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位面容模糊的傀儡,身着礼服,伫立在阴影之中,手持各色乐器,吹奏着悠扬的曲调。
袅袅乐曲于厅室中回荡,在月夜中化为一声叹息。
在季观山的某处居所内,弗朗西斯与华在原有的家具之上简单装饰了一番,用作二人的结婚场所。
屋内点满红色的蜡烛,点缀着各式弗朗西斯叫不上名字的花朵,二人围坐在花团之中,十指相扣,彼此对视。
“小子你们这仪式可真够简陋的……”
玄炎有些不满地嘟囔道。
此刻厅室之内除了弗朗西斯与华、玄炎再就是沉默不语的诺姆以及一众忙上忙下的傀儡,再无他人。
在远处徘徊,望着屋内灯火的山间野兽算是他们唯一的宾客。
弗朗西斯并没有邀请任何人,一来在繁星坊,他们还没有任何可以称为朋友的人选,二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一路走来,最后只会有弗朗西斯与华踽踽独行。
他们也没有特意去举行什么仪式,一切对于二人来说都是多余而繁琐的。
不论是吉瑞特斯村、安库德、威尔史克的习俗,还是弗朗西斯印象中的,中式或是西式的婚礼,他都不打算参考,对于二人来说,只要有彼此就足够了。
此刻华身上穿着一件在礼服店逛了良久之后终于确定下来的一件纯白礼服,她决定此生只穿这一次。
那是一件有着极其厚重的裙摆的长裙,穿上它的华整个人就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蔷薇,只为弗朗西斯一人绽放。
稍显紧促的上半身又完美地勾勒出华那玲珑紧致的身段,线条美好的像是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
暗红色的秀发,陶瓷般的皮肤,轻轻作响的首饰,整个人宛若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一般。
此刻她凝视着弗朗西斯的双眸,满是情愫,脸上带有一丝红晕。
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自己嫁给弗朗西斯的情景,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华的心中还是悸动不已。
快乐幸福等情绪充盈着她的全身,华甚至想起身高歌一曲,世间万物都是她的听众。
“一般来说,在这个时候,夫妻双方会交换定情信物,彼此许下诺言,问候双方长辈,不过我觉得……那些习俗,对你我来说都没有必要……”
幽香满怀,弗朗西斯低声说着:
“毕竟我们……若是让我向那严酷的命运跪地祈求的话,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让它将你从我身边夺走,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弗朗西斯……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吗?”
华探出身来,靠在自己男人的怀里,吐息着发问。
那柔若无骨的身躯令弗朗西斯一阵心神颤抖,他将华拦腰抱起,用裙摆扫开花瓣,向着二人的寝室大踏步走去。
华轻笑一声,忍不住在路途上就开始轻咬弗朗西斯的脖颈,弗朗西斯不客气地对华耳朵吹了口气,令其酥痒难耐,媚眼如丝。
见到此景,玄炎无奈地叹息一声,它知道自己今晚又要与皎月作伴,还有那一语不发的诺姆。
一步,两步……弗朗西斯的心似乎也像气球一般膨胀起来,往日里的那些忧愁,对未来的迷茫似乎都不重要了。
怀中的华已然化为一滩春水,这世间恐怕再也没有为一个女孩子亲手穿上婚纱再为其脱掉更幸福的事了。
用后背顶开房门,弗朗西斯转身便想将华扔到床上,可二人精心布置的铺满花瓣与香草的床上,此刻竟坐着一位陌生女子。
只见其面露有趣之色,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二人。
这是一位气质颇为独特的女子,若是看她眉眼的灵动与活跃的神情,怕会以为这只是一位十余岁的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可她那丰满的身姿以及细腻的皮肤,却有着小女孩所不具备的风流韵味。
而她那安静伏在一侧的单马尾以及颇为淡雅的衣装,则说明她已然历经繁华与情爱,内心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位颇为神秘的美人。
“阁下深夜到访……倒是在下招待不周,未能提前远迎……”
弗朗西斯声音平淡,内心却混杂着窝火与紧张。
任谁也不希望自己在新婚之夜被人打扰,而更令其惊奇的是,明明季观山的护山阵法已然展开,对面却仍能悄无声息地摸进来。
不光是他与华,甚至感官最为灵敏的玄炎与诺姆也没有丝毫察觉到此女的到来。外面的傀儡依旧在演奏不知名的曲调,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却好似一团云雾。
“倒是妾身孟浪了,只是二位在举行一场颇为奇特的婚礼,而妾身又时间有限……”
女子开口,声音如同夜晚的微风一般飘渺。
“阁下……并非繁星坊中之人吧……”
弗朗西斯将华缓缓放下,在脑海中思虑:
“看阁下的架势,莫非……是三大摄家之人?”
除此之外,弗朗西斯实在不知全威尔史克谁还有这般能耐,能瞒得过他们几人的眼睛。
“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脑子够快。”
女子轻笑着赞扬了一声。
“你们当初在极乐道击溃的云居绫里,算算辈分应该是我的七代姨祖母,我叫云居唯,弗朗西斯,华,幸会。”
“云居唯……”
弗朗西斯在赐临碑上见过这个名字,是排在前五十的顶阶强者,算得上是与绮月琉璃同水平的存在。
虽然那更识曾说过,好面子的云居家会亲自登门向其表示感谢,可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时间……
“看你的表情,大概是意识到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云居悠悠开口。
“能够击溃持有‘冠盖满京华’的那位云居绫里,你们几个,还真是了不得……”
“哪里……”
弗朗西斯谦虚道。回想当日,若非他们几人利用绫里牢固的梦境先行偷袭得手,中途‘无上神祗’伊西丝故意放水,最终永山舍弃生命制造出心中魔药,几人面对那持有天赐神兵的云居绫里怕是根本没有胜算。
“行啦,你也不必自谦,为云居家夺回天赐神兵,云居家自是不会亏待你的,这个收好。”
说着,云居唯右手捂住胸口,周身一阵流光溢彩,额头处忽然有光点浮现。
那光点在空中颤抖了两下,便向弗朗西斯缓缓飞来,被其一把握在手中。
“这是……”
手中之物光华散去,弗朗西斯仔细观察,那赫然是一颗指头般粗细的水晶,其中竟有着一缕云烟缓缓流淌,美丽而易碎。
“那里面有云居本家人的命格……不过我估计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云居唯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此举对其消耗不少。
“你在遭遇生命危险时,将其捏碎,云居众人就会立刻赶到,将你于危难之中救出……
不过谨记,只有在陷入绝境时方可使用,若是希翼着云居众人能为你撑腰,成为打手什么的就是痴心妄想……”
“在威尔史克任何场所都可以?”
