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们咒渊的堂堂大执事,为了一个女人,竟落得这步田地,这又是何苦呢,啊?伊藤千棠?”
一个全身裹满绷带的消瘦男子低头俯视着脸色惨白的伊藤,冷声嘲讽道。
那位曾被咒渊高层当成下一任继承人着重培养的伊藤此刻却气息萎靡,丝毫不见往日俊美气魄。
一路逃亡而满身伤痕,因躲避追杀而消耗过剧,伊藤不住地咳着血。
他那原本就让弗朗西斯感到担忧的身体状况此刻更是危如累卵,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可他的状态相对来说还没有那么严重。
伊藤艰难地坐在地上,尽力将近乎昏厥的弥生护在身后,她那原本修长匀称的身躯此刻却宛若枯木,低声喘息着,姣好的面容之上却爬满灰白之色。
在逃亡途中弥生的眼罩也不见踪影,一双覆盖着白膜的美目茫然地望向绷带男子说话的方位,神情之中满是绝望。
而二人的坐骑,那一路舍命载着二人逃亡的双首四翼异兽,此刻更是丝毫不见往日威风。
一路上不知承受多少攻击,周身遍布伤口,鲜血如泉涌般不息,羽毛凌乱,左侧的头颅更是被人斩掉,散发阵阵恶臭,剩下独首不住地悲鸣着,呼唤着自己的主人。
此刻二人一兽倒在随赞泉边,身后泉水如宝石般澄澈,静谧到令人窒息。
夜空中乌云密布,似乎漫天星空都不忍直视这幕惨剧,可那三位在空中低头俯视他们的追兵脸上却没有丝毫情感,冷冷地俯视着这一切。
看到往日同僚凄惨的样子,绷带男子不耐烦地啧了下舌,转头看向三人中间的高瘦老者。
老人银发独目,一条不知是由何等材质打造的眼罩上符文流转不息,闪烁着异样的光华。
老者明白男子的意思,微微沉首,声音异常低沉:
“千棠,从小到大我一直告诫你,在濒临死亡之际,将肉体与灵魂交还给荷鲁斯大人,是我们每个人的义务,你为何,不肯认清现实呢?
弥生她显然也命不久矣,你又何必一路折腾她来到这荒芜之地呢?”
闻言伊藤抬首,望向空中那位眼中隐隐流出不舍之色的老者,凄惨地笑了笑:
“义父大人……孩儿不孝,若是要孩儿舍弃自己的生命,孩儿不会有丝毫顾虑。
可弥生……弥生她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啊,我又怎么能……咳咳,咳咳……”
心绪激荡,牵扯内伤,伊藤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后弥生眉头紧蹙,摸索着想要上前安抚自己的男人,却虚弱到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数月之前,伊藤夫妻辞别弗朗西斯,回到咒渊没几日就接到任务,看似稀疏平常的征收任务却暗藏杀机。
一位接受不了要将自己女儿作为活祭献给咒渊的父亲发动筹划多时的阵法,前去对接的咒渊众人近乎却灭,只有伊藤在弥生拼死使用禁咒后才得以生还,若非弗朗西斯的魔药,弥生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伊藤按捺心中焦虑向渊中高层汇报完任务详情之后,就欲带着弥生去繁星坊找弗朗西斯求援。
可高层却判断弥生必死无疑,并要求伊藤将其送到渊中圣地举行圣别仪式,将力量归还给咒渊的神祗“厄运眷顾”荷鲁斯。
这是咒渊信徒们的宿命,从神祗那里获得力量,死前将其归还,自是颇为公道。
可看着自己的爱人变成这般摸样,伊藤却无法向往日一般理性。
他原本想着拼死潜逃到繁星坊,却又担心荷鲁斯大神会迁怒于好友,正当其濒临崩溃,甚至想着与弥生一起一了百了之际,伊藤受到了刚特大神的感召,呼唤他来到这随赞泉旁。
于是在圣别仪式前夜,他带着近乎丧失意识的弥生飞向涌林镇,完全没有料到此事的咒渊紧忙派出大量人手进行追捕。
一路逃窜一路周旋,就这般经历了两个月的时间,伊藤他们最终还是在随赞泉的边上被咒渊的追兵赶上。
油尽灯枯的他们此刻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而追上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伊藤的义父,“独目”百夜宏树,以及其余两位登临赐临碑的强者。
在伊藤与弥生年幼之时,就展露出在诅咒魔法上的天赋,咒渊众人按照惯例将其族亲屠戮殆尽,将二人纳入咒渊,伊藤由百夜悉心栽培,弥生则相伴其左右。
成人之后二人顺利结为夫妻,不知道当时为二人主持婚约的的百夜此刻究竟是何等心情。
“千棠,你这又是何苦呢?荷鲁斯大人对你是那般器重……”
百夜脸上露出几分不忍之色,一路看着伊藤长大,他自然直到伊藤对弥生的感情有多深,可他身为咒渊的顶级战力,也清楚意图忤逆那位大人之人的下场究竟有多么凄惨……
“义父大人,孩儿让你失望了……”
伊藤满脸歉意,心中却焦躁不已,根据感召,他们已然抵达随赞泉边,可那位说好要庇护他们的神祗却迟迟不肯现身,再这样拖延下去的话……
“百夜大人,您又何必与他们废话?
像这样的情种,我见得多了,真的是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就算将其千刀万剐他们也会不住念叨着爱人的名字,您劝不回来的……”
绷带男子抱着肩膀不耐烦地说道,心中却在暗暗窃喜。原本他在渊中年轻一代地位甚高,几位高层对其也颇为器重。
可随着伊藤的成长,他的光芒被迅速掩盖,致使心境消沉,其又因任务失误而被荷鲁斯大人惩戒,从那以后男子就一直放浪形骸,打算就这样结束一生。
没想到那伊藤竟然自毁前程,他怎能不为之心喜?更是主动请缨要捉拿叛徒。
“真弓,动手吧,不要伤了他们性命,回去等荷鲁斯大人发落。”
老者沉默片刻,下达旨令。他虽然清楚绷带男子对伊藤有颇多怨恨,可也清楚其话语颇有道理,事到如今,他已无计可施,于是令另一旁的女子出手,防止绷带男子趁机将伊藤一同斩杀。
那女子相貌平平,一头秀发却颇为引人瞩目,她沉默不语,对百夜微微躬身,双手一张一合间,两个木制人偶就出现在了她的掌中。
女子双目紧盯小人,口中呢喃,似乎在吐露最隐秘的情话。
但褪去蜜饯的表层,砒霜开始侵蚀人心,只见真弓身后的黑发无风自动,宛若向神明献上最虔诚的舞蹈的巫女一般扭动着极速向人偶奔来,瞬间将其团团笼罩。
“不!等一下,绫濑女士!”
