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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如若你原谅

第四十八章 如若你原谅

不夜光与霍吉尔再次相见,是卡墨安死后的第三个月,两人并没近距离交谈,而是离得远远的看着对方。不夜光得到了加尔迪亚帝国的招聘书,占领米勒都司的国家并不愿意违抗帝国的想法,只有交出了不夜光。

而不夜光也从那一天开始以军官后备役的身份在加尔迪亚居住,离开米勒都司的城堡时,他看到作为王储的霍吉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说了卡墨娜的死,更自此憎恨对方。霍吉尔也一样,他看到了完好无损走出监牢的不夜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毫不犹豫的便认为是不夜光出卖了自己与卡墨娜。

作为王族第一继承人的霍吉尔被法院与议会判定为流放者,两人占领国为了更好的控制米勒都司的人民,将霍吉尔流放到南方的小国致远花,而致远花的国王则收留了这个看起来可怜的小子,从那天开始,便以侍者的身份为遥远之花王室服务。

自那天起,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不夜光的名气越来越大,说不上是一流的武者,却有不少看中他潜力的投资者提供支持,使得他刚成年时便开始带领军队作战,在前线上杀敌也毫不犹豫,没人敢真的在他面前公开质疑他,无论是污蔑还是其他什么,都没有什么可以轻易的否定不夜光的实力。

霍吉尔放弃了希望,他的眼睛有稍微睁开了点,想起了父亲、母亲与卡墨娜,那些死去之刃的仇恨仍然在困扰着他。现在,或许他将回归到先祖们的怀抱当中,再一次的见到那些亲人们。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即便他并不想这样。

一道影子挡在了他的面前,黑色的整齐长怕飘了过去,一副他所熟悉的铠甲遮盖了他的视线,那是他所憎恨之人背影,也曾是他最亲密之人的身躯,一切情感都复杂的混合在一起,失去了目标般使霍吉尔思绪混乱起来。

“滚开!”他知道那是谁,却不愿面对。

没人可以听到他的声音,除了他自己。

远处的蒙面男很惊讶有这样一个人站在他的攻击范围内,那个独眼的黑发少年此时毫不畏惧自己,他知道他叫什么,也清楚对方的实力,那正是有着“眠之刃”称号的不夜光。

“该死。”霍吉尔在心里骂着,泪水也流了出来,他并非是针对不夜光,反而是在痛骂自己的无能。认为自己没有任何东西救得了的霍吉尔,希望一切都可以就此结束,让自己能从不切实际的复仇当中解放,不夜光的出现则挡下了那看似救赎的唯一机会。

“还能听到我说的话吗?如果可以的话就好好活着,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清楚。”不夜光没回头,但霍吉尔还是可以听得到。

拉赫马与朱利安尔斯都很惊讶不夜光的突然出现,原本以为他去了其他地方,此时却突然走到这里,就连刚才从五六米的高台跳下都是无声无息,如若不是蒙面的杀手转移了对自己的注意力,两人或许还未必可以发现得到不夜光的存在。

“不夜光,我听说传闻你的确有在这个国家,北方的那些混账想要做些什么?”蒙面男这样说。

“如果你认为带着面罩就可以掩盖自己的身份的话,我劝你还是提高一点警戒心比较好。”不夜光似乎清楚对方的身份。

“他是谁?”拉赫马不经意间的问。

“真实姓名未明,自称佩戴王冠者的家伙。不过,叫你为黑皇冠或许你会更喜欢吧?”不夜光指出了对方的身份,他记得大部分在北方知名的佣兵,包括了使用武器的习惯与面部特征。

而名为黑皇冠的佣兵则是贝加运河与布鲁姆山脉之间某个佣兵团的的首领,隶属于更大的佣兵工会,只不过一直作为非法佣兵团而不为人熟知,在战斗上确是一分不差的佼佼者。神秘的面纱更是让黑皇冠无人知晓其背景,就连雇主往往都难以见到,事后也不会再见。

