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反抗军的和谈特使,莱恩肩负了致远花未来的重任,尽管先前与胡斯有些不大愉快的事情发生,可他认为那只是误会,战争与责任改变了胡斯,过往他并不是那般执着,或者说是偏执,他坚信只要如胡斯所说前来和谈,最终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独臂没有成为莱恩轻易穿过国王军防区的办法,他在胡斯宣布和谈前就先行进入第十三层,表明来意后白甲军派了十人将他押解至王宫方向,身上披着一道象征和平的白色茉莉花旗帜,沿途上看见的人都认得出来,虽然不知道看见的独臂小矮子是谁,可都明白那是下面派来和谈的使者。
本来就没有多少希望的人群,几个楼层过后围着莱恩成了人山人海,一直到抵达王宫附近时,生于最底层的莱恩才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王宫的真面目。
即便被信魔摧毁过,残缺的王宫依旧如此雄伟,地上每一块完美的石砖都象征着繁华,直到莱恩踩碎了其中一块本就有裂痕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幻象,那些真正象征富强的人们早就没了往日的高傲,比他见过最惨的人还要落魄,大概就是贵族们失去一切后无法逆转的反差心里作怪。
碍于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最初派来的十名白甲军士兵已经不够维持秩序,在场的王国军又自发地派了上百人护航,在跑马的主要干道上清出一条直线,直达王宫的入口。
如此多的人在围观着他,让莱恩也有点不自在,尤其是抵达入口后,前去通传的人还没回来,就已经有警卫对他动起刀枪,表现出极大的不信任。
“反抗军来这干嘛?找死吗?”警卫们拔出武器围绕莱恩走动。
白甲军不大想参与到这事里,对莱恩的信任也跟警卫无异,故意走到一旁等莱恩面对警卫。
过去经历过不少的莱恩,很快摸清了警卫们的打算,八成是想找个借口杀了自己,至于和谈的事情究竟怎么样,在他们看来也许只是个骗局,对杀红眼的人来讲根本无关紧要,重点只有杀了自己泄愤这一件事而已。
“我是奉反抗军领袖胡斯的命令来与国王西蒙陛下和谈的。”莱恩还是尝试重新描述使命,让他人不敢轻易动手。
“那又如何?你们只是一群骗子,帮着奴隶们杀死好人而已。”警卫走的更近,还围住了莱恩。
“别做蠢事,对我动手国王陛下不会轻饶你们。”莱恩搬出西蒙来吓唬警卫。
“死就死吧,我家里人都死在了奴隶手里。”警卫间有人喷着口水说,手中的武器做好了挥舞的打算。
“那你们也这样无意义的死了也值得你们家人的骄傲吗?”莱恩并不惧怕,他虽然只剩一只手,想要靠速度避开刀刃还不算难事。
他的一语堵住了警卫们的心口,让本该挥出的刀剑停了下来,思考着莱恩的话语是否有正确性,还没得出答案,就有一个人从远处狂奔到他们身边,负责拦截的守卫看到却一脸的惊讶,没有一个人真的把他拒之门外。
“穆纳先生?”警卫们也看到了来者的身份,道出他身份的同时,也惹来了莱恩的注意。
“穆纳先生,你怎么会在这。”莱恩问。
“要不然我该在那?”穆纳指了指面前的王宫,弯着腰在原地喘气。
“以你的身份来说......”莱恩没继续说下去,他明白肯定有些隐情。
其余的警卫暂时忘记对付莱恩这件事情,只是惊讶穆纳出现在此处,他们也跟莱恩一样以为王室的御用医生早该进入王宫内避难,谁也没想到他会一身破烂的秋衣,以落魄的模样出现在眼前。
“你举着白茉莉旗帜,是要和谈?”穆纳认真地问。
“没错。”莱恩仍旧不明所以。
“这人是反抗军的和谈使者没错,可反抗军今天的所作所为,肯定有阴谋诡计。”警卫们碍于穆纳的存在,没法轻易动手。
“我能担保他,虽然是反抗军,但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帮过我大忙。”穆纳在今天也顾不上太多,连他跟莱恩过去有些交际都不在乎的一股脑道出来。
“这......”