伊藤连忙惊叫,彼此共事多年,他自然知道“鬼妃断发”绫濑真弓的厉害。
那须臾之间凝成的两个人偶正是他与弥生的化身,黑发将人偶包裹的瞬间,无数黑色丝线也凭空出现在他与弥生的周围,作势就要将其困在其中。
这一招悄无声息,伊藤曾不知道看过多少人在丝线的包裹之下甚至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来就化为一滩血水,如今终是亲自品味到了它的威能。
“难道就到这里了吗……”
感受发丝在周身逐渐聚拢的奇异感觉,伊藤艰难地转身将弥生护在怀中,万念俱灰。
他能想象得到,自己回去之后会有怎样的惨呼刑罚在等着自己。
“弥生啊……”
伊藤低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有太多话来不及说。
可还未等其开口,一股磅礴的魔力瞬发而至,炽热的火焰包裹住二人周身,却没有灼烧其分毫。
伊藤只觉得周身一清,那些发丝如潮水一般退去,夜空中依旧满是流云,只不过他身前多了一位身背八翼的男子,流光闪烁,黑夜中男子低头俯视着狼狈不堪的自己,宛若神使。
“弗朗……西斯……哥……你为何……”
伊藤低声叫着,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弗朗西斯竟能追查自己的行踪并一路追到此处。
濒临枯竭的弥生脸上也终于有了反应,她对着弗朗西斯的方向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咒渊三人反应异常激烈,他们甚至没能看清弗朗西斯的动作,只见流光一闪,绫赖忽然面色惨白嘴角溢血,那男子就出现在了伊藤的面前,速度之快远超三人想象。
看着跟上弗朗西斯的步伐,与其站到一处的华与诺姆,百夜面沉如水,低声喝问:
“老夫咒渊百夜宏树,阁下身手不凡,报上名来。”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身上气势节节攀升,甚至在夜空中几絮浮云都被其扰动,四散而去,星光洒向大地。
虽然要亲手抓捕自己的义子令其内心很是彷徨,虽然突然出现的弗朗西斯实力不知深浅,但身为咒渊最顶阶战力的百夜,岂能容忍他人肆意插手渊中事务?
谁知面对这般强横气势,弗朗西斯只是微微回首扫了他一眼,便立刻蹲下身来查看弥生的伤势。
从那老妇口中知晓了伊藤的目的地之后,三人旋即踏入林海。
一入林海,几人包括玄炎都隐隐感受到了重峦叠嶂之间,有一处颇为奇异的场所正在吸引着他们,于是三人贴着树冠急速赶来。
在即将抵达随赞泉时,弗朗西斯激发符咒隐匿身影,确认了伊藤与弥生并无生命危险后没有急着出现,将伊藤与百夜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对于挚友这几个月的经历也推测个七七八八八后,这才登场。
“我给你们的魔药,早就用完了?”
弗朗西斯一边掏出魔药让弥生服下一边问道。
“是,要没有弗朗西斯哥你的魔药她怕是撑不到这里……”
“千棠你来这里是想找那刚特大神?”
“你……怎么……”
局势瞬息万变,做好赴死觉悟的伊藤一时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弗朗西斯沉默不语,拍了拍弥生的肩头,转向伊藤。
情况颇为令人绝望,弥生原本所依仗的就是自身强健的体魄,才能勉强抑制住诅咒对身体的侵蚀,可在使用禁咒之后其身体极度孱弱,被压制多年的诅咒无时无刻地不在其体内肆虐。
此刻,弥生的听觉与语言功能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衰退,器官衰竭之后,迎接她的只有死亡。
就算无人追杀,弗朗西斯极力医治,弥生的生命也恐怕无法维持半年以上。
探查着伊藤的清醒,弗朗西斯不知道如何将这个事实告诉他。
他的身体并无大碍,稍加修养之后就能恢复到昔日水平,弗朗西斯让其服下魔药之后又站起身来检查着异兽的伤势。
直到此时伊藤才反应过来,弗朗西斯帮助他,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一把力气,用瘦弱不堪的臂膀抓住弗朗西斯,语调悲怆而绝望:
“不,弗朗西斯哥,不,你们快走吧,这是咒渊内部之事,你们不要插手。
你这样帮我,无异于与荷鲁斯大人为敌啊,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弗朗西斯轻出口气,无奈说道:
“千棠啊,你是我来到威尔史克之后为数不多的挚友,既然我们来到这里了,又岂有回去的道理,更何况……”
他忽然站直身子,望向咒渊三人,夜风之下,长衣簌簌作响,故意提高音量说道:
“更何况那荷鲁斯……杀了也就杀了,也没什么。
可问题是那家伙要是死了,你们两个还有咒渊成千上万个信徒,不就变成神弃者了吗,那倒是有些麻烦……”
此语一出,全场一片寂静,咒渊三人眼中,满是惊愕。
原本弗朗西斯埋头救助伊藤而不理会百夜的话语就使其颇为震惊,“独目”百夜纵横威尔史克三十余年,竟还有这样的毛头小子敢将其视为空气,如今又说出什么诛杀神祗的狂妄话语,简直违背人伦纲常。
那绷带男子最先无法忍受,怒喝一声:
“小子我看你是失心疯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要是想死的话爷爷我成全你……”
说着他便欲作势发动进攻,却被一旁的百夜拦下,老者独目死盯着弗朗西斯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道:
“阁下……你究竟是何人?”
此刻他的心境颇为复杂,荷鲁斯大人勒令其亲自出马追捕伊藤,用意自然是为了让其对自己宣誓忠诚。
原本老者心如死灰,准备亲手葬送养子的未来,此刻却忽然杀出个不知深浅的角色出来。
“繁星坊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冯·哈布斯堡,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弗朗西斯处理着异兽的伤势,头也不抬地说道。
“弗朗西斯……你是那位弗朗西斯,那位‘恶地撕裂者’弗朗西斯?”
百夜与绷带男子还在苦苦思索这有些耳熟的名字来源,一直沉默的绫濑却忽然惊叫出声,虽然她长相平平,可声音若如同夜莺一般婉转。
此刻她双目紧盯着弗朗西斯,目光之中满是诧异,也难怪对面能在瞬间击溃自己的《鬼妃短发》,原来……
经由绫濑的提醒,其余两人也纷纷回忆起了这位几个月前忽然径直冲入赐临碑前二百名的异乡人,他那光辉事迹可是在各大势力中引起不小的轰动。
“你……就是当初进入极乐道斩杀梦魇的那家伙……”
绷带男子此刻面色难看异常,他终是意识到,对面声称自己能斩杀神祗索非虚言,怕是真的具有某种通天神通……
“阁下若是弗朗西斯的话,那旁边的这两位应该就是诺姆先生与华小姐了,三位在碑上排进前三百的强者……”
百夜语气低沉,用着一种颇为奇特的表情望着弗朗西斯,旋即语气变得坚决而狠辣:
“莫非阁下以为自己有些手段,就敢肆意插手其余势力内部事务,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不成?”
“你是……千棠的义父对吧。”
弗朗西斯对异兽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之后站起身来,注视着空中的老者。
老者沉默着没有回话,目光在弗朗西斯与气色明显好转的伊藤身上流转。
“现在的关键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百夜先生你的想法。”
“你说什么?”
“你是当真要失去人性,做那荷鲁斯的一条走狗,它让你诛杀自己的义子你就听话照做,活像是一只为主人捡回骨头的狗。
还是当一名人类,你看着他们两个一点点长大的,如今怎么能舍得就这样将他们送回去?”