“一定要跟我打吗?”不夜光反手提到,月光照亮了刀刃,上面展示出奇特的花纹。

黑皇冠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直接飞奔出去,两把长剑劈砍向待在原地等待机会的不夜光,另一面则转移了方向,瞬间改变了自己所在的位置,避免攻击被弹回面前。

不夜光接下了这一击,用力的挡住了双剑制造出的气流,远远的弹到右上方的石屋上,一不留意便没有控制力度,两者的攻击夹杂在一起,击碎了那石屋的天花板和一侧墙壁。朱利安尔斯与拉赫马趁这机会跑到了霍吉尔的身边,抬起了不能动弹的话,另一人则拿起霍吉尔的武器,离开了不夜光与黑皇冠的战斗范围。远远的躲了起来,免得被看不见的刀锋波及到。

“他们很聪明呢,察觉不到就躲了起来。没办法,太弱的话的确也难以在高手林立的世界当中生存。”黑皇冠绕到了不夜光的背后,重新整理自己的面罩。

“真会赞美自己,是你太强了才对。”不夜光等待着下一次出击。

“你不也是一样吗?”黑皇冠笑了起来。

两个人的战斗有一次开始,不夜光没有再等待对方先手出击,在靠近黑皇冠的剑刃攻击范围前,便已经挥刀过去。来不及闪避的黑皇冠只有抬起双剑抵挡,但还是被气流卷了起来,往后摔了一米,连手上的武器也掉落在地。

不夜光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很好奇对方的真实身份,但想要揭穿的话便只有从他的尸体上把面罩撕下来。他继续向前,长刀弯曲下来,对准黑皇冠摔倒的地方像长矛一般飞刺出去,结实的砸在地面,附近的砖头都被那强大的力度所击碎,飞石横在空中,弹了不夜光一脸。

地面飞扬起的灰尘暂时性的的遮挡了不夜光的视线,黑皇冠利用这个机会捡起了武器,刺中了灰尘当中的影子,他的确刺到了不夜光的正面,一把长剑在兽面甲里,却不能继续往前。那把长剑单纯的卡住在兽面甲的尖牙与内部的槽位当中,拔也拔不出,刺也刺不进去。当黑皇冠发现自己上当的时候,立刻就舍弃了那把武器,躲过了不夜光从烟雾后的闪击。

只剩下一把长剑的黑皇冠鼓足了力气,双手握紧剑柄,再一次加大了攻击的范围,以不夜光为中心的墙壁全部都裂出了一条缝隙,唯独不夜光身后的没有,他站在中间半跪着的双手持刀,将长刀插在地面挡住了对方的恐怖剑击。

黑皇冠打出的攻击吓到了朱利安尔斯,也给拉赫马同样的震撼。那攻击的速度之快,甚至在不夜光的刀刃之端产生了火花,反射出来的光芒照亮了四周围的墙壁。

耀眼的光芒是如此强烈,有一瞬间甚至让人以为是闪电劈中了某些物体,即便短暂,也可以给人带来无限的震撼。尤其是拉赫马与朱利安尔斯两人,从未目睹过如此夸张的战斗,完全超出了他们所想象。就连处于半晕迷状态的霍吉尔,也留意到了周围事物的变化,强光射中了他的眼睛,令他不能仔细看清楚前方的战斗。但他仍然清楚,与蒙面的黑皇冠殊死搏斗的正是不夜光。

一切在光芒消失后重归平静,摩擦带来的热度与温度将不夜光的长刀燃烧出火红的光芒,像是刚刚出炉的剑刃,炙热而不可碰触。居民们终于留意到了这次战斗,在高层或是附近的阳台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脚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逃了吗?”不夜光从尘土扬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那里有着一个满是裂痕的坑印,形状刚好是他膝盖的样子。

原本应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黑皇冠已经消失不见踪影,取代他的是一地的破布,那正是他用于遮掩自己身份时所使用的黑色披风与面罩。拉赫马慢慢靠近了试图从地面拔出长刀的不夜光,显然他用力过猛,刀刃归于深入地面,就连两只手加在一起也没有顺利的从地表拔脱出来,一定是卡到了岩石层而被夹紧。

