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祖母无声息地倒在地上时,安塞内心仅存的安全感也随之一同崩塌,短短几秒内先是被泪水洗刷了双眼,两脚也跑到咯吱作响,还没到老祖母身前,就在跪在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搂住了老祖母,将她的后颈托在手臂内侧,轻轻用低语在耳边呼喊着她的名字,却始终不见这位晕厥过去的老人苏醒。
安妮与孩子也跟了上来,瑞克只顾着哭喊,柨妮则忍住悲伤一声也不出,安妮的泪水也跟安塞一眼完全控制不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尽一切努力不让内心的极度哀伤表现出来。
同时也跑到这的阿莫斯不想靠的更近,总害怕打扰这一家人,他知道对普通人来说,光是一箭射中要害,活下去的几率就微乎其微,何况一个快九十岁的老人连中三箭,显然是有人对准了她故意这样做。
在为老祖母所遭遇的事情感到不幸之前,他已经将手里的武器抬起,挂在上面的铃铛响个不停,两只满有灵性的双眼不断扫视峡谷内外,监视任何可能存在的狙击点,以及那些不知何时又会射杀无辜者的暗箭。
“她还好吗?”瑞克那因哭泣而失声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童音。
这句话是问向柨妮的,但柨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松开握着瑞克的手,一头栽向安妮怀中,背过身去将脑袋埋入安妮的麻布衣上,也不管表面的血迹与她的泪水混合,一个劲地使用左右摇晃,看上去完全不接受这一事实,即便这个小女孩已经懂了发生在曾祖母身上的悲剧。
“奶奶她很好,只是有些累了,要休息一会儿,对吧?安妮?”安塞突然抬头,露出已经哭肿的双眼,当真是觉得没事情发生过,就那样傻愣愣地问起他的妻子来。
安妮知道安塞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逃避,蹲下身子先将老祖母皱巴巴的手握住,再拿来安塞的手,将两者合在一起,期望能让丈夫好过点,可她自己却先止不住泪水,把一抹抹泪滴串成的泪珠儿挂到了安塞手指间。
“我知道,我知道,她去了。”安塞眨了眨眼睛,深呼吸后似乎有所缓解。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一直累积着负面情绪的水坝此时在安妮心中决堤,干脆哭倒在老祖母身上,试图拔下刺入至亲体内的箭头。
安塞当即阻止了她,不知是处于尊重还是认为老祖母还有被救回的机会,毕竟他这时突然想起还有一名医生就在难民堆里,麦瑟林没准还有些“绝密招数”,一看阿莫斯那副模样,就知道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这不安全!我们得把她抬回去。”阿莫斯走近插嘴道。
安塞默许了这个行为,主动用身上的小刀切断了多余的箭身,从附近又找来一副担架,与阿莫斯两人将老祖母担起后往难民聚集之处移动,背后的妻女一路上都带着引人瞩目的阵阵抽泣,一进入岩石区域后就被大多数在一旁的难民们察觉到。
本来早已绝望的难民们现在开朗了不少,毕竟安塞与斯派洛忽悠出来的“援军”真的出现在峡谷之外,换做是谁都很清楚这意味着老天爷还没彻底抛弃他们。
当安塞以领袖的身份拼命跑出去时,就有人站在石头上隔远眺望,等安塞一进来就围了上去,结果跟着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形成了一支有百余人的跟随队,前方的人为他们开辟道路,让出一条往麦瑟林所在的直线道路来。
抱着比较同情的心态,难民们既好奇又觉奇怪,一个个看着彼此试图找出人群中开始变得热闹的原因来,有不少就这样加入了跟随安塞的人群里。
人越多,嘴也会增加不少,一人一句瞬间就形成了让人不耐烦的吵闹声,好像峡谷外早就变得安全了似得。
“我认得她!那位婆婆是在城墙前激励我的人!”难民中有人高呼出来,被所有人都留意到。
“没错!就是有她在才有机会拖延海勒古人,让我们得以进入峡谷里。”又有人附和道。
“让我们为她祝福吧。”
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来,不知怎么地大家都感受到同一种悲伤,默默将手掌扣在胸口,嘴里默默念出无数祝福语,祈求这位曾经创造奇迹的老人再次为奇迹所拯救。