弗朗西斯感受着手中水晶的质感,缓缓发问。
“不愧是‘恶地撕裂者’……
几大恶地,绝境之中会受到限制,别的地方都会顷刻而至……
好好收好,弗朗西斯,上一次云居家赐下这命格水晶,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弗朗西斯沉默不语,他不知道用一件天赐神兵换取一次云居家出手的保命机会是否适合,但此刻他只想找个法子摆脱那绰号,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原本呢……妾身还有个堂妹,年方二八,天资聪慧,对弗朗西斯你特别感兴趣……不过……”
云居唯看了一眼华脸上尚未散尽的潮红以及那优雅至极的礼服,眼神中流露处一丝感慨之色:
“看来她是没这个缘分了,那妾身就不打扰二位……新婚燕尔了?”
不等弗朗西斯回话,云居唯就这样在二人眼前化为一缕云烟消失不见,只有床上的凹陷证明她曾经存在的痕迹。
弗朗西斯与华对视一眼,心中仍旧惊骇不已,对方在自己眼前来去自如,他们根本无法把握那云居的行踪,双方之间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可即使发生了这样一段小插曲,但春宵苦短,弗朗西斯将那水晶小心收好,再度拦腰将华抱起,扔到床铺中央,就好似将流星投向夜空。
华轻笑出声,还未等弗朗西斯脱去衣衫就搂住他的脖子,轻声呢喃:
“我说啊,这种事情,是不是本来就应该双方成婚之中再……
我之前的行为,会不会显得很不守妇道?”
“有吗?”
露水缓缓顺着花茎留下,濡湿满床,弗朗西斯双手覆盖于土壤之中,感受着大地的温度
:“可那样,人生不会少了很多乐趣吗?”
雨水冲击地面,就好似天与地在一起**。
在这布满星空的夜穹下,群山环绕之间,匠人悉心照料幼苗,鲜花盛放。
华只觉得自己周身所有部位全部融化,任由弗朗西斯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形状。
双方水**融,一会儿化作清风与孤雁在夜空中翱翔,一会儿化作流水与游鱼在浅滩荡漾。
他们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那沉重到不堪回首的过往,忘记了虚无缥缈的未来,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忘记了时间、日月与星辰。
勤劳的匠人苦苦守候,只等待花开的那一刻。
忽然一切都炸裂开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彼此交融成一首夜曲。
这场无人知晓的战争悄然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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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的两个星期,事态果然如同星野所预料的那般,弗朗西斯与华并未得到充分的休息,洗去风尘。
三位赐临碑前三百的存在加入繁星坊,自然引得无数请帖纷至沓来。
对于那些其它势力的邀请,弗朗西斯一一婉拒,可同门前辈亲自到访,弗朗西斯却无法不留情面。
于是二人几乎每个夜晚都在不同的山脉之中参加各种宴会,虽然有着不同的名头,但无一是为他俩准备的洗尘之宴。
但好在主人都是繁星坊中的一方名家,举止之间颇为得体,不至于让弗朗西斯感到烦闷。
他不得不一遍遍地三分真七分假地讲述在极乐道中发生的种种,再籍由他人之口衍生出无数个不同版本的故事。
自己与华仍旧是故乡被虚空生物摧毁的苦命之人,对于二人的能力来源讳莫如深。
对于那些不请自来到访季观山的鲁莽客人,弗朗西斯都耐着性子一一接待,流程大都千篇一律,充斥着恭维与示好。
不过被阵法笼罩的山脉还是迎来了几位特殊的访客。
其中一位就是之前认为弗朗西斯依仗家族势力拜入山门而对其大肆讥讽的岐山衷。
这次他颇为诚恳地对弗朗西斯与华表示歉意,并保证而后在锻造一途有何不解之处都可以向其请教。
最后有些扭捏地表示他可否观瞻一下诺姆手中的万物葬埋,那是他恩师九华院近年来的得意之作,可此器出世之际,岐山正闭关锻造,遗憾错过。
看着对方那期盼中又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弗朗西斯知晓道歉事小,观赏顶阶法器为大,暗中无奈摇了摇头,应允了下来。
注视着土石本源的光辉,抚摸着法杖上那复杂的纹路,岐山的表情如痴如醉,就好似好色的登徒子看到了天下第一美人一般。
弗朗西斯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不再此处,岐山会抱着这万物葬埋安然入眠。
直至薄雾冥冥,岐山才陡然惊醒过来,一面向弗朗西斯道歉,一面匆忙离去,似乎是他在洞府之中所锻造的物件误了时辰。
看着他那破旧的衣衫逐渐隐去,弗朗西斯原本存于心中那一丝愤懑也悄然散去,回头看看伫立在一侧的诺姆,暗中叹息。
原本他还担心来到繁星坊之后,诺姆仍像在香知城那般肆意遨游,被一众痴迷于锻造的匠人发现傀儡身份,被抓走肢解可如何是好。
可事实证明他多虑了,登上季观山之后,诺姆未曾离开此处一步。
他白天坐在山巅看着日升日落,夜晚倚靠在屋檐下沐浴着漫天星光,眼角的泪痕愈发清晰。
显然,绫乃的离去对诺姆造成了颇多打击,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倾诉,只能在心中慢慢品味那苦涩,直至时间将其遗忘。
另一日午后,弗朗西斯与华参加完魔药一脉的宴会归来,几位女子对其过分你热情令弗朗西斯有些无所适从,在季观山脚,一位女子默默伫立在那里。
她年纪大致四十上下,一丝不苟的头发中夹杂着几丝华发,眉眼之处有几分阴霾,嘴角向下,带出很深的弧度,她似乎很长时间没有笑过了。
可即使岁月在其身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她依旧是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人。
弗朗西斯不难想象,二十年前,会有无数男人热切而渴望的目光游弋于其身上。
女子单手持着银色的烟袋,缓缓吐出一丝烟雾,声音低沉:
“你是弗朗西斯?那个斩杀梦魇的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有些不喜这烟草的味道,对面看来也是一位慕名而来的某方势力之人,看起来身居高位的样子。
他拱了拱手,正欲说些什么,那女子却自报家门:
“我是月华观的片桐。”
闻言弗朗西斯与华对视一眼,片桐……那不就是永山的师傅吗?