“结束了吗?”拉赫马问,他没有朱利安尔斯那种惊讶,相比起来要老练成熟许多。

“暂时算是的,你们安全了。”不夜光终于拔出了自己的长刀,等待长刀上的红焰消失才插回鱼皮包裹的桃木刀鞘。

“恕我失礼,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拉赫马再次问道。

“佣兵潜入城中的消息我早就有所耳闻,虽然还不清楚他们的真实目的,但想要达成就必须使得防守这座城市的中坚力量失效,利用这个机会铲除你们这些还在为和平努力的人之后,恐怕混乱会真正的降临。不过我也没义务为了这个国家战斗,这次出手救你们是为了我个人的利益而已。”不夜光用带着眼罩的另一侧对着拉赫马,用有些好奇的眼光打探着这个跟自己同样戴上了眼罩的中年男人。

“原来是你们的情报系统吗?看来我们的还真是落后,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一些小骚动还在持续,我没有理由闲下来。”拉赫马瞧了瞧自己的伤口,稍微有那么一点担心。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朱利安尔斯经历过了战斗,总算对拉赫马放下了最后的戒心,他相信眼前的男人,并且肯定了夏洛特对拉赫马的敌意是的确存在的。

“首先必须要找回麦斯,我之后立刻去通报王宫里的高官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动用军队了。”拉赫马准备启程,往王宫的方向看去。

“那么我先去送霍吉尔先生回总部。”朱利安尔斯想要转身带着已经晕迷了的霍吉尔离开,却被不夜光拦下。

“让我来吧,你还是赶快去找回那位叫麦斯的人比较好,有硬朗的身体可不是坏事。”不夜光接下了朱利安尔斯的重担,背起了霍吉尔。

“难道你不担心在回去的中途被袭击吗?”拉赫马担心不夜光不能应付接下来的挑战。

“那些外来的佣兵们目标还没有达成就被人发现,如果三番五次的走出来捣乱的话,一定会引起你们国家高层的注意,所以在刺杀你们失败后,他们的任务便是隐藏起来,不单只是我,你也安全了。还有,奉劝你一句,拉赫马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去告诉你的上司,佣兵们隐藏起来,你又做这种实际证据的报告,会被认为是在撒谎,到敌人再次行动的时候,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压力与威胁。”不夜光继续向前走,没多久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留下来的拉赫马与朱利安尔斯在居住在高层的民众目光当中,包扎好伤口后就立刻各自往目标方向奔去,不顾伤口的继续执行救援任务。

昏迷了不知道多久的霍吉尔终于从长久的痛苦当中恢复过来,身上的伤口带来的刺痛令他更为清醒,嘴边与鼻子流淌而出的鲜血令他呼吸时都带有血腥的味道,看到了身前背着他的不夜光之后,那种厌恶感加剧了数倍,恨不得冲过去砍上一刀。但身上的绷带让他难以移动,想要大范围的晃动手臂便会感受到强烈的剧痛。

站在黑影里的不夜光知道霍吉尔醒了,他走出了浓厚的黑色阴影,平静的眼神里没有其他感情,反倒是多了些同情,比起以往的冷酷眼神更为的柔和:“你一直在忍耐吧?见到我那么多次以后仍然可以保持镇定,比以前的你还要冷静呢。真抱歉之前明明说了要去见你却没有做得到,如果我们每次相见都用刀刃来交谈的话,她也会伤心的吧?”

