于你来说,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吧,沫子小姐。
我是弗朗西斯,一名医师。
伊莎贝拉,我爱人,诺姆先生,一位朋友。”
弗朗西斯行礼,却怎么也无法将面前这位柔柔弱弱的女子与那天晚上,四肢被捆绑着,全身颤抖,声嘶力竭宛若恶鬼地嘶吼的人联系起来。
彼时房间里满地沾染着鲜血的布巾,刺鼻的血腥气让弗朗西斯脑袋昏沉沉的,此刻房间内却一片安逸,满墙的书籍更是位整件房间平添几分书香气。
华与沫子打了个招呼,诺姆却没有什么反应,大抵是琴子或者绫乃与其说过诺姆的存在,沫子没有显露什么意外的神情。
“弗朗西斯先生,我想先谢谢你拯救了我的性命……”
几人落座后,沫子凝视着弗朗西斯说道,她的语气满是真挚。
“作为谢礼,琴子小姐与舞子小姐已然邀请在下去参加繁星盛会了,在下于会场之中收获颇丰,所以沫子小姐你不必再对我表示感谢什么的,养好身子,平复心情就好。”
弗朗西斯淡淡说道。
“不行,那是琴子与舞子的事,妾身让您看到了那样不堪的一面,半夜将您从住所处请来,耗费您整夜时间去医治好妾身,怎能不亲自像您表示歉意与谢意呢,我这条命都是先生您给的……
但一时间又想不到先生您需要的东西,只能用这种苍白无力的言行与动作向您表达我的情感……”
说着,沫子站起身来,向弗朗西斯深深行礼。
弗朗西斯心中有些讶异,别看她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在有些地方还颇为固执,这也许是将来成为一家之主的必要资质。
只是她的动作幅度过大,有些素服原本包裹的很好的景色露了出来,弗朗西斯挪开目光,口中说道:
“看到沫子小姐你现在这身子完全恢复的样子,就是对在下最好的道谢了,你快快请坐吧。”
听闻此言,沫子缓缓落座,抬起眼睛看着弗朗西斯,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果真如此,您和琴子口中说的一样温柔呢……”
“那丫头……估计和沫子小姐你说了些有的没的……”
弗朗西斯叹息,琴子肯定是将他在繁星盛会上的表现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不知道自己在沫子的心中究竟是怎样的形象。
“哪里……”
沫子笑着,忽然转向一旁为几人端茶倒水的绫乃。
“绫乃,来回一趟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绫乃一愣,随即称是向外走去,但目光依旧恋恋不舍地朝诺姆身上瞟去,弗朗西斯猜到了她的心思,暗中对诺姆说道:
“诺姆先生,你若是愿意去陪伴绫乃小姐的话,就随她出去吧,若是不愿意的话,留在房间里即可。”
他俨然将诺姆当成具有独力思考能力的人来对待,将决定权留在诺姆手中。
诺姆停顿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在绫乃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向着门口走去。
直到诺姆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绫乃一眼,绫乃这才回过神来,向自己的主人与弗朗西斯等人告退。
“绫乃她……看来真的很喜欢您那位沉默的友人呢,弗朗西斯先生,琴子一开始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
沫子目露惊奇之色,她从未在一同长大的沫子脸上看到这般神情。
“嗯……我们这边对此也感到十分意外,不过从各方面情况来看,这都算不上是坏事……”
说到此处,弗朗西斯凝视着沫子那带着几分憔悴的面容,将绫乃特意支开,她一定是有什么不想让旁人听到的话语想和弗朗西斯说。
“原谅我的耿直,沫子小姐,你是想进一步了解……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吧。”
听闻此言,沫子的身子很明显颤抖了一下,显然,那一夜的经历对于她来说宛若噩梦一般,她有些勉强地笑道:
“弗朗西斯先生,您还真是心思灵敏呢……
那一夜在场的就只有你、伊莎贝拉小姐以及绫乃。
父亲大人与琴子他们都因为帮不上忙而聚集在前厅,关于我的情况,他们也是在您的口中听来的。
而绫乃似乎也整夜守在门口,对您的医治手段一无所知……”
“沫子小姐,想知道些什么呢?我能想到的,都告诉了白川氏的诸位才对……”
弗朗西斯品了一口茶,感受那茶水在口中的苦涩与清香,缓缓说道。
“大概是出于照顾我心情的考虑,琴子他们对此事都讳莫如深,但有些东西我一定要弄清楚,弗朗西斯先生勿怪。”
沫子直视着弗朗西斯,面色苍白而坚毅,她再一次展现了她性格中那隐藏于柔和之下的坚韧。
“沫子小姐请说。”
“我的孩子……并非一开始就是怪物,对吗?”