弗朗西斯循循善诱,之前的颇多迹象都表明老者的内心颇为挣扎,一方面他对于伊藤与弥生还抱有感情,另一方面却不敢忤逆神明的旨令。
老者的心境颇为凄凉,弗朗西斯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故而他率先劝导百夜。
即使不能使对面倒戈,也定然能让老者的内心动摇,使对面的最高战力无法发挥作用。
“小子你这张嘴啊……”
玄炎感慨道,他不得不承认弗朗西斯颇为老辣,三言两语就能扭转局势。
果不其然,即使被弗朗西斯如此羞辱,百夜仍旧沉默,一语不发,脸上阴晴不定,显然被弗朗西斯说中痛处。
见状弗朗西斯刚打算乘胜追击,一旁的绷带男子却忽然大喝道:
“狂妄之徒,管你是什么‘恶地撕裂者’,插手咒渊事务者,死。”
男子此刻内心颇为焦躁,他原本以为伊藤失势之后,他会重新博得渊中高层的注意,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弗朗西斯,不仅自身实力超群,蛊惑人心的能力也是一流。
眼见百夜也被对面说动了心意,情急之下,男子突施重手,只求一击必杀。
说着,他即刻出手,腹部缠绕的绷带自行裂开,露出惨白的皮肤。
弗朗西斯凝神希望,却发现男子的腹部满是割伤,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肤。
伤疤的长短、深浅、新旧各不相同,随着男子的活动,狰狞的样子就好似一条条蠕动的蛆虫。
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有人一直在用利器割开他的肌肤,无日无夜。
不等余人有何反应,男子将自己的左手伸向腹部,在朦胧的月光照耀下,弗朗西斯可以看到他的左手留着极其锋利的指甲,闪烁着凌冽的寒光。
没有丝毫迟疑,男子对着自己的腹部急速划过,三排细密的血珠爬满腹部,那些伤痕,看来都是男子自行造成的。
在男子动手的瞬间,弗朗西斯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就好像周身有上千不可视之人一边围观自己一边窃窃私语一般。
下一个瞬间,他的瞳孔忽然睁大,满脸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的腹部。
只见三道巨大的伤痕凭空出现在那里,鲜血喷涌而出,洒满地面,伤口极深,甚至连脏器都受到损伤。
剧痛加上失血使得弗朗西斯慢慢躬下身去,脸色惨白,额头之上满是冷汗。
“弗朗西斯哥!”
伊藤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声音之中满是焦虑:
“这是荷鲁斯大人赋予士师先生的能力,他只要破坏自己身躯的话,就能对所诅咒的目标相同位置造成三十倍的伤害,你……不要再插手了,士师先生已然手下留情了……”
弗朗西斯的身形歪歪扭扭,看起来意识近乎溃散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对于伊藤的话听进去多少。
名叫士师的男子听到伊藤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冷哼一声。
虽然弗朗西斯擅自插手咒渊事务,就算被当场诛杀也无不妥,可架不住对面的背后有着天下第一的九华院坐阵啊。
到时候老东西为了自己的弟子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以后禁止繁星坊向咒渊出售任何物件,自己的复兴计划不就胎死腹中了?
“你们两个,乖乖别动,我不会杀他的。”
喝阻了华与诺姆,士师看了一眼仍旧毫无反应的百夜,胆子大了起来,缓缓落至几人面前。看了一眼气色逐渐好转的伊藤与弥生,其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憎恶:
“我说啊,伊藤千棠,反正你的两条腿早就没了,不如让我把你的两个胳膊也切下来吧,这样回去的话荷鲁斯大人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士师,你不要太过分了!”
形容枯槁的弥生冷呵道,声音之中满是悲愤,她知道因为种种缘由士师一直忌恨他们夫妇,但也没想到居然能落井下石到这种地步。
“轮不到你说话,**!”
士师勃然大怒,刚准备上前教训一下弥生,却忽然听到弗朗西斯的声音:
“割伤自己,就能三十倍地伤害他人……这就是诅咒魔法吗?真是玄奥……”
“怎么会,你不应该……”
士师满脸诧异转过身去,却看到一瓶造型别致的小瓶悬浮于空中,瓶中琥珀色的液体自发涌出,覆盖在弗朗西斯腹部的三道伤口之上。
也不见弗朗西斯有什么动作,那看似极深的伤口却在几人的眼前由内而外地急速愈合,就好似有神明用双手抚平了他的伤痕一般。
弗朗西斯站直身子,月色之下,他的腹部完好如初,腹肌的轮廓浑然天成,若非破碎的衣衫以及满地血迹,士师恐怕还以为自己中了幻术。
他满脸骇然地举起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弗朗西斯:
“不……不可能,就算月华馆的长老在这……他也不可能这般迅速地……”
弗朗西斯没有说话,仔细回味着当时被斩击的感受。
士师所不知道的是,他身上有着月华馆的密藏,再加上《煊赫冥回体》已然修炼到极其高深的地步,医治自身这种不致命的伤势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若是换一位实力与自己相当,却没有疗愈手段的存在的话,怕是真要栽在这家伙手上……”
弗朗西斯心中想着,抬起眼来仔细打量着走进自己的士师。
近处观察,其周身伤痕显得更加狰狞可怖,根据伤疤的数量弗朗西斯估计起码有上千人被士师重创过……
觉察到弗朗西斯的目光,士师这才回过神,他嘶吼一声,反手掏出一把带着数道放血槽的精钢匕首,就向自己的胸部扎去,这样的伤势足以使弗朗西斯的胸口开出一个大洞。
恐惧感支配着他的内心,使其无力去顾虑杀掉弗朗西斯的种种可能后果。
可士师刚刚拔出匕首就整个人为之一顿,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回头。
华不知何时出现在其身后,刀刃缓缓归鞘,寂寥无声。
“你……”
还未等士师开口说话,一声轻微的‘噗通’声在其耳边响起,士师低头,看见一条颇为眼熟的右臂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上,握着精钢匕首的手指还在不住颤抖。
鲜血喷涌而出,他这才感受到剧痛,不过士师历经多年痛楚,对其早已习以为常,伸出左臂欲捂住伤口。
下一个瞬间,士师的左臂也高高飞至空中,喷洒出一场血雨。
士师终是承受不住,双目无神地跪到在地,看来他再也无力施放诅咒魔法了。
“弗朗西斯……哥……”
伊藤看着在赐临碑上与自己排名相当的士师在面对弗朗西斯的时候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这才终于意识到,赐临碑一百九十九名,究竟意味着什么。
弗朗西斯没有回应,看着地上喘息的士师,心境有些感慨。
在其受到创伤的瞬间,他评估伤势之后暗中传递消息,让华与诺姆不要轻举妄动。
弗朗西斯之前做出的痛苦姿态,就是为了引诱士师走上前来,好让其在使不出任何诅咒魔法的距离下被华斩去双臂。
对面的诅咒魔法颇为诡异,可近战能力却孱弱无比。
即使计划执行得很成功,弗朗西斯心中还是一阵后怕,若是那士师在自己不知道他的能力的情况下直接对自己施以重击从而击碎弗朗西斯的心脏,那他还真的没有多少生还的可能性。
“做得漂亮啊,小子,不过我建议把这白痴径直杀掉,即使在九界,诅咒魔法也是颇为麻烦的存在……”
玄炎开口道。
弗朗西斯不置可否,抬眼望向空中剩余的两人:
“还要打吗?还是可以下来谈谈?”
