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城里的另一处,斯蒂格仍然不知远方有人谈及自己与蒂亚的关系,他还在对早上看到的一幕耿耿于怀,虽然他承诺过迎娶蒂亚,但那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们的关系更开放,既非男女朋友,也有说不上的暧昧。
工作中斯蒂格继续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把蒂亚送回家后就去了平日里经常来往的特纳家族大宅为他们的家族聚会做准备。
稍晚一些的下午蒂亚还需以医生身份来特纳庄园赴宴,那时斯蒂格也许能找机会跟她聊一聊心底的想法。
特纳家的庄园是右城区第十层接近政府办公区的最大私人宅邸,整个特纳家族都生活在半圆形的大理石建筑群中,也是唯一专门建有奴隶窟的贵族宅邸。
作为本地有史以来最大的奴隶商贩,特纳家族从古加拉斯王时代一步步做大,为那个喜欢征战的伟王提供大量的奴隶士兵,北方贝加的竞技场也需要不少选手,由是特纳成了连艾兰思家族都抑制不了的存在,单独靠奴隶生意就成了国内首富,一年几千万起的通用币收入让他们成为新贵族对抗老贵族的最大头牌。
不能消灭对手就相互合作,是艾兰思家族常用的手法,早期打压失败后他们便转而与特纳家族联合,通过雇佣特纳所拥有的奴隶,分销租借给城里各大商铺用于免费劳务,几乎把奴隶市场变成了“人力市场”,甚至合资建造了奴隶之家,而斯蒂格正是为艾兰思家族服务的一名奴隶经纪人。
他同样是个小贵族,平日里衣冠整齐,但除了艾兰思家族的核心成员外,没人知道他的真正出身。
二十几年前他降生于城外农庄的奴隶窝中,不到五岁就被卖到首都的市场间,逃脱过后试着在城里摸爬滚打寻找一席之地,认识了外出游学前的蒂亚,随着青梅竹马离开这国家外出游学,斯蒂格渐渐也抹去了过去,在黑市之中得到了艾兰思本人的赏识,把他当做机灵的助手负责处理与特纳家族的关系。
得益于大贵族的庇佑,斯蒂格也算得上是个被认可的贵族,前提是没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另一面的特纳家族对他也非常喜欢,家督巴泰斯塔·特纳几次想拉拢他,只是碍于艾兰思家族的情面才没全说出口。
生活中许多危机全凭意会的斯蒂格早已培养出敏锐的直觉,一个眼神就能发现不同情绪下氛围的变化。
只是这种小技巧用在蒂亚身上时让他苦不堪言,几个月来借酒消愁,却始终不肯说出心意,今天在特纳家族的宴会上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作为特邀的嘉宾的斯蒂格与酒醒后的蒂亚一起参加了这上千人的家族一年一度的聚会,然而看着舞者在花瓣喷泉间起舞,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他始终盯着蒂亚,那个让他真正魂牵梦绕的女子。
“怎么了?不来玩么?”蒂亚突然跳了过来,一副看不穿的模样。
“不,我还没酒醒。”斯蒂格压根没喝酒。
“别告诉我你生气了,小孩子又要撒娇么?”蒂亚没有不满,仅仅是笑着捏了斯蒂格的脸蛋。
“我对什么事都成熟,唯独拿你没办法。”斯蒂格双手插在胸口。
“我也拿自己没办法,可我肯定你会有办法的,我等你来哟,一直都会等着你,如果等得到的话。”
蒂亚笑着转了一圈,手里的花瓣洒了满地,嘴上虽然是说一起去参与社交的事,其实却另有所指。
她端起侍应拿来的酒杯跳入人群之中,跟她那些处得来的平民好友玩到了一起去。
斯蒂格张不开嘴,他很确定蒂亚明白自己的新意,可时过境迁已久,突然说出来也许只会适得其反,他一辈子都在回避风险,哪怕到了该冒险的节骨眼上也是保守到死,明知道蒂亚厌倦了他自己的不主动,还想害怕不可知的未来。