“原本应该是个很健康的男婴,在那一夜的前几天,他才被某种蛊侵蚀,化为摧残母体的怪胎。
抱歉,沫子小姐,等我发现这一情况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没有办法救回贵公子的性命。”
“弗朗西斯先生您何必道歉……只是我的孩子,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沫子垂下头,双拳紧握衣摆,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嘴唇微微颤抖着,显然痛苦至极。
那种丧子之痛实在是太过于哀伤,就连华都不由得为之动容。
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地隆起,感受着新生命的成型,幻想着他长大成人的每一个瞬间……
可是在一夜之间这一切都化为乌有,起好的名字,准备好的各种衣物,一切都用不到了,白川沫子的人生已经残缺了。
弗朗西斯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于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沫子出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开口说道:
“抱歉,让两位见笑了……这些日子,我一闭上眼睛,就感觉我的孩子他在呼唤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那我再给你准备几瓶促进睡眠的魔药吧,沫子小姐,过几天让人到诊所去拿……
还是将一切都交给时间,你还很年轻,还有相当长的人生等着去经历。
或许你会在脑海中不断回顾这段过往,但我相信以你的性格,一定会有走出来的那一天的。”
弗朗西斯宽慰道。
沫子抬起头,凝视着弗朗西斯,随即避开目光:
“谢谢你,这番话对我意义非凡……”
几人一时沉默,片刻之后沫子再度开口:
“那……关于那凶手,弗朗西斯先生您觉得他会再度动手吗?”
“像我之前与家主先生说的那样,不管是出于继承人,还是个人结怨而产生的复仇,沫子小姐你只要活着,恐怕就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
在凶手没有找出来之前,还请你务必小心。不过这几周他没有再度出手,看来沫子小姐你在别院之中姑且是安全的。”
提到那手段狠辣的凶手,弗朗西斯的声音也变得凝重。
“怎么会……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生活在这种地方……”
沫子喃喃说道,显然这曾经是小两口其乐融融的住宅在沫子的眼中已经变成为其带来痛苦的场所了。
弗朗西斯没有开口,他想着若是让沫子在几位侍女的陪同下连夜搬迁到远处,就说这白川府留给她太多痛苦的回忆,她已经没有办法在此处生活了,而弗朗西斯再隐匿身形,跟在她的身后,想必凶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但他终究没有将这个计划说出口,沫子所要承担的风险实在是太大。对方既然能寻来吞噬婴孩的大脑,折磨母体这般诡异的蛊虫,又怎能保证他没有别的骇人听闻的手段呢?
“你与那位远山七友先生,很早就认识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华忽然开口,她想帮助沫子回忆起那甜蜜的过往。
“嗯……伊莎贝拉小姐,你们应该也已经听说,七友他,是白川家收养的孤儿,我、舞子与他一同长大。
后来因为他颇善于经营,在家族之中风评颇佳,我对其又萌生情愫,因此就……结合到了一起……”
沫子声音低沉地说道,显然回忆自己的爱人没有办法帮助其从对凶手的恐惧之中解放出来。
弗朗西斯没有说话,他察觉到一丝异样,沫子与舞子同龄,二人当初一同为重病的绫乃求情。
那在几人成长的过程中,舞子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她又是缘何变成了今日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呢?
“有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我们能早些结识弗朗西斯先生您就好了,您一定也能将七友他从死亡手中抢回来。”
沫子凝视着弗朗西斯,眼神愈发虚无。
“那天午后,七友他照例出去准备布巾为我擦拭身体,可没过多久我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我想出去看看却被绫乃死命拦着……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七友他就已经……”
“情绪很不稳定啊……”
弗朗西斯看着面色惨白的沫子,暗中想到。
这也难怪,任谁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尚未出生的孩子,先后离自己而去,而凶手仍旧逍遥法外伺机而动的事实呢?
