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史克极西北之域,千仞道。
此道地势极高,乃威尔史克诸山脉之始,数条横跨全域的主要河流,也发源于此。
千仞道名称的由来,则是源于那坐落于全域的上千座形态各异的山峰。
它们有的高耸入于,宛若利刃,有的巍峨雄壮,气势俨然,有的重峦叠嶂,令人慨叹自然的造化,有的横峰侧岭,令人心神沉溺于其瑰丽。
群山周身白雪皑皑,温度极低,乌云缭绕,气候变化无常,雪崩与狂风呼啸不断,只有最能忍受严寒的生物才能在此道生存。
不过,这都是四百多年前的事了。
圣盟建立之始,‘冶天炼海’西西坎大神将他的一缕本命源火,投入千仞道中的最高峰,奥穗高岳。
那一瞬,山峰破碎,熔岩喷发,严冰消融,浓烟掩盖着整片天空。
洪水过后,千仞道积雪不再,大神的本命源火在地下肆意纵横,形成了一座覆盖全道的能够阻隔严寒的大阵。
那是超越金仙上品的神级阵法,煌煌赫日阵,其使得此道内的气候温润如春,严寒不再,极其适合生灵居住,也极其适合锻造冶炼,全威尔史克也唯有此处,能承受得住西西坎的本命源火。
从那时起,千仞道就成了十一家华清家之一的繁星坊的归属地,四百年来,繁星坊在全域一直享有超然的地位,连三大摄家都敬其三分。
弗朗西斯一边看着车窗外那宛如顶天踏地的巨神一般的奥穗高岳,那被称为‘孤峰压全域’的天下第一峰,一边听着车夫口若悬河般地讲述繁星坊的种种过往。
自从他说出自己的目的地是入乾山的那一刻,那车夫就一直很热情,甚至热情过了头。
距他在极乐道斩杀那梦魇,已然过去三个月之久。
弗朗西斯先是收纳了永山与千斗的尸骨,当他回到那地下庇护所之时,发现包括三日月在内的一众幸存者皆已死去,并开始逐渐腐烂。
不过他并没有理会这些,而是将那一对儿苦命鸳鸯安葬在了他们那被妥善照顾的父母身边。
四位老人年事已高,被更识安置在一处宽敞的居所内,墙上挂着永山与千斗的画像,看着孩子们的笑颜,他们籍此度过余生。
老人并不知晓,他们的心头肉,就沉睡在他们不远处的地底。
而后弗朗西斯将白川众人就地安葬,至于琴子的遗骸,则安葬在了他于香知城所拥有的宅邸的庭院里。
此处弗朗西斯不打算出售,并委托了机构时时打理,他亲手将琴子下葬,在坟前播撒种子,来年此处将会绽满鲜花。
至于沫子,虽然她并没有提及自己的身后之事,弗朗西斯还是不辞辛苦地跑了一趟日落森林,将其埋葬在舞子与远山安眠处的一侧,双方遥遥相望。
不知生前纠葛不清的三人,黄泉路上是否会迎来和解。
而对于绫乃的遗骸,诺姆有自己的想法。
他借用弗朗西斯的火焰将其化为骨灰,让那骨灰凝滞定形,形成泪滴一般的外表,诺姆将它埋在自己的眼角之下,宛若泪痕。
据玄炎所说,这是精灵纪念自己最珍视之人才会采用的方式,将其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双方一起走下去。
将这一切都处理完毕之后,三人又在更识的安排下住进了一处不知名的小镇子,这里资源匮乏,甚至没有势力愿意占据此处。
弗朗西斯与华先是休憩了数日,然后日日**。从舞子的计谋,再到极乐道的种种,有太多的伤痛需要被治愈,太多的遗憾无法释怀。
到头来,还是只剩下他们二人,那些淤积于胸中的苦闷,需要在一次次的冲击中释放。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这期间,弗朗西斯与华未曾修炼,也不曾整理在极乐道的收获。
弗朗西斯需要遗忘那来不及道别就离他而去的女孩,华需要遗忘自己亲手葬送的爱宠。
二人除了记录双方的经历之外,一直尽情享受鱼水之欢,直至更识再度出现在二人面前。
她带来了十五颗缪勒,带来了魄灵门的最高杰作《魄灵咏叹调》,也带来了弗朗西斯三人可以前往繁星坊进修的消息。
于是弗朗西斯就离开了栖身三个月的小镇,一路西行,一路北上,终于来到这天下匠人都向往的圣地,千仞道,繁星坊。
此时华静静地依偎在他身边,诺姆则坐在二人的对面,为了隐匿身形,诺姆不仅头带兜帽,泪滴晶体埋藏于他的眼角。
诺姆更是用匣子将万物葬埋包裹了起来,毕竟此物就出自繁星坊大师的手中,难免被人认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除此之外,经过极乐道一役,他们三人皆是登临赐临碑上。
华排在二百三十七名,诺姆二百五十八名,而弗朗西斯更是直冲前二百,位于第一百九十九名,比当初那森柊吾的排名还要高一些。
对此弗朗西斯颇有微词,认为凭借自己的实力不足以排在华与诺姆之前。
更识却解释道,不论是与须之内姐弟敌对,与绮月琉璃交锋,或亦是战胜云居绫里,斩杀梦魇,弗朗西斯都发挥了极其重用的作用。
他对于局势的理解,几乎比肩三大摄家的天之骄子,排在这个位置也不足为奇。
弗朗西斯无论奈何,只能一路上隐姓埋名,避免被旁人认出,但毕竟赐临碑上忽然多了三位异乡人的名字,而他们的主要功绩还是斩杀梦魇,那连神明都无可奈何的梦魇。
如此丰功伟绩想来很难不引起他人注意,更何况还有那些过往与其熟识的人们……
“说起来,东山先生,刚才那地方,不是我们的目的地吗?”
弗朗西斯探身向坐在前面的车夫发问。
适才几人经过了一处规格不小的城镇,城镇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颇为繁华。
道路的两侧商会林立,各式衣着的人们进进出出,脸上带着寻觅与期望的神色。
想必他们是从各道赶来,意图寻得至宝的探寻者。
空中各色灵宠与飞行道具依次同行,这是一番弗朗西斯在旁处从未见到过的景象。
“要怎么说您是深居简出的大师呢,先生。”
那车夫眼神闪过一丝感慨之色,恰到好处地表露自己对弗朗西斯的敬重。
“繁星坊的匠人大师们,都在群山之中悉心磨练自己的技艺,有的甚至数十年都未曾踏入宅邸一步。
刚刚的城镇,在整个千仞道中共有六处,全域的商会都在那里设有门面,希望能够第一手拿到大师们的精品。
特别依赖繁星坊的产出的势力,甚至在这里有自己的代办处,常年有人驻守于此。
天下无人不向往繁星坊的威名,每年都有大量的人来到千仞道,或是意图拜在名师门下,或是想要求得至宝,那么随之而来的客舍以及花柳场所也应运而生。
再加上服务诸位大人的普通人,像小的这样的,总得有个睡觉的地方啊,您说是不是?”