愤怒于自身懦弱的斯蒂格扯了一下窗帘,却带动了落地窗通风口的开启,风将另一侧的窗帘顶起,在很少有人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群人,一个明显是贵族的黑发长辫少年被一群奴隶围绕,他面前还有个奴隶女孩,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其他的奴隶则享用着少年偷偷带来的名贵食物。
借着人群的混乱和特纳家宅大厅里的杂物遮掩,这群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奴隶与那贵族少年待了有几个小时都没人注意,要不是斯蒂格意外的举动,大概也不会发现眼前这一幕。
他看着那少年和他怀中心爱的奴隶女孩,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自己,眼前两人几乎是他与蒂亚的镜像存在,颠倒了的身份又不能明言。
还没等斯蒂格从他人的美好中看个够,就有个老熟人找上门来。特纳家族的长子正拿着两筐核桃提子面包走来,那是鱼骨头酒吧经常做出来的特典美食,跟他父亲一样年纪轻轻就跟多出大量脂肪的身材大概就是这样保持下来的。
眼见贵族少年就要被发现,斯蒂格咳嗽了两声提醒着奴隶们失礼的行径,两秒钟后他们就在角落中作鸟兽散,只有不清楚斯蒂格为何咳嗽的特纳家长子。
“斯蒂格,你看到我弟弟了么?我父亲说今天要给我介绍他。”特纳家的长子问道。
“你有弟弟么?拉德苏?我记得你是独生子。”斯蒂格大概猜到刚才看见的男孩的真实身份了。
“别装傻了,你肯定听说过。我父亲在这方面很放纵,他大概给我生了几十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没准上百个.......”对种羞耻的事,拉德苏也找不到别人分享,别人只会把他当笑话,斯蒂格则能耐心聆听。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公开羞辱你,巴泰斯塔老爷再苛刻严肃也不至于做这种事。”斯蒂格顺着话题追索上去,也产生了一定好奇心。
“他觉得我没能力继承下一代的生意,说我太仁慈太懦弱,尤其是在生意上不中用。其实我只是想换掉奴隶生意,做点别的什么,比如卖工业用的零件,或者起码弄些火枪来也比抱着奴隶这种落后又残忍的经济强。”拉德苏一向把斯蒂格当做好友,斯蒂格眼里的拉德苏却是有些放松过头的闲散人士,完全听不进他所描绘的可能性,但另一方面也把他当做是个能互相倾诉的朋友看待。
“所以找你那些个私生子的弟弟来接班?我瞧见了几个,一看就是特纳家族的人,你要是瘦下来肯定也一样帅气。”斯蒂格说。
“其实就一个被我父亲承认而已,听说是从小就培养的非常好,完全的贵族模样,聪明反应快又懂得礼貌,完全天选之人的模板,跟我这种本来咬着金钥匙出生又活的一塌糊涂的废物可不同,我估计我父亲规划的特纳家族未来里压根没我的一席之地,还特地把我踢了出去,已经实质上让我入赘到别人家了。”拉德苏一点也不担心。
“那你该着急才对。”斯蒂格提醒他。
“用不着,我挺享受被无视的感觉。他大概也后悔让我和骑士城的大贵族联姻,我老婆可是跟我一样骨子里反对蓄奴的,但我岳父就跟我父亲没两样了,没人把奴隶当人看,用完就扔!反正我在北方和银行的朋友有生意,要是他真想让我那个从来没见面的弟弟上位,我到要多谢那个弟弟帮我承担这么一份重担了。”
拉德苏说完一句就塞一口面包,一会过后面包框就空了。
“你又怎么样?还不敢说出口么?”拉德苏反过来问,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说蒂亚的事。
“她肯定知道我的想法。”斯蒂格斩钉截铁地讲道。
“知道又怎样?不说出来她永远没法接纳你。”
“不行,有些话绝对不能说出口,是禁忌!你压根没交往过几个女人,乱出主意会害死我。”
“是这样没错,可我老婆跟我交流的一点也不少,我比你更懂女人们真正想要的。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在乎她有多少追求者或者曾经有过多少男人对吧?”