听闻这位片桐长老在月华馆中医术足以排进前十,弗朗西斯还以为那会是一位皮肤如树皮一般干枯的老头子,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位女子。
察觉到弗朗西斯脸上的异动,片桐幽幽开口:
“这样看来……你们在极乐道里应该和永山接触了吧……那小子果然没死……但他也没能活着出来……”
片桐的声音带着几分恼火,几分幽怨,似乎在质问那永山为何不辞而别,又似乎在怨恨自己不争气地追到此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良久以后才缓缓吐出,烟雾随风消逝,一如故人的生命。
“梦魇身死之际,所有被其困在梦境中的生灵,都会一同死去,在下没有办法……抱歉,片桐前辈……”
弗朗西斯轻声说着,他似乎看出了许多。
现在看来永山因为天赋异禀,身为平民的他被片桐长老选中,得以进入医疗圣所月华馆学习医术的说辞,有几分模糊不清。
这位片桐长老对离弃宗门的弟子的关切,显然超出了正常界限……一如,那位为了森柊吾复仇而舍弃一切的五十岚洁花。
华显然也想到同样的事情,弗朗西斯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起了变化。
“不打紧,那孽徒叛离宗门的那一刻,我就当他已经死了。”
片桐冷冷说着,抬眼望向远处的寒潭,满是萧索。
“我只想问问你,永山那白痴,死之前有没有提到……”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就连拿着烟袋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也是一位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弗朗西斯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永山清醒地活在梦境之中,不愿接受自己的妻子已然化为满床碎骨的事实,临死之际也说是不愿麻烦自己,未曾提及片桐分毫。
“哀莫大于心不死啊……”
看着面前这位顺着蛛丝马迹的一直追到千仞道的可怜人,弗朗西斯缓缓闭上眼睛,决定给予对方一丝慰藉:
“在永山先生濒死之际,他交代自己身后事之时,说自己愧对片桐前辈您的教诲,此生无法报答您的恩情,当时永山先生的语气就有几分奇怪……
可那个时候,一切都很混乱……
他也没能再多说什么……”
“没有办法报答我的恩情吗……哼,哼,好,真是白痴。”
片桐狠狠地抽完了最后一口,对着弗朗西斯点了点头,自顾自地离去。
她好像在一瞬间老了十余岁,头顶的华发在暖阳的照耀下愈显苍白,弗朗西斯不忍她就此离去,对着片桐那萧瑟的背影喊道:
“片桐前辈,永山先生在临走之际,将他在恶地之中求生之时,对于魔药与医术的心得,都交付与我,其中还包含着月华馆的密藏,片桐前辈您要不要将其收下,以作纪念?”
片桐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即快步离去,似乎只要稍晚一步,眼泪就会落下。
弗朗西斯与华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沉默良久,看来不论是哀莫大于心死还是哀莫大于心不死都同样痛苦,只是从一种极端到另一种极端罢了。
林间的小兽仍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的身影,这几天的时间下来,它们也习惯了新邻居的存在。
只是弗朗西斯一靠近它们,小兽们还是飞快地躲到密林深处,回头观察着他,三分警戒七分好奇。
除此之外到访的最为频繁的就是之前在入乾山上与他们有所交际的天心奏,少女来到此处,也很少与二人交流,只是默默静坐在哪里。
“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当你试着开始反抗命运的那一刻始,你就已然向命运屈服了。”
“如果说一件事物是永恒的,那它就等同于虚无。”
看着说着不明所以的话的少女,弗朗西斯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天小姐,虽然我很欢迎你在我们这里做客,可……巫卜一脉,没有需要修行的地方吗?你的师傅不会对你的行为不满吗?”
“没有啊。”
少女眨着眼睛回望弗朗西斯:
“我师傅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别死得太早,之前想怎么样都可以……”
弗朗西斯一阵无语,这巫卜一脉,未免也太随心所欲了吧,这种天赋,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渐渐的,他们也习惯了天的存在,华在准备饭菜之时会多准备一副碗筷,天总是很认真地将每一颗食物都吃完,然后乘坐着自己那粉红色的纸鹤悠然而去。
不论这些,弗朗西斯也决定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了。
不论是与绮月琉璃的交手或亦是被云居唯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弗朗西斯,他与威尔史克的顶级高手还是有一定差距。
他即将开始学习锻造技艺,也是时候总结一下过往的收获了。
首先他对于自己所拥有的田地以及身上能够种植的草药种子资源做了大致分配,开始建设属于自己的药园。
现在的他已然不是安库德那个对于草药特性还懵懵懂懂,时不时闹出笑话的新手,整座药园的布局分布颇为合理,从山顶望去鳞次栉比蔚然成荫的样子就连玄炎都不由得开口称赞。
除此之外,弗朗西斯还前往炼药一脉,购入了大量的各色材料,繁星坊贵为威尔史克炼药的龙头,在旁处重金难求的珍稀材料,竟被随意搁置在货架的角落里,让弗朗西斯心痛不已。
炼药一脉的坊主更是对于这位无人指导便能炼制出金花级魔药的年轻人颇为器重,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诱惑他说只要他放弃锻造,全心全意投入到炼药当中,她能保证弗朗西斯在自己死去之后当上炼药一脉的坊主。
看着其余几位弟子不善的目光,弗朗西斯连忙婉拒,生怕自己在回到季观山的路途中被他们毒害。
得到了月华馆的密藏,再加上购入的材料,弗朗西斯已然集齐了三种金花下品以及一种金花中品的魔药原料,让他悸动不已,恨不得立刻开始炼制,却苦于时间不足而无法展开。
击杀梦魇之后从其身上得到了那名为神叹魄灵的人偶,从更识那边求来了《魄灵咏叹调》这一至高精神魔法,玄炎建议弗朗西斯,可以着手开展精神方面的修炼了。
精神类的魔法在战场中素来能在瞬间扭转战局,对此经历过轮回梦境的弗朗西斯颇有感触。
玄炎称那神叹魄灵是世间至宝,弗朗西斯可直接将其作为媒介施展精神魔法。
他稍加感悟,便掌握了其大致用途。
对着山上的野兽施以催眠,弗朗西斯惊奇地发现,是否使用神叹魄灵,施法速度与精神损耗都有着数倍的差别,难怪这神叹魄灵也是无法放入储物戒指中的神器。
而那《魄灵咏叹调》曾为华清家之一的魄灵门的绝响,号称修炼到最高程度。
对内则能凝结出八位身外化身,与本体共享感官、视野、记忆的同时也不会滋生自我意识,即使被人抹杀也不会对本体造成伤害。
而对外则可以瞬间扭曲敌人的感官,可以令其将烈焰当成冰川,将粪土当成美食,将亲生兄弟当成杀父仇敌,也可同样令其沉眠与梦境,直至身体腐朽为尘埃。
不过就算弗朗西斯经历了轮回梦境,精神力得到了提升,但他距离《魄灵咏叹调》那传闻中的境界显然有着相当远的距离。
他试着凝结出自己的第一位身外化身,几欲昏厥之后出现在弗朗西斯面前的却是一位嚎啕大哭的婴孩,手足无措的弗朗西斯觉得那婴孩的容貌有几分眼熟,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小时候的自己吗?
弗朗西斯汗毛直竖,他连忙将其遣散,转头对上华那颇为遗憾的目光。
看起来在精神魔法一途,弗朗西斯还有着很长的路要走,不过在《煊赫冥回体》上,他却感觉到自己即将有所突破。
接连经历了数场死斗,现在他体内的神纹密密麻麻地遍布周身,在体内的肌肉中层层叠叠,包裹住骨头与脏器。
现在,他即将进入羽依说注释的第三个阶段,而后的路,就得他自己摸索了。
不过相较于在《煊赫冥回体》上的突飞猛进,不论是玫瑰绽放还是浮光剑都让弗朗西斯有些苦恼。
他仍旧无法很好地操控虚空能量,所能使出的招式也只有月芒一式。
而对于浮光剑的理解也停留于用光属性能量攻击敌人,未能有所顿悟。
这让弗朗西斯有些懊恼,难道自己在武器方面并没有天赋?