霍吉尔嘴里嘟哝了几个字,有些挣扎的身躯开始放松下来,但一想起卡墨娜,他的手又再次伸了出来,满是仇恨的想要抓住面前的不夜光,却抬不高。

“给。”不夜光从身上缝着的袋子里掏出了一枚银质项链,项链的末端是树莓大小,带着花纹的的金属球,球体的表面有着金色的纹理和一个正方形凹陷进去的槽位,跟不夜光颈部挂着长方形项链有着一模一样的花纹。他将项链放到了霍吉尔缠紧绷带的手中,像是一件礼物一样,不急也不慢。

“这是她给我们的最后遗物,如果没有这东西,或许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不过,看了里面的东西后,我还继续说“原谅”这种让人不知是好的话也太夸张,十几年来竟然一直被仇恨所驱动,她期待着我们的成长,却又后悔。”不夜光摘下自己的项链,说着霍吉尔听不懂的话,一边拿起那串项链,将自己的项链末端对准了金属球的槽位推了进去。

那是自己的项链,霍吉尔还认得,也是国家被攻击前不久卡墨娜给他和师兄弟们的礼物,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特的形态,却又有相同的花纹。他一直把这条项链当做卡墨娜的遗物来守护着,前一段时间却意外的遗失,让他苦恼了好一段日子,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不夜光拿在手里,毫无疑问是上一次与不夜光战斗时跌落在地后,被对方所捡到。

金属球制造的不但只有外表很精妙,内部也是是空心的,里面有一些奇妙的机关,当槽位被长条形的项链饰品插入到适当的位置时,发挥了本来的作用,将原本的金属球打了开来。里面不多的空间内,放着一个小球,用不知名纸张叠起。有些颤抖的霍吉尔从不知道自己的项链当中会有这样一个东西存在,十几年来也从没有想过那奇特的槽位会有这样的功能,这也源于他没见过其他人的项链,仅仅知道并非自己一个人独有,在当时是身份的象征,战争期间敌军四处搜捕带着这些奇特项链的人,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几乎没有戴过或是研究过,只是当做一个纪念物留在了身边。

不夜光帮助霍吉尔打开了那团纸张,越开越大,最后足足有两只手掌合拢一般,上面写了一大堆文字,字体正是霍吉尔所熟悉的卡墨娜的风格。霍吉尔没见过这种奇特的纸张,他迫不及待的拿了过来,放到眼前观看。

亲爱的霍吉尔:

当你看到我所写的这篇留言时,我一定已经死了。即便我最后一次活着见到你可能会有很多未能说得完的话,我也仍然希望你与其他人一样努力为自己的梦想而活。请别埋怨你的师兄弟们,他们并不清楚我把这些讯息收藏在饰品当中,每个人都有一部分,而你的我已经全部在这里写下了,当你再次遇到不夜光的时候,总会有机会让你看到这条讯息。

在我死后,便注定没有再干预物质世界的能力,即便我想再看你们一眼也不可能,但留下的字句却可以化解无数的矛盾。这是早在你国家陷落前我便想好的做法,在敌人强大的不可抗力面前,必须有人背负起责任,开始反抗命运,而那也就是你的任务。

战争开始后,我认为没有东西可以扭转局势,也只有选择了更适合这个国家未来的策略来换取宝贵的时间。一个姑且可以称为剧本的我的脑海里浮现,那计划再简单不过,你是国家的继承人,需要足够的声望来重新获得民众与贵族们的同情,剧本中需要一个敌人,一个强大而又令人可恨的敌人。

那便是我最后需要完成的任务,成为你的敌人。

或许你会笑,要么就是生气。但好好想想,如今的你是什么样的人便知道我埋下的种子是否有发芽,我期盼着你的成长,单独一人便可以独当一面,你是我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一批,也是身份最特殊的一个。

我很确定你会怀念我,哪怕有些自作多情,但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会忘记别人的男孩,我的死亡也是剧本中的一部分,倘若你还记得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憎恨可能出卖我的人。请你千万不要这样去做,仇恨确实会令人为一样事情拼命努力,却不是我想要的。

你的师弟,不夜光则是一把钥匙,他正是打开你心结的钥匙,就连饰品也一样。在这里,作为一个死人我不得不给你道歉,在各地抵抗敌人的入侵时,我便得到了另一国家对我们的庇护与招聘,我接受了却没有告诉你们。得到他们的庇护,我可以活下去,国家却没有了希望,你也必然会抱着终生的遗憾而渡过下半生。老实说,不仅仅是我,所有人都会。