终于,安塞在众人的庇护下抵达了麦瑟林所在的地点,斯派洛先看到他们,坐起身想要看清楚担架上的老祖母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她吗?真的是她?”斯派洛焦急问起安塞,却又有些不敢接受真相。
安塞没有回答,他还处于伤心之中,仅是对麦瑟林张口说:“求你了,救救我奶奶。”
面对眼前的老祖母,麦瑟林一点都不敢含糊,噗通跪倒在药箱旁,完全没有仔细翻看的意思,甩出最底层的药物,混乱中总算找到几样能用得上的止血药,统统抱到担架一旁,手里有些颤抖地检查起老祖母胸前的箭伤。
“她还活着,也没有射中心脏,看来是休克了,伤口没被撕裂,出血量还能处理,可是......”麦瑟林面有难色,他在检查中发现了更多的答案。
“怎么了?”安塞与斯派洛一同抓紧麦瑟林的两个袖子,同声共语一齐问道。
“肺部被射穿,已经没有机会了。”麦瑟林摇摇脑袋,将腰板挺直后说出了结果。
听到这话时,有那么一刹那间,安塞想试着跪下求求麦瑟林,但这种想法转瞬即逝,他比谁都清楚麦瑟林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谎话,光是看奶奶身上的伤势,就知道根本没得救。
一家人此时围在老祖母身旁哭成一团,泪水纷纷滴到老祖母面庞与手背上,旁人围观下也不顾及平日的矜持,只有喉咙里发出的悲伤之音才能真正代表他们的哀痛。
自责于没能将老祖母带回的斯派洛,此时比谁都要悔恨,单手撑在地面反复捶打,就好像是他害死了老祖母。
“让让!”一个老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刚好站在斯派洛身边,正对着受重伤的老祖母发愁。
“是你?你还活着?”斯派洛认出了老人,正是之前与他在瓮城同行的鹰钩鼻老伯。
“等会再说这个。”老人继续向前一步,蹲到老祖母身边,留下还处于惊讶中的斯派洛。
安塞看见那名老人靠近时,本能地将双手掩在奶奶身前,不让这位陌生人靠近。可不知为何,眼前的老人投射出一种锐利感,夹杂说不清楚的亲和力让人能够接受他留在这。
“你是......”安塞张口发问。
“一个老朋友而已,你们家的老朋友。”老人挑动了双眉,将手掌轻轻压到老祖母额头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朗读某种咒语,但又说不上是哪种语言或方言,直叫安塞郁闷。
这种行为持续十几秒后,安塞与安妮才反应过来,不解地想着自己为何要默许他这样做。
当安塞想粗暴地打断时,老人没有加以阻止,而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住了安塞。
“你在这,真好。”
老祖母睁开了双眼,从昏迷中恢复了精神,声音还有点虚弱,说话的时候不时将注意力从安塞身上转移到安妮与两个孩子那。
安塞能给出的第一个反应除了哭着搂紧奶奶外,便再无其他动作,安妮也伏在一旁,一家人完全忘了老祖母身上的伤势。
“我还以为你......”安塞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拉开距离后再次咽哽,不敢说出下半句话来。
“她注定要离开你们。”鹰钩鼻老人突然开口,让一家人不得不将注意力聚焦到他身上。
“什么意思?”安塞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却还是去想象。
鹰钩鼻老人没有答复他,叹气后将脑袋对着老祖母,两位上了年纪的人看了眼对方后,鹰钩鼻的老人卷起胡子,从腰间掏出一只烟斗,坐到了稍远的地方,把时间全部留给了安塞一家人。
“他说得对,我没多少时间了,但只要是与你们在一起,多少时间也不够用。”祖母的双眼变得更加混浊,肺部的伤口或多或少有些刺痛了她。
“别离开我们!”瑞克握紧曾祖母的手掌,生怕一松开就再也抓不住,小脑袋在上面蹭个不停,没有多少词汇的孩子除了这样做,便再也无其他方法表达他的痛楚。
更成熟一点的柨妮一句话也不说,全程甚至有些抗拒,第一次接触近亲死亡可能比那些在吉尔达镇城门看到的死尸更让这位女孩感到不知所措,比起瑞克的亲昵行为,她更倾向于聆听曾祖母的每一句话。
“抱歉了,下次有机会.......再给你们做一罐新的糖渍菠萝。”老祖母从瑞克手里抽出一只手,把两个孩子都揽在身旁。
“吃多了可是会弄坏牙齿的。”安妮在旁含着泪说道。