别看沫子表面平静,她甚至有可能在凶手下一次动手之前就已然崩溃掉。
但沫子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对弗朗西斯抱有歉意地一笑,站起身来,走到那面颇为壮观的书墙前,说道:
“弗朗西斯先生,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莫非您对于妾身的书籍很感兴趣?”
“稍微有些惊讶……”
见到沫子在努力调整自己,弗朗西斯稍微放下心来。
“来到威尔史克之后,我很少能看到如此之多的书籍,而在我的故乡,却总是有很多书可以阅览……”
华不知道弗朗西斯说的是他原本的世界还只是为了应付沫子而随意编造的谎言。
但之前在安库德的柯特镇,在与那位拉芙琳夫人合作之后,弗朗西斯的确展露出对于书籍的浓厚兴趣,不然他也不会想着将自己的经历记录下来。
“既然如此,请弗朗西斯先生随意阅览吧,尽管将其拿回家去,这是妾身好不容易能报答先生的地方,请先生您千万不要客气。”
听出了弗朗西斯话中的隐含之意,沫子轻笑着说道。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阅读的确是一门很好的消遣。”
弗朗西斯眼神一亮站起身来,他的确对墙上几本书的标题很感兴趣。
看到弗朗西斯用手帕将双手擦拭过一遍后再去拿取书籍,沫子的眼中流露出几丝笑意。
弗朗西斯率先拿取了几本介绍威尔史克历史的书籍,来到此处后他一直没有对这方面展开研究,为了在威尔史克更好地生存下去,这方面的知识是必要的。
紧接着他又挑选了一部看起来有几百万字的皇皇巨著,其间大量收录了威尔史克几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传说,人物故事以及风俗节日,想必这部大部头不会让弗朗西斯失望。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又找了几本看起来是描绘爱情的话本,他想着华是否会对这些感兴趣。
看着弗朗西斯逐一将其放入自己的戒指中,沫子脸上笑意更浓,悠悠开口:
“那弗朗西斯先生在自己的故乡都会看一些什么书呢?”
正在二人准备就这方面展开深入交流之际,门口突然响起了迫切的脚步声,就好像有人在走廊上极速地奔跑着。
三人同时转向门口,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在门后映出,她没有敲门便推门而入,除了琴子又会是何人。
“真是的,沫子姐,你邀请弗朗西斯过来怎么不叫我呢?
听到下人提起神医来了我才一路小跑过来……”
琴子自顾自地坐在弗朗西斯身旁,为自己倒上茶水后一饮而尽,颇为豪迈。
“文雅一点,琴子,弗朗西斯先生在呢。”
沫子教训道,可声音中没有一丝责怪的意味,显然她对于自己的妹妹也想其余的白川氏人一般,十分宠溺。
琴子吐了吐舌头,转过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弗朗西斯。
别看她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可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出卖了她,想必琴子是在听到弗朗西斯的消息之后不知道从何处没有停歇地跑过来的吧,见到她如此牵挂自己,弗朗西斯不由得动起了恶趣味。
“怎么不见舞子小姐,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弗朗西斯故意问道。
琴子果然鼓起脸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什么啊,比起我来,你更关系舞子姐吗?她在城西的作坊中检查香料的成色呢,你去找她吧。”
沫子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轻易察觉到了自己妹妹的情愫,她有些讶异地望向华,不明白身为弗朗西斯妻子的她为什么对这种事情毫无抵触之情。
弗朗西斯没有开口,琴子很快忍不住问道:
“这一个星期,没有发生什么吧,天恩寺的寺尾长老或是佐藤那白痴,他们没有来找你麻烦吧?”