在我的计划里,不夜光会是最后一个离开我的人,他将以囚犯或是一个已经投降的军官身份见到你,间接的刺激你使你来寻找我,在我预定好的地点,最后的工作便是在你面前扮演一次劫持了王储的敌人。国民的同情跟叛国贵族们的忧虑会令你得到被流放的机会,远离那些叛国贼的控制,重新积攒力量。如果你认为他是出卖我的人,请不要对他发火或者是刀刃对着他,那是我策划好的一部分,他被蒙在鼓里,我还有些担心他会用同样的观点来面对你,彼此误会为出卖我的人。

但如果你们遇到了,并且读到了这里,我想一切都不会有问题。命运是未知的,没人清楚我可以成功或是失败,一切也只能交予命运之手来选择。

一开始,我曾考虑过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们,但那样做必然会导致你们的反对,毕竟这种荒唐的做法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更别说可以成功的机会,即便未来会有许多不稳定的因素,但只要我不是处于被动,一切便有机会达成。

没错,你想必会非常的惊讶,是我用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计划让自己处于不利的流言当中,也是我让隐瞒了招聘书的消息,但这有这样才可能让不夜光安全的遇到你,让敌人不再威胁我的学徒,霍吉尔才可以主动的,用我所教的本领来寻找我。最后,我才能让这计划成功,以我的死换取复国天平上的砝码。我承认,有时候我对你们所说的仇恨是虚幻的,敌人也是假想的,甚至开始对我没有告诉你实情而恼火,我非常的抱歉,霍吉尔以及同样在看这张纸的不夜光,我要第三次对你们是说抱歉,我只能这样做,把希望留给你们,然后带着一点遗憾的离开这人世。

别为我流泪,我并不后悔也不抱怨,这是我自愿所做,为我的国家与朋友们应当牺牲的。

人死去了,可以被人所记得,会是好人也可能是坏人,历史的潮流不会因为一个叫做卡墨娜的女人而改变,请不要为我的命运而对国民们产生仇恨,他们仍然爱着你尊敬你,期盼你将他们从敌人的手中拯救出来。哪怕这些爱着你的人憎恨我也罢,都是为了国家。

如若你能原谅我,我会非常的高兴。只不过我听不到也看不到,所以我只能假设在未来岁月当中的某一天,你打开了这封信,并且仍会原谅我。所以我只有独自一人在这里开心一下,否则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以这篇信的角度来讲,我该说再见了,太多的话要说反而觉得越写越多,我已经将一切托付给了我的徒弟们,今后便靠你了。

永别了。

卡墨娜·希帕提娅

几滴水珠穿透了那张黄纸的页面,渗透到了下方,霍吉尔混乱的头发下流出的是大量的泪水,劲头了再鼻梁和耳边的卷发,直接从下巴与脸颊上垂了下来。十二年来的往事都是那么的虚幻,十二年的痛苦与挣扎也是那么的不必要。一切的苦难与仇恨都只是卡墨娜为自己而铺下的道路。原本已经放弃了复仇的霍吉尔,曾经的确开心的生活过一段时间,直到不夜光的再次出现,两人的误会让自己内心对过去岁月的记忆又一次燃烧了起来。

可这一切,现在都已经不再重要,霍吉尔哭了起来,没有喊叫,却开始抽搐。双手松开了黄纸的边缘,两只布满青筋的手抓紧了脑袋,在黑色的卷发之间乱抓。像是不接受现实一般,对外界的一切干扰产生了排斥。

不夜光也有些伤感,眼睛发红开始湿润,鼻头也有些红肿,但他早就哭过,先于霍吉尔看到这封留信时,他甚至不敢相信内容的真实,直到认出了卡墨娜的字迹,才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这个看似奇妙的故事。被蒙在鼓里的他,从来没考虑过卡墨娜到底被谁出卖,哪怕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问题所在,而最终的真相中,便是卡墨娜自己出卖了自己,以战死作为人生的终点,把未来的希望留给了自己与霍吉尔。

更为让他无法释怀的便是对霍吉尔的歉意,他曾怀疑过霍吉尔却没有看清真相。

“抱歉,我应该早点想到才对。”不夜光主动表示歉意。

霍吉尔对这一举动反应的更快,他低着的脑袋一边哭一边喊:“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害了卡墨娜,是我埋怨你出卖了她!”

