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来了吗?”
弗朗西斯舒了口气看着周围缓缓流淌的灰雾,他从未觉得,这灰雾竟如此令人心安。
似乎几人在击溃那云居绫里,登上山顶的瞬间就被梦魇拖入梦境。
而弗朗西斯更是在一个接连一个的梦境中沉浮,最终梦魇别无他法,试图用他曾经的心魔来终结他,却因为对由科技支配的世界完全不了解而破绽百出被弗朗西斯彻底挣脱。
“真的好险……”
即使回到现实,弗朗西斯的脊背上还是有丝丝寒意逐渐蔓延开来。
那梦魇构建的前几个梦境真实无比,弗朗西斯甚至怀疑在哪个平行世界中真的有这样的他存在着,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使得所有的人生轨迹都发生了改变。
若非……那些已然故去的故人们在暗中庇护着弗朗西斯,恐怕他早就沉溺在梦境之中,顺从着梦魇的心意自尽而亡。
不过,不论是与安缇诺雅长相厮守,或是与阿瑞西娅驰骋九界,还是给予吉瑞特斯众人平凡而幸福的人生,乃至于被蒂法妮欺骗一生,最后落得一个恶犬分尸的下场,哪一个梦境都让弗朗西斯感触良多。
他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当时选择来到此处,能与众多故人在梦中相会,更何况……他还见到了自己的亲属,他的体内流有着他们的血液。
不过梦境终会是梦境,总会有醒来的时候。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弗朗西斯暗中握拳,信心满怀。
从梦境中挣脱出来,那玩弄人心的存在已经没有手段能够伤害到他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同伴们如何,是否也沉溺于各自的梦境。
他大踏步地在灰雾中探索,信心却在瞬间被击碎。
“笃,笃,笃。”
有节奏的挥砍声从某处传来,弗朗西斯微微皱眉,他闻到一丝不算浓厚的血腥味。
“莫非有谁受伤了?”
一丝不安的念头在弗朗西斯心底升起,迫使他急速向声音来源处奔去。
“小子……谢天谢地,你总算清醒过来了,我实在是……拦不住丫头……”
玄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彷徨无助又带着一丝歇斯底里,弗朗西斯从未见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玄炎竟会如此失态。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就看到了一副他此生都不愿去回忆的场景。
华瘫坐在地上,一头暗红秀发凌乱地披在身后,玄炎被她紧紧握在手中,手握刀刃,鲜血淋漓,正背对着弗朗西斯不停劈砍着什么,这也就是他之前听到的声音。
对于弗朗西斯的到来毫无反应,华显然是深深地陷入到梦境当中。
“小子,你看她……”
玄炎声音中带着哭腔,它尝试吸收华体内的玄凤的血脉之力来制止住她,可它现在的孱弱程度远超自己的想象,没有华心神引领,玄炎无法自发促动神通。
弗朗西斯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极为强烈的焦躁感,缓缓靠近华,走到她的正面,发现华双目眯成一条缝,额头上满是冷汗。
华的脸上混杂着恐惧与绝望的神情,显然陷入到极端的梦境之中,为了自保,她奋起反抗,在现实之中也无意识地挥砍起来。
血腥味变得愈发浓厚,弗朗西斯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那被华劈砍的事物似乎在上万次的斩击之下失去了它的本来面貌,但弗朗西斯还是从那摊血肉之中看到了熟悉的黑白毛发。
那毛发的质感,颇为柔顺,冬季的时候,弗朗西斯很喜欢随手抓过来一个取暖。
是小黑小白。
它们已然化为一滩血肉,被最珍视的主人活生生砍为肉泥,想必它们临死前有着颇多绝望与痛楚吧。
玄炎也是因为被迫砍杀同行的灵宠而变得这般失态。
弗朗西斯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握住华的手臂,不让她继续劈砍下去,却被华一掌推开,只有不停地斩杀怪物,才能在梦境保护自己。
“你们在进入到这鬼地方后,面对着浓厚的灰雾,没有丝毫犹豫就冲了进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们……陷进去了。
没想到一路上平安无事,最后竟是在这个关头……”
玄炎稍微冷静了一些叹息着说道。
弗朗西斯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艰难地喘息着,注视着华的动作,生怕华在清醒过来之后会接受不了现实而疯掉。
“对了……这个时候找到梦魇……把它……”
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状若疯癫。
“什么?在想我的事情?”
在梦境中听到多次的男童声音响起,那瘦弱的男孩从灰雾中缓缓转出。
弗朗西斯还以为自己曾将其斩首,满心疲惫地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他身上爆发出浓厚的杀机,探出身躯想要将最残忍的刑罚施加在那梦魇身上,但他硬生生地忍住了冲动,无力地说道:
“把华的记忆中,与小黑小白相关的部分完全抹去,这样的话,饶你不死。”
为了华,他什么都愿意去做,放弃久我给他安排的任务又如何,与梦魇为伍又如何。
玄炎颤抖了一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那小男孩见弗朗西斯竟能止住心中的杀意,脸上带着玩味之色看看他,又看看陷入疯魔的华,悠扬开口:
“我呀,其实最喜欢操控着人类残杀自己最珍视的存在,然后清醒过来之后的那张蠢脸了。
可惜你们之间没有孩子,不然一定比现在刺激万倍。”
“你这……鄙贱的畜生……”
梦魇那骇人听闻的手段,让弗朗西斯怒骂出声,他双手颤抖着,恨不得上前将其撕为无数碎片。
谁知梦魇似乎很享受弗朗西斯的反应,继续说道: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痴迷于让母亲将自己的孩子放进大锅中烹煮,再让她从四肢出开始吃,直到那孩子只剩下一颗被煮烂的脑袋在锅中翻滚,而后让母亲清醒过来……
孩子不解,惨呼,死亡,自己吃掉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上来……
一般来说十个母亲中会有七个自杀身亡,剩下三个彻底疯掉……
不过后来我就不这样搞了,损耗太大,我可是……有很多玩法想要实践的呢……”
弗朗西斯双拳紧握,嘴唇咬破鲜血溢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即使一路上见识了梦魇的种种恶行,可他也未曾想过,这世上,竟会有这般纯粹是由恶意构成的存在。
“真可惜……”
梦魇注视着他的变化,故意拉长了声调,折磨着他的神经。
“以我现在的能力还没有办法操控清醒之人的身体,不然看亲爱的华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将那两个蠢东西剁碎,一定很好玩……”
“弗朗西斯,别!”
玄炎惊叫出声,它知道不能让弗朗西斯这样被愤怒操控,谁知道梦魇还有什么后手。
但此刻的弗朗西斯哪听得进去这些,他只想骑在梦魇的身上,一拳一拳捣碎他的面庞,让他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谁知那梦魇见弗朗西斯扑向自己,丝毫不慌,缓缓说道:
“现在冲过来,真的好吗?比如说,我让华恢复意识如何?”