在繁星盛会上,弗朗西斯与寺尾争那万物葬埋的归属,为了白川家与佐藤争那朝霞暮云的归属,这两人看起来都是睚眦必报之辈,琴子很担心他们有没有暗中做一些令人不齿之事。
“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先不论那两人,会场中的其余势力,也没有一个贸然拜访的。
后来我才想明白,他们可能认为我已然与称霸清宫道的寺尾长老为敌,前来拜访无异于与天恩观为敌,因此才小心翼翼。
我说琴子你要不要也与我们划分界限,否则城门起火,殃及池鱼啊。”
弗朗西斯开着玩笑,但他的心中流过一丝暖意,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华之外的人的身上感到关切了。
“哇,你明明就是对我感到厌倦了,想接着这个机会甩掉我罢了,别做出一副假惺惺的关心样子,令人作呕。”
琴子满脸厌恶地说道,但她眼中闪过的几丝心安没有逃过几人的眼睛。
“看来二位关系很好啊……”
沫子掩嘴轻笑,表情随即转为郑重。
“不过弗朗西斯先生您还是要当心,寺尾长老姑且不论,那佐藤可是不折不扣的人渣,谁知道他会想出什么办法……恶心你……”
见到沫子脸上露出出厌恶之色,弗朗西斯神色一动:
“莫非沫子小姐也被他……恶心过?”
“沫子姐在我这个年纪,就被佐藤盯上了。”
琴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派了两个无赖天天在府外蹲伏,沫子姐一外出他就闻讯而来,上前调戏。
最后沫子姐忍无可忍,将自己一双臂膀弄得又青又紫,披头散发地吵上佐藤府,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向佐藤老鬼控诉那白痴的所作所为。
佐藤老鬼没有办法,第二天亲自登门赔罪,还勒令那白痴不准接近沫子姐半步。
我现在还记得那白痴的眼神,活像是一只家里小孩把花瓶打碎,却由它来背锅的癞皮狗。”
听到这段往事,弗朗西斯有些惊讶地看向沫子:
“没想到沫子小姐竟如此刚烈……”
沫子无声地笑了笑,说道:
“这只是逼不得已的下策,弗朗西斯先生。
那佐藤可是个十足的坏种,我当初听出您为了我们白川家拍下那朝霞暮云的时候,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担忧,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您感到不悦的,请务必小心。”
“嘛……”
弗朗西斯口中附和着心中却巴不得那佐藤找上门来,他可没有什么能够被对面威胁到的地方,华与诺姆都是顶尖高手,佐藤也不敢对白川姐妹下手。
这段时间弗朗西斯在修为上有颇多长进,那佐藤要是再不识好歹,他可是有一万种方法能够为民除害。
可是琴子与沫子显然不像弗朗西斯这般乐观,她们对于佐藤的鄙劣有着深刻的认知,因此脸上仍有着淡淡的担忧之色,见状弗朗西斯岔开话题:
“啊,琴子,那朝霞暮云的效果怎么样,能够大范围的控制气候吗?”
提到那件法器,琴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说道:
“没错,弗朗西斯,那宝物的功效远比我想象的更要强大。
在什么范围,下多长时间的雨,雨水的剧烈程度,全都操控自如,它甚至还能够影响阳光与空气中的水分含量。
有了这件法器的相助,白川家定能生产出在香知城首屈一指的香料,无论是在质上还是量上。
根据舞子姐的推测,我们家族每年的纯利润能上涨三成。这都多亏了弗朗西斯你啊,爸爸他还说要年年拿出一成的利润赠予弗朗西斯你呢。”
“若是这样的话……我可却之不恭了……”
弗朗西斯之前为了避免引起星野的怀疑,他用着最低限度的无垢魄华与繁星坊做交易,再加上白川送来他当初拍下朝霞暮云的差额,他与华身上的总资产将将一颗缪勒。
这在常人眼中的巨款,对于现在的弗朗西斯他们来说可就有些不够看的了。
毕竟也是挥手抛出十余颗缪勒的豪横之人,现在的资产总量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他自己安心。
他开始考虑赚钱的途径,最为简易的方法自然就是抛售掉身上的大量材料。
可弗朗西斯认真核查了一番,却发现没有任何能够轻易出手的材料。
魔药相关的珍稀素材各个有价无市,现在卖出将来极有可能追悔莫及。
森柊吾身上还有一些有趣的小物件,可若是贸然出售的话,极易引起仍没有忘记此事的绘空楼的察觉。
现在与十一家华清家之一为敌,弗朗西斯可不会采取如此不明智的行为。
而他身上那无垢魄华,在繁星盛会上弗朗西斯也明白了它的价值,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会出手的。
剩下的则是一些更为珍稀的,在威尔史克绝无仅有的物件,比如半数魄精半数怨气的珠子,比如一整只龙的素材,比如雷鹏之羽,只要弗朗西斯不傻他就不会在威尔史克众人面前展露此物。
他也曾想着提高一下诊疗的费用,可香知城居民身上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榨,若是延长诊疗时间又与其初衷所违背。
所以白川家此时提出要赠予其一部分利润,对于弗朗西斯简直称得上是雪中送炭了。
若是现在的白川家一年有五颗缪勒的利润,那十分之一就是二百五十枚莱曼,也是一笔意外之财。
可弗朗西斯美好的幻想在琴子有些尴尬的注视中化为泡影。
“琴子小姐?”