“她希望你可以让米勒都司摆脱海勒古的控制,从附庸国变成像过去一样的独立国家。”不夜光靠在了墙上,收起了项链。

“我出卖了她!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去谈复国?”霍吉尔还处在剧烈的刺激当中,最敬爱的卡墨娜为了自己而逝去,这样想的霍吉尔毫不犹豫的认定是自己的缘故而令卡墨娜深陷在那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中。

“冷静点,养好了伤再谈其他的,我还有一大堆话要跟你慢慢说,十几年的岁月里你一定憋了很久。”有着一些小机灵的不夜光安抚着霍吉尔,他知道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消失,再也没有必要互相厮杀,心结已经与卡墨娜一起逝去,得来则是真相以及重新建立起来的信任。两人就这样呆在巡逻军总部的屋子里,等待着下一刻即将发生的事情。

晚上的骚乱仍然在持续当中,任何人都屏息以待这城市的命运到来,不分身份地位的躲在家里,锁好门窗渡过这个有些无奈的夜晚。在疯狂的奴隶与暴徒们肆虐的过程中,仍有一人的身影在月夜下挪动,一步步走得缓慢,背部弯曲就像是直立行走的乌龟一样滑稽,他的脸庞围绕着烟斗露出的白烟,时不时的还呛到了这个正在吸食烟草,被人称为黑斯特瑞的老男人。

黑斯特瑞在雪山瀑布垂直降落的附近漫步,在串流而出的河畔旁寻找着某样东西,目光盯紧了飘着不少杂物的河面来回在碎石间搜索。当他终于看到的时候,加紧了脚步一瘸一拐的跑了过去,把某个趴在河道暗处的老人拉上岸来,脱掉了他那黑色的鹅绒大衣,把自己的外套盖了上去。没多久,黑斯特瑞又找来一辆独轮的拖车,一个人将从河道岸边救上来的老人摆在车面的木板上,把连接着皮带的扣子别在自己的身上,一步步的向前拉扯,用了不少时间才到达在高层的目的地。

木轮的压在广场石板上的声音格外的清脆,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喧哗声的情况下更是引人注意,也那一系列的滚动声只到图书馆的大门口为止,取而代之的是木门被打开的声音,锁匙的晃动声就算在广场尽头的斜路也可以听的一清二楚,更别说黑斯特瑞吃力的喘气声,当他把救下来的那名老人搬进图书馆时,前后已经过了十几分钟。此刻已经完全入夜,月亮也高高的挂在天上,除了只有风声的广场外,下方的城市间仍不时还传出哭喊与打斗的回音。即便如此,黑斯特瑞仍然巧妙的避开了这一切,把救下的人带回到自己在图书馆里的卧室。

没多久,被救下的老人睁开了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他远处扫视书籍的黑斯特瑞。

“你醒了呢,西蒙。我还以为我伟大的国王死掉了。”黑斯特瑞察觉到了身后有人正看着自己,但一点也不意外,仍继续用油灯与矿物灯照亮自己的眼前,翻阅发黄的书页。

“是你救了我?”西蒙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又想起了在他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但眼下让他更惊讶的则是自己从高空中坠落后仍然能够生存这一事实。

“从那种高度掉下来不但没有死,还只有一些瘀伤,跟别人说是奇迹也一定没问题。作为这个国家的决策者,上天还真眷顾你,所以一定要说的话就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或者说是这就是你的命运。我只是把你搬运到这里而已。”黑斯特瑞毫不在意对方那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感谢的疑问,有些冷淡的回答西蒙,手上的书页还在来回被他的手指拨弄。

“不,我是说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哪。”西蒙继续追问,他摇了摇自己那仍然在疼痛的脑袋,将长发向后竖起,达成了一个松散的辫子。