名为东山的车夫说起话来条例颇为清晰,让弗朗西斯暗中点头,他又说道:
“那你这车……看起来也是出自繁星坊的手笔……价值不菲的样子……”
几人所乘的这辆载具看起来颇为奇特,它的外形竟如同蜘蛛一般,有着六条修长而满是倒钩的足肢,其能够稳稳地攀附于陡峭地山路之上,一路带着几人上行。
而坐在其中的弗朗西斯,却感受不到丝毫颠簸,这让他不由得感慨繁星坊的奇淫技巧,对于自己接下来的生活也多了一丝期待。
谈到自己的爱车,车夫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但语气仍旧恭敬:
“大师您有所不知,二十年前这飞天蜘蛛被坊中的匠人造出来对外出售之际,首批只有十四辆,一辆车就要价二十五莱曼,当时别人都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小的却看中了它拥有飞禽不具有的稳定性与舒适性,倾家荡产后借了笔钱才将其买下……”
他一边熟练地操控着车辆上的按钮,一边望向远方的山脉,回忆过去。
“那段时间可真不容易啊,我家那婆娘一个星期寻死了三次,非得说我毁了她和孩子的一辈子,现在可倒好……天天在家里玩牌,都快胖得不成人样了……
我再干几年也就回家抱孙子了,这车就给家里的小子开喽。”
弗朗西斯静静聆听着男子的话语,并没有插口,看着车夫那有些发福的肚子以及周身数量不少的把玩件,内心有些感慨。
车夫用一场豪赌改变了自己命运,并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都不用奔波,只是……
他还没有想完,一旁的华忽然开口:
“车夫先生,这常青木上绑的红色绸带……是什么意思,是千仞道的某种风俗吗?”
“哎呦,这位小姐,您看您说的,我哪里担得上先生这个称呼哦……”
车夫笑着说道,旋即给出回应:
“这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在西西坎大神还没有降临此处的四百年前,这常青木,是唯一一种能在千仞道的严寒之中存活的树木。
那个时候在此处求生的人们,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都会把无数的红绸带绑在枝桠之上。
当一个男孩爱恋一个女孩的时候,他就会将其约出来,摘下绸带递给她。
她若是接受的话,就代表自己愿意和男孩在一起,反之……
哼哼……世界上总有心碎的小子啊……”
“是吗?还真是浪漫的习俗啊,可为什么……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呢?”
华注视着随风飘荡的绸带,像极了挥舞着手中手帕,目送丈夫远去的妇人。
“哎,那时候千仞道为严寒笼罩,一年中只有三个月,气候能稍微温暖一些,只有在这个时候出生的婴孩,存活率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高,因此男女双方会在固定的日期结合,来年这个时候……”
车夫耐心地解释着。
“现在虽然道内总是温暖如春,但这个习俗被保留了下来。两位看,那里就有一对儿。”
车夫稍微放慢了速度,以便弗朗西斯与华能够近距离观察着千仞道特有的习俗。
只见某颗特别高大的常青木下,一对儿男女面对面而立,他们正在经历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因此丝毫美誉哦察觉到缓缓驶过的飞天蜘蛛。
那男孩浓眉大眼,脸型方正,宽阔的肩膀与黢黑的皮肤证明了他常年劳作,此刻他手持红绸带,微微颤抖着将其递给面前的女孩子,声音低沉而饱含情感:
“我这人,没读过几年书,脑子也不是很灵光,从小就是父母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但是唯独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爱。
所以我想请你给我一次机会,一次用余生去证明我对你的爱意的机会。
你若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虽然办不到,但我一定会从奥穗高岳上一跃而下,试图变成飞鸟……”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愣在原地,女孩眼中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晶莹剔透。
那身材壮实的男孩顿时手足无措,伸手想要拭去女孩脸上的泪滴,手却无力地停在空中,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也不知道那一句话惹得女孩伤心,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你这笨蛋……”
女孩低着头,盯着男孩手中的红绸带,声音中透露出一股决绝:
“你若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她紧紧握住那条绸带,将自己的余生献了出去。
男孩一愣,表情由如若梦中到欣喜若狂,二人热烈地拥吻着,诉说对彼此的爱意。
此时飞天蜘蛛悄然驶过,华单手撑着下巴,望着那一对儿恋人急速远去的身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知名的神采。
“真好啊……”
她悠悠地感慨道。
“啧啧啧,别看那小子浓眉大眼的,为了编排那样一番话语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还‘我没读过几年书’,骗人的功夫都能赶上你了,小子。”
玄炎毫不留情地嘲讽着,顺便挖苦了一下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却没有说话,他将目光从华的脸上挪开,盯着远处成片成片的翠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车夫东山也察觉到此刻氛围有几分微妙,没有像之前那般喋喋不休,几人就这样在沉默中结束旅途,抵达入乾山顶。
“好嘞,麻烦您三位就在这里下吧,小的再往前走,就是对繁星坊的诸位大人们的不敬了。
看您几位是第一次来的份上,费用就稍微便宜一些吧,承惠八枚马勒。”
车夫熟练地说着套话,转头露出笑容。
“真够贵的……”
弗朗西斯暗中翻了个白眼,但他也懒得去和车夫计较,毕竟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横生事端。
看到弗朗西斯爽快地付了钱,东山脸上的笑意更浓:
“大师您要是有需要的话,小的随时恭候。”
他对着弗朗西斯远去的背影喊着,即使没有得到回应也毫不在意,吹着不知名的曲调悠闲下山,路旁两侧常青木上绸带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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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上特有的清新空气与微风让弗朗西斯与华精神一振,或许是地下深处就是散发无穷热量的神级阵法,让体内流有火属性魔力的二人格外心旷神怡,一扫往日的阴霾。
不多时,几人就遇到了身着深蓝长袍的守卫,弗朗西斯不等对方开口询问,上前一步将当初那更识给予他的令牌递了出去。
那是一枚造型古朴苍劲的六边形令牌,一面的六个角落分别雕刻着锤子、魔药瓶、简易阵法、符咒、灵兽、眼睛六种图案,分别对应着锻造、炼药、阵法、符咒、饲育以及巫卜这繁星坊的六脉,而另一面则刻着一个飘逸的‘星’字。
“有人让我今日来此,望诸位行个方面。”
弗朗西斯有些隐晦地说着,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是用什么由头进入到这繁星坊的,当时更识并没有说得太详细,他也因为极乐道的种种而内心一片芜杂,没有细问。
好在那守卫在检查了令牌,确认无误之后颇为恭敬地将其递还给了弗朗西斯,微微垂首:
“诸位请过去吧,稍等上一段时间,就会有各脉的大师们来将你们接走。”
弗朗西斯接过令牌回礼,三人继续向山顶进发,那里隐约可见一规格不小的广场。
走出相当长的一段距离,那几名守卫中的一人以为弗朗西斯听不见了,用着极度艳羡的声音说道:
“啊……真好啊……我为什么不是出身于大族……家里长辈只要招呼一声,就能轻松跟着大师学艺……
还能带着那样美貌的女子一同入山,我有多少年没有见过……”
他还没有发完牢骚,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听起来像检查弗朗西斯令牌之人:
“少说两句,本冈,人各有命,做好自己的事……更何况,那样的少爷……”
他没在继续说下去,声音中却带着一丝萧瑟。
“怎么样,小子,被人当成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的感觉如何?我就说你提了那么多要求,更识那丫头一定会给你挖个坑的。”
玄炎笑道。
“不管怎么说,能进来就好,这地方……”
弗朗西斯话说到一半却忽然停顿,因为他赫然听到,从山巅处传来的阵阵喧闹。
他与华对视一眼,有些讶然,几人快步走完最后一程,登上山顶。
这入乾山虽然也极为雄伟,但终究不像别的山峰那般巍峨高耸。它的峰顶似乎多年前就被前人磨平,形成一处极为宽敞的广场。
而此刻的这广场之中,则四散着上百名服饰各异的孩童,他们的年纪,最大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却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难道我要着这群小家伙一起入门当师兄弟?更识真的摆了我一道?”