“是呢......以后就有劳你照看这个傻孙子跟曾孙们了,安妮。”
给了孙媳叮嘱后,老祖母看往她最放心不下的那人身上。
“果然,就算你长得再大都好,我看着你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她说道。
“我现在吃糖渍菠萝可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坏牙了。”
不知怎么地,安塞收干了泪水,不再哭出来,心里却比谁都要难过。
“有话要让我带给你爸妈吗?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你要再多等上个一百年哟。”老祖母说。
“嗯,不用了。来的时候我在梦里见到过他们了,还有爷爷也是,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安塞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每当老祖母看见面前的家人时,她都会觉得要是有机会继续活下去就好了,尽管这样的梦想已经无法实现,那份心却会始终永存。
“真想不到,你活下来,还以为那人一定把你杀了。”她再次发话,这次是对着正抽烟的鹰钩鼻老人说。
老人重新靠近,从正面对着老祖母,跟送别一个老朋友一样微微含笑,眼神里又有点不舍。
“死亡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若是我死了,那也只是在另一条起跑线上重新迈步而已。”老人回答。
这句话说出的一瞬间,老祖母好像想起了过去的事情,然而绝非失忆,她只是忘记了,忘记了很久很久以前还是个少女时的岁月,她也曾听到过这句话,说出这话的人让她印象极深,也勾出了她对未知冒险的渴望。
当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后,那些过去的都成了往昔旧事,不该忘的都忘了,可一旦当有人再次唤醒记忆的碎片时,一切又会重浮于眼前。
“是你?真的是你?天啊,我竟然把你忘了,这怎么可能,你还活着?”从恍惚中回忆起来某些东西的老祖母,眼睛微微睁大,含着泪水轻摇脑袋。
“所以我才会说,死亡并不是终点,但愿瑞克还会喜欢我的火环魔术。”鹰钩鼻老人伸掌盖在瑞克头上,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握紧了老祖母的双手。
“再见了,老友。”老人继续说道,眼眶里同样充满泪珠。
老祖母给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后,将目光投向侧面的斯派洛,有种说不出来的遗憾,看了大概三秒后最后一次与家人们对视,用那已经无力的手掌微微碰触安塞的右腮帮。
“别离开我,求你了。”
“活着真好,就算我还没活够,也必须...要走了,我会好好......告诉你爸妈和爷爷,你已经.......成长起来了。”
老祖母的声音落下,她的双眼失去了神采,一切都终止于这一刻。
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没有任何生气的看着安塞,眼皮则盖了下来,却没能完全合上,安塞只好心有不甘地伸出颤抖的时双手,轻轻将奶奶的双目盖起,忍了一小会后,在放下手时放声痛哭悲伤的冲击让他晕厥过去,倒在了众人之间。
安妮还没来得及拥上去,安塞就被四周围渐渐传出的歌声所唤醒,他听的见四周围的难民们正在聚集,围绕着曾经为他们而战的老祖母,一齐低吟贝加先祖的诗篇,将之咏唱于峡谷中,为逝者的往生灵送上人间最后的祝福。
峡谷入口处,贝加的骑士们依旧努力奋战中,随着战况的持续,海勒古人逐渐占了上风,原本在高地等待的贝加国王乔诺,也没有任何征兆地单骑冲向敌阵,一批亲卫队跟着冲了上去,剩余的最后一批金甲骑士在后方以乔诺国王为前锋,形成了一支一百余人的突击队,直插混乱的战场中心。
趁着队伍前进的过程,负责国王安全的雷纳德·哈恩突然勒马截住正打算跟上大队的贝辛格与基利,好像有话要说。
“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我不会跟你浪费时间说明战场有什么规则,但乔诺陛下要求一定要让你们活下去,所以你们最好小心完成陛下的命令,若是你们死了,他会迁怒到你们的家人身上。”犹如奔雷的雷纳德将**的黑马死死勒住,生怕这匹跟他一样极有冲劲的坐骑在说完话前就跑了出去。