“一封信,一封提前告诉我王宫里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信件。你一定知道是谁寄去的,你也该庆幸自己没死在他手里。”黑斯特瑞打开了身旁古旧桌子的一个抽屉,从中掏出了一份已经打开了的信封,仍在了西蒙躺着的床上。

“你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告诉我了吗?”西蒙国王先看了看黑斯特瑞,然后才伸手去拿起在脚边的信封,只看了看信封外侧的印章与款式,便放了下来,没有继续打探其中的内容。

“正相反,我几天前就收到了。只不过我选择不相信里面的内容,即便袭击真的会发生,我也不在乎被这件事波及的人会变成怎么样。”黑斯特瑞扭过头来瞧了西蒙一眼。

“那还为什么要救下我?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一切都可以被避免,卡尔斯可以从那个人的手里逃离,我也不用如此狼狈的在这里躺着!”年龄的增加没有让西蒙的脾气改变,他差一点就吼叫出来,但还是强行制止在了喉舌之间。

“现在你开始明白了吗?如果你真的重视某个为儿子拼了命辩解的父亲的意见,也就没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我救下你只是为了提供一个更好的机会与环境,让你瞧瞧你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没有那些可恶的卫兵们,也没有人会把我们的对话流传出去。只有你跟我两人争吵,然后你就会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到底有多么的愚蠢和短视!”黑斯特瑞先发起火来,把书本扔到了一旁,显然他一开始就没有在看。

“我曾经说过,我对你儿子的事情表示很抱歉,但触犯国家的法律就必须被处于同样的刑罚,很早以前就已经规定过,禁止研究地下的古代遗迹,我警告过他们!这不是我的决定,而是我父亲、祖父、曾祖父乃至几百年来祖先们一代代所规定的条例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只要王室的统治仍然还在就没人可以打破这个规则。”西蒙为自己辩解,毫无疑问他所说的同样也是事实。

“古代遗迹?那种东西能给人带来什么?死亡还是灾难?无论是谁因为那些古代的文字和建筑而死,执行的永远都是那些为你卖命的走狗。曾经支持他们的是你,第一个反对他们把他们送上刑场的同样也是你!你所保护的只不过是地下那些见不得人的财宝与道路,免得有一天那些想推翻你的人从暗道里进入王宫里不是吗?为这种无谓的事情而死的人太多了,你就不能发发慈悲,看看到底有什么事情在这城市里吗?我的陛下!”黑斯特瑞立刻反驳西蒙的辩解,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好吧!我是不知道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但即便那些东西的故事早就在我家族里失传了也好,我仍有责任维护一个国家的利益。奴隶制度、传说、密道!每个都是这个国家最致命的地方,正是因为有了那些奴隶,才有机会维持贵族们的团结与支持,民众们也不用为那些贵族们的胡乱行径负责。而且那些该死的隧道到底有多少从来没人知道,奴隶们是被传说吓到才不敢更深入的在隧道里流窜。可那些学者竟然想要公开地底遗迹的秘密,并且还要解放生来便被人统治的奴隶们,真是可笑又幼稚,凭他们那点见解你真的认为可以搞的定上万名的奴隶吗?”身为国王,几乎没人敢对着自己发火,西蒙也从不会与不需要辩解的人说太多,更别提根本不会有人用类似的口气与自己争吵一件事情,而西蒙所能接受的几个人当中,自幼年时代便是朋友的黑斯特瑞正是其中之一。

“是的,那些学者们确实有些傻,可你也有过改革的机会,但你放弃了。改革派们因为你而完全的消失,贵族们更加肆无忌惮的再城市里胡作非为,官员的腐败也被你扔在一旁当做看不见的空气一样,这到底算是什么统治者?”你就那么想被人推翻?你的种种行为加剧了人们的不满以及反抗者的数量。”老人摘下了嘴里的烟斗,站了起来。