“等一下……”
弗朗西斯身子僵在原地,颤声说道。
但梦魇不给他丝毫回旋余地,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打了个响指。
那‘笃,笃,笃’的劈砍声音悄然终止,弗朗西斯连忙回头,发现华高举玄炎,刀锋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来不及多想,扑到华的身边,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华不意识到自己斩杀了小黑小白这一事实。
他连忙抱住华的身子,二人滚到一旁,玄炎跌落于地。
或许是牵扯到伤口的缘故,华有些痛楚地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眼中迷茫之色尚未消去,看到弗朗西斯那关切中混杂着焦躁的面容,红了眼圈。
“没事,丫头,没事……一切都结束了,你我都清醒过来了……”
弗朗西斯捧紧她的面庞,强迫她注意自己。
“好疼……”
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让她满脸痛楚,弗朗西斯连忙用本源魔力包裹住起周身,疗愈其伤势。
暖意在周身流淌,华安心地叹了口气,眉头舒缓开来,将脑袋依偎在弗朗西斯的胸口,确认着他的心跳。
眼泪沿着她的面庞缓缓流淌,华低声说道:
“我做了很多很可怕的噩梦……弗朗西斯……”
她的梦境远没有弗朗西斯那般真实与奇幻,梦魇只是将最可怕的诅咒降临在她身上。
有时她外出与五十岚夫人训练,准备唤醒弗朗西斯,回来却看见领班吉村肆意亵渎着弗朗西斯的躯体,在其身上割下一块块肉来。
有时她从睡梦中惊醒,面前竟伫立着普莱柯那腐烂殆尽的骸骨,悲惨地问她他变成这副模样自己是否满意。
有时华又化为孤儿流落街头,凛冬之中饥寒交迫,大街上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走在一起,脸上露出甜蜜又幸福的表情。
忽然,一切静止,华抬头望去,发现每一个男人都变出弗朗西斯的面容,他将身旁的女子拥入怀中,面带讥讽之色望着衣不蔽体的华。
但华也意志坚韧,接连几个梦境都被其找出破绽,无论何时她始终坚信,弗朗西斯在某处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但……直到时光回到很久之前,彼时弗朗西斯尚未被阿瑞西娅召唤而来,村中遭遇兽袭,父母在她的面前被野兽分食,苍鼓起勇气冲向怪物,却被一巴掌拍倒不知死活。
身后则是痛哭不止的莲,年幼的华厉声嘶吼着,拿出柴刀用力挥砍,劈向面前一黑一白两只怪物。
无论如何那怪物都不肯倒下,华的体内好似有无穷的力量,守候着她的妹妹。
“那两只怪物……”
感受着弗朗西斯的体温,华心中稍安,随即记起自己手上的伤口以及满身鲜血。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欲回头,却被弗朗西斯牢牢搂住。
“弗朗西斯,松手。”
那平静的语气连华自己都觉得诧异,明明……她全身上下都开始发抖。
“没关系,华,没关系……一切都……结束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弗朗西斯语无伦次,身子却抖得厉害。
华从未见他如此惊慌失措,那一定是因为自己的缘由。
她假意安定,趁着弗朗西斯松懈之际猛地回头,看到地上那黑白毛发混杂在一起的血肉。
“啊啊啊啊啊啊!”
华紧紧捂着头部,厉声尖叫,缩成一团,所发生的一切全都涌入她的脑海。
她在经历最后一处梦境的同时,现实中的华将小黑小白叫了出来,两只瑞比兽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到着它们,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但华旋即拔出玄炎,面无表情地挥砍下去,鲜血溅了其一身。小黑哀嚎着倒了下去,挣扎着想要逃离,华的第二刀已至,切断了它的两条后腿。
小白则是惊慌地望着变得陌生的主人,全身发抖,失禁,丝毫没有逃离的力气。
刀刃劈砍之声,玄炎那近乎绝望的恳求,小黑小白的阵阵哀嚎,此刻回荡在华的耳边。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试图将小白濒死之前那哀伤眼神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弗朗西斯紧紧抱住她的身子,不让她伤害自己,此刻他的状态不比华好上哪去,口中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他本以为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的自己能轻易地凌驾于梦魇之上,没想到对面竟如此狠毒。
良久以后,华瘫倒于地,一言不发,对弗朗西斯的话语毫无反应,就好似自己灵魂的一部分随着小黑小白离去了一般。
那小男孩此刻缓缓接近两人,注视着他们那近乎崩溃的模样,脸上流露出一丝快意,缓缓开口:
“不过,你这家伙还真是难缠啊,弗朗西斯·冯·哈布斯堡。
一百七十三年来,你是第一个走出我轮回梦境的家伙。”
“怎么听起来像是你专门设置了这些梦境,等着我上钩一样。”
弗朗西斯扶着华的身子缓缓坐起,凝视着那小男孩。
梦魇的大眼睛眨了眨,说道:
“不然呢?你可是那巫女精心挑选出来的刺客,自然要用最高礼节去对待。”
“所以……一路上,我们才没有像其他人那般陷入梦境……”
弗朗西斯理解了他的意思,现在回想一路上担惊受怕,不知何时会陷入梦境的自己,只觉得可笑。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小男孩高兴地拍了下手,就好似孩子看到自己喜爱的食物一般。
“那你应该也察觉到了,你们第一晚在那个洋馆中过夜,只有你们四个清醒过来,并非像永山那白痴说的,在不知不觉中从第一道梦境中苏醒。
我只是单纯地察看了你们的回忆,将最为有趣的几个家伙留了下来。”
梦魇张开双臂,孤身一人操控木偶进行演出。
“果然是探查了我们的记忆……能将梦境做到那种逼真的程度……”
弗朗西斯顺着对面的思路喃喃说道,现在回想起梦境中的故人,仍给他一种很怀念的感觉。
“抢夺自己表姐男子的女子,爱上有妇之夫的女子,生活在那般奇特的世界却想着自尽的你,原本要成为玄凤躯壳的女子……
尤其是你与华,一直饱受梦魇困扰吧,这一切都太有趣了,现在看看你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男孩用看到新奇玩具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弗朗西斯,心满意足。
“你说,我是唯一一个清醒过来的?”
“哼,不要洋洋得意了,你这家伙。”
闻言梦魇嘟起嘴巴,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怨毒之色。
“我承认,我是败了,那讨厌的巫女判断真准。你从那奇妙之地而来,里面尽是些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电子网络,显示器,不用魔力驱动的代步工具,复杂的看诊流程……不过……”
梦魇脸上流露出一丝向往,
“那个地方,看起来也很有趣啊……要是我能去到那里……”
弗朗西斯面色变了变,终是没有开口。
梦魇又凝视着他说:
“除此之外,你这家伙本身就够奇怪了。
过往经历如此丰富,却没有任何一段经历能将你困在其中,心中没有爱也没有恨,情感淡漠得可怕,有几分聪慧又并非那种天资绝顶之辈,却对一切都异常敏感……”
他探出身子,仔细打量弗朗西斯的双眸,似乎想从中探个究竟:
“你这家伙,就这么痛苦吗?”
