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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赌局

第八十三章 赌局

致远花城,西北方向的艾兰思大宅密室里,家族中仅剩下的核心成员齐聚于此,不过有二十几人而已,某种意义上,帮的上忙大概也就只剩下这些人了。

艾兰思的现任家督艾兰思·艾兰思本人正坐在中央的大床上,靠在微微垫起背部的黄色抱枕上,面部套了玻璃罩子,两侧的铁管则连接到大床一旁的香薰药炉里,每次用鼻子呼吸都会将镇痛的药物吸入体内,以此减轻这位将死老者脏器传来的痛楚,一旁则握着藏在纱帐中女儿的手腕,让他稍有些精神主持会议。

以艾兰思为中心的左侧,坐着他的次子拜亚与为数不少的支持者们,右侧则是长子兼下任家督米提尔,背后那些署官故吏一个都没少,豁牙的桑德罗首当其冲。

即便拜亚与米提尔都没有发言,双方背后的支持者们都争吵不停,只为了决定一个能左右艾兰思家族乃至城中所有贵族命运的话题。

“如今,我们走到了命运的分歧点,也正如我的先祖曾经预言的那样,王与我们是并行的两条直线,随着时间流逝终将微微倾斜而相交,但只有一条线能继续延绵。”

艾兰思休息的足够多以后,才扯开嗓子在人群的争吵声中发言。

他非常虚弱,以至于话语都无法清晰传达,可一张嘴无论在场的人是否听到,所有曾经争吵不休的人都停止了辩论,静静听他说完下一句。

“是暴力!还是逼宫!我希望能聆听不同的意见。”

声音落下的几秒后,两派很快就又爆发了争吵,比上一次的更为激烈,艾兰思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合起眼睛来等待结果。

显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支撑他完成这次辩论,或许他心里早就有数,只不过要等待一个合理的机会才能说出来。

作为艾兰思的长子与不得不被选择的继承人,米提尔总有自己的想法,他一向认为父亲优柔寡断,但骨子里也明白许多仅属于自己的缺点,为此他一辈子大多数时候都在担忧弟弟拜亚对他的挑战。

对他来讲足够幸运的是,拜亚是个尊敬兄长且无意参与家督争夺的与世无争者,但今天谁也没想到一向为兄长做后盾的他,成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

“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见面,弟弟。是我低估了你,看来你依旧对这个位置感兴趣。”

米提尔的眼睛一直盯紧不好意思通过眼神回应他的拜亚,两手压在膝头,一次次重复对拜亚说同一句话。

“不,你误会了。”

对兄长的质问颇为无奈的拜亚,摇摇脑袋后否认了。

“那又是为了什么?”米提尔易怒的性格让他立刻将声调提高了不少。

“为了家族!”拜亚似乎觉得忍下去也不大有效,开始正面回应米提尔的追问。

“家族?”

受到刺激就会产生更大反应的米提尔大声叫嚷,吵的艾兰思都不得不睁开眼睛,众人也停止制造杂乱无章的噪音,单独留出空白让米提尔一个人表达意见。

“艾兰思家族懦弱了太多年,我们已经得到了最佳的机会,国王已经死去,王室的内斗让他们无法团结力量,格伦那家伙就是个傻小子,还在傻乎乎的认为我们还会像以往那般按部就班听他摆布,学他父亲的样子装作是我们的主人,难道我们还要继续接受这种命运吗?诸位如果还记得的话,应该清楚前不久他逐步推出的政令到底多么让人恶心,改革牺牲我们的利益去维护王室的地位,这不是一个合格君主的所作所为。”

他高呼过后,眼角涌出了泪水,看上去不太真实,但这就是他。

“不!不!我们要靠自己的手段来获取控制命运的权力,暴力是唯一的途径,也是最快的。曾经我们给过福克西纳机会让他一起分享这一荣耀,但他放弃了,而格伦在奴隶暴乱时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辜负了我们的期望,多少贵族因他的承诺而家破人亡,毫无尊严的被低贱的奴隶杀死或被国王抄家?”