弗朗西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他随即在众孩童之间见到了几位有小厮侍立在一旁,衣着极为考究的青年男女,气度非凡。
他推测他们应该也是和自己相仿,通过种种关系得以进入繁星坊,终是放下心来。
那几名名家之后也注意到了新上山的这一对外貌出众的男女,彼此对视了片刻互相颔首致意,并没有贸然进行沟通。
弗朗西斯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找到一处较为安宁之地,静静地等候着。
他大致可以判断出,今日定然是新一批的弟子入山之日,更识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他同样安插进来,学习技艺。
那这些孩童,应该就是全威尔史克天资最高的一批,多年以后他们之中定会出现名动天下的大家。
可现在他们只是一群刚刚与自己父母分离的幼童,在最初的不安得以舒缓以后,天资远超同龄人的他们自然忍不住开始攀比起来,这也是山巅如此吵闹的缘由。
一个擅于符咒的孩童两只小手熟练地上下纷飞,让不远处的花卉随之舞动。
另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小女孩在众人的撺唆之下,从兽纳袋中唤出一只生有三首有着修长脖颈与金色毛发的灵宠,引得阵阵惊呼。
那小家伙一出来,旋即注意到自己受到了众人的瞩目,优雅地展露着自己的身姿,显然极通人性。
更有一些孩童对立两端,面前的地面上则是放置着一处颇为精巧的阵棋,弗朗西斯凝神希望,发现其中赫然有数千小人分为两军,各自形成阵法彼此对抗。
阵棋的周围有着数十孩童在观摩着,他们紧紧盯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神情紧张,不时爆发出喝彩之声。
“这样看下来……还挺有意思的啊……”
弗朗西斯笑着对华说,身处于孩童之中总是会让人感受到几丝轻松。
“嗯……”
华轻声回应着,眼睛却望着各种珍奇异兽出神。
弗朗西斯见状眼神一黯,心中知晓她又想起小黑小白了。
在从极乐道出来的这三个月的时间了,二人颇有默契地一次都没有提及过两只瑞比兽的名字,就好似它们从未存在一般。
但弗朗西斯清楚华心中的伤痛从未消退,甚至愈久弥坚。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才能够帮助到华,甚至不确定自己带华来到这繁星坊是否是正确的。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神色一动,转头一望,看见一个豆蔻之年的女孩冲自己走过来。
她有着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皮肤却苍白得有些异样,就好似被晨曦所照耀的冰川,五官极为周正,花蕾含苞待放,再过几年定会俘获无数男人的心。
少女走到弗朗西斯面前,轻轻站定,屈膝行礼,用着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弗朗西斯,轻声问道:
“大哥哥你也是和他们一样,是家里托关系进到繁星坊的吗?”
弗朗西斯自然知道少女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其余几位名家之后,摸了摸下巴:
“姑且……算是吧。”
少女的眼眸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与其对视片刻,弗朗西斯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其吸走一般,他继续说:
“小姑娘你可否告诉我们,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是被坊中之人选中入门的吗?”
“三年一度的入乾测验,一个多月前结束的。
六脉都选出了自己心仪的弟子,我们于今日入山。”
那少女显然极为聪慧,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弗朗西斯的问题。
“原来如此,那大家以后都是同门了,我叫……抱歉,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弗朗西斯原本想自报家门,却差点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在赐临碑上登临前二百的存在,还是隐秘一些为好。
“我姓天,天心奏。”
“天……心奏……很好听的名字……那么……”
弗朗西斯蹲下身来,让面前的少女能够平视自己:
“天小姐找我们搭话,有什么事吗?”
少女仍旧凝视着他,片刻之后朱唇微启:
“我呢,是被巫卜一脉收入门下,在你们进入广场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大哥哥你们几位和这广场中的其余人都不一样。”
“是吗?怎么个不一样法?”
弗朗西斯轻笑着问道,内心却有几分惊讶,巫卜一脉颇为神秘,是繁星坊六脉之中人数最为稀少的一脉。
据说他们各个都有经天纬地之能,甚至能看到极为久远之后的事情。
无数人登门求访,只为换得他们一句祷言,以求逆天改命。
但他们却极少进行巫卜,因为窥得天地先机的代价,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
“你……很温暖……”
天轻声说着,声音如若梦呓:
“但又很悲伤,很疲惫,就好似一颗满是伤痕,即将燃烧殆尽的太阳,却仍努力地照耀着世间万物。”
“你……”
弗朗西斯面色变了变,少女形容他的比喻颇为瑰丽而精确。
事到如今,弗朗西斯已经不去想着主动做些什么,只希望拥有平稳安宁的生活,但总是事与愿违。
还未等他继续开口,少女就转向华:
“这位姐姐呢……则像是一支曾经饱受摧残,即将枯萎的花朵,但在一两年之前,忽然被某个人护在怀中,花朵就此得到了救赎,再度绽放,并永不凋零……从此她将那个人视为她生命中的一切。”
华忍不住扭头看了弗朗西斯一眼,在某一个瞬间,她甚至产生了自己仍在梦魇操控的梦境中的错觉,怎会有人如此精准地描述出她的过往。
那名名为天的少女对二人的反应无动于衷,脸上终于露出一副感兴趣的神情,转向诺姆:
“至于这位隐匿身形的先生,真的很难令人看透,他似乎……是一块璞玉,包藏在石体与土壤之中,从未对人展露出他真实的自己,不愿……不,是不能展露。”
诺姆毫无反应,默然地注视着前方。
“呼……有意思起来了啊,小子,丫头,这巫卜一脉,果然有点东西。”
玄炎轻出一口气,笑道。整个九界之中自然有很多能人异士,有的足不出户,却对天下之事了然于胸,有的毫无神通,却能够推演出数以亿计的不同变局,号称‘胜天半子’。
而几人面前这少女,显然也是他们中的一位,能够精准地描绘出素未谋面之人特征,恐怖之处,堪比神迹。
“小姑娘……你……”
弗朗西斯轻叹一声,他见证少女能力的神奇,平复心情,开口说道:
“你要知道,愚弄大人……可不是什么有趣的行为……更何况,虽然我对于你们的能力不是很理解,但这种开启灵视一般的行为,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消耗不轻吧。
即使你现在感觉不出来什么,等年纪再大一些,就会很不好受了。
你以后还是不要这样贸然接近陌生人了,即使是即将陨落的太阳,也能轻易将深夜在海水表面结成的晶莹浮冰轻易溶解,不是吗?”