百夜与绫濑对视一眼,瞳孔之中满是震惊,他们自然也看出了弗朗西斯的计谋,示弱,引诱,治愈,反杀一气呵成,令二人心中发寒。
不过弗朗西斯的话语显然触碰了对面的神经,他们自然知道若是此刻妥协,回去之后等候他们的会是什么。
绫濑率先发动进攻,她再度张手,准备炮制出弗朗西斯等人的人偶。
可对于诅咒魔法来说一旦明白其作用机理,破解自是极为简易。
女子出手的瞬间,诺姆踏前一步,土石本源绽出厚重光华。
还未等绫濑反应过来,无数沙石于其周身堆积,转瞬之间将其桎梏于其中,只露出一个头部,就连根根发丝也被牵制,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砰’的一声巨响,裹挟着绫濑的巨球砸落于地,激起层层灰烟,形成一座囚笼。
女子的面容之上,满是不可置信,她平生还未曾这般毫无还手余地被对面制住。
看见自己的两位同僚于瞬间落败,老者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没有说话,他早已将选项点名,接下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选择。
毕竟他身为伊藤的义父还对其抱有一定的感情,毕竟伊藤夫妇也不希望自己的义父与挚友展开争斗。
“好,好,好。”
百夜的音调听不出喜怒,弗朗西斯却心中一沉。
“真是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你看老夫这招如何!”
说着,百夜忽然摘掉了自己的眼罩。
“这家伙……”
玄炎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苍老的面容之上,眼罩所覆盖的位置,竟生有一只正常眼球数倍大小的左眼。
其间不见眼白,十余瞳孔遍布整只眼球,正以一种极其不稳定的速度转动着,就好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
“千棠,你义父的能力是什么,是不能和他的那只眼睛对视吗?”
弗朗西斯根据经验连忙低头,语气急迫地发问。毕竟诅咒魔法诡谲莫测,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不……我义父他……”
伊藤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空中熟悉的身影。
“他能……不,开始了……”
弗朗西斯皱了皱眉头,刚想细问,却忽然发现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的眼前忽然一片灰白。
他的视力,被夺走了。
“独目”百夜宏树,就是凭借着这一手能在一定范围内夺取敌方视野的能力跻身赐临碑前二百名。
即使对方实力高于其一个阶层,但除了那些感官极为敏锐的高手,大部分强者进行作战之时都极其依仗视觉,失去视野的他们,就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反制手段。
莫道老翁一只眼,魔眼开时天地暗。
弗朗西斯,华与诺姆皆是怔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他们心中清楚,稍有异动就有可能招致祸端。
弗朗西斯心中微沉,这诅咒魔法果然极端棘手,没有丝毫征兆他们就陷入极大劣势,除了……
“哈哈哈哈哈,那老东西一定想不到丫头你身上还有刀灵存在,以为稳操胜券了。”
玄炎忽然放声大笑,心情愉悦至极,显然百夜的诅咒魔法没能对其造成丝毫影响。
而对这一点毫不知情的百夜单手揉捏着额头以忍受剧痛,缓缓落地,走向湖边。
失去视野的弗朗西斯等人对他来说毫无威胁,老者也知道将其斩杀的后果,他打算等带着伊藤与弥生远去之后再解开诅咒,让弗朗西斯无能为力。
见到百夜上前,那只稍微恢复些许的异兽昂首尖鸣,试图保护自己的主人。
“闭嘴,畜牲。”
老者心境正是晦暗之际,冷喝一声,强大的魔力瞬间爆发,异兽瑟瑟,气势为之一萎。
他转头看向目光中满是绝望的伊藤,轻叹口气,用着像是疲惫的父亲对赌气离家出走数日的少年说话般的温和口吻说道:
“回去吧,千棠,荷鲁斯大人是那么器重你,你回去的话,是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
伊藤避开自己义父那疲倦而沉重的面容,望向被弗朗西斯等人以雷霆手段制住的两位同僚,望向失去视野之后甚至无法行动的弗朗西斯的等人,又望向不知所措的弥生,她苍白的面容在昏暗中显得是这般凄惨。
他为了爱人,背叛宗门,愧对养父,失去一切,可现如今,他甚至连守护弥生的能力都没有,伊藤只觉得满心苦楚与凄凉,万念俱灰之际恨不得一死了之。
“小子,你要是再不开口求我的话,你那千棠小弟可就要一头攒死了。”
玄炎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段时间随着弗朗西斯能力的提升,它发现弗朗西斯的语气中再也没有往日的恭敬,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敲打一下他。
“我的要求也不多,你只要以后早晚恭恭敬敬地给我磕上一百个响头,我就告诉你们那那东西的位置,如何?”
“小孩子吗……随时随地想着占别人便宜……”
弗朗西斯有些无可奈何,不过他倒并不十分焦虑,那名为百夜的老者,显然有所顾虑,不会出手攻击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玄炎前辈……”
华却有些心生不满,她很是不喜欢这种被夺取视野的感觉。
“哎……行吧行吧……”
玄炎见状无奈叹息一声。
“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看到伊藤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百夜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你要是这么放不下她的话,我建议你回到渊中径直向荷鲁斯大人请罪,让其将当初赐予你的能力一同拿回去。
这样既能平息大人的怒火,你和弥生还能做一对亡命鸳鸯,这不正好称了你的心意?”
感受到百夜话语中浓浓的失望之情,伊藤似乎感觉自己的内心仿佛化为无数碎片,每一块都绽出血泡,血泡破裂,鲜血流淌,宛若眼泪滑落。
百夜冷哼一声,准备上前抓住伊藤的衣领,心中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危机,他连忙下肢发力,准备踏空闪避,却已然来之不及。
奈落之莲悄然绽放,焚尽一切的黑焰瞬间将百夜吞噬。
伊藤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已然无法理解事态的发展了。
但百夜终归是成名多年的强者,黑莲之中,其气势不减反增,阵阵爆空声中老者化为一道残影,从烈焰中脱身,瞬间与几人拉开距离。
“怎么……可能……魔法明明……没有失效啊……”
感受到渊狱冥火那可怖的寂灭威能,气血翻涌的百夜满脸骇然地望向泉边。
那里华单膝跪地,玄炎刀身直插地面,显然即使被夺去视力,她也能精准地把控百夜的位置。
可他还来不及想清楚其中缘由,华身侧的诺姆已然高举万物葬埋,一股完全不输百夜的强横气势冲天而起,两只土黄色沙石巨掌瞬间凝成,百夜猝不及防之下被其夹在掌心,力道之大令其完全挣脱不得。
感知到诺姆的魔力汹涌,甚至都毋需玄炎下达指令,弗朗西斯身后八翼展开,宛若流星一般出现在巨掌的边缘,双手向前,阵阵热浪让百夜的诡目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他的视野已被猩红所包裹。
并非弗朗西斯只有来到百夜的身前才能对其施以重击,而是只有在这个距离下,弗朗西斯才有把握不去伤害伊藤义父的性命。
炎劫永狱依托着巨掌形成一间无法挣脱的牢笼,将百夜困在其间,围而不杀。
“啊啊啊啊啊啊!”
在极端炽热的环境之中,百夜根本没能坚持几息,便一口鲜血喷出,甚至连眼角都溢出鲜血。
“弗朗西斯哥,不要!”