言语中的内容多少有些道理,让支持拜亚的人也沉默不作声响,米提尔看到了这一幕,选择了乘胜追击获取更多的理解。

“我已经将王宫的门卫全部替换成我的人,婚礼上随时随地可以让刺客混进去,结束格伦的生命。”米提尔说道。

“但是军队呢?你不可能掌控军队,王室如果有人死亡,埃米利奥叔叔与弗里恩在军队里的人脉绝对可以找到罪名回来把我们羁押,总有人会成为叛国者,而且他们今天傍晚就会抵达城外,艾兰思家族为首的贵族都会陷入长期的内斗,即便就我所了解埃米利奥叔叔并不是那样的人,但我们不能冒着这种风险让暴力夺来的行政系统将本家变成众矢之的。”

年轻却富有精力的拜亚,一个箭步蹿到众人面前,扬起黑袍先对自己人鞠躬,又再将理论讲述给米提尔和他的支持者们。

“总有些东西是你无法避免的。”米提尔对拜亚口中的可能性无动于衷。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应该选择逼宫,逼迫格伦退位,成立贵族控制的临时代议会,让卡尔斯登基的重要原因,国家可以不流血或尽可能少流血就进入一个新的时代,王权被削弱,我们的合法性将大大增加,埃米利奥叔叔不可能找到机会用军队发动军事政变,把一切冲突都局限到桌面和纸笔间,才是我们必须要做的。”拜亚继续讲了下去。

“那就用你的仁慈与善良感化他们吧,父亲让你去召他们提前回来肯定也是为了把他们秘密处死,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天真了?弟弟。”

“该死!你就不能清醒点吗?瞧瞧你身后的人,他们都听从你,视你为希望,而你正在把他们和我们所有人带进一个死胡同里!”

两人针锋相对起来,这是拜亚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个子较为高大的米提尔鼻尖都几乎顶在拜亚的额头上,两双蓝色眼睛从反射的光线里发现了彼此的面目,各自有各自的狰狞与怒火,没有了昔日兄弟的融洽。

兄弟间的冲突容不得外人插嘴,在场的其余艾兰思家族成员与别家贵族亲信都不敢发言,纷纷往艾兰思那看去。

然而床上的老人还是一言不发,到底是太虚弱,还是别有打算,再次成了一个谜题。

“也许你还不知道,但反抗军的人已经告诉了我,王室打算在生日演化及婚礼的当天,利用黑甲军对艾兰思庄园进行突击。要是你们还记得克莱恩那个叛徒的话,他一早就为了自保把我们的财务报告和曾经跟反抗军的交易报告给西蒙国王,格伦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让你们手无寸铁就逼他下台,我们将被被拘谨然后放逐!。”不愿意放弃的米提尔再次讲起一个新的话题。

“你又去接触反抗军了?上次我们与他们的接触可一丁点好果子都没有吃到,不但被他们一分钱不花就抢走一大批武器,还被盗取了地形图,才有了两个月前大宅被他们突袭的事情发生!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私自滥收的仓费全部用在他们身上了。”

前不久还为那笔经费焦急着的拜亚,很快就意识到了答案,倒吸一口冷气后不由自主地用那双蓝眼往父亲方向看去。

对这件事,米提尔没有否认,默不作答的站在原地,用余光打探父亲是否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反应。

在他的预计中,父亲绝不可能无动于衷,最起码也会有些表态。

“我不反对.....我不反对米提尔对反抗军的资助,胡斯的确是一条狡狐,但好猎手要懂得诱饵越好才越有价值,驱使猎犬与老鹰都必须付出一些代价,被咬到手也得忍着疼。我本想让反抗军仅仅作为一股乱流干预国王对我们真正想法的预判,由佣兵们挟持王室成员达到目的,但看起来在黑皇冠佣兵团离开我们后,必须要有些新朋友来担当这一岗位了。”