“这不用你说,哈恩先生。”贝辛格的旋角羊围着雷纳德转了一圈,很明确的告诉了他答案。
“把你的弓借给我,然后就去尽一切可能活下去吧。”雷纳德突然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听上去他很擅长骑射。
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贝辛格从左侧的革囊连同箭袋一起将纹金弓扔给雷纳德,抬起骑兵专用的铁枪,不愿再多与雷纳德交流,带着基利直接向前冲锋,这两名贝加羊骑兵再次开始在战场间驰骋。
在他们前方的乔诺国王向来以勇猛著称,本来对多数国家而言应该位处安全地带的国家领导者,在乔诺眼里似乎只是一个头衔而已,那份时常被贝加贵族非议的鲁莽心态,对侍奉在乔诺身边的近臣而言,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正如过去几十年间的战争中一样,他太过于显眼突出,以至于海勒古人军立刻就发现并且意识到了乔诺的身份,蜂拥来到乔诺的正前方,挤出一条人墙,将海勒古军的大盾竖立起来,长矛也高高举起,防备那些可能高跃跳过的骑兵。
摘了头盔的乔诺任由一头波浪形的金发在太阳底下散开,手里握着的钢矛在半空中擦出一阵闪电,投入了海勒古的军阵之中,激起一片尘土与人体碎片,长矛阵在他面前如同湿透的纸张,一戳就漏。
即便海勒古军还想继续防御下去,紧随乔诺冲到此地的羊骑兵们也早已杀到了面前,一把把巨剑接连砍倒一大片的海勒古士兵,呈三角形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着,将原本已经获得战略优势的海勒古军队逆推回到草原的斜坡附近。
凭借着优秀的骑兵部队,贝加部队得以占据了高地一带的地理优势,海勒古人也显然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拼尽全力从下往上继续推进战线,以免贝加骑兵有机会重新集结。
乔诺国王身先士卒在前线下马奋战,高举王室专用的黄金大剑劈开一个个大剑士的脑袋,连那些精于战斗的琥勇们也难以靠近他,寸步不让的攻坚战中,位于下方的琥勇们稍微一个不注意,就被横斩过来的大剑打飞了头颅,乔诺国王的壮举瞬间杀死了三名琥勇,掀起一阵气流,将他正前方的土坡砸成梯田,打断了不少海勒古军人进攻的步伐。
满足于眼前盛景的乔诺国王,刚打算喘口气再跳下斜坡继续冲杀,远处的异动让他不自觉地抬起手里的大剑,对准一道即将飞到身前的光芒挡了过去。
“啪。”
乔诺手里的巨剑在承受了超出它极限范围外的撞击后,连弯曲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在半空中这段,碎裂的铁片在乔诺下巴上划出一道血线,同时一支舰船上才会使用的巨型弩箭如长矛般在他眼前穿射而过。
眼下看到的弩箭,正是毁了他巨剑的东西,愤怒的乔诺在千分之一秒内将身后的右手抬起,半空中截住那支弩箭,靠着自己的力量将它停在半空中,同时蓝色的双眼开始搜索是谁那么大胆敢做出这种事。
他的双目还没在渐渐趋于平静的战场上找出答案,袭击者就已经到了面前,从云雾的阴影中露出淡白色的短发,高举铁拳对准乔诺的脑袋打了下去。
鏖战一生的国王即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便是“摧尽万锋之盾”的奥顿军团长,早已想与他交手的乔诺,从很久以前就将他的样貌记在心中,此时正是机会。
本用于偷袭他的巨型弩箭被乔诺支在头顶,双手又盖在面上,死死撑住那支钢头弩箭,就等着奥顿砸下来时刺伤他自己。
即便是如此,奥顿也没有停下,他的手臂反而鼓足力气继续加速,心中没有一丝恐惧,直接将由他自己抛出的弩箭折断,那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了乔诺的双臂之上。
本想看好戏的乔诺,即便是再个自大的国王都好,也懂得分辨对手的实力,拳头压上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拼尽全身的力量阻挡,哪怕有一层钢甲在外,也能感受到臂骨断裂的巨疼传播到整个肩膀上,那股由上而下的力量更是贯穿到地面,将这位国王的双脚压入泥土之中。
“真不愧是乔诺陛下,竟然能正面接下我的拳头。”奥顿快速说出了他想讲的话。“但是.........”
