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这种眼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你在学校的时候，很擅长察言观色的。难道都不想要安慰我两句吗。”
希心想、如果都看不到脸的话，也就称不上是察言观色。
只是、碰到事情先低下头保持沉默就不会出太大的错就是了。
“不知道、该安慰什么。”
吐露出自己真实的心情、却比方才的声音更加僵硬。
还没有到变声期、那冷冰冰听起来还透着纤细——
尽管这个时候那套衣服下面遮蔽着的，就已经是不像少年的坚实肉体了，但是只要穿上衣服，他就还是会被嘲笑毫无男子气概的娘娘腔。
“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有所体会的话、那么——”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褪下了那有些浮肿的身体上的衣衫。
那大概是、希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除自己之外的胴体——并非像是希褪下衣衫之后会产生反差、而是与臃肿的外观一样粗糙的皮肤。
但是、同时却也超出了“粗糙”这个形容词应有的界限。
希拥有着毒耐性、异常的愈合能力，在看到那全身都是疤痕的身体时，视觉上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再和之后那满地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共同组成了希脑海中的地狱的绘卷。
“……”
“哦哦、虽然还是不说话，但是看到了真实之后，表情还是有点变了呢——不错啊。”对方眯起了眼睛——
只残留着精致五官的影子、却已经谈不上美丽的脸蛋上，露出了和此刻那张脸不太相符的狡黠笑容。
“那么、现在呢——对我稍微有些罪恶感了吗。”
“为、为什么……”
从牙缝中挤出来更低的声音，口腔中蔓延着血腥味。
实际上他的理智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果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一定要把罪恶感加给自己。
他到底要对对方负什么责任呢。
“因为、你想啊——如果你再关注我一点，从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然后再到现在——即使没有确认恋爱关系，只是普通的友情，那么我大概也能够对生存有所憧憬。这份憧憬就不会让我在上课时间在四处游荡、之后遭遇了一系列不幸的事——”
“如果要是……这样论责任的话，那么你所碰到的任何一个人不都应该对此付出责任吗？可是、事实上，这种……并不是其他人的责任，而是您自己的责任吧。毕竟没有什么人、不许您保留着生存的意志——”
“啊咧……我刚才刚觉得你露出了不错的表情呢、结果还是这么死板。就算周围的世界在你的视觉全部都是暗影，但是你也总不可能对于自己的境况毫无自觉吧？毕竟、在我的记忆之中，你这家伙的记忆力可是相当好的——是那种其实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文字内容的类型——可是、你不是也会为了逃避，而刻意避开最先去向研究员展示你的记忆力吗。然而、如果被研究员提问到的话，还是会认真回答——
我可不认为这样的家伙，就能对自己的疮疤毫无记忆力啊。毕竟你现在这种畏怯感，正是你仍然被那些阴影绊住的证明——”
“不、这个是，我天生的……”
“天生的个性、你要这么说吗。”她的手指摩挲着身上的伤疤，毫无顾忌地坐在了他的肩膀一侧，翘着脚。
“嗯、嗯，还真是典型的受害者自我洗脑方式呢——天生的个性不好、天生的容貌不好、天生的出身不好，把这些要素被叠加在一起，所以倒霉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其他人——
果然、还是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吧。长期这么思考，无论做什么、得到什么都会认为自己不配不是吗？”
他不太理解她所说受害者的自我洗脑，但是他也确实能理解自己不配这种想法。
“唔、希，你觉得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吗？”
“整体上的话——应该是能达成某种平衡吧。”
尽管这番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然而却还是脱口而出——
毕竟在更向前推进的时间里，他也会频繁地如此思考。
最终得出来的就是这种结论，而他也确实在这种结论之中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但是、他却很少对其他人这样言说——所以、其实回想起来，他还是在用自己最为笨拙的方式安慰着她的。
对方似乎也遭受了不少的创痛，却并没有把头扭转过去，而是直视着自己的境况。
所以她大概比自己还先意识到了，这些话语、他在安慰她。
“还真是被动啊、你这种个性——甚至于、连安慰的话语也充满了被动感。”
“安慰……？谁安慰谁？”无法理解她话语中含义的他困扰地道：“我只是、在回答您的问题而已——还有、被动什么的——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也许是事实呢、就整体而言，有人在享受着岁月静好的人生时，就会有人在负重——蚁后在巢穴之中只需要做最简单的事、却也需要大量的小蚂蚁为它搬运食物——整体而言、是能够达成某种平衡的。
可是、为什么有出生为工蜂的、有出生为蜂王的呢。”
她在抚摸着自己的伤痕的时候、突然就用手撕扯下来一片。
已经长得很结实的伤疤连着一大片肉、血肉模糊得在他的眼前展现出来。
希心中一惊——
他本来以为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有着被虐待的经历，但是现在这行为却显然是在自虐。
她毫不在乎地把血肉模糊的疮疤包在纸巾中，丢入垃圾桶。
血液还在流淌着，她直接从桌面上取出一瓶已经开封的消毒药剂，豪爽地倾倒在皮肤上。
“嘶——”
希发出了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有种莫名的牙痛感。
“本来我觉得适者生存很恐怖了、竟然还有投胎主义什么的。因为出生的时候就投胎出问题了，所以没办法——就这么认命、你不觉得很可怜吗？”
“难道您是希望我认为自己很可怜？还是说——您希望我给予您同情呢。”希似懂非懂地道：“难不成您认为我应该有负罪感的原因是、世界亏欠了您，所以我也应该对此负疚么——哪怕我没有给您造成直接伤害，我也应该为您负起责任来？您身上的伤痕，以及您的痛苦，都是我间接造成的吗？”
“说起来单方面的善意不叫做善意——那么、所谓的被霸凌、受害也是取决于受害者的意识吧？你认为没有给我造成直接伤害，可是我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那浮肿的，满是伤痕的脸上透出了妖冶的笑容，以及冰冷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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