艾兰思果然张口发言,一说完就捂住肺部,开始徐徐喘息为下次做着准备。

看到父亲的观点更为支持自己,米提尔难得的对父亲点头,又用骄人傲意的抿嘴笑容嘲笑起弟弟来。

“但是,南北联盟的贷款如果还不上,结果也许比政变失败还要惨。你强行收走了那群贵族们的资金,不还是为了短期内雇佣一批佣兵为你服务?别忘了南北联盟有自己的世俗骑士团,还有掌握了银行的“斯派洛”之首,政变成功后不想办法解决债务问题,整个国家的贸易与资产都会被彻底清算,目前而言我还看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快速填补这么大一笔的财政收入,哪怕国库里的剩余资金也填补不上。”

拜亚抛出了更尖锐的问题,这是他最为担心的,长期接触贸易与金融事务后,他比谁都要清楚了解资金在南北联盟中有多大的作用,少一分钱的债务都不算还上。

“搜刮平民向来是个不错的选择,要是你能放下那些无聊的仁慈的话,拜亚。”米提尔说道。

“我们早就把平民剥削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夺取了,你不能指望殴打乞丐他就会吐出铜板。”拜亚反驳说。

“方法总会有的,让弱小的反抗军作为乱流干预进来,不但让我们有机可趁,事后也不必担心他们失控,消灭王室后由父亲自立为致远花大公,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耻辱将被洗刷,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成为新的功臣,就跟古加拉斯王重新建国时那般辉煌!”

“要是你还记得古加拉斯王是靠什么背景下崛起的话,就应该明白到单靠暴力夺权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我们知道国王已经死了,退一万步来讲我们还有埃米利奥叔叔正在赶回来的三万人大军撑腰,倘若格伦真的打算让黑甲军袭击这,那么对谁都不会有一个好结果,我们只需要让格伦退位,给他好吃好住的再慢慢收拾他,换上更好控制的卡尔斯,逐渐削弱王室才是正确的,许多贵族与平民都还不相信国王已死的事实,今天的彩排上很快就可以确认这一点了!”

拜亚与米提尔交叉过彼此,各自单独与对方的支持者们交谈,都试着用最有可能的论点说服每个有私人利益的贵族们,渴求最后那么一丁点机会,全都是为了他们所挚爱的家族。

艾兰思在病床上观察足够久后,握紧了女儿的手腕,摘下玻璃面罩后开口言道:“我已经有了决定。”

他停顿了一下,往米提尔那看去,用失望的眼神和他最后一次对视。

“由拜亚主导今天的计划,在婚礼彩排上对格伦进行逼宫。”

这句话对米提尔等同于判了死刑,倘若拜亚真的成功,也许贵族们会转为支持他,而不是自己来继任家督的位置。

“但是。”艾兰思·艾兰思本人又开始张嘴,低下头聆听身旁女儿的意见。“同时也保留米提尔的计划,在没有任何命令前,不许擅自行动。”

最后的补充对米提尔来说成了救命稻草,一道曙光照亮了他本来彻底失望的心霾,打起十二分精神满面喜悦地看了一眼父亲,又微微低头对纱帐内的妹妹致以谢意,一转过脸又用平时对外人的脸色横眉对弟弟拜亚瞟了一眼。

“希望事后你不要埋怨我,我只是为了家族。”拜亚冷眼看待兄长的无理取闹,有些明白为什么外人都讨厌他了。

“你的成功只会基于埃米利奥叔叔肯定站在我们这一方的前提下,在我看来他们也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尽管父亲不这么想,却也有防备的必要,倘若你的计划失败了,就该感谢我还留了一手。”

米提尔很高兴拜亚能有些回应,理智也从情绪的热火中渐渐恢复,大致上还是能够理解拜亚的想法,只不过作为长男,从来不反对自己的弟弟今天在众人面前作对,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对拜亚的态度始终保持了下来,心里却已软化。

“嘟嘟!”