听到义父的惨叫,伊藤下意识地惊吼起来。
可在同一瞬间,两只巨掌化为无数沙石散落地面,流转不息的熔岩也旋即消失不见。
在百夜再也无力维持诅咒魔法,弗朗西斯等人重夺光明的瞬间,他们自然止歇手段。
老者无力地跪到在地,其尚未失去意识,他现在的状态,只能用凄惨来形容,那只不受控制的诡眼,无力地转动着,其间不断有鲜血溢出,一副元气大伤的模样。
而老者周身上下的衣衫悉数烧焦,苍老枯瘦的躯干之上,覆盖着一层灰烬,甚至连花白的头发都烧去大半,整个人就如同一根被烈焰焚烧过的枯木。
“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百夜喘息着艰难地仰起脖子看向弗朗西斯,他实在无法理解,对面是如何在被夺去视野的情况下,仍能精准地确定他的位置。
站在其身前的弗朗西斯负手望天,看着那因为云层被刚才的激斗撕碎而露出的漫天星空,未曾言语。
剥夺视野,凭空出现的发丝,三十倍的反伤……不同的诅咒魔法果然各具特色,若是不知对面底细的情况下贸然与其为敌看来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
就算自己的感官极为敏锐,可若是突然丢失视野并且没有玄炎的辅佐的情况下,现在倒在地上的,恐怕就会是自己了。
不过……咒渊众人既然修炼了诅咒魔法,那他们的个体作战能力相较于同一水平的战力就极为平庸,若是先下手为强的话……战斗恐怕会在瞬间结束。
耳边不住传来玄炎的邀功之声,弗朗西斯在心中回味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作战经历,收益良多。
“千棠……是……弗朗西斯先生他们赢了吗?”
弥生沙哑着嗓子问道。
本来就身为盲人的她,不论是听觉嗅觉,或亦是对魔力流动的敏感程度,远超常人,故而精准地判断出场上的局势。
被瞬息万变的局势惊到愣在原地的伊藤这才回过神来,挣扎着挪移到弥生身边,连声发问:
“弥生,你……你感觉怎么样……”
“弗朗西斯先生为我医治之后……我的意识清醒许多,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弥生无力地笑了笑,几滴泪水无声地从面庞滑落。
她的身体状况自身自然清楚得很,使用了禁术之后,生命走到尽头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夫妇二人默契地为自己编织了一场还有希望的美梦,谁都不愿醒来。
伊藤内心一阵酸楚,他低声回道:
“也不知道弗朗西斯哥他们用了何等手段,义父大人的《皆寂》似乎对其未能造成丝毫影响,那可是排在一百七十多名的义父啊……”
他的声音中带着极深的震撼。
“有这样一位朋友,真是我们的幸事。”
弥生也随即低声说道,她轻轻依偎到自己男人的怀中,享受着片刻安宁。
“这……怎么会……”
被土石所制成的牢笼困住的绫濑在远处目睹了百夜落败的全过程,内心中不由得生出阵阵无力与荒诞之感。
她知晓赐临碑的排名是由圣盟的情报机构圣枢阙所给出的,那机构掌握着威尔史克所有高手的手段与底牌,排名颇具有权威性。
可先不论她与绷带男子士师这两位三百名外的存在,那位百夜,‘独目’百夜可是实打实地排在一百七十多名,却在对面的围攻之下几个瞬间就败下阵来,他们的诅咒魔法似乎无法发挥丝毫作用。
“莫非……这几个家伙的真实实力远比排名上的还要高?”
盯着伫立在泉水旁的三人,绫濑不由得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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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吧。”
一面是依偎在一起的弥生与伊藤,那异兽疲倦的趴在主人的身后,另一面则是满身焦褐的百夜,失去双臂的士师以及仍被困在土牢中的绫濑,弗朗西斯活动下筋骨,语气平淡地说道。
咒渊三人彼此对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他们奉命捉拿叛逃者回去,却落得这副耻辱的下场,更不要提回去之后还会受到怎样严酷的惩戒。
伊藤也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他心中清楚,那将所有人逼到这种地步的存在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此刻它就在暗中窥视众人,随时都有可能为他们带来更深的苦难,更何况弥生的状态……
看着几人脸色各异心事重重的样子,弗朗西斯无奈地笑了笑,说道:
“那我来捋一捋吧……现在的情况是这边的三位,奉命追杀咒渊中逃走的叛徒。
而千棠你即使知道弥生的状况,也不愿意看到她就这般被神祗收回力量,故而选择逃走。
并且千棠你与这位……百夜先生还是义父与养子的关系,彼此之间情感看起来颇为深厚……”
“弗朗西斯哥你……还真是冷静啊……”
伊藤满脸苦涩地笑了:
“你又何苦来趟这趟浑水?”
“这些日子我也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那些无法忤逆的命运,你只能以最为平淡的心境接受,否则也只会愈发痛苦罢了。”
弗朗西斯摆了摆手,转向咒渊三人:
“我知道你们几个奉命行事,要是别人我或许就……永诀后患了。”
他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你毕竟是千棠的义父……我也知道若非你们的那位荷鲁斯大神亲自开口降下恩惠的话,即使弥生能活下来,他们余生也只会活在追杀当中……
所以,我希望你们三个回去之后能让那位荷鲁斯大神答应与我见上一面,想必我能开出满意的条件令其不再追究他们……”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与神祗谈条件,这怕是失心疯的病患才能说出来的话,可他们既然知晓了弗朗西斯曾经诛杀梦魇的过往,也目睹了他那己方仍旧无法理解的手段,怕是那弗朗西斯真的能开出能让荷鲁斯大人妥协的条件。
可其实弗朗西斯也没有想好究竟要如何游说那位神祗,大不了再用玄凤的名望去恐吓一下他嘛。
既然对面是九界之生灵,想必它一定知晓玄凤一族的威名的。
得知弗朗西斯内心想法的玄炎不快地冷哼一声,不过它并没有说什么,这看起来是最为稳妥的解决办法了。
“阁下……”
百夜刚想确认一下弗朗西斯的想法,就被一旁士师那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打断。
“让我们回去说你要与神明谈条件?你这小子怕不是疯掉了!”
士师跪坐在地上,对着弗朗西斯喊叫着,眼神中流露出极深的恐惧。
“在我们回去的一瞬间,荷鲁斯大神就会杀掉我们的!”
他粗重地喘息着,仿佛陷入到极为糟糕的回忆之中。一双狭目惊恐地四下顾盼,弗朗西斯甚至怀疑,若非他的双臂被折断,士师定然会紧抱双臂蜷缩与地上颤抖。
见到士师那极度反常的举止,老者百夜目光黯淡,他自然知晓触怒荷鲁斯大神的下场,只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士师忽然凄厉地惨叫起来,弗朗西斯原本以为他是因为惊恐过度而心神失守,但旋即察觉到异样。
只见其身形剧烈颤抖,嘴巴大张,嘴角撕裂直至鲜血溢出。
他的双目不受控制地转动着,下一个瞬间,竟有无数黑色烟雾从其七窍中涌出。
士师的身子忽然紧缩,接着诡异地悬浮至空中,就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巨掌在操控着他的一样,其周身的衣物与绷带悉数裂开,露出那千疮百孔的残躯。
面对此等异变,弗朗西斯伸手握住浮光剑,华与诺姆两人也警戒着,莫非那士师为了逃避神祗的惩戒,用出了某种献祭自己生命的诅咒魔法?
但弗朗西斯旋即意识到,情形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处于黑雾中心的士师的胸口忽然不自然地向内凹陷,紧接着撕裂开来,其间并不见内脏肋骨或是鲜血喷涌,而是一抹幽光缓缓亮起。
被其扫视到的瞬间,弗朗西斯只觉周身汗毛倒竖,不管那是什么,那一定是某种超乎他所认知的生物。
“荷……荷鲁斯大人……您亲自降临此界了?”