“王权统治的国家里,只有国王说了算,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哪怕再需要一次改变来为国家延续寿命也好,我也不会放弃统治权,将我祖先的伟大国度拱手交给其他人,没人可以在遥远之花里成立一个议会,那等同于挑战我!挑战这上千年来的制度,一旦我真的那样做了,贵族们会先团结起来第一时间抛弃这个国家与王室,然后是民众们无谓的愤怒与贪婪,变得跟贵族一样想要清算所有压迫过他们的人,而那些奴隶们?更别提了,没素养的奴隶们想要的只有疯狂的杀戮,被绑住的野狗看起来再惨也好,只要脱离了锁链,第一时刻便会咬伤周围遇到的每个人。无聊的同情心对这国家的每个人都没好处。”西蒙回答他。

“所以那些奴隶们就必须永远的受苦?平民们永远的这样被人粗鲁的对待,贵族与官员们永远的勾结在一起,然后你就可以永远快乐的生活下去了?”黑斯特瑞又坐了下来。

“作为这个国家合法的国王与军队最高统帅,我比谁都清楚这城市的问题所在,可这不代表我短时间内就能够解决问题。每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这不能够成为影响我的理由,十几年来我就一直在努力,削弱贵族的私人武装力量,利用福克西纳那条老狐狸来压制其他大贵族。当我开始回避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在测试哪些人会出问题,在我隐居的时候结果已经出来,如果不动用武力在没有通知的前提下杀光他们,那就结束不了这国家一直以来的问题本身。”西蒙国王说。

“所以就杀光了奴隶之家里的每个人?”

“有些时候,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奴隶们有自己身为奴隶的命运。我绝对不会放任一个可以作为军事武装力量的潜在威胁,这样一来小贵族们的经济来源便被控制住,由奴隶们带动的行业便会由普通需要工作的平民们接手,只有彻底杜绝了小贵族的支持,像艾兰思家族那种大贵族才会乖乖的等着被我剪掉羽翼,现在我的确成功了!”西蒙满是信心的对黑斯特瑞说,双手抬起就像迎接伙伴一样。

“你也要把贵族们都处死吗?”黑斯特瑞开始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事情。

“当然,首先是清理艾兰思家的贵族们,至少是大部分。我需要新的贵族势力来听从王室的指挥,只有我分配给他们奴隶的余地,而不是他们选择想要什么变有什么,未来的日子里贵族不会再因为称号而得到不属于他们的资源,和平和富饶会再次来临,王室的统治会长久下去。”西蒙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一点也不忌讳。

“即使作为国王,你杀的人也够多了,就此收手,你不会成功的。”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倒退的同时被椅子绊倒在羊毛绒毡上。

“如果可以,我对于你儿子的事情仍然会对你道歉,如若能得到你的原谅,我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但我的老朋友,我不再是四五十年前那个可以无忧无虑生活的小男孩了,我必须扶起自己身为国王与血脉传承者的荣誉,即便有很多我不想做的事情,但这都是我身为国王的命运,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我也不会对因我而死的人感到歉意,唯独你是特殊的,我必须像你说对不起,挚友。”头发没那么潮湿的西蒙松开了鞭子,两人间的怒火稍微消逝了些,黑斯特瑞看起来接受了事实,却仍未接受西蒙的想法。

“你弟弟还活着的话一定更仁慈,而你曾经也是。”黑斯特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人有时候是必须成长的,所以请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情了,我每天都在为我的失误而痛悔,失去弟弟的痛苦就跟失去了唯一的朋友一样,前者已经持续了四十多年,我不希望在人生的烛火将近前还要与挚友绝交。”老国王哭了起来,即便黑斯特瑞也很少见到这种情景,一提起弟弟,西蒙便低垂脑袋,带着哭腔的回应起黑斯特瑞。

“住在这里吧,远离你那看似安全的王宫,我们两人认识的事情也是在你那王宫里被暴露出来的,某些侍卫被控制了心智,泄露了在你王宫里听到的情报。最好在对方下一次行动前搞清楚那人的目的与思想,否则这里也不会永远安全。”黑斯特瑞想起了信魔曾寄过来的信封。

“我会的。”西蒙难得沮丧的说。

这两人终于交谈完毕,西蒙看起来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老朋友的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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