来到繁星坊之后,弗朗西斯原本还想着是否能够修补一下玫瑰绽放的崩坏之处。
可他查阅典籍后失望发现,虚空能量极难操控,三百多年前在发生了一次极为惨重的能量侵蚀之后锻造师们就被坊中严令禁止进行研究。
不过他身上还有着大量的珍稀素材,希望能够在接下来的时光中得以应用。
怀抱着种种期待与遗憾,弗朗西斯搭乘着星野的紫云,缓缓向熔铸山驶去。
那是千仞道中六大主脉之一,也是弗朗西斯那未曾谋面的师傅九华院天阳的居所,山峰内部有着全道中规格最大的熔岩湖。
威尔史克一年中所被制造出的金瞳级法器,号称有七成都是在此处产出的。
“怎么了,小师弟,这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星野依旧半躺在软椅之上,脸上带着一丝红晕,她仍在品酒,不过这次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杯透明如水般的饮品。
“不……我只是很佩服师姐你能够在这种潇洒自如与那种大方得体的姿态之中来回切换……”
弗朗西斯感慨着说道,酒水的清香与淡淡女子香味盘踞在他的鼻腔,久久不肯散去。
“要怎么说你还……”
星野眼波流转,没有继续说下去。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扮演着别人所希翼的角色,不知不觉就养成了酗酒的习惯,师弟你不会讨厌师姐吧?”
“那……为什么……在我面前,会这般……毫不掩饰呢?甚至当时在繁星盛会上……”
弗朗西斯嘟囔道,星野对其毫无防备的信任,令他有些诚惶诚恐。
“啊……这个嘛……”
星野不在乎地又给自己斟上酒,说道:
“当时凭借你的身份,即使你到处去讲,繁星坊的那位星野居然是个酒鬼。
我想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只会认为你对我爱而不得大加诋毁……
男人嘛,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师姐你……看得还真透彻……”
弗朗西斯苦笑,仔细想想事态大致会如星野所说的那般发展。
“除此之外……你也是个很有趣的家伙嘛……”
星野忽然缓缓起身,靠近弗朗西斯,在这个距离下,弗朗西斯可以清楚地看到星野那微微颤抖的睫毛以及如宝石般瑰丽的瞳孔。
他微微避开星野的目光,鼻腔中的香气却更浓郁了。
“为了华小姐,不惜得罪当时对你来说颇有权势的寺尾长老,也不惜耗尽全部身家。
当时我就在想,这家伙要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情种,要不就是个纯粹的白痴,没想到……”
星野眼神流露出一丝莫名意味,说道:
“我说啊,师弟,我其实很佩服你的,有些事情我没有说,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从极乐道中出来,却仍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莫非……星野是因为经历了什么伤心往事,才选择用酒水麻醉自己的吗?”
这个念头在弗朗西斯的脑海中一经浮现就挥之不去,他通过对方的双眸,似乎看到一个孤苦伶仃的影子,他试着旁敲侧击些什么:
“我听说……星野师姐你已经和三大摄家中的京极家的某位公子订婚了?”
星野面无表情,凝视着弗朗西斯,声音忽然变得有几分平淡:
“是啊,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他看上……”
她忽然后退两步,放下玻璃杯盏,转头望向窗外:
“师弟,我们到了。”
弗朗西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微微扬眉,六座主脉之一的熔铸山,果然非同寻常。
山脉气势恢宏,像是一位手持巨锤的沉眠巨人伫立于天地之间,其上生满着苍劲的松柏,显得有几分肃杀。
弗朗西斯缓缓闭眼,感受到了地表之下有着一股极其夸张的能量源,显然那就是传闻中的熔岩湖。
可是……让弗朗西斯有几分疑惑的是,山体表面不见任何建筑,这真的是那九华院的栖身之所吗?
他还没有仔细打量这山峰,紫云便在星野的操控下疾驰而下,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悄然消逝。
山洞内部散发着柔和的光线,表层上砌了一层不知是何等材质的乳白色石砖,让整座山洞没有丝毫幽暗萧瑟的氛围。
“山洞啊……”
弗朗西斯微微垂首,他忽然想起两年前在村子中圣山山脉里的诸多情景,可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一旁的星野推了推他的后背,二人一同向山洞中进发。
拐过几个弯角,弗朗西斯难掩眸中的惊骇之色,他竟来到一处极为空旷的洞窟之中。
整座山峰的内部被已然掏空,通过横七竖八的索道弗朗西斯隐隐可见最下层的点点深红,那熔岩湖正肆意释放自己的热量,为众人所用。
“好大的手笔,繁星坊不愧为锻造一脉的龙头。”
弗朗西斯伸出手去,感受空气中热量流动。
若他没有猜错的话,远处山壁上那上百个隔间,应该都是引入了熔岩的锻造之所,是普通锻造师梦寐以求的地方。
一旁的星野没有打扰弗朗西斯,待他自己对这熔铸山的内部有了大致了解之后,再带着他向深处进发。
二人深入地底,走到极深之处,弗朗西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热量冲击之时,星野身形一扭,进入到了某处壁道之中,弗朗西斯连忙跟上。
片刻之后,他看到两个半大不小的小伙子驻守在一面光滑而厚重的石板门前。
“辛苦了,阿部,大平落。”
星野轻轻垂首,此刻她又恢复成那位端庄得体的星野结衣。
“哪……哪里的话,星……星野师姑您才是……”
其中一位束发高瘦男孩结结巴巴地回应道,他面红耳赤,眼睛完全不知道该看向什么地方,完全把自己的感情写在脸上。
星野却对此不以为意,继续问道:
“其余几位师兄师姐到了吗?”
“没有,星野师姑,您和这位……最先到的。”
另一位有些壮实的男孩就沉稳了许多,他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样子。
“大家都很忙啊,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位是你们的弗朗西斯师叔,今天我带他来见师尊。”
星野向他们介绍弗朗西斯。
听到弗朗西斯的名号,不论是面红耳赤的男孩还是沉稳的男孩都流露出好奇目光望向他。
“他就是‘恶地撕裂者’……”
阿部喃喃说道。
大平落连忙戳了戳他的后腰,二人一同向弗朗西斯行礼:
“见过弗朗西斯师叔。”
他们跟着九华院的徒弟进修,而弗朗西斯跟着九华院进修,那他们与弗朗西斯之间自然就有了辈分的差别,须得尽必要的礼节。
弗朗西斯没有说话,微微低头,既然已经在男孩们的眼中变成‘恶地撕裂者’这一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人物形象,那还是不要让男孩们的幻想破裂掉的好。
两位男孩连忙催动魔法,大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不知所源的灯光亮起,弗朗西斯与星野在男孩们的注视下进入其内。
大厅延续了那石门朴素厚重的风格,除了一张规格惊人的石桌与七八把石凳之外,再无他物。
弗朗西斯在星野的引导下,坐在末席,等到石门缓缓闭合,他低声说道:
“那叫阿部的孩子,很喜欢你啊,师姐。”
“什么啊……正常男人看到我不都应该是这个反应吗?”