被梦魇直击要害,弗朗西斯牵扯嘴角想自嘲地笑笑,却发现自己怎样都笑不出来,只好说道:
“那从结果上说……是我赢了?”
“你赢了?”
梦魇冷笑着反问。
“不要狂妄自大了,小子,要不是我没有阻拦三日月和太阁与你接触,就凭你,怕是现在仍在下面不知道哪片区域里游荡吧,甚至连云居都见不到。不过……”
他沉吟了片刻,还是痛快地承认了:
“从轮回梦境中挣脱出来的家伙,我等梦魇是无力再去将其拖入梦境,至少我做不到……”
闻言,弗朗西斯微微抬首,这么说来……梦魇不就再也奈何不了他了?
可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获胜的喜悦,一路上,有太多的死亡于其面前绽放。
但他的心中还是升起一股快意,故意问道:
“那这所谓的轮回梦境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呀,三日月前辈与太阁前辈都极为聪慧,难道没有看出那种种破绽吗?”
谁知他的小把戏径直被梦魇看穿,男孩双手抱于胸前,冷笑着说道:
“试图激怒我是没有意义的,弗朗西斯。
你心中明明清楚得很,那两人没有前辈指导,身后还跟着大批追随者,走到我面前就已然耗尽一切,又怎有精力去看破轮回梦境?”
闻言弗朗西斯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胜过梦魇一筹,三分依仗自身的实力,七分靠的却是运气,他正欲说些什么,忽然抬头向某处看去。
梦魇注意到他的举动,同样转头,面露几分奇妙之色:
“说起来,我怎么把他忘掉了,明明是这般奇妙的生命体……”
诺姆大踏步走到二人面前,扫了一眼弗朗西斯死盯住梦魇。
他手中握着那把弗朗西斯遗漏掉的天赐神兵,绫乃的石棺悬浮于其身后,其眼眸之中淡漠至极。
但弗朗西斯毫不怀疑,自己一声令下,诺姆就会将梦魇碎尸万段。
可那梦魇丝毫不在意诺姆身上那凛冽的杀机,依旧满脸叹服地说道: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无论如何都无法侵入他的梦境,只能从你们几个的回忆中去了解他的过往……
那种蛮荒精灵,竟能造出这般产物……”
弗朗西斯皱了皱眉头,忽然开口问道:
“所以……你又是通过什么方法迫使诺姆结果了绫乃的性命呢?”
有些事他必须要问个清楚,不然之后他将不知该如何与诺姆相处。
“嘛……进入不了他的梦境,只能将注意打在他关切之人的头上了……”
梦魇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原本来说,一个人陷入梦境之中,若是无法自我转醒,那他此生都清醒不过来,直至疯掉。
而我却救回那绫乃,赋予其所有的记忆,让她一次次陷入最为恐怖的梦境,每一次清醒过来都带着更深的绝望。
终于,在第七次的时候她恳求诺姆杀掉自己……
不过诺姆即使动手之后,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真是完美的造物。
说起来,弗朗西斯你之前不也是被逼迫着杀掉了一位名为浅末的侍女吗?
那诺姆现在的心境,你也能体会一二吧。”
听着梦魇描述当时的情景,诺姆纹丝不动,就好似一座雕像,弗朗西斯却能感觉到,他的灵魂都在痛苦得燃烧着。
“你这……”
看着梦魇那视人命为草芥的样子,怒火再度涌进弗朗西斯的胸膛,他在知道自己免疫梦魇控制之后,确认自己随时能取对方性命,故而耐着性子,将自己不明晰的一些事情问清楚。
但梦魇竟如此肆意玩弄他同伴的情感,那不如早一步送他上路。
弗朗西斯与诺姆对视一眼,心意相通,二人身上魔力激荡,准备同时出手将那梦魇轰杀成渣,还世间一片清净。
可那梦魇对于二人的动向恍若未闻,有些无趣地说道:
“行了,该解释的都解释得差不多了,我也好久没和人说话了,你们三个,滚吧。”
“你说……什么……”
梦魇那自负的态度让弗朗西斯有些忐忑,对方手中莫非还有什么底牌?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本大爷放你一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难道你没有察觉,你的精神力量在瞬间提升了七八倍吗?”
梦魇不耐烦地说道。
闻言弗朗西斯有些恍惚,自己的感知似乎可以隐隐穿过最为浓厚的灰雾了。
只是之前他与梦魇对峙,心神紧绷,未曾察觉到这一点。
“莫非是……经历梦境的缘故……”
“哼,既然意识到这一点,不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拜我为师?”
梦魇脸上不耐之色愈发明显,随即说道:
“我原本想用你们三个取代那云居,成为我的侍卫的,将你们三个的身躯缝在一起,那想想就极有意思。
不过既然你逃脱梦境,那诺姆我又无法操控,就放你们一马吧……
那三日月装疯卖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实力还保留几分……”
“我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阁下为什么口口声声说要放我一马,难道你不清楚,我能转瞬之间扼断你的咽喉吗?”
弗朗西斯深吸一口气,避免被对面带跑偏。
可那梦魇好似听到什么天下最大的笑话一般,目露惊奇之色,愣了半天才开口:
“啊啊,我想起来了,永山那白痴告诉你们只要杀掉我,他那白骨夫人就能苏醒是吧……
你们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错觉的?
我告诉你吧,小子,杀掉我之后,陷入梦魇之人,将无一存活,即使如此你还要动手吗?”
弗朗西斯心中一沉,怪不得他有此底气,那也就是说……他面色变了变,嘴唇颤抖了两下,没说出一个字来。
注意到弗朗西斯脸上的表情,男孩笑意更浓,他单手一招,开口说道:
“没错,杀掉我就意味着,这两个家伙也会死掉……”
灰雾中两具躯体向其飞去,自然是沫子与琴子的身躯。
她们也与弗朗西斯一样,陷入梦境,只是尚未苏醒。
“啊……稍微有点做的过头了……轮回梦境果然不是弱者能够承受的……这个已经不行了……”
梦魇厌恶地将一具躯体甩向弗朗西斯,被他稳稳接住。
是琴子,此刻她脸色惨白,口鼻溢血,身子瘫软在弗朗西斯怀中,宛若布偶。
弗朗西斯茫然地检查着她的状态,发现琴子呼吸极为微弱,脉动微薄,似乎是因为经历了极居的恐慌与绝望之后脑死亡了。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她的死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弗朗西斯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她的的生命体征逐渐消失。
那位嚷嚷着要嫁给他做小妾的女孩子不见了,他再也看不见她的笑颜,树木成片成片地枯萎,鸟儿不再歌唱。
“你这……”
弗朗西斯猩红双眼,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梦魇眯着眼睛,开口说道:
“坏掉一个,还有一个,这家伙的意志倒是满坚强的,竟然活到了第四个梦境,可她怎么都没有办法摆脱内心的愧疚感……
我让她意识清醒地看着你,你再说出为了诛杀掉我而不惜牺牲她的话语吧。”
男孩说着,一拳锤在沫子的腹部,沫子身躯一阵剧烈抽动,惊恐地醒来,她的身子瘫软在地,良久后才坐起身来。
怀中是琴子那濒临死去的躯体,弗朗西斯目睹着沫子喘息挣扎,却无力上前相助。
“弗朗西斯,琴子她……怎么……”
从混沌中惊醒的沫子看着自己妹妹那惨白的身躯,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
她还未从梦境的孤寂之中摆脱出来,睁开双眼却要面对自己最亲爱的妹妹即将离去的事实。
“抱歉,沫子,我没能,保护好她。”
弗朗西斯的声音压抑而低沉,他好似对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不,弗朗西斯……”
沫子艰难地想要安慰他,明明她自己才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人,却被梦魇粗暴打断,他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指着她的脸对弗朗西斯说:
“我要你现在就告诉她,为了诛杀掉我,即使牺牲掉她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不然,你就趁早滚下山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懦弱的家伙……”
“什么……”
双手护住头皮的沫子似乎明白的梦魇的意思:
“难道……杀掉梦魇的话,我也会死吗?”