警卫或附近的看守,差不多每人都得到过穆纳的恩施,自己与家里人得病时,穆纳总是无条件的为他们送去药物,医疗过后也分文不取,加上是国王面前的医生,不少军队的人都认得这位高瘦的中年人,无时无刻都对他心存感恩,比起大部分对士兵摆谱子的其他贵族,穆纳的口碑堪称完美。
面面相觑没有解决警卫们的疑惑,他们也不对穆纳与反抗军有联系太过意外,作为医生穆纳救过的人太多,也包括了本来不需要帮助的士兵家属。
“相信我,他绝对信得过,如果是和谈,肯定能让战争结束,对谁都有好处。”穆纳再次给莱恩做保证。
连续两次的劝说,警卫们也不得不放弃刚才的打算,点点头后信任了穆纳所言,跟他寒暄一阵知道穆纳在这的理由后主动散开,只留下他们两个在原地等待王宫内的消息。
“谢了。”莱恩表示。
“还要谢谢你给我带来女儿的消息,今天也有赖你了。”穆纳很着急,隔三差五就回头往远处妻子所在看去,还好一切安然无恙。
“有事的话我一定尽力,只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了些,我是和谈的特使,未必能活着走出去。”莱恩很好奇穆纳的反应,把自身所处的窘境也一五一十告诉了穆纳。
“我妻子病了,只有王宫里我的药柜上有药。西蒙陛下因为我女儿的婚事不想再看到我,要是我直接要求进入王宫内,肯定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穆纳小声在莱恩耳边说,引来了白甲军们的注意。
“明白了,请随我进去吧,就说你是相关者,我这残疾人刚好排的上用场。”莱恩也想不出具体该怎么做,只是简单描述了可能性。
还未等穆纳道谢,王宫里就给出了回复,负责传话的人站在高处的台阶上,宣读了国王西蒙的旨意:“陛下宣布召见反抗军的特使!到议政大厅觐见!”
话一说完,传话的人就扭过身往前走,莱恩主动跟上前去,穆纳低下头用衣物盖住脸,装作身边随行的人员。
白甲军看到了产生极大的疑惑,立刻追上前去想要拦截,没走几步就被警卫拦下,在发生争执前就送走了穆纳与莱恩,白甲军们只好暂时作罢。
走近路过入口花园后,果然又有新的士兵上前排查,这些都是不认识穆纳的白甲军,幸运的是也没看到穆纳并非一路跟随莱恩。
“他是我的医生。”莱恩晃了晃空袖,白甲军立刻开始检查起两个人身上的东西,发现除了衣服就什么都没有,可仍旧带着疑问。
“医生怎么没带药箱?”士兵说。
“没有药,才会被派来,因为就王宫有。”莱恩回答。
白甲军士兵的疑问越来越多,听上去合理的解释在有经验的老兵看来反而产生更多谜团,可耐不住前面走远的领路者催促,不得不对莱恩与穆纳放行,两人很顺利地进入了王宫接待客人的前厅。
每次穆纳来王宫,王宫前厅的黑白大理石砖地就比过往更残破,这回也不例外,反倒是莱恩即便第一次进入此地,也表现出难以按捺的兴奋,或者说是骨子里有点怒火的不安。
平日安静无人的王宫前厅,今天也是挤满了人,没有被卷入屠杀的贵族们仍旧按阶级的存在于王宫各处,一看到莱恩与穆纳就楞成冰雕。
这群除了头衔外没钱也没军队的“贵族”,恐怕想不到连击垮他们的国王也有接受和谈的一天,竟然有人唱起歌来,无止境地表现出一种陶醉于不现实幻想的疯狂。