此刻与弗朗西斯独处,星野又慵懒地伸了个拦腰,曲线美得惊心动魄。
“倒是你这家伙看我的眼神中又漠然又冷漠……害得师姐以为自己变成老太婆了……”
她娇嗔道,一颦一笑中满是风情。
弗朗西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对于你自己的容貌,师姐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
“是人都会老的,尤其是对女性来说,衰老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而那些仰慕你容颜之人,都将会去追求更年轻的师妹。”
星野忽然低声说道: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我愿意在你面前展露真实的自己吗?
因为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看我的眼神中毫无情欲的同龄人……”
弗朗西斯忍不住又转过头注视着她,她纤细的身躯倾倒于石椅之上,显得那般不可方物。
“这种……理由吗……”
弗朗西斯暗中苦笑,果然是一个人越是无所欲求,世间一切都会呈现于他的面前。
“和师弟你说一下吧。”
星野忽然站起身来,围绕那圆桌缓缓踱步。
“我们即将参与的,是每个月都会举行一次的例会。
在会上,向师尊汇报自己这一个月的心得,以及讲出自己疑惑之处,请求师尊解答。
当然我们还得汇报坊中各项事务的进度,不过师弟你不用关心这些,我记得我刚入门的九年内,都在专注于锻造,直到成功炼出自己的第一副金瞳级盔甲的时候,才被允许插手其他事务……”
星野目光微闪,凝视着这石桌的光滑表面,这么多年来,它一直陪伴自己成长。
“我们的师尊……九华院师傅,究竟是位什么样的存在……
我只知道他天赋之高,威尔史克四百年来独一份……”
弗朗西斯低声发问,来到异世一路流离,他未曾以弟子身份与人相处,如今要见到自己第一位师傅,内心难免有所忐忑。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惶恐,星野轻笑着向其走来:
“不要担心,师姐罩着你。
师尊他在锻造技艺上无人能敌,看待事物也相当透彻,三言两语就能解开你的疑惑之处。
而且他极善于识人,能把每个人都安排在他最合适的位置上,锻造一脉能有今日之繁盛荣光,全依仗师尊一手缔造。
包括你其余六位师兄师姐,都是各有所长的锻造高手,这些年我们相处地非常融洽,你不必过于拘谨……”
“这样……”
闻言弗朗西斯心中稍安,顾视四周,发现在石桌之旁,果然有一把制式上稍微隆重一些的主座以及其余八把石椅:
“六位师兄师姐……那我就是八师弟了?”
“八师弟啊……”
星野沉默片刻,目光看向弗朗西斯,其中竟隐含一种哀愁,但其随即消逝地无影无踪,速度之快让弗朗西斯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
星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正欲说些什么,却神色一动。
弗朗西斯转头望去,大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他剑眉星目,眉宇之间英气尚未消散,不难看出他年轻之时,定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中年人直直走向弗朗西斯,显然早已知晓他会在此处。
“师弟,这位是你的四师兄,九华院龙介,是师尊的独子,我们几个中天赋最好的一位,据说十三岁就能炼制出金瞳级的法器了。”
“四师兄,这就是弗朗西斯了,‘恶地撕裂者’,赐临碑前二百的超级天才,如今有志于锻造一脉,因此拜入繁星坊。”
一旁的星野为双方介绍彼此,开玩笑地吹捧了一下双方的优点,显然他们几个师兄弟之间的氛围果然像星野之前所说的那般融洽。
“欸,星野师妹,你又开始损我了,谁不知道几位师兄弟都是炼器大师,怎么我就变成天赋最好的那个了。”
九华院龙介笑着说道,转头看向站起身来的弗朗西斯,礼貌性地表达了自己的欢迎,不算客套也没有过分热情。这种相处的态度让弗朗西斯很是舒服,心中的那一抹紧张与不安也暗中消散。
寒暄了几句,九华院就看向星野揶揄道:
“我说星野师妹啊,才半个月的时间,就‘师弟师弟’的叫得这么亲热,你这丫头,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我可是听新入山的那几个小鬼头说,弗朗西斯的伴侣华小姐,可是位‘像天仙一样美的姐姐’,你确定你能争得过她?”
面对调侃,星野毫不羞涩,大大方方地上前搂住了弗朗西斯手臂:
“是啊,我在看到弗朗西斯的第一眼,就情不自禁地迷上了他,怎么,不行吗?”
二人笑作一团,让弗朗西斯有些不知所措。
但幸好,其余几位同门很快相继到来,缓解了弗朗西斯的尴尬,往往星野还没有为双方介绍完毕,下一位就悄然而至。
弗朗西斯也暗中记下了几位师兄师姐的姓氏名讳,其中自然包裹那曾经嘲讽过他又上门道歉的岐山衷,他在几人之中排行老六,仍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袍以及不修边幅的外表。
八人依次坐定,过了片刻,大门再度滑开,弗朗西斯知道正主到来,打起精神,转头望去,发现一位老者缓缓走入大厅。
他有些讶然,因为这九华院天阳与其想象中的仙风道骨,脱尘出俗的锻造大师的形象完全不符。
那赫然是一位机体极度发达的老者,整个人站在那里宛若山岳一般,澎湃的肌肉蛰伏于长衫之下,线条隆起极具力量感。
与随其一同进入大厅的阿部,大平落相比,这老者就好似一只假寐的猛虎,随时都能虎啸山林。
这位名冠天下的九华院据说年纪已然超过八十岁了,却仍能保持这种身体素质,怎能不让弗朗西斯感到心惊。
他剃去华发,额头上满是时间的纹路,一双狭目却精光爆射,行走的过程中扫了弗朗西斯一眼。
他身后那两个男孩,大平落倒是表情平和地跟在九华院的后面,阿部的目光却不住向星野的身上瞟去。
九华院入座主位,两位男孩侍立于其身后,八名弟子同时起身,躬身行礼:
“恭迎师尊。”
弗朗西斯学着别人的样子行礼,犹豫片刻便放弃主动开口介绍自己的想法。
从老者的气场上来看,他绝对是不喜那种油嘴滑舌之人的存在,故而弗朗西斯保持沉默。
“坐,老大你先开始。”
九华院言简意赅,声音颇为沉稳。
“是。”
几人之中的大弟子,也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面对九华院仍保持着身为弟子的恭敬,他面向九华院汇报到:
“今年弟子入山的工作已然大致结束,共有四十二名弟子拜入锻造一脉,分别分给我们七个还有六位三代弟子门下……
其中有六个苗子的素质不错,再观察一段时间,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等下个月的例会弟子会将他们带到师尊您的面前请您指导。”
九华院沉默地点点头,转向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妇女,她是几人的二师姐,妇人起身,沉声说道:
“符咒、饲育、魔药三脉所需求的物件,这个月都已经如约交付。
唯有阵法一脉,兰长老设计的阵法过于玄妙,门下弟子无人能达成她的要求,等弟子腾出手来,会妥善处理此事。
除此之外,古龙峰、无涯堂以及十七众,三家的尾款都已经结清,这个月的营收和去年这个时候相比,会上涨两成左右。
毕竟……那大赐临仪式即将到了,各个势力都在暗中准备……”
“不错,久日香做事还是那么妥当。”
老者赞扬道,却依旧面无表情。
“这都是弟子应做的。”
妇人垂首。
接下来,其余几位弟子都依次向九华院汇报了自己这个月的进展,年长一些的主要是汇报门中事务相关,而几位相对年轻一些的则提出自己在锻造上的困惑,九华院也一一耐心解答。
果然如星野所说,老者三言两语就能驱散弟子眼前的迷雾,那岐山听闻解法之后,更是激动地一拍大腿,就想往自己的锻造之所跑去,在大师兄的沉声劝告之下才勉强坐下。
不论是几位弟子提出的问题,亦或是九华院给出的解答,弗朗西斯完全无法理解,入坠云雾。
他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看着星野站起身来,对着九华院款款行礼:
“师尊,今年的繁星盛会,在安排上只剩下最后三道了,弟子将于后日出发,下次例会前能赶回,将要出售的拍卖品都请大坊主过目过。
等这三场盛会结束以后,繁星会就会暂停一段时间,直至那大赐临仪式结束为止,在此之前,弟子都会听从盟中的安排,专心炼制各项物件。”
“大赐临仪式……”
数次听到这个词汇,弗朗西斯隐隐地想起,之前似乎听人提起过,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便是圣盟成立四百周年的纪念日,而每四年一度的赐临仪式,也即将迎来第一百届,全威尔史克都很重视这一次的仪式。
虽然弗朗西斯还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活动,但已然闯出一番风头的他想必是无法从中脱身,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再见到久我镜理,他可是……
神游方外的弗朗西斯忽然注意到星野已然坐下,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他身上,便心中一动站起身来。
他对九华院恭敬行礼,刚准备拿出内心编排好的那番说辞,就听到老者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
“你叫……弗朗西斯?”