弗朗西斯没有去看她,双目茫然,满心晦暗。
他不知道所谓命运为何一定要这般严酷地对待自己,一定要自己做出选择。
从前是阿瑞西娅与华之间,是全人族与安缇诺雅之间,现在……又轮到沫子与梦魇了吗?
他多想踏破天际,去抓住那暗中操控万物命运的家伙的衣领,去好好地质问他。
可他只能无力地瘫坐于地,感受着怀中琴子那逐渐冰冷的身躯。
见到弗朗西斯这般痛苦而迷茫,那梦魇愈发猖狂,他张开双臂,放声大笑:
“怎么了,你这伪善的家伙,之前不是说要杀掉我给你所谓的同伴报仇吗?
那就快点动手吧,告诉白川沫子她她的性命在你眼中一文不值,连华的亿万分之一都赶不上!
告诉她为了天下大义,为了威尔史克所有民众的幸福,必要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怎么了,若是连这种决心都没有的话,就趁早滚下去吧,你一辈子都只会是个半吊子……”
沫子听着梦魇肆无忌惮倾泻的话语,目睹着弗朗西斯脸上痛苦的神情,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看了看蜷缩在角落里的华与宛若石像一般的诺姆,自己的妹妹似乎变得愈发苍白。
即使经历诸多惨痛之事,沫子的心智仍旧坚韧无比,不然也无力支撑她走到这一步。
她并没有做过多考虑,丈夫、孩子、舞子、家族,现在乃至于她的亲妹妹都先她一步而去,沫子还有什么苟活于世的理由?
她对弗朗西斯无声地笑了笑,那眼神中满是愧疚与谢意。
弗朗西斯全身一阵战栗,他随即明白了沫子的意思,跌跌撞撞刚想起身阻拦,沫子的动作却要迅速地多。
那肆意嘲讽的梦魇丝毫没有察觉,精巧的钢刃已然没入沫子心脏,她的眼神变得迷离,深洋冰封。
男孩显然没有想到她竟如此决绝,看着沫子瘫倒于地,鲜血将其包裹。
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抬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弗朗西斯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啊啊啊啊!”
弗朗西斯一声嘶吼,嘶吼声中包含着无尽的怒意,一拳轰击而来,男孩颤抖地想要逃离,身子却不停使唤。
低头望去,他的四肢不知何时已然化为满是裂痕的石块,一旁的诺姆缓缓放下手中法杖,土石本源还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不!我可是……”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弗朗西斯那充盈着无上伟力的拳头贯穿了他的心脏。
男孩眼中一片震惊,随即满脸怨毒地死盯住弗朗西斯的面容,似乎要将其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百余年的苦心经营,就这样化为了一场空梦。
他的身影悄然化作无数碎片,最后汇集为一个光点,那纯白无暇的光点不停变幻着形态,最后竟化作一个面容模糊、衣着简朴的小人偶悬浮于空中。
“这是……”
一直在照看华的玄炎忽然来了精神,感受到那纯净无比的精神力量后声音激动。
“没想到……这百年来那梦魇竟累积起了如此多的魂力……居然化作神叹魂灵……”
魂为精神,魄为生命,二者共同构成了世间万物。
生命气息汇聚成固体则为魄精,再升一阶则为无垢魄华,而神叹魂灵,是精神力方面更高级的形式,是传说中的瑰宝,玄炎平生也只见过一次。
弗朗西斯注视着那个小人片刻,一把将其握在手中,转身看向某处,淡紫色的小人悬浮于空中,脸上带着一丝感慨之色:
“没想到……你这小子真的做到了,我原本只是无聊才……”
太阁的声音中有着无尽的感慨,脸上流露出一种解脱神情。
他在几人与云居对峙之时就在极远处窥视着,一路观察着几人动向,等到弗朗西斯踏上山巅轰杀梦魇才显露身形。
“你……早就知道梦魇身死之后你会随之消散吗?太阁前辈?”
弗朗西斯低声发问。
“那是自然的,梦魇那家伙怎么允许杀掉他就能拯救所有人这种事发生。”
“那你……为何还给我们指引……”
“也……够了吧,我堂堂‘无影神君’以这种形态苟活于恶地之中,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不知是否是因为太阁是灵体的缘故,他的身体已然逐渐淡化,消散。
“啊啊……”
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太阁脸上竟露出一丝释怀神情。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啊……”
他凝视着弗朗西斯,声音逐渐变得微弱:
“小子,说不定你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记得我的人,我却没什么好嘱托给你的,真是……可惜……”
弗朗西斯没有说话,微微垂目,送别太阁,小人的身影于空中飘散。
以太阁的消逝为起点,整片恶地中似乎有什么死去了一般。
那氤氲百年的灰色雾气终是缓缓消散,多年以后,惨白色的月光再一次洒在大地上。
悬浮于空中的各片区域显露身形,它们彼此之间用传送阵相连结,宛如巨人居住的蚁穴。
弗朗西斯环顾四周,发现这神社一般的建筑物里远比他想象的要荒凉,满地都是残碎的瓦片。
当初将其制造出来的工匠的遗骸想必也如这瓦片一般,散落满地。
“那小子……做到了吗?”
感受到雾气极速退去,庇护所中的三日月叹息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扳指,对着在大锅前排队的众人吼道:
“喂!你们这些家伙,该上路了!”