他大致是理解了,这天心奏通过某种手段察觉到了三人身上的种种有趣之处,因此贸然上前搭话。
这样做对弗朗西斯来说虽然没有什么,但天要是养成这般习惯,不论是肆意探查他人情况,还是贸然与人沟通,都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他随口提醒两句,也算是对自己未来同门的照料。
“在海面结成的浮冰吗?你果然……很温暖……”
少女注视着弗朗西斯那柔和的面庞,低声呢喃,可她的话语随即被一个嘶哑而粗犷的声音覆盖。
“你们这些小鬼,把嘴给我闭上!乖乖站好!真实的,第一天就敢这么闹,不想在坊里呆着就给我滚下山去!”
伴随着一句毫不留情的话语,众孩童噤若寒蝉,围观的孩童四散而去,只留下在阵棋上对战的双方不知所处,各种珍稀灵兽也是瑟瑟发抖,躲藏在主人的怀中。
更有胆小一些的幼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心中的畏惧令他们不敢放声大哭。
弗朗西斯微微皱眉,扭头去看向那破环氛围的罪魁祸首。
那人不知从何处出现,头发与胡茬看样子很长时间没有打理,让人看不清其原本面容。
他身着一件洗到发白的蓝色长袍,双手上骨节分明青筋暴起,手指却异常修长纤细,显然同时具备不俗的耐力与技巧。
男子表情严肃地扫过不知所措的众人,在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弗朗西斯忽然产生了一种被那男子白了一眼的感觉。
“痴子。”
天忽然低声嘀咕了一句。
弗朗西斯低头望去,却发现那个神秘的小姑娘已经灵巧地跑到一边,就好似微风拂过湖面,没有丝毫波澜。
“还愣着干什么,通过入乾考验的小鬼们,按照自己的门脉依次站好,从锻造……到巫卜……”
男子板着脸出现在广场的一侧,高声说道。
众孩童随即行动了起来,一阵纷乱过后,大致有了队伍的形状,几位名家之后以及弗朗西斯默默站在最后方,观望着场上的局势。
弗朗西斯看着这一批入山的孩童,也看出了几分门道。
锻造一脉,人数最多,几乎占据到了全体的三分之一。这并非巧合,因为不论是炼药的器具、阵法的材料还是御兽的工具,都需要由锻造师们来进行初步处理。
和锻造唯一没什么关系的,恐怕也只有巫卜一脉了。
他们人数果然最少,不过十人出头,整体散发出一股虚无缥缈的氛围,也不知道各个身上都有何神通,而那天心奏,就站在队伍中间靠后的位置。
她似乎察觉到了弗朗西斯的目光,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让弗朗西斯很是诧异。
“喂,小鬼们,我刚才……有没有吓到你们啊?”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男子忽然开口,声音依然沙哑,但却柔和了很多。
片刻之后,只有几个小男孩低声‘嗯’了一声,其余人都是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不知他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
“大点声,我听不见。”
这回众孩童有了胆量开口说话,有的说有,有的说没有。
见状男子无声地笑了,露出一口意外洁白的牙齿,说道:
“你们入山要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你们现在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了,父母家人不在你们身边,没有人会照顾你。
而繁星坊又是家很复杂的组织,像刚刚那样被无意义呵斥,在前几年会经常发生,你们能受得了吗?”
“能!”
众孩童无一不是天资卓绝之辈,自然能够看出男子没有恶意,只是在指导他们在此处的生存法则,异口同声地回答。
“很好。”
男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我知道你们既然能通过入乾考验,那么从小到大身边就没有一个天赋比你好的人,一定很骄傲吧。
不过,这里是繁星坊,你们在书籍中读到的那些大师,你们所听到的那些传闻中的神器的工匠,都是出于这里。
你们会见到更多天赋要远优于你的存在,这个时候你就要问自己,不是真正天才的自己还有必要继续呆在山上吗?