身边的亲卫队留意到奥顿的踪迹时,就开始行动起来,但等他们意识到奥顿靠近后,已经来不及救下乔诺国王,手里的剑还没举起来,奥顿的另一只手就甩动在乔诺身边,那些挡不住的人在盔甲上都留下了一层凹痕,跟着飞到半空后落到数米之外。
几米开外,基利与贝辛格刚好赶到乔诺身边,当即举剑踩在几个人的肩膀上跳了过去,从上往下用剑锋对准奥顿的双眼刺去,逼迫这位刀枪不入的巨人远离国王。
他们的计划起效了,奥顿确实往后回闪,但接下来在贝辛格与基利还没落地前,他的另一只脚已经在半空中扫起,跟被剪断的钢索一样“嗖”一声打在贝辛格身上,击碎了他挡在侧面的铁剑,又压到身旁的基利将他们两个踹了出去。
钢鞭一般的腿还没收起,不知隐藏在何处的雷纳德就窜了出来,俯身向前冲击,手里握着闪冒雷光的手半剑,划破空气时带着一种闷躁的声音,对准奥顿的心脏刺去,大有一击将之毙命的打算。
也许奥顿真的怕了,他有所顾忌的将手臂折在胸前,露出微微细缝,当雷纳德那柄掺杂闪电的宝剑刺来时,用肌肉紧紧夹死在手臂的缝隙之间,让他无法用力向前刺击,就连挥舞都做不到,更加拔不出来。
好在雷纳德鲁莽之余也懂得机变,当即放下那把罕有的宝剑,以保住国王的性命为先,一落到地面就揽着乔诺国王滚下草坡,旁边冲上来的亲卫队则将奥顿挡住,阻止任何海勒古士兵向前移动。
成群的军队也许对付普通士兵绰绰有余,但奥顿此时已经绝不愿意放弃当下绝佳的机会,一旦他能杀死贝加的国王,便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他每次挥舞如铁柱一样的四肢,都能扬起一片血雾。战场上已经没人能阻挡他的脚步,贝辛格受伤晕了过去,基利也难以行动,乔诺国王步伐缓慢,近卫雷纳德则手无寸铁,老对手奥格登也被他的计谋骗入到了海勒古军队的大后方中。
只差几步,奥顿就能实现开启战争序幕的梦想,手指都几乎碰触到了乔诺染脏的袍子。
天空突然传来鹰鸣,一道飞掠硝烟大地的影子覆盖在奥顿身前,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跳了下来,扬起大量的灰尘,遮住了奥顿的视线,为乔诺国王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一向以冷静到冷血在人前著称的奥顿,此时也失去了以往的理智,他的双脚仍旧不断向前,很快就发现身边两侧的空气流动极为异常,疏忽之下忘了躲避,直接被两把不同方向的兵刃交叉在中间,前后的身躯受到了重击,刀刃头一次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等他急忙从尘埃中跳出来时,才发现背部与腹部多了两道有微微血迹冒出的刮痕。
褐尘中走出两个人影,一个懒洋洋一个充满干劲,左右手各自拿了一刀一剑,显露出自己真正的身份。
“喂喂,阿尔文,我可是要比你的山贼团早到,这场比赛是我赢了。”
“法比安,但你的人一个没到,只有你一个又有什么用?”
曾经为奥格登所招揽的两名强大剑士,如今正站在此处,挡在奥顿面前,为贝加国王提供最后一道庇护。
“看来你们就是传闻里提到的红色鹰喙与万能投手!没想到昔日的死敌竟然也会合作。现在一定要挡住我的去路吗?”奥顿并不打算收手,但在此之前他还想问个究竟。
“虽然我跟法比安不一样,并不是贝加人,可说到底我也是贝加地盘上的山贼......做人还是要懂得知恩图报的!”
阿尔文在句末提高了音调,就在法比安想要接上一句话之前,就先一步迈了出去,瞬间化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将手中钢刀低举过肩,顺着背部的线条甩出斩纹,全部正面打在奥顿身上。
这位反应不及的海勒古军人硬顶住阿尔文的斩击,他自觉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却发现空中有东西正在朝着他的头部落下。
那是一对圆形的铁球,有苹果大小,旋转的过程中不断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滑落的速度远超飞燕,嘭的一声在奥顿避开前就打到了他的眼球上,头一次将这位从不退缩的高大男人击倒在地。
铁球的攻击对闭上双眼的奥顿来讲还不至于是个问题,虽说有些头晕目眩却也能即刻反击。
然而当他睁开双眼时,阿尔文已经不见踪影,迎接他的则是清清楚楚可以看见的两枚钢针,双目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便将与之撞上。
“成了!”在远处等待结果的阿尔文跟法比安同时发出感叹,庆幸着击毁奥顿的双目。
瘫倒在地面上的奥顿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一样,但他身上发出的异样寒冷气息让阿尔文与法比安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趁着眼前机会再补上几刀,立刻冲到身前,就在同一时刻,奥顿站了起来,如同倒塌的巨塔重新被树立,那种能震撼人心的场面,着实让法比安与阿尔文忘了他们的使命。
奥顿的双手从尘埃里窜出,死死抓紧了法比安与阿尔文的脖子,任凭他们怎么用武器对着奥顿的头部打击,都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哪怕是法比安拼劲力气发射出去的钢针,打在奥顿眼球上也被即刻弹开。
渐渐的,两人失去了反抗的力气,限于半晕迷的状态中。
“竟然被逼到不用钢本就会被射瞎的程度,我问你们,到底是我变弱了还是你们太强?”