巨大的号角声在城中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没精神的艾兰思本人也睁大了眼睛。

“一定是卡尔斯王子被人派出去了,我早就听说格伦有这个打算,让他作为接待军队归城的使者,实际上是别有目的。”桑德罗在米提尔身边为众人解释道。

“走吧,在那之后我们便应该应约前往王宫参加婚礼的彩排了。”米提尔对拜亚说,主动打破了僵局。“去看看究竟怎么样。”

拜亚很高兴米提尔心里并没有真的怨恨自己,立刻不再装作冷漠,露出平日里的笑容跟了上去,其余的贵族们也纷纷尾随,抱着同样的好奇心离开了密室,往能看到城内风景的阳台出发。

密室内单独留下了艾兰思与他的女儿,自从流落在外的长女回归后,两人很少单独相处,他们分别的时间之久,几乎让公务繁忙的艾兰思忘记了她的名字,如今他记起来了,可不怎么想说出口,怕一提起就会回想起过去的岁月。

数十年前,由奴隶之王费雷德里克带头引发的奴隶起义,无论是低贱的乞丐还是高贵有如艾兰思这样的大贵族,都受到了无可避免的波及,大量的人口死亡与针对奴隶的审查和屠杀,换来的只有更多人的反抗。

为了远离灾祸,艾兰思本人转移了大量的财富,跟当下许多平民一样,通过“斯派洛”的帮助成功偷渡到海勒古帝国东北方向的骑士城里,等到国内彻底平息后,才在王室的邀请下带着家人回国。

即便如此,灾难还是始终伴随着他们,贵族之首的身份足以吸引不同来历的敌人,潜在的奴隶此刻亦或者是沿着白河进入内地的海盗们,不断的袭击带来了持续的死亡,士兵们受够了夹在中间日日面对潜在的袭击,连同致远花城内的兵乱一齐叛变,而这次恰巧在艾兰思出行船队之上。

混乱中,艾兰思失去了他唯一的女儿,也是他与妻子的挚爱。

保住了一命的他没有太多机会遐想女儿是否还在人世,仅仅是以失败者的姿态逃回城中,试着让自己不再那么在意女儿的存在,以此来逃避失去她的痛苦,渐渐地连他自己都真的相信女儿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而当多年后的某一天,女儿带着一个与她分别时同样大小的女孩在艾兰思庄园大门外被门卫嘲讽时,艾兰思很清楚的意识到,那么多年来的“事实”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每当想起妻子弥留之际对女儿的呼喊,艾兰思便惭愧的落下眼泪,他还记得,那时妻子喊的正是女儿的名字,那个被他故意忘记的名字。

“戴安........对不起。”

艾兰思主动说出了女儿的名字。

“很高兴你还清醒着,父亲。”戴安用不温不火的声音回应他。

“我一直都很清醒,在他们面前装作快四的样子而已,要不然你弟弟和哥哥的随从总要看我脸色说话。”艾兰思咳嗽了一声,面带难色的靠在了床上。

“我们之前几乎没在单独相处的时候说过话,我想说.....”艾兰思很少犹豫,作为一个能与西蒙国王正面抗衡的男人,他内心对女儿的愧疚影响了他的思路。

“不必为多年前的事情感到抱歉,那是谁都不能避免的,海盗掳走我让我遇到了命中应该遇到的男人。”戴安回答他的父亲时,即便从纱帐中露出面孔,也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你的丈夫,他会获得与他地位相对于的补偿,我会尽全力在我生前让海丽埃塔获得艾兰思一族成员的地位。”

艾兰思还是用政治家惯有的思维去思考如何弥补过去的过错,戴安对此依旧不曾有过太多便是,反而更为沉默。

“等待拜亚与米提尔的好消息吧,今日的彩排结束后,当太阳落山时军队传来的消息将决定我们家族的未来。”

满是伤痕的霍特尼斯主广场上,两支军乐队并排而行,架在水桥上的红色地毯从王室专用的升降梯出口一直铺垫到东北角的城门处,两侧排列了大量手持礼仪长矛的卫兵,胸甲上戴着一朵红花,四周围还在不断落下由仆从在附近挥洒的花瓣,迎接着从霍特尼斯主广场上出发的卡尔斯。