弗朗西斯有些没有底气地问道。
“嘛……爸爸他虽然那样说了,但以我对他的了解,那应该也只是一句场面话,弗朗西斯你不会把这句话当真了吧?”
琴子小声地嘟囔道。
“欸?”
“你难不成想说,你已经将身上的所有财产都花费在那繁星盛会之中?现在你已经是个穷光蛋了,只等着靠这笔钱救急?”
琴子再度露出小恶魔一般的神情。
“和我之前的资产相比,现在的确是缩水了不少,但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毕竟与天恩观的长老们争夺臻品,即使是我也不得不倾其所有……”
弗朗西斯摆弄着自己的发梢,承认道。
“哈?亏得我之前还眼巴巴地想跟在你身边作威作福享尽荣华富贵,没想到你已经变成了穷光蛋了,我真是瞎了眼了……”
琴子右手扶额,夸张地与弗朗西斯拉开距离,又随即来到华的身边,用房间内众人恰好能听到的声音对华说道:
“伊莎贝拉小姐,我看你也别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他花起钱来丝毫不知道节俭,你这样的美人,只要稍施手段就能让男人将大量的钱财送到你的手中,又何苦跟着这个穷光蛋。”
“喂。”
弗朗西斯故作生气地说道,但他还是被琴子成功逗笑,华也露出一丝笑意:
“好啊,那琴子小姐有什么赚钱的手段吗?”
房间内的氛围十分轻松,这或许就是琴子在白川府中颇受宠爱的缘由,她总是能够成功地让众人感到愉悦。
打趣过后,琴子忽然问向弗朗西斯:
“我说啊,弗朗西斯,你在那繁星盛会上的表现,让星野那老女人对你刮目相看,她让你加入魔药一脉,你为何拒绝呢?
那可是繁星坊啊,繁星坊的金花级药师与别的金花级药师可是有着天壤之别,你难道不想名扬天下吗?
难道你对炼器一途也有兴趣不成?”
“喂喂,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星野小姐比我还小呢,你管她叫老女人,那全威尔史克年纪在二十四岁以上的女子,都变成了什么?”
弗朗西斯抓住琴子话中的漏洞做文章,华虽然差一点点到二十四岁,但沫子怎么看都在二十四岁以上了。
“我的姐姐永远十八岁,弗朗西斯你在说什么啊?当然,伊莎贝拉小姐也是。”
琴子抱住沫子对弗朗西斯吐舌,沫子轻抚她的秀发,眼神中满是宠溺。
“真是败给你了……”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莫非是……舍不得离开我?”