“是的,弟子……”
“此前从未进行过锻造?”
“未曾锻造出具有品阶的物件。”
“那这样吧,下一次例会上,你要带着自己锻造出来的铜爪中品的物件来,任何物件都行,明白了吗?”
“是,弟子明白了。”
弗朗西斯一愣,随口回道,神情有些恍惚。
难道不应该是先作为长辈,作为师尊教导一番年轻人告诉他不要太心高气傲,然后安排哪位师兄师姐特别照顾他吗?这事态的发展怎么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那今天就这样吧。”
九华院又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接着转身向外走去。
两位男孩明显也是有些发愣,片刻之后才跟上九华院的步伐,看向弗朗西斯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古怪。
不光是他们,大厅中的其余七人也面色古怪地望着弗朗西斯。
对着他们这些位于威尔史克锻造师顶点,天赋奇佳之人来说,毫无基础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锻造出铜爪中品法器自非难事。
可对于弗朗西斯,九华院的要求则就有几分刁难的意思了,那些新入门的天赋异禀的孩童们,恐怕也有一多半达不到九华院的要求。
“师尊怎么这样,弗朗西斯你等着,我去找……”
星野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站起身来就准备去找九华院理论,她不明白在自己眼中像慈父一般的九华院为何要对弗朗西斯如此严苛。
“别闹了,星野师妹,父亲大人他决定的事情,你什么见他改变过……”
九华院龙介沉声说道,脸上带着几分为难望向弗朗西斯,显然他也认为自己父亲的做法有些过分。
星野站在原地,有些不甘地咬着嘴唇,弗朗西斯看到她这副模样,心中被微微触动。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彼此告别着各自离去。
他们原本自是想和弗朗西斯这位年纪轻轻就登临赐临碑前二百名的天才拉拢关系,可九华院对弗朗西斯的做法,却让几人的态度微妙了起来。
岐山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和众人说,便满脸兴奋之色地向外跑去,显然他要去试验九华院指点他的思路。
龙介也在勉励了弗朗西斯几句,欢迎他有不解之处随时可以咨询自己之后转身离去。
只剩下弗朗西斯与星野呆在大厅之中,不知源头的光华照耀在二人身上。
“不应该啊,弗朗西斯,不应该啊……师尊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星野茫然地注视着弗朗西斯,眼神中混杂着愧疚与不解,她之前夸下海口说要照料弗朗西斯,面对此景却根本无能为力。
弗朗西斯的反应倒是异常平静,宽慰道:
“没关系,师姐,自从我通过更识小姐拜入繁星坊之后,内心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
“可是……”
星野种种地在地上剁了下脚,语气颇为焦急:
“我要是全力指导你的话,还有几分把握能在一个月的期限内锻造出铜爪中品的法器,可我……还有那该死的繁星盛会要主持,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都不在坊内……你……”
“星野……结衣小姐……你这么笃定我能力不足这件事,可是令师弟很是伤心呢?”
弗朗西斯那悠然的语气让星野为之一愣,她抬起头,注视着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微微笑着,伸出右手,一朵火莲于其掌心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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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岁月,对于锻造师们更是如此。
为了打造出上佳的作品,匠人们经常数日不眠不休地守在火炉之旁。
下一次例会的日期如约而至,众人再度于熔铸山内聚首。
不同于上一次对于弗朗西斯的好奇,此次每个人的心中都在疑问,他是否能锻造出铜爪中品的法器获得师尊的认可,还是能力有限被赶下山去?
风尘仆仆归来的星野更是满目担忧地望着弗朗西斯,即使弗朗西斯数次递给她宽慰的眼神星野内心的忧愁也没有得到多少释怀,就连在汇报这次繁星盛会的情形之时都有几分迟疑,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心不在焉。
终于,众人的目光再度汇集在弗朗西斯身上,有期待,有疑问,有困惑,有担忧。
弗朗西斯目光微凝,对端坐于主座之上的九华院躬身行礼,从戒指中掏出一样物件。
众人凝神细望,发现那是一条由暗红色毛发编制而成的鞭子。
弗朗西斯双手持鞭正欲开口介绍,却被九华院抬手打断。
“老三,你去。”
九华院对着一位宛若枯木一般的老者说道。
“是。”
老者低沉地回应道,上前几步从弗朗西斯手中接过鞭子,摩挲着它的表层。
弗朗西斯这位三师兄颇为沉默寡言,号称年轻之时与岐山一样,痴迷于锻造之术,差点自身投入火炉,以身为引,炼制神剑。
将一生都奉献给熔炉的他自是终生未娶,与弗朗西斯也没有什么交集,因此由他来进行测试颇为合理。
“诸位,小心了。”
老者将长鞭拿在手上把玩了片刻,沉声喝道,一股炽热无比的火属性灵力瞬间点燃整条鞭子,阵阵热浪涌来,直逼众人面庞。
九华院身后的两位男孩趁机将两个面容模糊不清的石像安置在石桌之上。
老者在空中漂亮地舞了个鞭花,极快地抽打于石像之上。
那鞭子在两座石像上留下点点红光,片刻之后,红光炸裂开来,爆炸瞬间将石像淹没,将其炸为无数碎片。
老者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手中的鞭子,闭上双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这般威能……”
岐山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注视着满石桌的碎屑。
针对不同品阶的法器,繁星坊自然有相对应来进行测试的石像,而只有此品阶内的最上品,才能轻易将石像击碎。
“喂喂喂,你这家伙深藏不露嘛,害得师姐白担心了这么久……”
星野见状也放下心来,轻笑着望向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极力不显露出自得神情。
即使此前未曾锻造出任何具有品阶的法器,可弗朗西斯见识何其广博。
原本的世界中无数前辈那瑰丽的想象力为其提供了方向,以及他本身就掌握着火之本源魔力,精神力又比常人不知道高上几个层级,对于能量流动的掌握堪称可怖。
再加上身旁有着玄炎这位活着上万年的刀灵,弗朗西斯只要稍微描述一下自己有些被九华院轻视,玄炎就叫嚷着要狠狠抽打老东西的脸,全力辅佐弗朗西斯锻造。
诸多要素相加,让弗朗西斯两个星期的时间就锻造出这一烈焰长鞭,他想着这样总可以证明自己有天赋与能力坐在这个位置上了吧,抬首望向九华院。
面对众弟子的低声讨论,九华院不置可否地望向老者:
“老三,如何?”