“当时是那样说,心底还是有点介意。我说的不在乎是我想娶她做我妻子,不是随便一个女人第二天起来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那种,我不会娶妓女也不会无谓地区深究一个成年人的私生活,凡事都有它的合理性,我相信我喜欢的女人。”
斯蒂格被拉德苏的话引到了关键点上,竟然忘了平日里少说几句的原则,加上今早在酒吧看到的蒂亚醉在别人床上,一股无名火就憋不住往上冒了出来。
“那就去直接告诉她,你喜欢她,也许她等你很久了感到无望时才找了其他人做替代品。她出现在你面前有一年多了吧?我还记得她当时跟你一样失忆了,你们都记不起小时候的事,难道之后能想起了彼此不是天注定的吗?”拉德苏鼓励着他面前的朋友。
斯蒂格没回答他,抬头看到了人群之中彼端的蒂亚,人影来回闪烁,蒂亚也在其中保持着欢笑,可当斯蒂格再仔细看过去时,蒂亚仅仅是装出了一副笑颜,他看得出自己喜欢的女人在贵族间保持苦笑,强行投入到社交场所里不过是为了压抑某种说不出缘由的情绪。
也许是为了那个伯纳?或者真的如拉德苏所说,她一直是等着自己?
想到了刚才那男孩与女孩之间的事,斯蒂格鼓起了勇气,冒着生活被毁的风险,踏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这回他想认认真真告诉蒂亚,多年前那个男孩仍旧在今天打心底爱着她。
时间是如此缓慢,斯蒂格走在路上时又在另一端的角落里看到了特纳家的幼子,那少年跟他的奴隶女孩公然出现在宴会大厅之中,奴隶女孩外面披着一套不知从哪拿来的贵族裙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合身,以至于走在路上几乎掉下来露出里面的奴隶衣装。
就在那少年发现又太晚时,斯蒂格走上前去挡住了女孩的身躯,装作袍子碰到污渍一样高举起来,刚好盖住那名少年和奴隶女孩,回头给了那特纳家的少年一个知晓一切的笑容,留下少年少女想不出原因的疑惑,斯蒂格满是得意地继续向前走向他的蒂亚。
“斯蒂格!你在这啊!我的好女婿!”巴泰斯塔老爷满是横肉的脸突然挡在他面前。
“您说什么?”
“我的好女婿啊!”
留着寸头短发和满面白色胡须的巴泰斯塔老爷挪了挪他的肚子,高举手臂对在场每个人高喊道。
“可我不是......”
斯蒂格把眼神抛向了宴会大厅的中央,赫然发现主家的艾兰思大人正坐在一张椅子上。
“你现在是了。”艾兰思也笑着站起来替他鼓掌。
“我宣布!城里最好的奴隶经纪人斯蒂格!会迎娶我的长女,成为我们家族的一员!”特纳老爷放声高喊,引来了人群的一片欢呼。
他们之中到无人惊讶,因为斯蒂格的确是个优秀到足够让他们闭嘴的男人,由是而来的掌声更为激烈,都以为是大家督巴泰斯塔·特纳规划许久的惊喜,毕竟连作为斯蒂格老板的艾兰思本人也亲临相处,两家联姻大概是在场每个特纳都乐于见到的结果了。
然而近千人的宴会里,只有两人清楚真相,哪怕斯蒂格本人也没搞明白当下状况。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斯蒂格低声询问着艾兰思,又立刻扭头往刚才蒂亚等着他的位置看去,发现蒂亚已经不见踪影。
“我替你安排的婚事怎么样?你以艾兰思门生故吏的身份加入最富有的特纳家族,迎娶漂亮的特纳长女。”艾兰思开心的说道。
“可我跟蒂亚她,你是知道的。”斯蒂格想反抗但又不敢公开说出来。
“一个成功的贵族,谁不是被父母强制安排婚姻的呢?你会幸福的。从很久以前我就把你当儿子一样培养,以你的出身和过去,有今日的成就我实在是替你高兴。”
艾兰思仍旧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愿,斯蒂格从言下之意立刻听明白那是威胁而非祝贺,他的婚姻与爱情成了艾兰思拿来使用的筹码。
“巴泰斯塔老爷,我......”