奥顿嘴里吐出的每个字眼无不透露着对眼前两名手下败将的嘲弄,并且在这期间将目光投往更后方,开始重新搜索不知踪迹的乔诺国王。
就在海勒古军人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中时,他感觉到的更多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寂寞,哪怕为国家获得了利益,最终他也只能与那些弱小的敌人作战,身后草坡上的海勒古军将杀死的贝加骑兵推到了奥顿脚下,反到增加了他的失落感。
尤其是眼前被他抓住的两个著名剑客,每当他们痛苦的模样呈现在奥顿眼角里时,那种强大所带来的孤单感更是激发了他的困惑。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如同草原上的燎原火莫名在他心头点燃了战斗的意欲,他兴奋地抬起头来,四处寻找身后能威胁他性命的敌人,喜悦中夹杂欢快的笑声,甩开手里的法比安与阿尔文,冲上了斜坡后踩着死人的尸体,迎接他所预知的那个人的到来。
“咚!”
奥顿从斜坡上露头的一瞬间,就迎面撞上了从远处奔来的奥格登,两个人早就知道彼此将要在这决一死战,额头撞在一起的同时,看见了对方的笑颜。
相视而笑的同时,奥格登那把夹杂火焰的剑与奥顿无坚不摧的拳头,同时打在了宿敌的身上,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奥格登的剑刺穿了奥顿无比自信的“盾”,在这位冷酷的海勒古军指挥官肩膀留下一道多年不见的伤口,鲜血直接从靠近脖子的位置喷到了半空中,染红了奥顿的白发。
另一面,奥顿的拳头也打碎了奥格登右侧的数根肋骨,给他的内脏予以致命性的冲击,奥格登口鼻流血的同时在半空中将想要包围他的海勒古士兵当做踏板,减缓了惯性带来的破坏力。
两人同时站起身来,奥顿却仍然处于对身上鲜血的惊讶之中,他好多年都没有受过这种伤痛,一时竟然忘了奥格登还在远处。
受重伤的奥格登借着龙焰巫女的力量再次站起来,伤势在剧痛中滋生出新的肉体,支撑奥格登从他所处的地方再次拼尽全力飞奔,两脚踏在草地间一刻没有停歇,几秒内就回到了奥顿面前,手里的金剑不知怎么地燃起烈火,在天空绕出三米宽的火环,还没等奥格登落地,那火环就套在奥顿身上,虽然勒不住他,却也变成了黏在他身上燃烧的火线。
高温无法焚烧奥顿的肉体,但足以让他无法判断身边的情况,奥格登借着他扑灭火环的机会,将剑尖燃到发红,带着无数金色火花从奥顿背面刺去。
奥顿回过头来用手臂格挡,本以为不会再受伤的他,意外发现奥格登剑身上的热度足以破坏他用于防备的钢本,只好牺牲双手,任凭疼痛蔓延,咬着牙与奥格登开始了绝不退让的攻防战。
每次奥顿的拳头穿过奥格登的防线打在他身上时,这位教团骑士的口鼻都会涌出鲜血,继续忍受体内烈火焚烧一般的痛楚,在奥顿那本不可能划伤的躯体上,制造了无数不深不浅的伤口。
被世人成为摧尽万锋之盾,是奥顿多年征战中以血肉之躯获得的荣耀,当奥格登轻易凭借未知的力量打破他的“坚盾”时,也同样等于重重抽打奥顿的脸面,这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感让很难燃起怒火的奥顿陷入了不理智的战斗中。
他发狂的一面第一次暴露在众人眼前,双拳即刻化为看不清轨迹的无数斑影,跟洒在白纸上的墨点一样,盖在奥格登的躯体上,将他的肌肉与骨头统统撕裂。
表面上也许看不出,但换做别人恐怕早就化为碎片,唯独奥格登凭借着来自巫女的馈赠与他那坚强的精神,不断抵抗着奥顿可怕的拳头,纵是再痛苦都好,也不愿在死敌面前倒退一步,反而彻底放弃了防守。
“桦夜烛!”