就好似有无数隐秘的死神在收割生命一般,死亡如同瘟疫一般在恶地中蔓延开来。
最先失去意识的是那些已然被扭曲成怪物的失梦者,他们身形不断颤抖,在漫长的游荡之后得到解脱。
为巨石争夺不休的石川们茫然地彼此对视,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巨石之前。
有络新将军庇护的村子中的众人在沉眠中死去,新晋的寡妇抱着她的两个女孩,脸上带着泪痕,梦里她的男人微笑着向其招手。
白川家主瘫倒在木屋之中,一旁高度腐烂的女尸令其呕吐不止,精雕细琢的白川老太的头颅仍凝视着他。
可他还未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意识已然陷入昏聩,屋外溪流滚滚,绿意盎然。
他们从梦境中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认知现实生命就随之消逝。
不过弗朗西斯却顾不上这些,他跪在沫子身边,面无表情。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离别,弗朗西斯的心已然变得冰冷,
鲜血从沫子的胸口大片溢出,沾染了她整片衣襟。
弗朗西斯纵使能从死神手中保得她一时三刻,但一切都无济于事,随着梦魇的身死,沫子的生命力也在极速流逝着。
他或许可以稍微维持沫子的性命,但终究无法将她从死亡的阴影中拉出,弗朗西斯沉默着,凝视着这位饱受命运摧残的女子。
沫子侧首,眼神朦胧地望着弗朗西斯,即使到了这个时刻,她的表情依然柔和:
“弗朗西斯……你做到了……啊……”
“……”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要为我们感到悲伤……”
沫子喃喃说道。
“在白川家覆灭的那一刻……我就预料到了……你愿意陪我们下来,不管是我,还是琴子,心中都充满感激……所以……”
性格坚韧而温柔的她,即使在死亡之际,依旧不忘宽慰弗朗西斯。
生命在极速流逝着,沫子感到身上阵阵寒意,她知道自己须臾之间就会逝去,因此艰难地伸出一只手臂抓住弗朗西斯的衣衫,目光变得澄澈无比,在月光的照耀下,美得惊心动魄。
“弗朗西斯……琴子与绫乃的遗骸,就交由你与诺姆先生处置就好了,她们的心……是属于你们的……
至于白川家的其余人,若是还有遗体存在的话,麻烦你将他们就地安葬……”
意识到沫子开始交代后事,弗朗西斯终是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放心,沫子小姐,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沫子安心而艰难地笑了一下,颤抖地从怀中取出一本皮制册子,递到弗朗西斯面前:
“这个……给你……写完之后,还没有让人看过……不要笑话我啊……”
弗朗西斯沉默地将其收下,面对努力地想要表现轻松的沫子,他感到万分悲伤,想放声嘶吼或是痛哭哀嚎,可无论哪一样,他都做不到,只能看着死亡逐渐将沫子拥入怀中。
“弗朗西斯……”
沫子的声音愈发低微,弗朗西斯不得不低下头去,才能分辨出那轻微的话语:
“若是没有你的话,我呢,早就应该死去了,苟延残踹到今日,我也算是……知足了。
而琴子那丫头,她遇上了自己心爱之人,而那个男人曾为她奋不顾身,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我想她即使在梦境中,也会时时记起你的温暖……
所以啊,向前走吧,不要总是回忆过去,我们……并不希望你……”
话语倾诉到一半,戛然而止,弗朗西斯目光迷离,望着沫子的双眸,其中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消逝了。
她面色惨白地仰望夜空,那里幽邃孤寂,深洋就这般永久冰封,再也无人能潜入她的心底。
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她依旧试图宽慰弗朗西斯,甚至在遗言之中,沫子也没有提及自己的身后之事。
她的心中,应该一直饱含着对舞子的愧疚感,那感情如同烈焰一般,焚烧着她的灵魂,直至长眠。
周围一片死寂,弗朗西斯阖上她的双眼,回头看了一眼同时逝去的琴子。
她像个小孩子一般蜷缩着身体,在梦境中畏惧着,哭喊着,等候自己的英雄到来。
但是当英雄赶来的时候只能面对她的遗骸。
整个过程中,华一直双目无神地瘫坐在角落,远处是小黑小白的那一摊血肉。
此时二人目光对视,弗朗西斯愣愣地向华走去,他们从未像今日这般需要彼此。
但此时空中忽然一道流光划过,天梭舟稳稳地落在瓦砾之上,讨葬部队众人鱼贯而出,满脸不可思议地注视着此处奇异的景象。
怀抱着长刀的绮月,女童外表的更识以及奥苑的须佐皆是凝视着弗朗西斯,诧异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惊奇。
按照久我的指示,他们将弗朗西斯等人送入恶地中后要在上面驻守一个星期,观察此处是否会产生异变。
他们也曾目睹着陨石从空中坠落以及凤凰从虚空中成型,可直到最后一天,雾海表面依旧平静,三人沉默着准备驾舟离去。
可转瞬之间,那雾海就于几人面前消散,极乐道揭开了它的面纱,他们又怎能不感到惊奇。
连无上神祗大人都束手无策的梦魇,被那个从异乡来的小子顺利斩杀了。
更识准备上前说些什么,可弗朗西斯身边那种近乎枯萎的氛围让她开不了口。
琴子与沫子的遗骸遥遥相对,诺姆已然带上兜帽,身后石棺中绫乃安眠。
华脸色惨白,对于几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这一切都证实着,他们几乎牺牲了一切,才将那梦魇斩杀。
“不要为逝者感到悲伤,她们死后,化作星辰于夜空中陪伴着你。”
一道低沉的女声在弗朗西斯心中响起,弗朗西斯一愣,只有玄炎能这般与其交流。
他很快反应过来,看向绮月怀中的长刀,绮月显然也有些惊异,低着头,那刀灵竟会主动开口。
“您是……”
“哼,小子,那家伙,可有些意思。”
玄炎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傲然。
“如果老夫没有判断错的话,她应该是舍弃了自己在查尼亚拉尔的本体,自愿成为刀灵而降临此界的,愚蠢的家伙……”
“不愧是高贵的玄凤一族的刀灵,眼光竟如此毒辣。”
绮月怀中的刀灵淡淡说道,并没有因为玄炎的鄙夷而恼怒。
“弗朗西斯,我叫克丽斯汀娜,如你所见,是个刀灵。”
“你……你好……”
弗朗西斯有些迟疑,他不知道这位曾经品尝自己鲜血的灵体的意图。
谁知那刀灵就此沉默,未曾开口。
更识见状,连忙把握机会,走到弗朗西斯身边,像对父亲一般亲昵地拉着他的袖子,声音柔和:
“你……做到了呢,弗朗西斯,解决掉了那位云居后人,甚至还斩杀了梦魇……
这种丰功伟绩,若是传出去的话,全天下的英杰都会为之嫉妒吧……”
弗朗西斯沉默不语,若是可以的话,他宁可什么都不要,只希望这一切都不再发生。白川家依旧伫立在香知城内,他仍旧是一名医师。
“所以……”
更识伸手一招,诺姆手上的那天赐神兵‘冠盖满京华’就飞到了她的手中。
“这神器我就暂且收下,而后还给云居一族……
他们的老祖在了解到这次行动之后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它夺回来……”
“无耻!”