他又想回头找特纳家的人求情,张嘴时还没说出口来,就立刻明白双方早已达成一致才会同时出现,两个最顶头的上司没打算给他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那女儿是个私生女,不过你放心她现在合法化了!我有一书桌的法律文件,生母也被我处理掉了,所以不需要担心有什么奴隶背景的穷亲戚来讨麻烦。”巴泰斯塔·特纳看起来更简单,也小声在斯蒂格耳边说出即将嫁出去那女儿的信息。
瞧见特纳家的人如此直白,斯蒂格更确信是艾兰思本家主动促成了这一切,对特纳家来说是获得了一个再能干不过的入赘女婿,帮助巴泰斯塔处理生意辅佐他的儿子。
反过来对艾兰思家族而言,变相与特纳家族联手,巩固了昔日的联盟,但除此之外还能获得什么?
斯蒂格拼命思考着那个答案,打心底瞧不起奴隶的巴泰斯塔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过去,还将他当做未来的好帮手对待,艾兰思肯定没有给任何人听,起码不是为了推他出去送死。
艾兰思与特纳两个家族试图将婚约发布的消息装作策划已久,但从斯蒂格的角度来看,只不过是艾兰思方面刚刚答应特纳想让自己入赘的要求。
作为艾兰思家族的依附者,斯蒂格没有任何力量反抗直接的要求,城里他唯二的靠山便是特纳与艾兰思家族,更别说艾兰思还掌握着他出身的秘密。
在场贵宾们的反应如预料一般,没几个真的惊讶,大多数只是表示祝贺,他们很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除了拉德苏摇摇头叹气外,没有任何人明白斯蒂格藏在内心底的愤怒。
“祝你幸福,斯蒂格。”
“谢谢你,艾兰思先生。”
艾兰思笑着伸手主动替斯蒂格整理领带,对方咬着牙低声道谢,不让自己的不满表露出来,即便艾兰思看得出,也不大在乎。
两人对同一事物的不同看法,仅仅是因为对上一代国王时便参与到贵族游戏的艾兰思而言,家人或情感都不过是用于平衡家族事物的筹码,他并非不热爱家庭或朋友部下,但对着现实做出最优解才是他必须要下决心完成的。
如今让斯蒂格放弃家族中的私生女,与最大的新贵族联合,可以实现贵族们的和解,也能给致远花提供向外扩张的动力。
待嫁的蒂亚也能与伯纳联姻,等伯纳在政府内部成为官僚与新老贵族中的佼佼者时,无论从家族或是每个致远花人甚至奴隶的利益,大家都赢了,赢的再彻底不过。
而牺牲品,仅仅是时间能培养出来,但也可以磨灭的人的情感。
接下来的一整天里,斯蒂格咬着牙被迫成了宴会的主角,陪着剥夺他选择权的巴泰斯塔与艾兰思游览整个特纳庄园。
从小渴望贵族生活的他,如今早已获得一切,甚至远超所有人,可幸福突然又离他远去,直到此时斯蒂格才明白何为幸福。
一个月之后,全国都知晓了这一消息,城内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特纳家雇来的传报童,挨家挨户传递下个月初远征军出发前便将举行的婚礼庆典日期,宣示着新老贵族合作的新阶段,也意味着贵族们前所未有的将自古加拉斯王时代后再次团结。
斯蒂格从此没了自由,特纳家的护卫整日看守,大概是艾兰思早就给了建议,害怕斯蒂格悔婚或出去寻找蒂亚,无论处于哪一种原因,自那日以后蒂亚和他便再也没有相见。
艾兰思本家派人告知过她有关家督的决定,即将与伯纳结婚的事也是板上钉的结果,她并不对此感到意外,在蒂亚看来自己也许是斯蒂格走向更好发展方向的绊脚石,是艾兰思本人的意思,还是斯蒂格本人的想法都不重要了,昔日亲近之人都让她感到失望,那本来就碎片般拼凑的记忆,一下碎成了渣滓。
从离开特纳庄园后的第一天开始,蒂亚就把鱼骨头当成了“家”,至于自己真正的屋子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未回去过。
既不肯去贵族辩论会,也有意回避伯纳,数次来找她都被躲开,从早到晚也不离开过酒吧半步,除了去厕所以外连睡觉都是趴在吧台或桌椅上。
时间接近凌晨,酒吧里的热闹散去后又是冷冷清清,门外落着不见乌云的大雨,赫尔克里夫妇早已睡去,老板娘提米跟前几天一样拿了给蒂亚的被褥。
“你.......拿多了,老板娘,嗝。”蒂亚抱着一个装满茉莉酒的脸盆醉醺醺地说。
“今晚陪你看月亮,难得下雨也有月亮。”
“用不着!”