另一旁的百夜声音颤抖,他不顾重伤的身躯,趴在地上对着那抹幽光不住叩首,看来对这位神祗的畏惧深入其骨髓,顾不上丝毫尊严。
“荷鲁斯……”
弗朗西斯如临大敌,虽然做好了直面神祗的心理准备,可首次面对那完全未知的生灵还是令其周身气血翻涌。
不像是面对须之内诚召唤出的巨虫分身,也不像是在与云居绫里对抗时与伊西丝的惊鸿一瞥。
这一次,他要正面与一位神祗为敌,还是圣盟一百一十三位神祗中的上位者。
“口吐狂言,说要将我斩杀的就是你吗,人类?”
一道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在弗朗西斯耳边响起,那荷鲁斯仍旧没有展露身形,一抹幽光,锁定着弗朗西斯,显然,它对于之前几人的交谈一清二楚。
“如果迫不得已的话……”
弗朗西斯口中应答着,暗中却在接连准备着种种应对手段,信徒的诅咒魔法对他来说都颇为棘手,更不要提神祗本尊了。
“呵呵呵呵……”
那神祗忽然爆发出阵阵听不出喜怒的笑声,却让众人的神经紧绷。
“请……请不要大意,荷鲁斯大人!这几个人曾经斩杀了那连伊西丝大人都感到棘手的梦魇,手段犹未可知!”
绫濑高声喊叫道,由于被诺姆封在牢笼中的缘由,无法行礼的绫濑生怕自己礼数不周,故而高声提醒道。
闻言,幽光向其扫视而去,见到神祗注意到自己,绫濑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受到自己一头被桎梏住的长发竟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操控下瞬间粉碎了牢不可破的土石牢笼。
绫濑心中大喜,想跪地拜谢荷鲁斯,那满头秀发却忽然将其周身团团围拢,如丝线一般切割进绫濑的躯体。
“不!荷鲁斯大人,不!”
绫濑满脸惊恐地大叫着,但下一个瞬间,黑发施压到极致,她的身躯在阵阵颤抖中陡然炸开,化作一场血色礼花。
鲜血以及人体组织物砸落到地面上的声音是那般令人胆寒,其身侧的百夜任凭血水落在自己身上不敢有丝毫闪躲。
“白痴东西,亏我还悉心栽培这么多年,结果还得我亲自出马。”
荷鲁斯的声音中显然压抑着一股怒气,幽光再度锁定弗朗西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也难怪这几人对荷鲁斯这般畏惧,原来……信徒对所谓神祗来说是随时可以虐杀的存在啊……”
看着成为荷鲁斯降临此界的媒介的士师残骸,看着曾经为绫濑的满地血水,弗朗西斯不由得如是想到。
“所以说……人类,你为了那两人的性命,不惜与神明为敌吗?”
荷鲁斯扫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伊藤与弥生二人,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为了夺回他们的力量,神明竟不惜亲自降临此界,伊藤能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弥生在不住颤抖着,而他本身,后背也已被冷汗濡湿。
“你既然一直躲藏在暗中窥视,又何必再问?”
弗朗西斯冷声呛道,他心知此事已然无法善终,气势上自然不能先行示弱。
从未被人类这般回敬过的荷鲁斯沉默片刻,说道:
“身上没有其他神的印记,不是威尔史克人,也难怪对我没有敬畏之心。
我再问你一遍,人类,他们从我这里获得力量,在濒死至极,我将力量收回,有何不妥,你这为了他们与神明为敌的愚蠢行为……人类果然是这般不成熟的生物啊……”
被对面全面否定的弗朗西斯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荷鲁斯的说辞,与之前阿瑞西娅的说法是那般相像,令其一阵心烦意乱。论口舌之能,弗朗西斯还不曾服输过:
“不是,莫非你以为他们现在的人生是他们想要的吗?
你们对于在诅咒魔法上有天赋的幼童,是如何将其收入门中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不要一副仁慈的样子,你那虚伪的程度简直令人作呕。
还有……不要把神明之类的词汇挂在嘴边,你是不是感觉我不清楚,你出身于九界,还是中三界最令人鄙弃的查尼拉亚尔,甚至连自己的形态都不具备的劣等生物,躲在暗中装神弄鬼,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这小子……”
玄炎一阵无语,弗朗西斯学他那鄙夷其余万族的模样简直惟妙惟肖,既然双方都无法妥协,还不如趁机激怒对方,令其露出破绽。
“你……”
被弗朗西斯点明真身,荷鲁斯冰冷的语调终于出现一丝波动:
“原来如此,通过某些手段得知了九界的存在吗……怪不得如此狂妄,不过,想仅仅凭借着对九界那一知半解的了解程度就想击溃我,未免也太拖大了些。”
“哦?那你为何迟迟不敢出手呢?”
弗朗西斯直视幽光,面无表情。
“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的,小子!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士师周身的黑雾翻涌不息,其身躯瞬间炸裂开来,那抹微光在空中扭曲波动,变换形态,几息之间就形成一具身材高大,外貌远超众人想象的生物。
其拥有着一颗长着犄角与利齿、形似山羊的骨质头部,幽邃的眼孔象征着未知可怖以及一切不可名状之物,其身躯则是有无数扭曲挤压在一起的无首人类尸骸共同组成,其上道道疤痕,满是历经苦痛的证明。
尸骸扭转不休,最终露出上百骷髅头浮现于荷鲁斯胸前,上百孔洞浮现幽光凝视弗朗西斯。
此时长夜将尽,天边的鱼肚白让神祗的真身愈发清晰可见,恐怕任何人看到它这副姿态,都会从心底感到敬畏。
这若不是万众敬仰叩拜的神祗真身,那定然为世人带来苦难的复仇使者。
泉水的表面仍旧一片平静,似乎世间万物都与其没有丝毫牵连,伊藤呆呆地凝视着荷鲁斯的真身,想不到往日叩拜的那尊威严的神像背后却隐藏着这般可怖的事物。
“人类……”
展露真身的荷鲁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一道墨绿中隐隐带着几丝幽蓝的月芒凭空出现,就好似月芽悬浮于夜空中一般,天空的几颗残星在其面前黯然失色。
直面神祗,弗朗西斯不敢有所保留,出手就是杀招。
“虚空之力?有点意思。”
荷鲁斯威威抬首,直视着那美丽而冲满杀机的月芒,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
直到那月芒几乎要将其一分为二,荷鲁斯才孔洞中微光一闪,身形瞬间化为一道虚影,紧接着出现在几人的另一侧,月芒向天际直冲云霄,消失不见。
可这显然只是试探,在荷鲁斯挪移身形的瞬间,诺姆如影随形般出现在其正上空。
精灵王们金色的发丝在晨曦的照耀之下显得那般耀眼,众精灵齐齐低声吟唱,转瞬之间,王之军势已成。
“精灵族?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还来不及让荷鲁斯惊讶,厚重至极的领域威压就令其心神一紧,无数狂风从北境呼啸而至,从泉水中吸起数十道水龙卷困住荷鲁斯周身,宛若山头般大小的石块从远处急速飞来,它们在空中变幻形态,形成一具具身材粗壮的巨型傀儡,手持巨木向荷鲁斯轰砸而去。
云端,一位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形悄然出现,她口中低吟着远古精灵才能理解的话语,数以万计的风刃大有将荷鲁斯切为无数碎片之势。
除此之外,以老精灵王为首的四位精灵,还各自用出最顶阶的魔法,确保荷鲁斯十死无生。
这般攻势之下,连弗朗西斯都没能把握能从中全身而退。
远处上空接连不断的轰隆声响起,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毕竟对面是神祗,毕竟那股令其不悦的气息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
“就凭你们这些下位面的低阶魔法就想对我造成伤害?简直是痴人说梦!”