玄炎不忿地说道,明明是几人倾尽全力,永山甚至牺牲掉自己的性命,才将那至宝纳入囊中。
可现在,那更识竟要慷他人之慨将其送还云居家。
弗朗西斯却毫无反应,此刻他只觉得满心疲惫,一切都无所谓了,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看着弗朗西斯那近乎崩溃的神情,更识却愈发满意,她轻轻拉扯着弗朗西斯的袖子,说道:
“不过你放心,摄家之人,最好面子了,你帮他们夺回至宝,他们一定会有所表示的……
对了,你一路走来……可了解到这片区域的种种过往了?”
“太阁前辈和我们说过一些……百余年前,梦魇忽然降临此处,将极乐道化为恶地。
云居一族出手,却近乎全军覆灭,最后无上神祗与其达成协议,云居绫里小姐自愿成为梦魇的傀儡,换得众人平安。”
弗朗西斯缓缓开口。
“太阁浩司……‘无影神君’果然没死。”
须佐忽然叹道,眼中闪烁着精光,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不错,可除此之外,梦魇还有其余要求。”
更识表情变得凝重,缓缓开口:
“它要求盟中每年提供一万人,作为生祭进入极乐道,以供其……消遣。
并且这一万人必须是信仰着其余神祗的信徒,圣盟没有办法,只能将那些成为神弃者却仍然维持意识清醒的人们送到此处,可……又不是年年都会有势力覆灭,盟里为了凑够人数……”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将那些晦暗扭曲的事实告诉弗朗西斯。
“所以……流火‘奥尔本’是在你们的授意之下才遭到伏击的吗?”
弗朗西斯缓缓开口,若是人数不够的话,将注意打到弱小的羽林家头上,听起来很像更识会做的事情。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即使成为神弃者,三日月,太阁他们都保有着战力与意识,而没有成为怪物。
“不不不不不……”
更识满不在乎地摆着手。
“圣盟的立足之本就是不对各个势力横加干涉,我们也只是观测到了虚灵宫的动向,没有提醒信仰奥尔本的各家族罢了。”
她微微一笑,整个人几乎靠在弗朗西斯的身上,似乎想用自己那小小躯体温暖弗朗西斯冰封的内心,柔声说道:
“梦魇它在恶地中逐年壮大,如果伊西丝大人猜的没错的话,那家伙已经拥有自己的实体了吧。
若是没有你的话,它定会在积蓄够力量后肆意侵犯威尔史克全域的,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所以啊,当初的承诺将会兑现,你渴望什么,圣盟都会逐一满足。”
凝视着她那天真无邪的面庞,弗朗西斯轻出一口气,他不能向梦境中的那般,豪爽地说自己什么都不需要。
伊人已逝,但生活总得继续,香知城已然回不去了,几人需要新的落脚点。
为了避免再度陷入此等境地,他们要不断壮大实力,立于威尔史克之巅。
他轻轻拍了下更识的肩头,示意她放开自己,更识轻笑着后退两步,看着弗朗西斯拿出纸笔,笔走龙蛇。
弗朗西斯没有丝毫迟疑,很快写下自己的提案,阅览一遍后将至递给更识。
“你这字体……还挺飘逸的……”
更识看了他一眼,逐条读出:
“‘一、寻找到原月华馆门徒永山泽与其妻子千斗优奈的父母,并将其赡养至终。’
说起来,数年前是由一个叫永山的家伙为了自己的妻子偷偷潜入到这里啊,他居然存活至今吗?”
“你们还真是无所不晓。”
弗朗西斯没有正面回答更识的问题,若是没有永山的话,他们根本无处来到梦魇所在之处,这是弗朗西斯能为他做的为数不多之事。
“‘二、提供十五缪勒的资金以供活动……’”
更识表情古怪地望了弗朗西斯一眼,随即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你这家伙,知道十五缪勒是多少钱吗?
甚至有些名家一整年也没有这么多营收,你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她泪眼汪汪地望着弗朗西斯,任何男人看到她的样子恐怕都会生出一股保护欲。
但弗朗西斯没有与其讨价还价,淡淡说道:
“梦魇的性命,值这个价钱。”
之前在清宫道的繁星盛会上,他将全部身家挥霍一空,为了给华与诺姆添置装备。
事实证明,不论是霓裳羽衣还是万物葬埋,都在三人的行动之中发挥了极大作用。
因此足额的资金是必不可少的,万一又在某场拍卖会上遇到契合己方的珍品呢?
更识不满地撅起嘴巴,见弗朗西斯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叹息一声说道:
“好吧,我会去试着申请的……”
“哼,好小子。”
一侧正在查看墙上的浮雕的须佐瞟了弗朗西斯一眼,眼神中满是古怪。
他身为华清家的护苑长老,一年的俸禄不过三百莱曼,十五缪勒他可是得辛勤工作二十五年才能攒够。
“‘三、让我进入繁星坊,跟随造诣最高的师匠学习锻造之术,并保有专研魔药的权力。’
你这家伙……”
更识注视着弗朗西斯,表情中带上一丝莫名意味。
“说起来,你之前,和繁星坊的星野结衣有所接触吧,那人……你居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办得到吗?”
“虽然那些家伙各个眼高于顶,但是……没有问题。”
更识思虑了片刻,向弗朗西斯保证道。
经过极乐道一役,弗朗西斯等三人注定名扬天下,下个月的赐临碑上,他们会悉数进入前三百名。
面对这种没有势力背景,没有神祗信仰的香饽饽,会有无数势力争先恐后地抛出橄榄枝的。
而弗朗西斯却主动选择了繁星坊,也不知道那些脾气古怪的老东西,能否驾驭地住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更识不由自主地想到。
“那就好。”
能够进入心心念念的繁星坊,弗朗西斯心中稍安。他的身上,可是有着无数珍稀到无法示人的素材。
而他苦于不懂锻造之法,无法将其转化为战力,现在终于有了解决方案。
他转头看了华一眼,发现华还是愣愣地坐在原地,那表情让弗朗西斯一阵心痛。
原本将华安排进繁星坊的饲育一脉只是一句话的事,但他并不确信,失去小黑小白的华,还有心气去养育各种各样的灵宠,去建立一段全新的关系,因此暂且搁置。
“‘四、提供一部全威尔史克最顶阶的精神类魔法,并且学习这部魔法毋需信仰某位神祗。’
喂喂……”
更识看完最后一条,又靠上来,戳着弗朗西斯的胸口:
“你这家伙,把那梦魇斩杀掉,应该是得到不少好处了吧……
居然还敢提这么多要求,要适配的魔法……未免也太贪心了些……”
“应该有的吧,魄灵门的……魔法。”
弗朗西斯面无表情,魄灵门,就是他在风隐道之中所击溃的绯村所在的门派,那可是二百多年前专修精神的华清家之一,弗朗西斯虽然在其的记忆中得到一些魔法残片,但终究无法满足他的需求。
更识无奈地注视着他,叹息一声:
“我回去会请示巫女大人的意见,看她是否愿意将其赐予你……”
见到自己的要求被一一满足,弗朗西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既然没什么事了,那……能不能麻烦诸位,稍微给我们一些空间,这个地方,你们应该也很感兴趣吧……”
他的声音种夹杂着疲倦与凄凉,进入到极乐道之后,一路上所见到种种癫狂,无一不在冲击弗朗西斯的内心。
而战胜梦魇的此刻,所有的哀伤,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几乎无力维持自己。
更识凝视了他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她识趣地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讨葬部队离去。
“等一下,那名叫克丽斯汀娜的,我……有话要问你。”
在沉默不语的绮月即将走出神庙时,玄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少女在刀灵的旨令下,停下身子,转过头来看着悬浮于空中的刀刃。
“你……之前在九界的时候,有没有听说……安托法加斯发生了什么变故,尤其是玄凤一族……”
它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别扭,原本他并不打算向身为下位者的克丽斯汀娜主动开口。
但这个疑问,万年的时间里一直横亘在它的心头,令其不吐不快。
如今终于遇见一位出身于九界的存在,它怎么能不把握住这个机会?