每年都有大批受不了挫败感的家伙下山,我不希望他们之中有你们的身影。”
男子看着一张张稚嫩而故作严肃的面庞,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他知道面前的孩童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也曾目睹过无数天资惊艳之辈误入歧途,过早陨落。
那些孩童仰起一张张小脸,脸上满是似懂非懂的神情,不过没有关系,他们即将迎来新的生活,将会有漫长而后新奇的人生供其体验。
“最后。”
男子双手背于身后,扫视众人,傲然说道:
“我不管几年以后你们是选择离开此处,到别的势力发展,还是留在山内,追求大道。
你们要始终谨记,你们是从繁星坊走出去的人,要始终保持住心中的那分骄傲。
天下英才出我辈,千仞道外,皆为庸者。”
“千仞道外,皆为庸者……”
孩童们低声重复他的话语,眼中流露出一丝震动与期盼。
是啊,他们即将拜入繁星坊的门下,这是全威尔史克的英才汇聚一堂的圣所,常人根本无法窥得其门径,他们将不负繁星坊的荣耀,谱写只属于自己的传说。
看着孩童们由战栗胆怯到迷茫不解再到通透明悟,弗朗西斯与华相视一笑。
他终于明白天唤那男子为‘痴子’的缘由了。
那男子衣衫破旧神情凶恶,却字字珠玑,将自己的希翼与教诲告与这些孩童,以避免其误入歧途,可谓用心良苦。
繁星坊,果然高人辈出。
弗朗西斯正欲说些什么,却神色一动,那男子竟沉默着向他们几人走来,孩童们纷纷为其让出一条路来,好奇地打量着几人。
算上弗朗西斯在内的名家之后一共有六人,他们无不仪表堂堂,身后有小厮侍女相随。
见男子走来,一位留着飘逸长发的俊朗男子踏前几步,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说道:
“想必……您就是‘天工’岐山衷先生吧,多年前拜在九华院坊主门下进修,如今已成年轻一代的翘楚……
对孩童们的谆谆善有,实在令晚辈叹服……
对了,晚辈名为花田景胜,是花田野的四子,今日能拜入繁星坊阵法一脉,实在是晚辈的荣幸……
这里……是家父辛苦淘来的金瞳级锻造锤‘炼山之手’,他老人家特别瞻仰岐山先生您的大名,嘱托晚辈一定要将此锤送到您的手中……”
说着,那花田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侍女,那姿容出众的侍女轻笑着款款前行,在岐山面前展开了一个造型典雅的匣子。
其中流光溢彩,祥云散去,沉睡着一把看起来颇为厚重的锻造锤,不似凡品。
“这小子,耍嘴皮的功夫有弗朗西斯你三分水平。”
玄炎啧啧说道。
“恐怕论阴阳怪气的功夫,全天下再也找不到谁能够与你相提并论了,玄炎前辈。”
弗朗西斯暗中回敬,目光却往那名为花田的俊朗男子身上瞟去。
这名家之后果然非同一般,他一袭话语看似普通,却处处藏有玄机。
先是表达了对岐山的仰慕以及对其行为的肯定,再表明自己的身份,花田野……似乎也是一位登临赐临碑前二百名的一方强者。
最后再送上重礼,并非财物,而是对于锻造师来说所必须的锻造锤,并且是利用自己父亲的名头,让人不好拒绝。
弗朗西斯毫不怀疑,那花田的身上有着繁星坊六脉各自所对应的物件,今日不论是谁来迎其入山,他都能将其送出。
其余几位名家之后也盯着两人,脸上一副惋惜之色,只恨自己晚了一步,没能先和岐山打上招呼。
岐山却仍旧面无表情,扫了一眼那风姿绰约的侍女,又扫了一眼那颇为贵重的锤子,竟一巴掌将其打翻在地,并一口浓痰吐在其上。
侍女花容失色,连忙躲在自家少爷身后,花田脸色也不太好看,勉强挤出几分笑意,问道:
“岐山先生,莫非您对这礼品……不太满意?”
“不太满意?我呸!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那岐山竟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额头上道道青筋,脸上满是不屑之色,就如同看渣滓一般:
“看在你家老鬼的面上放你进山修行也就算了,竟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好我,你心里在想什么?
是想向他们展示你是多么的有权有势吗?
是想告诉他们你能轻易和我们建立关系吗?
别恬不知耻了!
我告诉你,在千仞道,权力,名声,财富,这一切都没有丝毫用处,唯一能让别人敬重你的,只有你的才华与作品。
而你,你们,你们的天赋加在一起也赶不上这群小鬼中的任何一名,居然还大大咧咧地站在这里,我要是你们我早就羞愧地从山上跳下去了!”
漫长的倾泻过后,岐山喘着粗气望着几位名家之后,目光中满是不屑。
显然,他对于这些占据真正有天赋的孩童的席位,入山来混名头之人非常不齿,并且不忌惮于将这种感情表达出来。
孩童们沉默着望着几人,默不作声,几位名家之后即使涵养再好,被人这般羞辱也很难一笑而过,各个面色发红,那花田更是忍不住说道:
“岐山前辈,您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我等虽然敬您为繁星坊的大师,可您也不能……”
“不能什么?”
岐山冷笑着说道:
“我可不认为有着花田野这样的父亲,二十多年还是一事无成,最后要让自己的爹拉下老脸求人给自己混个名头的废物有资格和我说话。”
“你……”
被戳中痛处的花田脸色涨红,目光愤恨地盯着他,他身旁的小厮侍女连忙围拢过去,宽慰着自家少爷。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岐山试图故意激怒花田,使得其对自己不敬,这样就有理由拒绝将其引入山门。
“哼。”
岐山见花田迟迟没有开口,冷哼一声,转向其余几人:
“你们几个,也一样,进到山里,就不要想那些旁门左道,好好修行,不要对不起自己的长辈。
说说看,自己要拜入哪一脉,以及目前的水平。”
一位紫衣女子闻言,连忙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岐山大师您好,小女安藤优子,目前可以凝结出银冕上品的符咒,数次冲击金耀级而苦苦不得法门,故而拜入繁星坊符咒一脉以求突破。”
说着,她右臂一扬,一枚深绿色的符咒与其手中缓缓升腾,瞬间绽放。
上百藤曼蔓延开来,其上无数花朵悄然绽放,争奇斗艳,形成一座小型花圃,阵阵飘香,生机盎然。
但谁都能看出其中蕴含着致命的杀机,花香能将人拉入幻境,使其沉迷,而那些活跃的藤曼则如同巨蟒一般能瞬间绞杀猎物,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道消。
岐山凝视那花朵片刻,表情平和了些许,转向下一位名家之后,那男子一边介绍自己一边忙不迭地掏出自己的收纳袋。
片刻之后,一只颇具灵气踽行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在主人的操控下,讨好地对岐山叫了两声,那是一只银血中品的灵宠,饲育起来颇为困难。
“小子……你……确定自己要自讨苦吃?”
玄炎的声音有几丝古怪。
弗朗西斯没有回应他,脸色阵阵发青。
他原本以为,自己纵使天赋与那些孩童有所差距,可毕竟这里同样有几位动用自家资源进到繁星坊的名家之后,他也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可这些名家之后既然有志于繁星坊,那他们必然在各自的技艺中浸淫多年,再加上家族不计成本地给予支持,表现自然不会太差。
就连那被岐山指着鼻子骂的花田,也不情不愿地展示了自己在阵法上的造诣,是位银灵下品的阵法师。
逐一审查之后,岐山的表情缓解了几分,他眼光极其毒辣,知道这几位名家之后碍于天赋不足,上限不高,但凭借他们目前展示出来的水平,勉强在坊中进修也是说得过去的,只是不会有什么成果就是了。
他沉默着看向站在众人最后的弗朗西斯,弗朗西斯轻叹一声,在华有些担忧的目光中踏前一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焦虑了。
这种心境,就好似大学毕设做得一塌糊涂,等待着导师检验其成果一般。
他面向岐山,微微行礼,凝视着对方的双眼,声音平静:
“在下……有幸拜入繁星坊锻造一脉,希望通过磨练技艺能够不负繁星坊的盛名。”
极其简短的说明令众人为之一愣,其余几位名家之后都是生怕自己说多了引得岐山不悦而尽可能简短地展露自己的能力,而面前的这位长相柔美,身材高挑的男子却对自己的情况惜字如金,甚至不愿透露自己的姓氏。
就连岐山都没有料到,他微微皱眉:
“既然是拜入我炼器一脉,技艺如何?可曾炼制出银翼级物件?擅于何种锻造之法?偏好于哪一方向?傀儡?兵刃还是器具?”