荷鲁斯那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高举万物葬埋的诺姆忽然气息一阵不稳,周身也有半数精灵王虚影炸为碎片。
“什……”
弗朗西斯瞳孔一缩,身后八翼展开,连忙上前去接应诺姆。
他赫然感受道,那些声势浩荡汹涌澎湃的风水土三系魔力在瞬间凝滞不前,不攻自破。
领域溃散,荷鲁斯完好无损的身躯再度浮现。
“诅咒之力!小子!对面对傻大个的魔力施展的诅咒,使其紊乱,该死,好棘手的能力!”
玄炎低吼道。
弗朗西斯没有回话,一边拉着诺姆向后退去,一边抬头望向天际。
一声清亮的凤鸣声响彻整片林海,由火焰构成的玄凤身躯遮天蔽日,修长的尾羽被渊狱冥火裹挟着,天空似乎都出现裂痕。
与之前相比,华现在所召唤出的玄凤显得更加灵动,其睥睨的双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焰,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玄凤径直俯冲而来,张口一股渊狱冥火直射荷鲁斯面门,其间充盈的寂灭气息笼罩着整片天地。
面对这等攻势,荷鲁斯与其胸部的骷髅头齐齐抬首,它似乎试图做些什么,但忽然讶异地‘咦’了一声。
“哼,白痴,就算你能诅咒魔力又如何,我们的渊狱冥火可是触及到本源的火焰……”
玄炎洋洋得意地说道,它已经准备好看到荷鲁斯在烈焰的炙烤之下哀嚎陨落的场景了。
可玄炎话音未落,那毁灭一切的玄凤忽然哀鸣了一声,周身黑焰一阵涌荡,旋即炸裂开来。
大量的渊狱冥火在空中游弋,就好似已然炸裂的烟花在空中展现着自己的美丽般迟迟不肯散去。
看着远处脸色惨白的华,荷鲁斯冷笑一声,说道:
“你这黑焰,倒是极为棘手,我竟然没有办法对其施加诅咒,不过……”
它回首欣赏了一下漫天黑焰。
“只要是生命体,即使是虚影,也没有办法逃脱我的诅咒……”
“该死……”
玄炎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没了声音。
弗朗西斯心中有所感应,抬首望去,只见那漫天黑焰竟悄然之中改变身形,化为上千万只黑焰小鸟无声地对荷鲁斯发动进攻。
面对来势汹汹的攻势,荷鲁斯猝不及防,瞬间被淹没在黑焰之中,小鸟在触及其身躯的瞬间轰然炸裂,爆炸声经久不息。
“漂亮,丫头!”
玄炎对着远处喘着粗气的华发出赞扬,不知不觉中华对于渊狱冥火的操控程度已然超乎了它的想象。
感受到浪焰中心的荷鲁斯气息不稳,弗朗西斯与诺姆一左一右向其攻去。
在几位精灵王簇拥之下极速前行的诺姆将魔力聚集在土石本源上,那磅礴的威压令一旁的弗朗西斯都忍不住侧目。
大禁咒《星辰契约》。
‘空之恶龙’欧德里维斯。
巨龙嚎叫着轰击出巨型气团的瞬间,陨石也从极高处锁定荷鲁斯呼啸而至。
二者几乎同时撞击到那因渊狱冥火而困扰致使其来不及闪避的荷鲁斯,在那一瞬间,世间一切的声音都消逝了。
整片天空因耀眼的陨石而黯淡,但爆炸产生的光亮旋即吞噬了每个人的视野。
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片区域,泉水剧烈震荡,半数泉水蒸发不见,浸湿的土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龟裂。
远处的林海成片成片地倒塌,感知到危险的禽类还未等逃离便通通溢血而亡。
涌林镇,乃至整个艾文道都观测到了这一异象,众人惶惶不可终日跪地祈祷请求神祗息怒。
大抵察觉到此处发生了什么的几位羽林家所信仰的神祗却纷纷闭口不言,勒令信众不得侵犯此处分毫。
“那里。”
在爆炸的正中心,弗朗西斯感知全开,准确地把握到了气息衰颓的荷鲁斯的位置,此刻也不顾得咒渊众人是否会成为神弃者,必要将这手段诡谲莫测的神祗制住。
转念之间,弗朗西斯右臂已然化为熔岩,他将全身魔力悉数灌入其中,在焰浪的掩饰之下一拳贯入荷鲁斯的胸膛。
焰浪散尽,看到神祗孔洞中幽光变得微弱,几人才松了口气。
只见那神祗骨质头颅上满是道道裂痕,胸部的骷髅头大半碎裂脱落。
弗朗西斯在它的胸口出留下一个头颅大小的洞,只是伤口处并没有鲜血溢出,其间黑雾翻涌不息。
至于那些组成其身体的无首残骸,状况则是更为凄惨,已经到了弗朗西斯稍加施力,其身躯就会完全破裂的程度。
“不……那可是……”
在异兽的庇护之下侥幸没有被爆炸波及的伊藤盯着这一幕满是惊骇。
原本他就是听说弗朗西斯击溃梦魇才去前往拜访的,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二人虽然成了知心好友,但弗朗西斯始终未曾展现出来丝毫战力,于是伊藤错以为双方的实力差不多在同一层级。
可今日一役,弗朗西斯等三人以雷霆手段击溃了咒渊的追击者,再以凡人之躯,合力重创神祗,这简直……
伊藤甚至怀疑,这三个人联手,甚至能与一整个华清家相抗衡。
“自诩神明的家伙,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吧?”
感受到对面的气势极度衰落,弗朗西斯冷声问道。想来若是这般,荷鲁斯就再也不会去追杀伊藤与弥生了。
“还真是狂妄呢……人类……”
荷鲁斯缓缓回答,说话间它试图挣扎了片刻,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逃离弗朗西斯。
“你既然知道神明不死不灭,那你为什么要以一种已然战胜我的口吻说话呢?”
“什……”
弗朗西斯心头没来由地一紧,紧接着一股寒意从他的脊髓蔓延至周身各处。
一股不可名状的气息顺着他的右臂在体内大肆侵蚀,弗朗西斯此时顾不上那么多,抽身急退,他清楚地了解到,自己被荷鲁斯诅咒了。
“弗朗西斯!”