要知道,不论是那位阿瑞西娅还是其余几名同伴,在各自的族中都有着超然的地位。
几人在下届遭重,过了这么多年他们的族人居然没有想办法前来营救,让玄炎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几个大族同时出了变故。
可是九界之中能威胁到那几族的存在,玄炎根本想不到会是谁。
感受到玄炎话语中的急迫于焦躁,那克丽斯汀娜沉默片刻,缓缓回答:
“您贵为玄凤一族,应该也知道安托法加斯所发生的事情,我们查尼亚拉尔的生灵是无从得知的,所以……”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示意绮月可以离去。
少女走之前又深深地看了弗朗西斯一眼,那眼眸之中毫无情感,其中似乎又蕴含着千言万语。
等到众人的脚步声远去,弗朗西斯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走到华的身边坐下,不远处是默默伫立的诺姆。
回想这半年的经历,简直就像是一场梦境,他们曾与白川家的诸位相熟识,一同参与拍卖会,在迎新之际观赏烟花漫空,悲伤地送别了舞子,在恶地中挣扎求生。
最后,又只剩下他们三人,一无所有。
弗朗西斯轻轻将华的手握在手中,良久以后才开口,有些事是时候坦白了。
“华,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并非向之前所说,在平常的日子里,被村中的传送阵召至此处……
而是……我那个时候失去了生的渴望,从高处一跃而下,准备结束自己的性命,清醒过来之后发现村中的大家站在自己面前……”
“你……那……”
听闻到弗朗西斯曾经寻求短见,华终于有了反应,她凝视着弗朗西斯的面容,双眸之中满是哀愁与迷茫。
“但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骗大家,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失去了,那一段的记忆,知道今日我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而我意识到这件事,是被久我救活之后,她点醒我的。”
“那你……之前遭遇了什么呢?
会让你……你不是说,你生活在一个很平和的国家吗?”
华关切地发问,心中阵阵抽痛。
“啊啊……说起来……有几分可笑……”
弗朗西斯仰望头顶的残月,喃喃说道:
“我并没有遭遇什么不幸的事情,物质生活也毋需忧愁……
只是……光是活在这个世上,我就已经用尽全力。
当我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感受到幸福的时候,我选择了逃避……
这样的我,很懦弱吧……”
最后一场梦境将弗朗西斯拉回到了他作为陈行歌存在的最后一天,那种凄凉的心境依旧横亘在他心头,他这样的人,注定活得很艰难。
“怎么能说自己……懦弱呢?”
华的声音中带上一种奇妙的感情,对着弗朗西斯絮语:
“我所认识的弗朗西斯,即使遍体鳞伤也会先为别人考虑,是无数人眼中的英雄,这样的人,怎会和懦弱挂钩呢?”
“那些只是……我获得了力量与天赋之后所维持自己的骄傲的举动罢了,我其实并不善良,只是软弱。”
弗朗西斯有些自暴自弃的说道,对华剖析自己的内心。
“当你强大之时,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霸道会成为果敢,侵略会成为伸张正义。
而当你一无是处的时候,任何人都会肆意欺凌你,你的一切都会被否定,你却无能为力,任何一句话都会思考好久,最后甚至你自己都相信了这一点……”
华凝视着弗朗西斯脸上痛苦而疲倦的神情,她沉默着站起身来,立于弗朗西斯面前,那绝美的面容,于清辉映衬之下,宛若一副画卷。
“即使是这样,我对你的感情,不会产生丝毫改变,不论我处于梦境,或是失去记忆,不论你是这边的英雄还是那边痛苦的普通人,只要我会在你身边,我的心……就是属于你的。”
华一只手放在胸口,做着最深情的告白。
“华……”
弗朗西斯愣愣凝视着她,不知不觉中已泪流满面。
“所以啊……所以我才愈发愧疚,不知道是不是死过一次的原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理解爱……究竟是什么。
即使自私地享受你这般炽热的感情,即使来到威尔史克中目睹那么多位为爱付出一切的人啊。
可如此扭曲的我……依旧无法理解……没有办法回应……”
“他终于……说出来了……”
华的心中没来由得一阵轻松,很久以前她就意识到,自己所深爱的男人对自己并没有可以称之为‘爱’的情感,二人只是经由残酷的命运扭曲牵连至一起,无法分离。
“你说……你自己扭曲是吧?难道我不是吗?”