性格要强的蒂亚并不领情,扭头换了个方向把脸埋在酒盆里,发丝垂了进去也毫不在乎。
提米笑着点头,还是把被褥拆下,取了单薄的外衬披在蒂亚身上,自己则另盖着一件外套,就坐在蒂亚旁边,过了几分钟都一言不发。
“为什么要管我?我给你钱,你给我酒就行了。”蒂亚实际很清醒,这几日她从未真正醉到不省人事。
“要真那样做,鱼骨头早就倒闭了。”提米终于开口。
“倒闭?有钱赚还会倒闭?”蒂亚觉得不可理喻。
“钱对我来说只是必需品,对有的人来说是超越必需品的一切。因为钱的原因,鱼骨头倒闭过很多次,但每次都重开了,你觉得是为什么?”提米问。
认真思考过一阵后,蒂亚想不出答案来,干脆不作回答继续装睡,一旁的提米倒了一杯茉莉酒给自己,扭身对着门外和天上的月亮发呆。
“因为人啊,我这样的人坚持要开到底,赔着本跟钱作对。”她说。
“你真是越来越多废话了,说起这事我还能坚持喝酒呢!你喜欢你去做就行了,让我醉一会儿不好么?”蒂亚还嘴。
“人就只是人,但人可以选择自己为何而活。这是我们一切喜怒哀乐的来源,靠酒精或者茉莉糖来压制只是自欺欺人。”
“那你还喝酒?”蒂亚把脸从酒盆中抬了起来,与提米一起望月。
“我从不欺骗自己。先代王被废黜时我父亲因忠于他而被杀,我爬了起来活过了追捕。我丈夫病死后,我爬了起来接过叔叔的生意经营酒吧。我很累,但生活还要继续,所以我爬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提米讲述着自己的过去。
“你不是我的话怎么可能明白,时间不能抹除一切,一个月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种好像我被人扔掉了的感觉,然后跟踢皮球一样被过去信任的人踢给了别人。”蒂亚胳膊在台面伸直,靠在上面望着自己手上的朴素铁戒指,是她父亲唯一留给她的念想。
“时间的确不能抚平伤口,还会让那种感觉愈发地强烈。我经营酒吧几十年了,总会有你这样的人出现,我不会跟他们说一切会好起来或者说你就这样像废物一样倒着吧,我只是告诉他们一切都只是人的选择,他们所伤心的,他们所珍惜的,世界上总有不能控制的事发生,或是悲剧或是喜剧,最终让人陷在里面出不来,跟一个大漩涡似的把生活搅乱。”
“大概我就是那种控制不了自己也选择不了别人的小丑吧。要是我稍微主动一点,也许......也许他就早点跟我说出来了,我总觉着因为失忆的缘故有距离感,害怕接受或绑在某个人身上。哼,现在后悔我也是够蠢的了,要是一开始我就没被生出来,也用不着遭这罪了。”蒂亚边笑边流泪。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被迫的,然后让我们不断地选择与被选择,有许多奴隶跟我说他们活够了,求着我给他们个机会打开枷锁去自杀,起码死的有尊严。但我没有,依旧是冷着脸做自己的事,倒不是说我乐意看到他们受苦,可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每次发生这样的情况,我都只能以自己的能力范围去做选择,这就是人的本质。”提米说起奴隶的事情时,语气明显变得难过。
“所以你不反抗命运?”蒂亚问。
“我反抗,但生活还要继续,陪伴先王攻讨王弟叛乱,救出被囚的先代王时,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亲手处决了当年曾经杀死我家人的刽子手们。我可以选择不杀他们,但杀了他们让我变得更残忍了么?没有。不杀他们可以让我更安宁么?也不会。”提米对过往发生的一切都不以喜怒恶好来判断正确与否。