华焦急地喊叫着,连忙上前接应,可在半空中的弗朗西斯就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操控能力,魔力紊乱,直挺挺地栽向泉水。
华好不容易接住了他,二人滚落到岸边,诺姆向前一步,看着那没有追击而来,而是在胸口的伤口处涌现出大量黑雾,将自己彻底治愈的荷鲁斯。
“怎么会……”
伊藤望着荷鲁斯那完好无损的身躯,声音之中满是绝望,他甚至没有上前探查弗朗西斯伤势的勇气。
此刻弗朗西斯的意识虽然维持清醒,但他已然无法操控声带进行发音了。
那诅咒之力果然了得,打散其体内魔力之后在周身各处大肆侵蚀。骨头断裂,肌肉萎缩,血管炸裂,他连使用魔药相抗衡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默默忍受剧痛,甚至都没有办法发出嘶吼。
“真是……不容易啊……虚空之力,精灵族,自然魔法,令人厌恶的黑色火焰,人类,你们应该还有底牌吧。”
重创弗朗西斯的荷鲁斯悠然而至,立于空中俯视几人,就好似看着几只在水面上苦苦挣扎的蝼蚁。
“人类,我想你现在若是可以说话的话,一定会因为剧痛而请求我杀掉你吧。
不过你已经没有那种机会了,我的诅咒魔法虽然只能对触碰到的目标起作用,但直至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生灵能幸存下来,好了,你们几个在他死后也一起上路吧……”
荷鲁斯不无得意地说道。
对于荷鲁斯的自吹自擂,华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她看着弗朗西斯七窍开始溢血,周身抽搐不止,内心濒临崩溃,仿佛又看到弗朗西斯在风隐道不幸陷入昏迷的时刻,双手抓着玄炎问道:
“怎么办……救救我们……玄炎大人……”
谁知歇斯底里的华只得到玄炎一句轻飘飘的回答:
“放轻松,丫头,你试着把渊狱冥火注入到小子的体内,区区诅咒,根本不在话下。”
“欸?”
原本已经打算与荷鲁斯死斗的华硬生生止住了眼泪,她知道玄炎平日里虽然言语之中满是挖苦讥讽,可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又看了一眼已然丧失意识的弗朗西斯,华深呼吸平稳心神,握住弗朗西斯的手掌将冥火注入其四肢百骸,果然感受到了一股极为阴毒的能量在弗朗西斯体内肆虐。
那能量对于渊狱冥火来说不堪一击,转瞬之间就被抹杀殆尽。
渊狱冥火在体内炙烤的滋味与诅咒破坏躯体的难受程度不相上下,缓解过来的弗朗西斯艰难地从戒指中掏出一个小瓶,在华的辅助下一饮而尽。
金花中品魔药《辉耀曙光》,是魔药一脉脉主知晓他要外出之后赠予弗朗西斯的珍品。
虽然疗愈效果与那些传说中的魔药略逊一筹,但药效之快,全威尔史克的魔药皆不如之。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周身衣物早已被烈焰焚尽,弗朗西斯暗中检查了一些体内,发现除了身上褶皱最多的那个地方被风吹得有几丝寒意以外其余全都完好无损。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原本打算安心欣赏弗朗西斯凄惨死去的惨状的荷鲁斯声音中前所未有的的动摇,那可恶的人类明明早已濒死,却忽然周身燃起那诡异的黑焰,将诅咒清除得一干二净。
“怎么了?”
弗朗西斯仰起头来,脸上带着一丝嘲讽之色:
“难道连神明大人都有自己无法理解之事吗?
难道神明大人遇到这种事情也会感到惶恐吗?”
“我说过!不要太猖狂了,人类!”
被戳到痛处的荷鲁斯咆哮道,探下身来就欲再度对弗朗西斯施加诅咒。
“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白痴。”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岸边响起,就连弗朗西斯与华都满脸震惊地看着那悬浮于空中,主动开口的玄炎。
在弗朗西斯被召唤的这两年来,他还未曾看到过玄炎主动向谁显露身形,大抵是只有九界的生灵,才勉强有与其对话的资本吧。
“你那可笑的诅咒之力,在我的渊狱冥火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你若是不信的话,大不了再将诅咒注入这小子体内,你注入一万次,我能一万次地将其救活。”
正在穿上衣物的弗朗西斯闻言心头一滞:
“你巴不得我死是吧,玄炎前辈?”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我可不想认识你这种在野外光着身子大放厥词的神经病。”
“你……”
接连的变故让荷鲁斯这才回过神来,它死死盯着那柄悬浮于空中的刀刃:
“你……也是九界的存在?寄宿在这刀中,他们关于九界的知识是从你这里得来的?你究竟是谁?”
“哎……”
玄炎无奈地叹息一声,似乎因为对面的无知而感到恼火:
“听到渊狱冥火这个名字,看到凤凰虚影还没有意识我的身份吗?
所以我才不喜欢你们这些查尼拉亚尔的鄙贱生物啊……
我是……玄凤,安托法佳斯的玄凤一族。”
玄炎故意拉长了音调,等着对面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恍然大悟满脸惶恐地上前赔礼。
毕竟玄凤一族是九界中立于万族顶点的一族,谁能在听闻这个名字之后不心生畏惧。
可是荷鲁斯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它的意料:
“玄凤一族……没听过……”
身后传来的弗朗西斯没有忍住的嗤笑声让玄炎愣在原地,使其连羞辱荷鲁斯的话语都没能说出口。
似乎觉察到玄炎的态度,荷鲁斯收拾心情,决定终结这一切:
“够了,不管你是玄凤还是玄龙一族,只要胆敢与我为敌,那就一起去死吧!百夜宏树,我要回收你的力量。”
那原本就身受重伤,又被诺姆制造的爆炸所波及,趴在地上神情恍惚的老者,听到荷鲁斯呼唤他的名字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周身就猛地涌现出阵阵烟雾,烟雾散尽,只剩下一具枯骨。
“不!义父大人!”
伊藤凄厉地叫着。
情况过于突然,弗朗西斯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眼下也无法抚慰伊藤,因为那荷鲁斯的气势陡然增强,无数细长的肢体从其周身涌出,那些骷髅也发出阵阵哀嚎,荷鲁斯伸手在空中抓取着什么,片刻之后一柄暗红色的三叉戟浮现与其手中。
面对气势比之前增强数倍的荷鲁斯,弗朗西斯也收起之前玩味的心态,低声问向玄炎:
“玄炎前辈,怎么说……它的实力好像增强许多的样子……”
“我建议走为上策,这家伙竟然不惜亏损本体的修为,也要增强分身的能量……果然脑子不太好……”
玄炎虽然仍旧嘲讽着,但给出的是最为合理的回答。
似乎觉察到几人的退缩之意,荷鲁斯咆哮道:
“想走?迟了!”
说罢三叉戟上黑焰缭绕,其间阵阵鬼哭狼嚎,向着几人俯冲而来,天地为之色变。
呆呆地注视着已然化为骸骨的百夜,看了一眼一边忍受痛楚,一边关切着场上局势的弥生,又看着全力以赴准备迎敌的弗朗西斯等人,诸多情绪在伊藤的胸口澎湃。
对百夜、对宗门的愧疚与怨恨,对没有办法庇护妻子的自己的愤恨,对舍命相助的弗朗西斯的感激,对自己这被神明玩弄的人生的茫然。
“你究竟……要怎么样!把我们诓骗到这里来,却不现身!”
情绪濒临崩溃的伊藤忽然尽力挪移到泉边,对着干枯半数的泉水嘶吼:
“若你真的是神的话,如果传说是真的的话,就将我的一切都拿走吧!
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只要你能结束这一切!”
尽力地释放之后伊藤喘息着望着泉水:
“一,二……”
他在心中默数着,就在其满心绝望甚至想跃入泉中之时,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
“成交,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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