“是,师尊。”
老者垂首,沉思片刻后开口回到:
“鞭子主体是由赤疣兽心窝处的毛发以及炎蕨的根茎编制而成,这两种材料都经过魔药的炼制,去其糟粕以更好地发挥火属性魔力的特性。
全鞭之上共有十三处微型符咒,能在攻击到敌人的瞬间在其身上留下印记,片刻之后,印记会自发引爆,威能不俗。
整体来说鞭子的材料都并非什么珍稀之品,但炼制手法颇具想法,持握,挥动的手感尚可,对于魔力的损耗也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不过,对于使用者的要求有些高了,既要掌握鞭法与火属性能力,还是仅仅使用铜爪中品的程度……
整体瑕不掩瑜,是一件直逼铜爪上品的佳作。”
点评完毕之后,老者转身向弗朗西斯走来,将鞭子交还与他手上,面无表情:
“对于初学者来说,颇为难得。”
弗朗西斯躬身表示感谢,他知道自己得到了这位三师兄的认可了。
老者的点评颇为详尽与中肯,众弟子间的氛围都较为轻松,等待着九华院接纳弗朗西斯。
有的甚至在心中盘算,是不是过几天要去抽空拜访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一下。
“这样,弗朗西斯……”
九华院忽然站起身来,脸上依旧无悲无喜。
“弟子在。”
“下一次的例会,炼制出一件银翼下品的物件来,散会。”
说罢,九华院不等弗朗西斯回答,一个人悠然向外走去。这次就连阿部与大平落二人都愣在原地,等九华院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才追了上去。
众弟子也满脸讶然,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弗朗西斯明明展现出不俗的天赋,可九华院依旧是一副对其冷落至极的态度,就连侍奉在其身边五十年的大弟子,也不知道自己师尊心中所想。
要知道,锻造一脉,路途极艰,每一次品阶的提升,那炼制难度都要翻上数倍。
而铜爪级与银翼级,之间更是有着一道难以跨越的横沟,全威尔史克的锻造师中,有六成穷其一生都无法锻造出一件银翼级的物件。
而那九华院竟让刚刚接触锻造一个月的弗朗西斯向其发起挑战,几位弟子都自付不一定能完成这项任务,这不就是表明了要为难弗朗西斯吗?
诸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弗朗西斯,大厅内的氛围颇为沉重。
可弗朗西斯却面色如常,他将鞭子收好,对着几位师兄师姐行礼:
“谢谢三师兄的点评,令我收益良多,任务艰巨,小师弟我就先行告退,回山上做准备去了。”
“弗朗西斯……”
星野出声叫道,声音中满是不忍。他根本就不知道,炼制出一件银翼下品的法器,难度可比一件铜爪中品的法器要高上二十倍,无论如何他都不肯能在一个月内炼制出来……
闻言弗朗西斯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容望着星野不安的面庞,眼中却满是熊熊燃烧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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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六柄悬浮于空中青色短刃,几位弟子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了震惊之色,他们脸色复杂地望向弗朗西斯,难道对面真的天赋奇高,甚至能够比肩九华院吗?
弗朗西斯的呼吸有些沉重,双目之中,满是血丝,两个星期来,他未曾合眼一次。
若非有着华在一旁一直照料着他的起居与仪表,他恐怕此时会看起来相当憔悴。
那青色短刃是弗朗西斯结合雷电与《魄灵咏叹调》为自己打造的兵刃。
原材料是某种在百年内遭遇了九次雷击的竹子,天地造化使其内部有电弧流淌,可其又并非主要的伤人手段。
兵刃相交之间,微弱的电弧能在敌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流遍其四肢百骸,弗朗西斯能籍此扭曲他的心智,不战而屈人之兵。
经过测试,这六柄短刃的锋利度与坚韧程度皆属上佳,彼此之间攻防一体,颇为灵动,是银翼下品中不可多得的良品。
弗朗西斯站在石桌之前,享受着他人诧异的目光,目光直直望向端坐于主位之上的九华院,用眼神发问,自己是否够格。
这一个月来,他的内心一直憋着一股气,穿越以来,他还从未遭遇如此对待,天赋从来都不是弗朗西斯所吹捧的事务,但他从来就不缺天赋。
从学习银翼级的评判标准到构思兵刃的雏形,从材料的选择到考虑不同的锻造方法,弗朗西斯没有闭门造车,在听取玄炎建议的同时还咨询了几位师兄师姐的意见。
最初的两个星期他还能有精力偶尔去参与那无休止的晚宴,后半个月除了必要的修炼于维护田地之外弗朗西斯时时刻刻守在锻造间里,直至今日早些时辰才将这短刃炼制成功。
他抱着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便搭乘着星野的紫云来到熔铸山。
“师尊,我认为弗朗西斯已然证明了他拥有足够的天资与勤奋程度,足以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所以,弟子恳求师尊,让他跟着几位师兄师姐学习也好,自我研习也罢,不要去过于压迫他,浪费他的天赋了……”
最先为其开口说话的竟是岐山衷,这果真是一位真性情之人。
之前他以为弗朗西斯是通过家族关系得以进入繁星坊时,不惜恶语相向,极尽嘲讽之能,逼迫着他下山。
而当他确认了弗朗西斯的天赋,又第一个出来为其说话,向自己的恩师求情。
星野与龙介也依次开口求情,甚至那沉默寡言的三师兄也说弗朗西斯是世间罕有的良才。
可那九华院却注视着石桌上的碎屑,没有理会自己任何一位弟子。
“下一次例会上,锻造出一件银翼上品的物件过来。”
淡淡的声音响起后,九华院又如同往日那般起身离去,经过弗朗西斯身边,毫无表情,视其为空气。
“等等!”