别看全是些漂亮的东西,拿来杀人一点都不成问题,枪杆上还要没洗净的鲜血,昨日的冲突刚刚结束,任谁都想不到王室还会来这一套,尽管看的人不少,但平民们没有一个敢走过去观摩。

卡尔斯正坐在一匹白色骏马之上,身上穿的是最好的军礼服,肩章扣了两朵鹅毛绒花,盖过马匹臀部的红色披风则有十几米长,身后一群仆人一边撑起披风,一边扫落上面散乱的花朵。

这漂亮的红披风上绣着十几米长的麦穗,卡尔斯很清楚这是他的祖先古加拉斯王曾经穿戴过的遗物,由此格外的小心。

第一次以王室成员身份担当如此重要的任务,他还是头一次,心里很清楚出来的原因,还是忍不住带着雀跃的感觉坐在马背上端然微笑,可一看到盖都来不及的巨坑湖里沉睡着的尸体,就再也撑不起面部的肌肉,心里顿时蒙上一层阴影。

以特使身份迎接还有几小时即将抵达城外的三万人大军,并且借着这个机会解除泽维埃的职务,这便是他要做的,失败便是死亡,成功了恐怕回到王宫也要被监禁起来,两条路都走不通的情况下,卡尔斯头一回感叹起自己的王子身份,但能与他分忧的人却并不在身边。

他回头看去,发现王宫的大殿阳台上似乎有人正站在那,他看不清究竟是谁,但除了兄长格伦外,也不太可能有其他人。

跟着,他又在城内扫视一圈,从平凡人的角度由低处往不可企及的高层贵族们望去,看见的只有对自己好奇心之外的嘲弄。

“该死,偏偏是这个时候。”

不久之后,他将离开这座城市,兄长格伦则会开始第一次的婚礼彩排,贵族们的举动卡尔斯侥幸能察觉得到,却因切割者的一己之言再次失去了格伦的信任。

这个时候自己被迫离开,换做是谁都不会愿意。,从未有过的危险将迎面而来,这些卡尔斯都非常清楚,但还是不得不去做,为了维护平凡人眼里认为那个矛盾不断的“家庭”,他将乐意奉献一切,哪怕是生命也好。

无言的军乐号角声中,卡尔斯花了半小时走完水桥,在全城人的瞩目下进入了东北方向的陆门建筑群,消失在世人的目光之下。

王宫的大殿露台上,格伦的确目送他唯一的弟弟离开了城市,明明最后的亲人离他远去,却不知为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感。

坐在父亲曾经端坐的位置上,格伦重新获得了安宁,手指掠过石椅的龙头把手时那种**,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让他暂时忘记了烦恼,又在松开时稍微对弟弟的离去感到负罪,挣扎中迅速离开了椅子。

在被人从瀑布后看到他那紧张的样子前,格伦减慢了速度,慢悠悠地绕到大殿上,俯视正在无数石柱之间等待自己的仆人们。

“陛下,彩排的工作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等您与夫人入席便可以开始。”一个女仆走了上来。

“我说过多少次!”格伦突然发起火来。“叫我殿下!我还不是国王!”

他从另一个仆人手里抢来水果盘子,砸在了那名女仆身上,打了一次还没有消气,连续又砸了几次。

“住手!”有人对他高声呼道。

格伦没有多想就停了下来,不是真的听从呼声或内心对那么可怜女仆的怜悯,仅仅是想找出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对自己说话。

也许他真的被愤怒与恐惧充晕了头脑,忘记了那声音的主人是谁,等仔细瞧清楚时,才发现一个女子的身影正对着他走来。

“格伦,你不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吗?”