“那你又说这些废话干什么?我要面对的是伯纳!你天天看着我,肯定知道我的梦话吧,知道他对我来说多重要,但现在因为我被人当礼物一样送过去,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和我们之间关系的那个人是我!”蒂亚听了很不高兴,她原本以为提米老板娘会有高见,又扭头把脸埋回桌子上。
“人决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要是拿着最终走到底也不会后悔的路,可以为了这条路牺牲一切,而不会被任何除此之外的东西所困扰,如此便会很轻松了。我选择要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个能容身的酒吧,拒接了敕封的贵族身份,拒接了担当官僚的机会,仅此而已,你问过自己想要什么吗?”老板娘转身过来对她解释,又伸手指了指外面挂着的鱼骨头木牌。
“我......我还不确定。”蒂亚摇着头叹息,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鱼骨头的形状就是一条路从头走到尾嘛!就算有再多分支,也不会影响你人生的目标才对,所以才叫鱼骨头酒吧!对酒鬼们来说也一样,来我这喝酒的人都不该迷茫。”她说完就对着门口笑了起来。
“怎么了?”
蒂亚注意到提米视线跳到了她的身后,不假思索地往后一望,发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就在门口等着他。
“伯纳......”
她不知怎么继续说之后的话,身子还没扭过来,上半身就僵持在原位。
门外站在的不是斯蒂格,而是伯纳,他浑身湿透淌着一双雨靴,散开的长发看起来极为狼狈,手上还拿着一把坏伞,看来顶着贵族区的风雨到安静的平民区商业楼层里花了不小的力气。
“你怎么?”
“我来接你!”
蒂亚刚说出话,伯纳就打断了她。
“哈哈哈哈哈!真是傻小子!”
噗呲一声,蒂亚笑了出来,她没憋得住,只是觉得伯纳可爱又傻得有些明显,心里一暖就从阴郁地坏心情里走了出来,虽然没说出口,但内心却着实感谢他的到来。
“抱歉了,今天要打烊了,不留你了。”提米打了个哈欠,推起蒂亚的肩膀来,把她送到了门边。
蒂亚稍带犹豫地跨出门口与伯纳对视着,两个人站在雨里都不在乎,反正蒂亚浑身都是自己弄上去的酒水,下的雨再大也不怕衣服打湿。
“对了,这是你留在这的伞!”门内传来提米的声音,话音刚落一把黄色的大伞就扔了出来,被伯纳刚好接在怀中。
“咚。”
鱼骨头酒吧的大门随之合上,独留下站在短房檐之下淋雨的二人。
“你怎么来了?这是我本来想问的,但你既然说要接我,一定是觉得我不会回家吧?”蒂亚比之前更清醒。
“我只是觉得这几天在辩论会上没了你的衬托,很难体现我的伟大。”伯纳故意装出不以为意的模样。
“哼,撒谎也不会找个好借口,傻小子。”
蒂亚跟男人一样抱怨,挠挠头后靠近了伯纳。
“你还看什么呢?”她瞪大了眼睛。
“抱歉!”
伯纳慌忙地打开了黄伞,遮开了落下的雨水。
噼里啪啦的雨水响个不停,本该吵的人心烦,可不知为何在月光之下,雨中渐行渐远地二人一路格外地安静,一开始还隔开一定距离,到了街角时却渐渐向内躲避伞边落下的水珠,两人肩膀逐渐靠拢依偎。
雨很快就停了,但他们再也没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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