奥格登在地面撩起一片火圈,向上拉动时带出巨大的火墙,一枚新的“蜡烛”将他与奥顿都包裹在其中。
两人一同包进由他燃起的火焰中,成千上百的斩纹顺着内里的纹路重复攻击着圈内的范围,不存任何保留地将杀死人的招数释放在彼此身上,一刻也不曾停歇过。
当蜡烛熄灭时,便是揭晓这场战争与众人命运的结果之刻。
场外的战斗还在持续着,由阿尔文带来的山贼团也加入了战局,在东北角将吉尔达镇的海勒古人逼入了瓮城范围内。
法比安则跟阿尔文分头行动,持仗他们的剑艺为峡谷内的难民压制了任何可能接近的海勒古人,并且打通了前往南方通道的道路,让那群无路可去的难民不需要只守着随时被一锅端的峡谷,尽可能地往外移动,也空出了更多土地让贝加的骑兵退到后方整修。
即便海勒古军队的人数始终占据上风,但不断加入到战局里的援军们却增加了在场每个人的信心,除了前来帮忙的山贼外,那些被聚集前来最早在草原上参与对抗海勒古人的临时军队,也有许多人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借着这个机会重新在海勒古阵型的正中央组成了队伍。
那名浑身包裹铁甲的年轻指挥官正站在最前线,不知怎么地又出现在战场上,本该消失的纳托指挥官也脱了上身衣物,**着躯干,两手握了两把长枪四处挥舞,身上多了几处砍伤也全不在意,独自一人站在死人堆最高的地方,但凡有敢上前靠近的,就会被他一枪刺死。
尽管纳托看上去很引人注目,但很快就有更让人意外的东西取代了他。
东南城墙的残骸处,有一面巨大的纯白长旗在战场外飘动,拖在半空中有三米长,旗末始终在空中盘旋不落,旗帜挂在白马上,上面骑着一名留着火红头发的女骑士,她身上一片盔甲都没有,只在左臂裹了一层硬布,甩动及腰的粗麻花辫,俯身贴着马头,如同一颗流星般刺入海勒古军队之中。
她身后的是跟随她的五十名骑士,以三角形的阵型在满目疮痍的海勒古军队上又插了一把利剑。
凡是卡墨娜所经过之处,海勒古人都跟波浪一样翻退到两侧,被剑所杀死的人数有上百人,许多海勒古人因她的到来失去了战斗意志,从东南侧开始向海岸与吉尔达镇溃逃。
西北角上同时也有另一名金甲骑士正在响应卡墨娜,那是贝加的国王乔诺,他断了一只手,还是坚持单手持矛在旋角羊上进行冲锋,数十名贝加骑士响应了他的号召,也汇聚成三角形的突击队,与东南方的卡墨娜遥相呼应。
两支队伍在战场的左右两角开始撕裂战场,对准了正中央的纳托和青年军官所组成的队伍,拼命地打击每一个靠近的海勒古人。
失去战意的海勒古军对终于无法承受过高的伤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溃退潮,哪怕军官也无法阻止这一情况,战场上有一大半的人都死了,剩下的人里没一个完好无损,最轻的也挂了彩。
海勒古的万夫长巴特锡浑身是血,站在尸山顶端与对面的纳托对望,茫然地看着那道远处的火烛,等待奥顿与奥格登之间分出胜负。
他很清楚,只要奥顿打算战斗下去,那么钢之军团很快就可以重整旗鼓。
蜡烛如他预期的那样逐渐消去,众人停下血腥的厮杀,都将目光转到那巅峰之处,目睹了这场战斗的结果。
火焰逐渐散去,空中落下如火山灰一般的尘埃,只有一人仍然站立,另一人则跪倒在地。
等灰烬落的差不多后,世人才看清究竟是谁胜了,。
此时仍然战力的,乃是海勒古人的指挥官,奥顿·钢·古勒,身上的覆盖的漆黑让人看不出肤色,只有那双充满血丝的双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紧跪在地上面部朝下的奥格登,连喘气声都没有发出,不知是站着死了还是真的赢了。
奥格登的情况更糟糕,他的身躯如同燃烧殆尽的木炭,伤口处不再伴随火焰恢复,残缺的肉体边缘不时略过一条逐渐暗淡的火光,左手也完全烧焦,只剩下变成黑炭的手指,身上的一大半衣物都不成样的挂着,胡子则如加热的铜丝一样发出光芒,他脸上的血滴上去的时候,即刻化出一道烟雾,将他的面庞都笼罩起来。