说话的人正是梅,他的未婚妻。

等格伦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才意识到做的有些过分,唯一能给他安慰的人让他多少有些冷静,像是沾到了死老鼠一样,用嫌弃又无奈的眼神瞧了受伤的女仆一眼,扔掉手里的盘子,跟着不太高兴的梅往婚礼彩排的主宴席位上走去,坐在安排好的椅子上等待贵族们到场。

“你刚才说到,我有些不太正常?”格伦趁着四下暂时无人对未婚妻发问。

“作为一个兄长,你就从来没正常过。”梅不太愿意搭理格伦,话语间也透露着她对卡尔斯的下落略有所闻。

未婚妻的质疑总是如潮水般压到他,让他不得不改变决定,格伦看得出梅对他的做法完全不认同,便不敢多去交流,纯粹当做没太多话题好讲,用手尝试握住梅的手腕,却被挣扎一番后甩了下来。

几分钟之内,沉默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一直到彩排正式开始都是如此。

贵族们来到前,舞者们的献礼便已经开始,第一批舞者彼此相拥,环形的舞步一层层打开,伴随着伴奏出的音乐而舞,升降有序地在大厅中堆叠且一层层的人墙,最终逐渐散去,踢踏的脚步声在尽头的红木地板上响起,露出了大厅门口处迎面走来的一大群人。

那些人便是他一直等待的贵族们,几乎国内所有贵族家族的代表人物都云集于此,如他预期那样前来参加彩排,有些超出了预料,但总比遭杯葛整个婚礼来的要强。

“拜亚!你那不健全的哥哥呢?我没听说过艾兰思家族会派你担当代表。”格伦刚才被迫咽下的怨气全都撒在了拜亚身上,一点都不在乎他的身份。

“比起我脾气不好的兄长,也许我来这更能符合您的利益,陛下。”拜亚故意用了尊称,毫无疑问他已经道听途说过格伦对称呼的敏感性。

格伦的脾气一向不小,虽然说不上暴躁,但对地位不高或瞧不上的人总是难以保持好脸色,过去碍于艾兰思家族的面子,每次对米提尔发火都有所保留,但这回他用不着了。

对方只是一个跟自己同龄的年轻人,没有多高的官位与威信,正好拿他来开刀,吓唬艾兰思的族人与支持者们。

“想必你知道我父亲还没死呢,如此称呼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摄政王很耐心的解释道,但却使眼色给一旁的卫兵,让他们站在拜亚的背后,就等着他下一句话反驳时将他拿下。

“哦?是吗?我的陛下。也许您该让西蒙陛下本人出来解释一下,如果您做得到的话。”

眼前的情况没有让拜亚感到惊慌,他比格伦更冷静,说起话来底气十足,甚至悠闲地在两名卫兵面前吹起口哨,完全不把椅子上的摄政王看在眼里。

格伦对着种质疑早有准备,但还是有点紧张,两手抓紧椅子微微站起身,而后又坐了回去,尝试压低声音发出命令:“我记性总是不好,忘了诽谤王室是该如何判刑,在我想起来前你可以在王宫内的监牢里反思一下,先向我行仆人礼仪,你就可以去面壁反思了。”

卫兵们伸出手来,压住拜亚的肩膀,踢中他的腿窝,让这位有些高傲的贵族跪倒在格伦面前。

这些拜亚都照做了,一点反抗没有,也看不出卑怯,唯独不肯对着格伦以任何形式低下头颅,哪怕一缕头发也不想垂下。

“我不会对一个伪王低头,没有威望与诚信的人不配为群臣尊敬。”拜亚用喉音发出对格伦的质疑。

“抱歉,你说什么?”格伦明明听得很清楚,故意装作听不到的样子,身体却做出反应,行动起来立刻抽出身边放着的佩剑,迅速走到拜亚面前。

“你该退位了,或者说你根本没资格继承王位。”

拜亚·艾兰思没有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退缩,面部微微倾斜,用瞪大的双眼对准格伦一字一句讲了出来。