弗朗西斯只觉得头晕目眩,满嘴发苦,他再度垂首行礼,努力让自己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在下未曾锻造出银翼级别的物件,也没有系统性地学习锻造之法,基础较差,希望能够通过向各位前辈学习,能不辱繁星坊之名。”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几位名家之后都目光复杂地望着弗朗西斯,毫无锻造基础却能够加入繁星坊一脉,这不得不让人怀疑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子究竟是何等身份,难道是……三大摄家之后?
诸多孩童也在窃窃私语,谈论着弗朗西斯的身份,却在岐山那堪称可怖的目光下沉默不语。
“你是在,开玩笑吗?”
岐山踏前几步,直盯弗朗西斯的双眼,嘴角微微抽搐,内心显然愤怒至极。
“毫无基础,就想进入繁星坊学习锻造,你以为你的姓氏,就能够让你为所欲为吗?”
他显然也认为弗朗西斯出身高贵,因此才能享有这种特权,而岐山,显然无法认同这一点。
弗朗西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破格进入繁星坊,定然是抢夺了他人机会,同时心中还有几分感慨,自己自穿越以来,似乎未曾这样窘迫过。
“你说你要通过向我们学习,来不辱繁星坊的威名,可我们讨论的技艺,你根本就听不懂,又要怎么办呢?”
岐山几乎贴在弗朗西斯的面前,低声说道,字字如刀。
“要不然你先跟这些小鬼学习几年之后再来吧,不然也不至于听不懂人话。”
那些孩童一阵哄笑,他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唯有天心奏目光微凝,沉默着注视着弗朗西斯,她很意外,即使被岐山这般羞辱,弗朗西斯却丝毫没有动怒迹象。
“穿得跟个乞丐似的,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丫头,放开我,我要把他脑袋切下来踢下山去!”
玄炎咆哮着,努力想从刀鞘中飞出,却被华死死摁住。
全天下只有它能够羞辱弗朗西斯,这岐山又是个什么东西。
华紧紧咬着嘴角,心中阵阵委屈,弗朗西斯真的要为学习锻造之术受此侮辱吗?
那岐山见如此这般,弗朗西斯却如同石像一般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便转向了华与诺姆,冷哼一声说道:
“既然基础都比别人差这么多,却还学着他们的样子,带着女人和侍卫上山,看来你是真的没有把繁星坊放在眼中,只是带着自己不知道是几房的姨太太,来这里度假了吧?
要不要我给你们准备一处爱巢,让你们天天在里面……”
他忽然感到呼吸困难,全身瘫软,并非弗朗西斯做了什么,只是其周身魔力阵阵汹涌,就让岐山难以自持。
余人也是目露惊异之色,这种气势,他们只在登临赐临碑上的强者身上见过,那神秘男子,究竟是谁?
弗朗西斯沉默地注视着后退两步,脸色变得惨白却仍旧死死盯着他的岐山。他知道对面想通过激怒他迫使他失控放弃入山的机会,可无论怎么羞辱他都不要紧,一提到华,他的身体先一步他的意识有了反应。
“弗朗西斯……”
华喃喃自语,心中是既感动又担忧,峨眉微蹙。
就在双方对峙之刻,弗朗西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抬首向空中一处看去。
只见一道紫云悠然而至,在即将抵达山巅之时缓缓消逝,一道倩影悄然立于弗朗西斯面前。
仍旧是一身淡雅的长袍,依然美艳动人,她轻轻收拢着被微风打乱的秀发,轻笑着望向弗朗西斯,眼中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是星野结衣。
不论是名家之后还是那些孩童皆是一片哗然,他们可能不认识数十年未曾踏出千仞道一步的岐山,却一定认得这位同为九华院门下,随着繁星盛会而奔波于威尔史克各地的绝色佳人星野结衣。
“星野师妹,你怎么过来了?饲育一脉日升长老那边的事务都处理好了?”
看到自己的这位师妹,连岐山的表情都变得柔和。
显然,她在繁星坊内,也颇受众人喜爱。
“虽然有些麻烦,但多亏她还有几个明事理的弟子……岐山师兄,怎么你和这位……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星野注视着弗朗西斯有些难看的脸色,嘴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弗朗西斯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他没来由地放松了几分,看到星野的这般态度,显然是已然知晓了他来到繁星坊的相关事宜,因此保持沉默。
“你……不会为他而来的吧,师妹。”
提到弗朗西斯,岐山面色一沉,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我可不记得繁星坊的门槛降得如此之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托关系进来了。”
“他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说着,星野转向弗朗西斯,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你这家伙,为什么不告诉岐山师兄你的姓名呢?还有你在炼药方面的造诣?何至于弄到这步田地?”
“抱歉,星野小姐……那总有一种自吹自擂的感觉,我不是很喜欢……”
弗朗西斯苦笑着说道,明明参加那场拍卖会,只是四个月前的事,现在想想,却久远得好像百年前一样。
当时与会的六人,有三人永远地沉入梦乡。
“在奇怪的地方意外地固执呢……我不讨厌这一点。”
星野忽然提高音量,告诉岐山,也告诉在场的所有人:
“他名为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冯·哈布斯堡,因为盟中做出巨大贡献而得以加入繁星坊。
岐山师兄,他将和你我一样,共同接受九华院师尊的教导……”
听着星野的介绍,岐山眉头紧锁地盯着弗朗西斯,显然他对于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痴迷于锻造,经常数月不眠不休全靠魔药顶着,几位师兄弟担心他的状态特意安排人手时不时去探望一番,对于这样一位锻造狂才,对赐临碑新增几个名字并不知情无可厚非。
但其余人显然不像他这般,星野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热烈的讨论声所淹没:
“弗朗西斯?是那个弗朗西斯,那个摧毁恶地极乐道的弗朗西斯吗?”
“居然是他,‘恶地撕裂者’弗朗西斯!听说不光光是极乐道,去年风隐道的式微也和他有关。”
“那可是不加入任何门派就能跻身赐临碑前二百的绝顶高手啊,没想到我居然有机会看到真人……”
“等等,他是弗朗西斯的话,那那两人不就是‘黑焰曼舞’华·伊莎贝拉·吉瑞特斯以及‘沉默倾覆者’诺姆吗?”
有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华与诺姆。在叽叽喳喳的孩童中的天则异常冷静,会心一笑,望向弗朗西斯。
“‘恶地撕裂者’‘黑焰曼舞’‘沉默倾覆者’?你们起绰号的水平能不能再差一点?”