华忽然提高了音量,话语中不知压抑着多少情感。
“我一直在这里等待,等着你看见我的内心,即使这一路上你会和许多女孩子有所牵连,但我毫不在意。
仅仅是在你身边,我就已经知足了。
我知道你看见我,就会想起那些我们不愿去回忆的过往。
而我,也不会像其余女孩子那样……会抚慰你的内心。
不会像沫子小姐跟你交流文学上的事情,不会像琴子小姐跟你互相开着玩笑,琴瑟和鸣,也不会像安缇诺雅殿下那样,向你展示自己那闪闪发光的梦想……
我只会站在这里等待着你,等你结识了所有的女孩子,等你了解到爱为何物,若是那个时候你依旧没有忘记我的话,那你再……回来吧。”
华诉说着自己的哀愿,不知何时泪水已爬满面庞,晶莹剔透。
看到弗朗西斯与别的女孩子相熟相知,她一直欺骗自己说自己并不在意,可她的心,一直在缓缓抽痛着。
她多想让弗朗西斯的目光只聚焦在她身上,但可惜……并没有办法成为现实。
弗朗西斯对她来说就是全世界,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让全世界都围绕自己的。
因此她只能等待,活像一个影子。
看着华那声泪俱下的哭诉,聆听着她那卑微至极的话语,弗朗西斯只感觉痛苦、愧疚、自责等情感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悲哀的情绪无法抑制,化作滴滴泪水肆意流淌,二人相对泪流,抽噎不止,最后抱头痛哭。
“对不起……华……我真的是……不明白啊……”
弗朗西斯感受着怀中女孩的啜泣,嘶哑着嗓子说道。
华伏在他的肩头,极力寻求着他的温暖,良久之后轻声说道:
“到头来……还是只剩下我们呢……”
弗朗西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身上掏出沫子给他的皮质小册,他将华抱在怀中,二人一起阅览了起来。
那是一篇篇幅并不算长的童话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普通的乡村女孩,王国打仗,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应召入伍,临别之前男孩说自己回来就娶她为妻,那一夜,山花遍地,漫天星辰。
女孩就这样苦苦守候着,七年之后,战争结束,她却没有等到男孩归来。
她以为男孩战死,悲伤至极地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此时却听到国王大赦天下的消息。
原来王国的掌上明珠公主,爱上了一位英俊的骑士,那骑士赫然就是那男孩。
女孩立刻放弃寻死的念头,她满心不解,乔装打扮进入宫中接近这位乘龙快婿,问问他为什么变了心。
结果才发现男孩已然将她遗忘,彬彬有礼地对待她,通过蛛丝马迹,女孩判断出是那自私的公主求爱无果,对男孩施展了精神类的魔法,控制了他。
因此,女孩追寻着古老的传说,去某处山间请求神明拯救她的男孩,一路上既结识了诸多同伴,经历神明设下的种种考验,又小心提防不住阻挠自己的恶毒公主。
她为了不让女孩去见神明,甚至让几个村庄染上瘟疫,以此来解决他们。
最后,女孩战胜了所有艰难险阻,神明也被她的决心所感动,赐予其神奇的魔法。
女孩回到王都,解开了骑士的记忆封印,并将公主的丑行公之于众。
失去一切的公主歇斯底里,妄图施展禁术,却因为实力不足受到反噬,自身保有意识的情况下化作石像,被悲伤的老国王锁在仓库之中,永世不见天日。
而男孩与女孩放弃了一切名利,回到自己的故乡,过起了平静而幸福的田园生活。
阅览完之后,二人沉默不语,沫子曾经说过,她想要写一部童话故事,还为此请教过弗朗西斯,没想到在几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完成。
他们都看出了,舞子与七友二人就是故事中的男孩女孩,而沫子本身,则是丑恶地篡改别人记忆,夺取女孩心爱的男孩的公主的化身。
弗朗西斯扭头去看沫子苍白的容颜,安详地好似睡着一般。
看来在她的内心中,她一直因为在白川家主的安排下而嫁给远山七友而心怀不安,满心都是对舞子的愧疚。
可她未曾将其表现出来,一直坚强着被他人所依靠着。
在她的内心之中,自己恐怕犯下了死不足惜的罪行,因此才在故事中用那种严酷的刑罚折磨自己,给予舞子与七友完美结局。
“弗朗西斯……爱上一个人,是错误的吗?”
华幽幽发问,看着诺姆倚靠在石棺之上,他的身影也不像往日般挺拔。
“谈不上对与错,但……我听说过一句话,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弗朗西斯轻声回应着,心中却不由自主想起与云居决战的前夜,琴子在自己身边无声地抽噎着。
此刻他再也见不到她的笑颜,再也无法彼此开着玩笑,说好的一同出行无法实现。
他甚至没有办法与琴子做最后的告别,只能面对她那逐渐冰冷的身躯。
他倒是没有爱上任何人,可是他为何……还会如此痛苦?
弗朗西斯再度抬首,此时残月悄然落下,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晨曦即将洒满这片大地,为万物带来生机。
可惜那些被梦魇侵袭的人们,却无法感受太阳的温暖,他们永远地活在梦里,直至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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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无法判明最后阶段的情形,但可以肯定的是,弗朗西斯从梦魇之中挣脱出来,那梦魇无力再操控他。
香知城的白川姐妹却沦为它胁迫弗朗西斯的工具,她们的性命与梦魇捆绑在一起,弗朗西斯若是想斩杀梦魇的话,她们也会随即而亡,但最终……”
更识此时满脸恭敬之色,跪在地上做着报告,空旷的大厅中除了她、绮月,再就是位于高台之上的久我。
久我一身巫女服饰,静静地聆听更识汇报行动的过程,脸上没有什么情感表露。或许在确定人选的时刻,她就知道弗朗西斯定能成功。
她的样貌与弗朗西斯在卷画道看见她的时候并无多大变化,时间似乎在她周围静止。
“照料对自己有恩之人的父母、求钱、求锻造技艺、求精神类魔法……还真是那家伙的风格……”
更识汇报完毕,久我淡淡开口。
“他的要求,悉数满足,在他进入繁星坊之后,也要时刻把握他的动向。”
“是。”
更识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毋需信仰神明就在赐临碑上闯入前二百名,这种天赋,放在威尔史克四百年历史上也是独一份了。
更何况,他还远远没有到自己的巅峰。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巫女大人,在我将天赐神兵还给云居家的时候,他们的人……对弗朗西斯表现出极大兴趣,怕是很快他们就会主动要寻求与弗朗西斯的接触……”
久我自然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轻笑一声:
“放心,那家伙对名誉财富地位什么都都不在意,唯一没有办法抗拒的是哭泣的女孩子,看着他夹杂在几个女人之间左右为难,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巫女大人的恶趣味又犯了。”
更识心中想着,但脸上仍旧是一副恭敬神情,低声称是。
“行了,没什么事你们也撤吧,这一次的任务,二位辛苦了,梦魇被解决掉,伊西丝大人一定很欣慰,接下来就是……”
久我说着,但话并没有说完。
更识与绮月更不会自讨没趣地发问,行礼之后转身离去。
可她们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久我叫住,她眼神中闪耀着有趣的光芒,问向绮月:
“小琉璃,你觉得那男人,怎么样?”
绮月万万没想到久我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沉默了片刻后说出心中所想:
“他……很痛苦,被命运裹挟着前行,就好像被齿轮磨碎的沙子,一路上经历的很多死亡与离别,却不知何时能迎来安歇之时。”
“被命运裹挟……着吗?”
闻言久我有些出神。
“就和……你我一样呢……”
她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那二人终是离去。听着二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久我轻叹一声,望着空荡荡的大厅。
近乎四百年的时间里,她都是一个人在这孤寂幽邃的空间中度过,肩负着整个威尔史克前行。
此处名为圣山神栖殿,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处囚笼。
她缓缓登上高处,唯有在山巅,日落之后,才能隐隐看到远处的万家灯火。
那里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有着他牵挂的以及牵挂他的家人朋友。
他们在平凡的日子里战战兢兢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曾有过属于自己的梦,也曾有过为之奋斗的决心,可最后,大都化为一场空。
时间就这般流逝,濒死之际一声叹息。
久我蜷缩在角落里,只有在看着远处的灯火,想着一些有的没有,她才不至于被那漫长而孤寂的夜里压垮。
到了明日,她又是万民敬仰的巫女大人,为了取悦神明而存在。
此刻弗朗西斯与华在极乐道沉沉睡去,被磨盘磨碎的沙子,会梦到躲藏在囚笼底部的曼陀罗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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