琴子表情忽然认真。
“琴子你需要知道的是,我与伊莎贝拉一路走来,途中不知遭遇多少艰难险阻。
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魔兽,诡谲叵测的人心,理念不同的人们的背叛以及……那无法阻挡的命运……”
见到琴子认真起来,弗朗西斯也稍微与其说些自己的心里话。
“面对种种困境,魔药虽然在数次危难关头都起到关键作用,但我们身上的装备,同样意义非凡……
所以,拥有随时能够打造对我们最适配的装备的能力颇为重要,毕竟不是次次都能遇到参与繁星盛会这种机缘的。
而我若是以药师的身份加入繁星坊,那想必会被迫每天拿出大量时间来专研魔药……不单单是本身的修炼,乃至于所必须的锻造一途,我都没有办法挤出时间……”
听着弗朗西斯深思熟虑的思考,琴子沫子对视一眼,沫子不无敬佩地说道:
“弗朗西斯先生您还真是……心智坚毅呢,若是常人的话,恐怕早就沉溺于成为天下闻名的魔药大师的美梦之中了……”
“只是从教训中总结的经验罢了,沫子小姐。”
弗朗西斯表面谦虚,内心却想着,反正凭借自己的经验,炼制出金花上品的魔药也只是时间问题,毕竟自己的天赋放在这里……无人指导所能摸索出金花级魔药的炼制之法,放在威尔史克可谓是独一份的了……
“切。”
打断他的思绪的则是玄炎的嗤笑声。
弗朗西斯歪了歪嘴,没有回击。
接下来的时光中几人没有再去讨论严肃的话题,弗朗西斯与沫子关于自己对书籍方面的兴趣展开了一番交流。
琴子时不时地说着俏皮话,当然问弗朗西斯与华几日一次还是一日几次这种问题自然而然地被其他三人无视。
就连华都被场上的氛围带动,也主动引起几个话题。
时间在这种几日之后就会忘却的对话之中飞快地流逝着,等弗朗西斯回过神来,薄暮冥冥,茶水不知道填了几轮。
他婉拒了沫子留几人用餐,他可不想应对白川家主以及更为难缠的老太,并强硬地拒绝了琴子想要跟着他们搬到弗朗西斯的宅邸去住之后,二人向白川姐妹告辞,弗朗西斯站起身来在心中呼唤着诺姆。
“啊,若是想找诺姆先生的话,来的时候我看他与绫乃在西侧花园里,只是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琴子似乎看出弗朗西斯心中所想,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说道。
弗朗西斯无奈地摇了摇头,熟识以后他才发现,这琴子除了古灵精怪讨人喜欢之外言语也颇为奔放,让他一时间有些吃不消。
他并不打算取花园中找诺姆,在心中呼唤着,让他径直到正门处集合,那里早已有马车在等候。
听着弗朗西斯与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琴子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
看到自己妹妹这副模样,沫子轻笑着说道:
“看来绫乃说得没错,琴子你也长大了啊……”
“绫乃就这一点不好,什么事都愿意和你说……”
琴子嗔怪道,她自然知道沫子的话中之意。
“怎么,弗朗西斯先生就这么深得你心?
嘛……相貌英俊,家财万贯,风趣幽默,天赋出众,知识渊博……的确实颇为难得的男人……”
沫子淡淡评价道。
琴子沉默了片刻,这些虽然都是加分项,但弗朗西斯身上最打动她的一点还是他那无药可医的温柔。
对素未平生的沫子全力救治也好,对浮空龙龟上素不相识的侍女进行庇护也好,更不要提他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数次对抗那香知城人人畏惧的佐藤龙二。
在某一刻起一种琴子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占据了她的心脏,那情感甜若丁香,苦若醋栗。
“但是……他已经……结婚了……”
琴子低着头,对自己的姐姐吐露出自己的不安。对于一名怀春少女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心上人早已被别的女子拥入怀中。
“伊莎贝拉小姐的话你大可不必担心……绫乃之前说他们是从别的地界一路逃亡出来的吧?
那他们之间定然发生了很多刻骨铭心生死离别之事,感情绝对不会像你想的那样如胶似漆……
伊莎贝拉小姐看向弗朗西斯先生的眼中,混杂着爱恋与愧疚。”
沫子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一个下午的观察,她对于弗朗西斯与华之间的关系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判断颇为精准,若是当事人在场的华恐怕要大吃一惊。
“连你也这么说……”
沫子小声嘟囔着,心中却生出一股窃喜。
“连?还有谁看出这一点了,舞子?”