弗朗西斯满头黑线,于心底吐槽,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星野。
但岐山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说道:
“等等,星野师妹,他要直接跟着师尊进修吗?这未免也太……”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敌视,只有震惊。要知道,新入山的门徒,一般是跟着长老们的弟子修行。
有些弟子资历足够,新门徒们会跟着弟子的弟子修行。
像弗朗西斯这般一入山就得以接受锻造一脉坊主九华院的指导,在繁星坊的历史上闻所未闻。
“岐山师兄你还是太痴迷锻造了,完全不了解这位弗朗西斯究竟有多么夸张。
一年前,威尔史克还没人知道此人是谁。现在,他不仅进入赐临碑前二百名,还在没有师傅指导的情况的炼制出树种金花级魔药,如今又有志于锻造,这份天赋与实力……我想他配得上这位荣誉。
你们两个,以后就是师兄弟了,要好好相处哦?”
岐山脸色复杂地望着弗朗西斯,一时间没有办法理清现状。
而弗朗西斯也不会主动开口去向这所谓师兄示好。
他虽然知道对面只是生性耿直,不喜这些走旁门左道,占据他人席位之人。但有些话语,实在是过于伤人,隔阂无法轻易抹消。
二人一时沉默,遥向对视。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星野无奈一笑,对着弗朗西斯说道:
“走吧,我把你,还有华小姐,诺姆先生先送到你们的洞府去吧。”
弗朗西斯转头看了一眼周围愈发热切的目光,点头称是。
“师兄,我们走了哦。”
岐山木木地回了一声,双目仍盯着弗朗西斯不放。
弗朗西斯与星野走到华与诺姆身边站定,星野单手一挥,紫云悄然成型,向着空中的某处飞去,留下众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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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野小姐,真是非常感谢你能够过来,不然在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弗朗西斯发自内心地表示谢意,当时若是星野没有及时感到的话,事态还真不知道会如何发展。
此刻华伫立在窗边,伫立着远处各具风韵的不同山峰,眼神中有流光闪过。
弗朗西斯则坐在铺满垫子的躺椅之上,努力不让自己露出过于舒适的神情。
别看那紫云外表只是一团飘渺的云烟,可起内部却别有洞天,内部精心布置着数十件看起来极为舒适的家具,而此处同样具有一面墙的酒柜,这载具甚至不用星野操控,便极其平稳地在空中滑行。
而那星野,则半躺在宽大的躺椅之中,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其中碧绿的液体,看起来颇为诱人。
女子不时啜饮一口,眼神迷醉,对着弗朗西斯毫不在意地展示自己修长的曲线。
“这家伙在众人面前那样一副亭亭玉立的样子,没想到私底下却这般懒散,而且毫不在意被我看到……”
弗朗西斯看着对方品了口酒后舒畅地吐息一声,心中暗想。
“喂,弗朗西斯你一定在心底想这女人看起来没想到竟然是个这样随便的家伙,对吧。”
星野忽然眯起眼睛,露出几分狡黠之色。
可还未等弗朗西斯回到,星野就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自然要……亲自过来了,你这家伙,几个月不见,不仅击败了噬尽窟的须之内姐弟,还将那极乐道搅得天翻地覆。
圣枢阙的更识伊万里亲自登门,带来了神女大人的口谕,我们又怎能轻视呢?
老爷子老太太们可是连着开了好几场会议,现在想想就头疼……
当时将霓裳羽衣和万物葬埋卖给你,就知道你这家伙非同常人,没想到一下子排名蹿得比我还高……”
星野一脸感慨之色,托着下巴望着弗朗西斯。
“说到这一点,我等还是得向星野小姐你致谢。”
弗朗西斯表情认真,满脸郑重。
“若是没有那两件法器的话,我们怕是早就死在极乐道内了,哪里还会有今日……”
“喂……我说啊,我们今后都是同门师姐弟,能不能不要那么客套,来,叫声师姐听听。”
星野豪爽地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面露几分期待之色看着弗朗西斯:
“我啊,进入繁星坊以来,一直被人小师妹小师妹地叫着,如今终于可以威风一回了,快,弗朗西斯师弟。”
她半眯着双眼,看着弗朗西斯,脸上沾染了几丝红晕,倚靠在躺椅中的她显得愈发动人。
华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注视着二人。
弗朗西斯表情如常,这女子的心事,他看不透,不知道对方的做派究竟有几分真情流露,几分矫揉造作,说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客气了,星野师姐,以后请多关照。”
“欸……”
星野颇为满足地叹息一声,那表情,活脱脱一只在阳光下被人抚摸肚皮的家猫。
“那星野师姐,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弗朗西斯继续开口。
“什么什么,你师姐我知无不言,上到阵法一脉的红叶长老在外面的第十七个野男子,下到师徒之间的畸形之恋……”
星野拍着胸脯,满脸得意地说道,显然是对师姐这个称谓颇为受用。
“这些话题虽然听起来很有吸引力,但是还是以后再说吧。”
弗朗西斯没有被对方带偏:
“我疑惑的是……我、华还有诺姆,这几个月来真的出名了吗?为什么所有的人……”
回想起刚才在入乾山顶的那一幕,弗朗西斯还是一阵头痛,对于他来说,出名,就意味着麻烦事将会接踵而至。
离开极乐道的这三个月里,弗朗西斯与华一直在疗伤,就连前往千仞道的路途中,他们也小心不与旁人产生接触。
所以弗朗西斯即使意识到了自己忽然冲到赐临碑上靠前的位置,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受到追捧。
“你这家伙……是真的不清楚吗?不会是想从我口中听到对自己的称赞从而沾沾自喜吗?”
星野注视着弗朗西斯的神情,满脸讶然,看到他神情不似作为,叹息一声:
“好吧,看来你是真不关心这个,其实像你这样忽然从名不见经传湖人冲到赐临碑前二百,虽然极其罕见,但每过数十年还是会出现这种不出世的天才出现的。
真正可怕的是你击溃了梦魇,那普通人甚至不得而知的梦魇。那可是神啊,往前看尽一切的历史,曾与神明为敌并将其弑杀之人,不超过一手之数。
而那梦魇又极为诡谲,当世之人,恐怕没有一个人敢声称自己能踏入极乐道将其诛杀,你怎么能不令人津津乐道?”
“是……这样的吗?”
弗朗西斯的声音中带着几丝感慨,现在想想久我派他去刺杀那梦魇,果然是慧眼识珠。
他对于情感的淡漠,对于梦境的警醒,不俗的实力,连梦魇都感到棘手的科技,一切都是他成功弑神的必要要素,果然时也命也,只是有些人……
“哈,你这家伙,果然是想等着我夸奖你然后暗中雀跃吧。”
星野忽然探出身子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
弗朗西斯却忽然抬起眼睛注视着星野的面容,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星野是看出他沉溺在过往之中,通过这种方式来帮助他驱散阴霾。
“星野师姐……你,很温柔呢……”
“师姐我可不喜欢过于敏锐的家伙哦……来,陪师姐喝一杯。”
星野回到,正欲伸手掏出自己的藏品,整艘飞舟却以一个明显的角度向下落去。
“欸……这就到了吗……真没意思……”
星野有些不开心地嘟起嘴巴,拉着弗朗西斯走到华的身边,伸出右手,指向窗外:
“你们看,这就是你们将要生活的地方。”
弗朗西斯将目光放远,发现一座秀气的山峰出现在几人面前。
山势与千仞道的其余险山相比颇为平缓,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却一点也不显得杂乱,显然有专人定时修剪。
其间隐有小兽出没,它们好奇地抬起头打量着空中的紫云。
山脉上坐落着五六处造型不一的房屋,每一栋都显得颇为气派。
弗朗西斯甚至还看到数处隐秘的洞窟,幽邃曲折不知通向何处。
山脊上有数道小溪蜿蜒而下,最终在山脚下汇集成一处幽潭,波光粼粼。
而山峰的背面,则有着大片大片经过打理的良田,弗朗西斯一眼就判断出,此处极其适宜种植药材。
“这么秀美的地方,星野师姐我们的屋子是哪一栋呢?”