莱恩清楚到此地的任务,始终安静跟在领路人身后,一直到抵达议政大厅的门前时,才总算有喘息的机会,开始用所有剩余的聪明劲思考如何把胡斯的想法完美转达。
领路的人先进了大厅,过一阵后也顾不上太多礼仪,直接从门那面探头招呼莱恩过来,穆纳想要过去时却被劝阻留下。
“想要拿药的话随便去就行了,路自己问,王宫里现在没那么多规矩,也没人在乎,陛下疑心病很重,多余的人就别浪费陛下的时间,趁早和谈才行。”领路人终于露出作为仆从的个人意愿,他也跟莱恩一样想着早点和谈,其他的都不在乎,大概是觉得就算莱恩身边的人是个间谍,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大不了被巡逻的白甲军杀了而已,再糟糕对他来也无所谓。
短短一句话让穆纳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俯身低头连续点了两下,没跟莱恩有目光接触就扭头离开,走了几步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回头时却发现大门前一个人都没有,王宫内也真的没有任何人理睬他,宽松的程度远远超出了往日,甚至外面还比里面更严格。
穆纳不去躲思考这种多余的细节有什么用,揉揉鼻梁后在面目全非的王宫里寻找其他最熟悉的道路来。
议政大厅的内部,莱恩竟然震撼到忘了走路,倒不是说大厅的结构有多神气,虽然也确实宏伟;可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还是仍旧被一群侍从拼命洗刷地血红色痕迹。
许多尸体都被堆积在角落,地面被血液渗透到底,怎么用铁刷子蹭都磨不掉暗红色的印记,成缸的香水被放置在中央的喷泉设施里,循环到整个大厅来掩盖气味,也难怪在他进来前没有任何异样,也许还有不少贵族没有亲眼看到过这一幕。
无数根柱子的最远端,一个高大老者正在迎面走来,身穿漆黑白相间的华丽盔甲,身后背着一把异常宽的大剑,还有一个拿着鹅毛袍子的军官跟落在后方的拄拐老头尾随而来。
想必那就是传闻中的国王,莱恩还是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他,那股压制他的气息顿时令他忘了刚才计划好的话茬。
“你就是来和谈的?”西蒙挥挥手,让刚才的领路人立刻离开。
“没错。”莱恩尝试坚持作为反抗军的荣耀,口气强硬的超过了他预期的打算。
“不称呼我为陛下吗?”西蒙没有不满,只是很正常的问。
“如果阁下一定要求的话。”莱恩留了后路给自己,但他清楚国王是个聪明人。
“所以我想你们没打算真的和谈?也不打算接受我们的招安?”国王对陛下这个称呼还是有些介意,即便心里希望和谈,嘴上偏偏就是不肯直接表达他的需求。
“没有招安,但我们可以合作协商,起码给国内提供一个暂时稳定的环境,不需要拼的你死我活,一路来我看到了你们内部的问题,离开白甲军你们就失去了抵抗的力量,真的有必要讨价还价么?。”莱恩清楚西蒙表现出不在乎的原因,故意挑破这一点。
“别挑战我!”