琴子刚想承认,她忽然又想起舞子告诫自己要小心自己的亲姐姐,便转移话题说道:
“那……姐姐你对弗朗西斯是怎么看的呢,他……”
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妹妹,她的小心思又怎能逃得过做姐姐的眼睛呢,沫子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戳着琴子的面颊,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和舞子之间的事情,让你受到不小的打击,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想办法弥补舞子,但她……却拒绝了一切……
我保证,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在你身上发生第二遍,你只要放手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姐姐会一直支持你的。”
听闻此言,琴子的心中生出一股愧疚,自己的姐姐刚遭遇丧夫失子之痛,自己却怀疑她会不会对自己心仪的男子下手,她轻轻握住沫子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面颊上。
感受到琴子传递过来的情绪,沫子的眼神变得虚幻,她轻声说道:
“不用担心,琴子,现在的我啊,就只有你了。”
此刻夕阳即将落下,最后一抹余晖将依偎在一起的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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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日将尽,看着面前的诺姆,绫乃有些痴了,她多想时间能够永久地停留在这一刻,诺姆永远不会离开她。
身为与几位小姐一同长大的侍女,绫乃在白川府中的身份自然比其他下人高了几分。
而之前她独力照料濒临死亡的沫子之后,白川家主特意叮嘱她不要过于操劳,随时都可以休息。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拿出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与诺姆独处,她将诺姆带到了这西侧花园,年幼的时候,她与几位小姐还有已故的远山七友经常来此处玩耍。
等到大家都长大成人将此处遗忘之际,绫乃还时不时地过来看上一圈回忆往昔。
她与诺姆坐在一棵老枫树下,时值深秋,落叶缓缓飘落,绫乃在最初的沉默过后缓缓开口,讲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的小事。
她回忆着自己这些年的过往,将自己的一切都呈现在诺姆面前。对白川姐妹的感激,意识到自己与她们是不同的时的迷茫,见证远山七友与沫子结合时的苦涩与惆怅以及被诺姆相救之后的种种情感,那混杂着不可思议,小心翼翼,暗中窃喜的情感。
诺姆自是没有开口说话,一整个下午,他都没有对绫乃的话语做出任何回应。
绫乃也知道自己爱上的这位只是一具曾经为人的躯壳,他那高洁的灵魂因为他的品行已然永久地迷失在了幽冥彼岸。
昏暗中绫乃有些看不清诺姆的身影,此刻她的心境愈发激荡,她忍不住身子前倾,向诺姆倾诉自己的感受。
“您当初又何必来拯救我呢?
诺姆先生,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一位鄙贱的侍女罢了。
而繁星坊的星野大人也说了,您的实力足以登上赐临碑,我们之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产生交集……
但由于您是如此善良,想必无论是谁遭受了那样的事情,您都会出手相救吧,这样看来倒是不知检点地爱上您的我的问题了……
可您为什么不拒绝我呢?
您大可以留在弗朗西斯大人身边,又何必陪伴我在这里呆上一个下午呢?
您是想嘲弄我,以此取乐吗?”
绫乃语气急促,语调低沉,双拳紧紧攥在胸口,声音之中满是不自信。
可面对绫乃那卑微到尘土中的情感表达,诺姆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等待黑暗将其吞噬。
绫乃紧盯着诺姆的兜帽,她不知道那兜帽下的眼睛,是否在注视着她,那双耳朵,是否在倾听她的话语。
于是她忽然鼓起勇气,伸手向诺姆的兜帽,想要一探究竟。
据弗朗西斯所说,诺姆的容颜在与虚空生物的作战中被完全毁掉了,可她并不在乎,她只想看看诺姆的眼睛,那双眼睛中是否会倒映出她的身影。
可那只满是老茧的手伸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下,绫乃自嘲地笑了笑,身为一名侍女的她,究竟有什么资格去窥视诺姆的容貌呢。
因为他对于自己的温柔就一直无理取闹,自己还真是……不像话啊……
就在绫乃满心惶然的时候,诺姆忽然站起身来,向远处走去,绫乃心中一惊,随即不断地向下沉。
“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被诺姆先生讨厌了呢,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也不用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心境晦暗的绫乃忽然闻到一阵幽香,她抬起头,发现诺姆竟从不远处的枝头,摘下来一朵盛放的冬樱花递到她的面前。
此花只在冬天开放,花色鲜艳,枝条繁茂,是肃杀的冬日里难得的具有生机的景象。
绫乃呆呆地接过那花朵,花蕊在风中颤动着,雀跃着。
等绫乃再度抬起头,才发现诺姆的身影早已远去,他听见弗朗西斯的呼唤,赶向正门集合。
将那朵花捧在胸前,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忽然冲击着绫乃的心脏。
滴滴泪水顺着面庞滑落,滋润着鲜艳的冬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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