那莫大的冲击对格伦来讲比心脏骤停还要令人不安,他一瞬间失去了理智,将长剑抬起到背后,打算不分位置的砍在拜亚身上。

但当剑锋横过他的右肩时,身后似乎突然冒出了一千斤重的锁链,无形地拉住他的手腕,隔着两名卫兵望过拜亚的身后,他看见了无数人正在议论,那声音叽叽喳喳比麻雀还烦。

正是这些非议,让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剑,从失去理智的噩梦中惊醒,冒了一身冷汗,慢慢将长剑放下来,不知如何对正嘲笑着自己的拜亚答话。

观望许久的梅也不得不站起身来,她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连忙从椅子上走下来,在格伦身后握住他的手掌,以一名妻子的身份站在身旁。

“格伦是西蒙陛下的长子,也是摄政王与王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拥有继承权,你的质疑并不具任何效力,甚至只会给你招惹麻烦。”梅替代了震惊中的格伦,主动跟跪在地上的拜亚挑起话茬。

“摄政王与王储的加封都源自于西蒙陛下,但我们从未在西蒙陛下仍然愿意站到大家面前时见过任何相关的诏令,即便有听闻过,也仅仅是愿意格伦殿下之口。”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梅回问起他时大致上也猜到了答案。

“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格伦殿下不是假传王谕?亦或者打着国王的名号拿我们这些贵族开刀呢?以上都是我的个人言论,与艾兰思家族或任何人都无关,如果您能证明西蒙陛下的谕令全是出自他本人,那么我愿意受罚,否则我身后的贵族们不会觉得这么结束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拜亚跪的有些不耐烦,干脆挣脱了发愣的卫兵,将他们推到两侧,大胆地走到格伦面前,将主仆关系完全调转。

格伦从未如此渴望杀死一个人,拜亚的话每一句都戳中他的痛处,假若没有别人在场,他刚才那一剑绝对会劈在拜亚身上,而且还会有第二剑第三剑,直到满意为止。

但大部分贵族们所在的今天,他不得不压制内心的杀戮欲望,眼前贵族里有相当一部分还处于观望之中,西蒙国王残存的情报网络曾经在夏洛特的领导下仍然提供不少的资料给他,那群还在摇摆不定不知道支持谁好的贵族们,大多都等待西蒙国王的死讯,没有准确消息传出来前,表面上至少还是一群顺从的贵族。

获取他们的支持对于自身地位的巩固有着关键的作用,乃至王室的存续都有赖于他们的支持,格伦向来讨厌不知所谓的贵族们,但又觉得离不开,哪怕生老病死都是如此,连婚姻都几乎曾经被父亲操控,落入贵族的网中。

今天,他再次被这群说不上姓名也谈不上多厉害的贵族们所限制,不得不任由拜亚发出许多不成体统的质疑与否定。

“父亲的身体欠安,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去休息,如果是为了见不到他而对我出言不逊,在场的贵族们想必也不会接受你的无礼吧?”

“哦?是吗?”

拜亚扭过身子,看了眼跟他一起来的贵族代表们,除了一开始就知道来这是为逼宫的盟友们以外,其他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该说出怎么样让他们满意的答案,毕竟得罪哪一面都会有难以承担的后果。

“我只求让群臣们面见陛下一眼,甚至只派出一个代表进入内殿也好,来证实摄政王您所说的是否可信,西蒙陛下也不会冒着让继承人失去信用的风险连臣子都不愿见吧?”

艾兰思家的代表人不停地对格伦发起进攻,在众人眼前有恃无恐,比起上次格伦拿长矛时威胁臣子的举动,这回他有全国贵族的大人物们撑腰,但凡任何威胁到他的举动,都等同于默认了他所质疑的事实。

“是个好建议,殿下您觉得呢?”贵族里有人发出了声音,紧接着迎来一片赞同。

“当然!接纳臣子的建议是一个优秀领袖该做的事情。”

格伦答应了这个要求,但也提出了新的条件。

“但是!见到了我父亲后,作为代表的人必须被判死刑。”