看着九华院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石门外,弗朗西斯终于忍不住叫道。
他双拳握紧,又再度松开,望着那沉默着回过头来看向他的健壮老者。
他自知绝无可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炼制出一件银翼上品法器,那九华院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九华院师尊……我想您目前是不认可我这个弟子的……”
弗朗西斯极力维持着音调平稳,低沉发声:
“不过弟子着实驽钝,还望师尊您能为弟子指一条明路,弟子究竟有何劣行,致使师尊您对弟子失望至此?
诚然,弟子并非通过正规途径拜入山门,可入山以后,除了坊中之宴会实在无法婉拒,弟子未曾有一日懈怠。
除去必要的修炼之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苦苦思索,如何能够精进技艺。
从几位师兄师姐的反响来看,弟子也并非那种天资顽劣之辈,不知却何为……遭到师尊如此漠视?”
弗朗西斯用词极为考究,任谁都能听出他压抑着多少情感。
不单是他自己,其余几人对九华院为何这般也颇为不解,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
两位男孩则是胆颤心惊地望着弗朗西斯,他们入山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于向九华院发难。
片刻沉默之后,九华院轻轻牵扯嘴角,脸上神情不怒自威,直视着弗朗西斯:
“小子,你想知道原因,是吧?”
“还请师尊明示。”
弗朗西斯深深行礼,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
“你说你自己……未曾有一日懈怠……那你猜……我在你这个时候,在做些什么?”
弗朗西斯一愣,不知如何回答,九华院就紧接着说道:
“十八岁,我锻造出人生中第一次金瞳中品的兵刃,被天泽家的某位重金求去,从此扬名天下。
人们称我为威尔史克绝无仅有的锻造天才,几乎全部势力都向我发来信件,送来钱财女子,希望我能够为其锻造兵刃。
上百名年纪比我还大的锻造师们于大雪之夜在山脚长跪不起,只希望我能够将其收为门徒。
而我,做了些什么呢?
为了隔绝尘世之念,我用烈焰烧毁了自己的面容,敲断了两条腿的骨头,只为了专心精研锻造一脉。
三年之后,我有所顿悟,炼出金瞳上品,再度出山,这才修复身体,收了你的大师兄为弟子,从此以光耀锻造一脉为己任。
这就是我在你这个年龄,所做的事情。”
“师尊……”
弗朗西斯的大师兄低声叫道,九华院的一席话语,将他带回到了五十多年前少年的忐忑之中。
弗朗西斯沉默不语,之前他未曾直视九华院的面容,如今终于看出了其上修补的痕迹,也难怪他没有一根发丝,发根恐怕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不单单是我这样,你的七位师兄师姐,哪一人不是天纵奇才,哪一人不是苦心钻研锻造之术濒临身死?
或许你是有几分天赋,可我们投入九十九分精力之事,你却只投入了五十到六十的精力,还去参与什么劳什子宴会,还在山中种植草药,就这样还好意思询问我你哪里有做的不足之事?”
对上老者冷冽的目光,弗朗西斯哑口无言,九华院看似对其漠不关心,但却在暗中观察着弗朗西斯入山的种种行为,显然,他对弗朗西斯很是不满。
“除此之外,你在锻造的过程中,原本应该出现的困惑与谬误却从未发生,你这家伙,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身上应该有着完善的锻造传承吧,你那位名为华的伴侣的刀身上,应该寄宿着某位神祗吧?”
弗朗西斯心中一惊,没想到九华院连玄炎的存在都看出来了,他究竟是何时……
他心中惶然,抬首看着九华院一步步接近自己,极具压迫感:
“你加入繁星坊,并非出于对于锻造的热爱与痴迷,只是想学习一门技艺,将其化为己用。
从你那完全为自己炼制的短刃就可见一般。
你这样的家伙,注定在学有所成之后就会离开千仞道。对于这样的你,老夫为什么要浪费精力在你身上?”
九华院句句如刀,直击弗朗西斯内心,星野看着两人,嘴巴微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根本不知如何劝解。
被九华院点破自己的动机,弗朗西斯无奈叹息一声,后退一步,说道:
“诚如师尊您所言,弟子加入到繁星坊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不过……若是弟子没有猜错的话,您作为坊中的超级天才,似乎只要不停的炼制就好了,不用关心其他人的死活吧?”
“你说什么?”
九华院微微眯起眼睛。
“若是能有一项能够为之献出一生的事物,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穷尽一切去钻研锻造,迫近神祗的尺度,将自己化为祭品,以求世间的真理。
若是可以的话,弟子也想当一个这么纯粹的人。
可是……人都是由他的过往所组成的,弟子要是向师尊您这般纯粹的话,今日又怎能在此处聆听您的教诲呢?”
弗朗西斯的音调不知不觉中变得激荡起来,两个月的压抑与无奈,数年的苦楚,被其释放开来,令九华院都为之震惊。
“原本呢……弟子在清宫道的香知城当一名小小医师,一边给人问诊一边精进技艺,与世无争。
忽然有一天与弟子交好的氏族被人暗算成为了神弃者,那更识伊万里恩赐弟子,准许弟子可以随着友人们一同进入极乐道中……
再后来,梦魇死了,友人们也没有一个活下来的,经历了这些的弟子,又怎能专心于锻造呢?
只知道若是没有星野师姐之前在繁星会上出售给我们的师尊您炼制的至宝,我等也无从斩杀梦魇。
再往前一些,弟子都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不论是在风隐道还是在威尔史克之前……
现在弟子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那些死去的故人就站在远处看着弟子。
弟子不论怎么喊叫,奔跑,都没有办法留住他们……
所以啊,对于弟子来说,唯有变强才能考虑其余的事情。
光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弟子就已然拼尽全力了啊……”
大厅内一片死寂,众人都露出感慨之色。
此前他们只知道弗朗西斯是年纪轻轻就能登临赐临碑前二百名的超级天才,是接连深入两大恶地并活着归来的‘恶地撕裂者’,却完全没有考虑他是为何要深入恶地,一路遭受了怎样的磨难,经历的多少离别与悲伤,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星野坐在石椅上,双眸之中,满是忧伤,她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弗朗西斯望向她的目光之中毫无情欲,原来那如同寒风一般凌冽的悲伤已将他的内心撕扯为无数碎片。
众人的目光再度汇集与九华院之上,想知晓他究竟会如何处理此事。
老者仍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弗朗西斯,似乎丝毫没有因为他的遭遇而动容的样子。
弗朗西斯有些黯淡地垂下双目,果然旁人是无法通过只言片语就理解他的心境的,他甚至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要冲动行事。
“从明天开始,每周三个上午,来这里,明白了吗?”
九华院那依旧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响起,却让弗朗西斯心中一松。
“是,师尊。”
他深深行礼,知晓不论如何,自己的这位师傅对自己的态度算是有所缓和。
九华院却没有回头,直直地消失在远处。
弗朗西斯站起身来,对上星野与众人那舒缓的笑脸。
他的心境没来由地有些轻松,自己在威尔史克漂泊一年多的时间,现在看来似乎终于有一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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