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见到路野的时候，她脸上带着伤，也乜贴创口贴，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班主任踩着恨天高进来，看到路野的时候，视线停顿了几秒钟，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出去。
那时候的发型，远没有现在的多，路野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头发，在人们眼里看着，有些奇特，可即便是这样，她也好看。
我问她，“头发在哪里剪的？”
路野撑着下巴说，“我自己剪得，好看吗？”
我想了想认真地说，“你的脸撑起了这个头发。”
路野笑了笑，“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沈琼年没有告诉你，有时候不要说实话吗？”
沈琼年，沈暮岁，路野口中提得最多的，好像也就他们两个了。
我问她，“你和沈琼年很熟吗？”
她说，“算不得多熟悉，只不过，我们认识了很多年。”
提及和沈家的交集，路野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
“阿清，我从六岁就认识他们了，那时候，沈家不过是小有富余，沈琼年还是个没长开的小白杨，沈暮岁也不过是会和我抢糖果的小破孩。”
“沈琼年这个人，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在那些情都出来的年纪里，那些女孩子送给他的零食，全都进了我和沈暮岁的肚子里。”
“那时候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小区下面有一个小花园，小区的孩子都喜欢在小花园玩耍，大人们也都喜欢坐在那里聊天，不只是我，唐柔，还有一些我已经忘记名字的人，我们都喜欢在小花园坐着。”
“只是，坐着坐着，大家伙就都散了。”
我突然间问，“那沈家的小女儿呢？”
路野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她愣了半分钟，才说，“我以为沈家的人不会和你提这个。”
“那个小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路野眯着眼睛说，“乖乖巧巧，温温柔柔，干干净净，被沈家的大老爷们照顾得很好，见到人就眯着眼睛笑，连唐柔都比不上大人们对她的喜爱，只是可惜，去世了。”
“去世的时候，不过五岁大，正是惹人疼爱的时候。”
“真可惜啊。”
“不过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
可我知道，有些人，永远忘不掉。
晚上放学的时候，家里只有司机和我，李姨陪我妈去医院产检，沈琼年在学校里补课还没有回来，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空房子，我总觉得孤独。
就连路野都说，“阮清，你太孤独了，就像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孤独。”
可是，谁愿意当一个孤独的小孩子呢？我以前，也是被大家捧在掌心里的小公主啊。
我站在顶楼，有风经过我身边，把头发吹的乱糟糟，李叔在下面浇花，我隔着栏杆看，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站在花园里，笑着冲我招手。
我想，那个小姑娘，大概就是沈琼年的妹妹吧，那个温温柔柔，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不像我，我手上的鲜血，这辈子都洗不掉，我永远不可能和“干净”这个词沾边，永远不可能回到我的过去了。
我躺在床上哭，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可我就是很难过，很悲伤。
我听到有人说，“阮清，你何必呢？苦苦挣扎在这人世间，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说，“我还没有见到楚离，我没有亲耳听到他说不要我，我不甘心。”
那人说，“不甘心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你当谁甘心？沈琼年甘心？还是沈至甘心？这个家里，心甘情愿的，估计只有你妈。”
我想起沈琼年的房间里有一个相框，上面是一个小孩子的照片，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执着于沈琼年的妹妹，可潜意识里，我就特别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沈琼年的房间里没有锁，推开门，就可以看到他堆满了试卷的书桌，那个相册依旧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小姑娘拿着向日葵，笑得灿烂。
那人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沈琼年把你当成替代品？你也不想想，自个儿配不配，一个手上沾了人命的人，怎么和人家比。”
是啊，我不配。
我夜里失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一睁开眼，我就觉得楚离站在窗外的那棵海棠树下，一脸嫌弃的看着我，他嫌弃我心狠手辣，害死了自己的爸爸，他嫌弃我没有良心，这么久都不回景城看看，嫌弃我爱慕虚荣，扔下重病的舅舅，跟着我妈来到了轻州。
他说,“阮清，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会走。”
他说，“阮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不想见到你。”
我在夜里辗转反侧，哭的荞麦枕头都能发芽，我白天一坐在教室里，就犯困，可我一闭眼，就做噩梦。
路野说，“阮清，你去医院看看吧。”
我趴在课桌上不说话，只是戴着眼镜，去掩盖我那水肿的眼睛，还有大大的黑眼圈。
我躺在沈琼年的房间里睡着，迷迷糊糊坐起来的时候，沈琼年刚好背着书包回来，我揉揉眼睛做起来，隔着地毯，我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
沈琼年把我揪起来，放在床上，说，“睡吧，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等我再醒来，沈琼年正趴在桌子上写题，我后知后觉的发现手里拿着相框，再看看沈琼年，大脑一片空白。
我把相框递给他，一句话也没说，沈琼年放下笔，没接相册，只是摸了摸我的头，问，“还困不困？”
“不困了。”
“那就下去吃饭吧，明天是周末，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和你讲讲未琋。”
未琋，沈未琋，沈家的人，都有一个好名字。
我不知道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什么，我也记不得，可我总觉得少年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我很久没有这样睡过安稳觉了，我下楼的时候，看到沈叔叔在喂我妈吃水果，我妈最近心情不错，因为怀孕的缘故，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我想，如果这个家里只有我妈是心甘情愿的，那就让她继续下去吧。
我们这么多人都不能如愿以偿，就让她，代替我们如愿以偿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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