西蒙上前一步单手掐住了莱恩的脖子,把他顶在了墙壁上,愤怒的神情前所未有,附近的清洁工看到后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直到后面跟上来的查德伸手安抚,西蒙才意识到了失态,立刻松开手臂。
莱恩双膝跪地不停地咳嗽,一口新鲜空气都喘不过来,等咽掉了所有口水,才总算恢复清醒的意志。
“我不会向任何人做不必要的妥协!”西蒙尝试给刚才的行为辩护,毕竟他自己都觉得太过火,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怒气驱使他做出刚才的行为。
“先听他说说看。”查德挡在两个人面前,眼睛时刻盯着西蒙手上戒指发出的怪异红光。
“大概半小时后!”莱恩总算说出话来,“霍特尼斯主广场上或进行三方和谈,如果你们同意就派人用升降机到地面。奴隶们若果也同意了和谈,会撤走包围升降机的士兵。”
“听上去一点不靠谱。”查德继续代替西蒙说话,给西蒙一个台阶下。
“要是你们派人穿过楼层到达地面,至少要等天黑以后才能抵达,来回传信的时间又会死多少人呢?奴隶们也不会浪费时间。”莱恩尝试解释选择地面的原因。
“恕我们不能接受这样模糊的谈判。”查德婉拒了对方。
“不!”西蒙开口道,“我接受谈判。”
莱恩与查德同一刻望过去,发现西蒙没有刚才的那股狠劲,看上去理智的多,尤其是对莱恩而言,第一印象不大好的西蒙竟然变的如此之快,让他对自己该如何应对产生了疑问。
“我不但接受谈判,还会亲自去广场参与议和。”
有违常理的行径连查德都想不出原因,在莱恩还没离开的情况下他不大方便开口问个究竟,只是脸色不大好的盯着西蒙,希望他能察觉出一点变化。
而很显然,西蒙的确看了出来,只是不怎么在意,似乎早就对谈判要面对的未知麻烦做好了准备。
“致远花人民会感激你的。”莱恩不想对刚才还掐着自己脖子的人道谢,但实在绕不过礼仪上的程序,不得不说了出来,没经任何人允许转身就想离去。
“我的儿子们呢?反抗军抓走了他们,必须把他们还回来。”西蒙的声音叫停了莱恩。
莱恩想了一阵,发现根本没有任何的线索,他过去根本就没来过王宫,摄政王格伦与小王子卡尔斯应该没有离开才对。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反抗军从未抓过王室成员或在我之前到达过王宫。”他反驳了国王的指控。
“也许你可以否认,但我的女仆不会撒谎,而且王子们的确不见了。”西蒙向后挥手。
一个女仆模样的长发女子低头前进,提着裙子小跑过来,当着面伸手指向了莱恩。
“是他!就是他抓走了王子和王妃。我亲眼看到的。”女仆尖叫着喊了出来。
“这是在污蔑!”莱恩怒斥道。
“跟佣兵合作难道不是事实?联合起来趁我们不再进入王宫抓走人质,想当做要挟我们和谈的砝码?现在别摆出一副清白无辜的样子来甩脱所有责任。”西蒙描述了他认为的真相,对莱恩的辩护愈发不耐烦。
“我不会为我没做过的事负责!”莱恩再次重申。
在他还没继续发言前,两侧陆续出现全副武装的白甲兵,将他夹在中间,国王西蒙的表情淡然,对即将发生的事颇为开心。
“在换回我的儿子前,你将作为人质被我们拘押。一报还一报,没什么好商量的。”西蒙说。
“押下去。”查德不是很肯定西蒙的做法,可也没有反驳的打算,直接对部下们发布了命令。
莱恩试图张嘴发声,迎面而来的却是被盾牌砸中了鼻子,眼前顿时一片昏黑,几乎晕死的跪倒在地,很快就被白甲兵们搀起,送往王宫深处的临时牢房。
“真的要去赴约?”查德问。
“当然,我感觉到体力正在恢复到盛年时的状态,愤怒之戒已经被唤醒,它给了我力量,敌人会因为低估我犯下致命的错误。”西蒙握紧了双拳,一拳砸在身旁的石柱上,打出一个圆坑,感觉面前的一切都不可思议。
“可是它也在唤醒你曾经的缺点,别失控了,如果有必要我会在你身边。”查德上前一步提醒西蒙。
“你受了重伤,混乱中甚至无法自保,留守在王宫修养吧。别再让佣兵或任何人有机可乘,以你的身手哪怕受伤也可以轻松对付大多数人,更何况黑斯特瑞还没回来,必须有人等他。”西蒙没有计划让查德陪同,他给老朋友安排了新的任务。
“好吧。”曾经的将军总是想给自己找个新工作,如今这一份也许是他的归宿了。
“指挥官!”西蒙对在身后的亲信军官吩咐,“给升降梯注入水流,带上百人队外加三百白甲兵,我们这就下去。”
国王弯曲的腰背随着每次向前走动渐渐变直,手上戒指的赤色光芒有所收敛,接过了军官递给他的半扇梦影裘,扣在了左肩后带着骄傲走出了议政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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