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野不跟她家里人住在一起。
她在一片老城区里，租了一个小院子，因为是老城区，所以价格也不算贵。
她有时候会逃课，我们也没有晚自习，她在奶茶店里帮忙，老板也会给她发工资。
路野家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小男孩，小她五岁，现在，正是上初中的年纪。
从路野家到附中，会路过她弟弟的学校。
我跟着路野去她家，路过那所初中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校服，清瘦的小少年，站在树下等她。
路野的弟弟叫路希，希望的希。
她们两个也不说话，可路野知道他站在那里要干什么，他们两个，像是约定成俗，默契满分。
临走的时候，路希问她，“家里的柿子熟了，你回去看看吗？”
路野微微抬起头，叹了口气说，“不去了。”
路野家的柿子树，是当初她搬家的时候，和唐柔一起种下的。
我站在一旁，歪着脑袋问，“你不喜欢吃柿子吗？”
路野说，“你若是喜欢，可以让沈暮岁带着你去，他和我奶奶很熟。”
这个世界说大不大，我身边的人，兜兜转转，都在同一个圈子，可说小也不小，毕竟，有些人，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了。
轻州的人好像格外喜欢柿子树，这里大多是生意人，他们讲究多子多孙，讲究鸿运当头。
可能因为如此，轻州才会有那么多的石榴树和柿子树。
路野的小院子里，也有一棵柿子树，树干粗壮，看上去，已经有了好些年头。
因为靠着墙边，所以，有一部分的枝丫，都延伸到了邻居家。
这一幕格外的眼熟。
我站在院子里，总觉得墙那边，就是景城，就是舅舅家。
我坐在路野家的院子里，抬头看天空。
空中飞舞着白色的蝴蝶，有转圈的树叶，还有踩着屋檐跑过去的橘色小猫咪。
我有时候也会怀念以前的那个自己，虽然那时候的日子也不尽人意，我在想，糖果那个小猫咪，现在会不会被落下的柿子，砸中了头。
路野问我，“景城和轻州的差别在哪里？”
我想了想说，“在人吧。”
景城的人，普通，平凡，却干净淳朴。
轻州的人，优秀，高贵，又让人捉摸不透。
有些人嘴里说着亲爱的，最近过得怎么样，你爱我，我爱你，说到底，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在这个城市里，谁又能奢求一颗真心呢？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格外的明显，在睡不着的日子里，我总是难过到无法呼吸，就像是当初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沈琼年过来拉开我的被子，告诉我瑶湖西一样。
我妈做了柿子粥，这是她最拿手的，当初在景城的时候，家里的柿子吃不完，她就会熬成粥。
沈叔叔说，“味道真不错，比外面那些好多了。”
李阿姨笑着接过话，“外面卖的哪能跟家里做的比。”
家吗？
我一口气喝完柿子粥，面无表情的说，“我回房间了。”
我妈在我身后说，“这孩子，越来越任性了。”
沈叔叔不以为然，“小孩子嘛，到了这个年纪，都这样。”
然后，我听到了凳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
沈加最好的地方，就是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我趴在洗手台上，把刚才的粥全都吐了出来。
这样的粥，像极了我那些放不下的伤。
等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沈琼年正在我书桌前坐着。
他说，“阮清，你要学着调整你的心态了。”
我反问他，“有什么用呢？”
犯下的错，就像是烙印在骨头上的刺青，怎么洗，都洗不掉。
我站在洗手池旁边，任凭自来水冲洗我的双手，深秋的水有些冷，我看着我的手指一点点变红，直到沈琼年过来拉扯我。
他皱着眉头，用毛巾擦干净，力气大的让我有些恍惚。
沈琼年说，“阮清，够了。”
“不够的，沈琼年，你看，不够。”
我摊开手掌给他看，看我手上有多脏。
他说，“阮清，你清醒点。”
我也想清醒，我也想像别的小姑娘一样。
医院的机器可以出故障，医生的诊断证明可以造假，我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和我妈生活在一起，可我骗不了我自己。
我知道我是什么样子，我知道我的心结在哪，睡不着的时候，我克制自己不去想，可我一闭上眼，就是那年的景城那年的梨花树。
我哭着问沈琼年，问他，“你知道梦游的人，有多害怕黑夜吗？”
在三楼住的那段时间，我总是会被玻璃冰凉的触感惊醒。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害怕我一个不小心，就从三楼跳下去了，我才十六岁，我还不想死，我还没赎罪，还没见到楚离，我不能死。”
我曾经很害怕说出这些话，可现在，我只是哭着，但很平静的对沈琼年说这些话。
我跌坐在地上，只是一个劲的哭，哭的安安静静。
楚离，楚离，你到底在哪呢？没有你的日子里，你的小阮阮，哭都不敢大声哭，生怕打扰到别人。
沈琼年一直蹲在我面前，等我哭完，他才起身去卫生间拿了湿毛巾给我擦脸。
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屑做这些事的，可当他做了，你才知道，“温柔”这个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很多年后，我在病床上，沈琼年给我喂饭的时候，沈暮岁说，“阮清，我哥这辈子，可是把温柔都给了你。”
我当然是知道的，从我十五岁那年初遇沈琼年，我就知道了。
在我十六岁的夜晚，我更是知道，有些人，当真是温柔到极致。
沈琼年拍拍我的头，轻声说，“阮清，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我没回答，只是反问他，“沈琼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说，“因为你是阮清啊。”
是啊，因为我是阮清。
我扭过头，看到窗外树影婆娑。
我说，“沈琼年，景城的柿子红了。”
沈琼年说，“等放假了，我带你回去。”
我低着头，只顾着自己悲伤，却忽略了沈琼年眼底的难过。
好看的人啊，就连难过，都是好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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