“全都是哦。”
星野轻笑着回道。
“欸……”
弗朗西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于不请自来的他们三人,繁星坊竟豪爽地给了他们一座山。
“看来师弟你还是不了解自己现在是什么地位啊……算了……”
星野叹息一声,继续说道:
“这座季观山可是全道中为数不多的洞天福地,种植草药、饲育灵宠、冶炼锻造它都极为适宜,那群老家伙为了笼络你还真是舍得啊……”
她悠悠地慨叹着,忽然丢给弗朗西斯一枚戒指:
“时间也差不多了,师姐还有别的事情,这戒指里有操控季观山护山阵法的说明,山上停放的两艘陆行船的灵匙,全千仞道的地图还有锻造方面的一些心得,算是师姐给你的见面礼了。我们该下去了。”
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整片紫云悠然而落,降至山脚隐匿身形,林间那些好奇的小兽纷纷躲回到丛林深处。
弗朗西斯抬头望着山上数处规格各异的宅院,对于繁星坊的豪爽仍旧惊讶不已,他转身看向星野正欲说些什么,星野却抢先说道:
“好了,这段时间,你们几位就好好休息,或者在道里面逛逛。
不过我想你们也悠闲不了多久,‘恶地撕裂者’既然来到了繁星坊,那群家伙肯定坐不住。两个星期之后,师姐会来接你去见师尊的。”
“师尊……就是九华院大师……”
弗朗西斯低声说着,诺姆身上的万物葬埋,就是出于这位名家之手,他也是全威尔史克最富盛名的锻造大师。
“那些事情以后再说……”
星野忽然上前一步搂住弗朗西斯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道:
“师弟你要记住,你是追着师姐我来的,千万不要被魔药一脉的那几个小狐狸精拐跑了。”
她不等弗朗西斯作何反应,便和华与诺姆打了个招呼,紫云再度涌来,笼罩着她向北边飞去,速度竟不知比几人乘坐时快了几倍。
看着紫云逐渐远去,弗朗西斯的鼻腔中仍旧笼罩着阵阵芳香,他仍有些不适应与星野相处,但是现在……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叮咚作响的溪流,将戒指递于诺姆:
“诺姆先生,麻烦你先上山看一下此处情形,是否有旁人,阵法是否完善之类的,必要的话召唤傀儡们打扫一下……”
诺姆借过弗朗西斯手中戒指,沉默地向山上进发。
“弗朗西斯……我们……不去吗?”
华有些不解,按理说突然坐拥一整座山,任谁都会仔细检查自己的资产的。
“不,华,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周围逛逛吧……
这个地方,让人很舒服呢……”
弗朗西斯伸出一只手,千仞道那温暖而湿润的空气在其皮肤上流过,华自然是不会拒绝弗朗西斯,二人手牵着手,漫无目的地在群山之间遨游。
直至夕阳西下,华轻轻出了一口气,在林间走了如此之久,她对于新环境的不安,对于岐山嘲讽的不满,终是得到了极大疏解。
此刻二人漫步在满是常青木的山间小径上,枝头上绑满了红绸带,随风飘荡。
看着那红绸带,华就想起了今天早些时候见到了那对儿相拥在一起的男女,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满是对未来的憧憬,让华有几分艳羡。
可她又有什么地方需要羡慕那种女孩子呢?
她明明已经和自己最心爱之人长相厮守,饱受众人敬重,她又有什么不满呢?
华心中暗自慨叹一声,她知道自己骗不了自己。弗朗西斯满心伤痛,以至于失去了感受爱的能力。
而他又是如此耀眼,仅仅一天时间,天心奏,星野结衣都对其过分亲昵,桃花不断。
虽然知道最后只会是她与弗朗西斯共同前行,可这样的日子,还得经历多少时日……
“华·吉瑞特斯。”
弗朗西斯不知何时停下脚步,在华的身后呼唤她的名字。
华忽然感到周身一阵战栗,弗朗西斯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全名,他的语气是那般平静,可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为之沉寂。
她没有说话,缓缓转过身来。
夕阳映照在男子的面庞之上,使得其五官愈发分明,整个人就好似被精心雕刻出的雕像一般完美无缺,弗朗西斯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见到华转过身来,目光如一滩秋水,弗朗西斯表情变得柔和,凝视着这位为自己付诸一切的女子,单膝跪地:
“华·吉瑞特斯。你愿意,嫁给我吗?”
此刻山风悄然直至,无数绸带脱落,漂浮于二人周身,上下纷飞,宛若歌颂这世间一切美好的百鸟。
天地间忽然响起无数奏鸣曲,连即将隐匿身形的夕阳都迟迟不愿落去,努力将最后一抹余晖落到二人身上。
“我想……经历了这么多,是时候了……若是宿命无法改变,我为什么不能欣然接受呢?”
弗朗西斯用只有华才能听见的话语低声倾诉着:
“我们的命运也好,灵魂也罢,早已混杂在一起,纠葛不清。
但是啊,华,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不知从何时起,就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这个世界在我的眼中再也没有色彩,我也不曾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就这样在淤泥中窒息……
但是,你一直站在岸边呼唤我,努力不让我沉下去,我不想辜负你这份期待。
我想再一次感受到心跳,想看看你眼中那五彩斑斓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想让你教会我,什么是爱。
所以,华·吉瑞特斯,你愿意嫁给我吗?
从我们在圣祷所广场上相遇那那一刻开始,到时间的尽头,我们将共同前行,直至命运将我们舍弃,不离不弃。”
在弗朗西斯诉说之刻,华不知不觉中就向前走去,走到弗朗西斯面前,泪眼婆娑,她低头注视着这位对自己来说就是全世界的男子,轻轻点了点头。
玄炎悠然地吹着口哨,罕见地没有说话。
那些红绸带在山风组成的奏鸣曲结束后依次回到枝桠上,只留下一条在华的手上,鲜红如血,轻若无物,却包含着这世间最美好的许诺与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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