如此的刑罚大概能吓到那些好奇心严重的贵族们了,格伦如是的想。但他也很清楚在拜亚的鼓动下,贵族们总需要有人站出来,然后很快自己就将被拆穿,成为一个毫无威信的摄政王,被贵族们推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对了!军队快回城了!”他脑海里突然想了起来。

在贵族们回复他之前,格伦意识到了一个比任何结果都重要的事情,只要继续拖延时间,等到泽维埃的军队回城,哪怕贵族们说再多废话也好,都不过是巨人耳边苍蝇的唠叨。

死刑所带来的威慑确实起了不错的效果,包括拜亚在内的贵族们都开始冷静,甚至说得上是冷漠,他们都不愿意冒上风险。

“没理由才对,西蒙国王应该是死了,可是......”

拜亚不停在脑海分析着可能性,假设了无数种答案,始终不能确定格伦如此开放的态度到底是为何,也许其中还有不少他没发现的猫腻,本来不多疑的心态,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逼他不得不重新判断逼宫的风险。

热议声沉寂下来后,拜亚回到了贵族之中,开始挨个询问是否有人愿意前去打探究竟,但遇到的大多都立刻回避。

“是您说西蒙陛下的确是死了才带我们到这出头,现在下不来台了就别把我们往绞刑架上推。”人群里有认识拜亚的老贵族对他的行为颇为微词。

“也许你该自己上,拜亚先生。”又不知道哪有人冒出这么一句话。

类似的声音很快就成了主流建议,拜亚被围在中间,说出的话没人听得到,全世界好像都向他压过来,年轻人不成熟那一面很快就表露无遗,情绪跟着涌起,脖子以上的面部变得通红,但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真的要我上吗?”

拜亚内心问了自己,他往走回高台椅子上的格伦看了一眼,又设身处地以摄政王的角度思考了数十秒,被迫认同了这个事实。

聪明反被聪明误是拜亚此时此刻对自己错误预判的第一反应,他不禁怀疑起家中的资料来,也许西蒙根本没死,只是等着这样的一个机会让贵族逼宫,借机除掉前来尝试的贵族领袖,借机打压每个参与此事的贵族而已。

他想了一阵,还是决定应该承担这份责任,一旦退让不前,失去尊严的便是艾兰思家族,纵然是死也应以荣誉他的家族。

“嗒。”

有人迈出了第一步,先于拜亚之前,站到了格伦脚下。

“你?”

格伦对主动走出来的人选感到吃惊,他想不出竟会是他。

“斯莱特·乔拉尔!”

在场许多人还记得格伦曾经想要拆除城墙,唯一干预站出来直谏的便是斯莱特·乔拉尔,一向敢于顶撞权威的他,虽然有西蒙国王的庇护与喜爱,但在格伦治下却成了失意者。

“殿下,我愿意代表诸人印证您的诚信。”斯莱特跟平日区别不大,还是一副厚重的深绿色装束,厚重的男性声音以及木板一样的表情。

侥幸得以逃避责任的拜亚,心里无数次感激斯莱特的举动,他不太清楚为何斯莱特愿意接下这种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有好处的任务,但总而言之有人替自己规避巨大的风险,事后都要好好感谢一番。

在格伦看来,斯莱特的行为却是实实在在的报复,他还清楚记得当初尝试用长矛威逼斯莱特下跪道歉,若是没有艾兰思的劝阻或许真的成为格伦手下第一个殉死的谏臣。

仔细一想,没准斯莱特正是为了报答艾兰思曾经救下他的恩情,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把自己拽下权力的舞台。

否定他的要求吗?那便等于承认了撒谎的事实,去内殿的路上或许还能拖延一段时间,只要泽维埃带领的军队抵达城外,那时胜利将向他招手。

“好吧,斯莱特·乔拉尔。我接受你的要求,你可以作为代表进入内殿参见我的父亲。”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格伦与梅挽着手走在前方,身后的斯莱特·乔拉尔也步行到高台上,往内殿一同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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