风吹散了奥顿身上的灰烬,一层发黑的死皮从他身上掉了下来,露出红肿或满是淤血的上半身,他抖动了双臂,慢慢对着地上的奥格登伸出手,想要抓起他看看没有声息的老对手是否究竟死去。
奥顿的户口托在奥格登的耳朵下,伸直手臂将他夹起,然而奥顿看到的却是漆黑的面孔,勉强能在光线下分辨出五官的位置,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生命迹象。
“死了还不放下剑,到底为了什么啊,你这家伙。”奥顿扫视两侧的战场,从目视中感受到贝加军民的恐慌。
稍作休息后,奥顿打算将奥格登的尸体扔下,重新将海勒古军集结起来,伸手去摸藏在腰后的特殊烟火,却想不到他的视线刚离开奥格登,这位本该死去的骑士即刻挣脱奥顿的手掌。
“就是为了这一刻!”奥格登高呼道。
手里的剑被他甩到半空,双手高举长剑过头,遮蔽了天上的日光,剑锋朝下耗尽全力对准奥顿的胸前刺去,四周不再有火焰卷起,剑端燎出刺眼的光芒,彻底的贯穿奥顿的胸口。
两人一同落地倒下,使劲全力的奥格登看着最后的几根手指变成空中的炭灰,无法忍受的剧痛让他颤抖不停,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火光褪去的须发尽皆变成白色,好似一瞬间老了几十岁,顿时没了生气。
奥顿未曾失去意识,摔倒前将腿顶在身后,单膝跪在地面,双手一前一后扶住自己,意识几乎飞走,吸入一口冷气后才总算没有晕厥,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在将自己刺穿却无可奈何,剑伤传来痛楚的同时,隐约告诉他一个不幸中的万幸。
剑并没刺中心脏,其他脏器则没有那么幸运,或多或少的被伤害,哪怕奥顿是个再强大的人,体内爆发出的伤势也足以将他重创。
对奥顿这样的高傲之人来讲,这辈子都没受过几次如此重的创伤,比起身体上的痛苦,他第一时间关注的却是被侮辱的尊严,哪怕站都站不稳,还是强装作没事一样,拼尽力气想要往前走动,只为彻底击杀对他来说完全没反抗能力的奥格登。
他连体内的剑都不理,就迈出第一步,远处即刻传出炮响,顺着声音望去,峡谷的石壁上正夹着一座小炮,眼睁睁看着炮弹打了过来。
“砰”
一声闷响下,比苹果稍大一些的铁弹砸在奥顿的左太阳穴上,接连将他打退数步,即便凭借非人的坚硬皮肤活了下来,但也几乎晕厥过去,左眼的眼角立刻溢出发黑的血丝,只是被熏黑的皮肤看不出伤势有多严重。
他的脚步还没彻底停下,阿尔文又迎了上去,法比安同时也跳到奥顿肩上,两人趁着这个机会各自劈出斩纹,把这位已经无力再战的将军竭力维持的平衡彻底颠覆,滚向瓮城中间由纳托所保护的那片尸山下。
雷纳德与米勒都司的女骑士卡墨娜汇聚于此,正巧也见到滚下来的奥顿,他们各自踩在马匹上,等到了合适的位置一同跃起,交叉式的在奥顿颈部斩去,即便没有砍下他的头颅,也划出了不浅的血痕,又重击了他的身躯,将奥格登打入的剑两端折弯,变成无法取出铁桩,之后任由奥顿落入那些被海勒古军队杀死的尸体之中。
将海勒古军分割开后,这群曾经以纪律闻名的军队再也无力作战,哪怕他们还有心情,在数量上也已经落后。
杰宾斯城的领主所率领的军队也终于达到跨过被焚毁的吉尔达镇,数千军马停步在旧城墙的边缘,看上去无意立刻加入战斗,偶尔也射杀那些靠近的海勒古人。
死去的海勒古人尸体在战场的四个角落堆成了一堵堵尸墙,百年来在吉尔达镇从未有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本来就不大的瓮城里,脚下尽是血液汇聚的溪流,四处都挂着涌出的肠子与脏器,滑一跤摔进的不是草丛而是遍地碎肉,天空不知何时开始盘旋了上千的食腐鸟类,划成一个大圈,更上方的阴暗云层中不时掠过雷鸟的身影,等待捕食任何屈居于其下的生灵。
生者对胜利雀跃声中,乔诺国王骑着他的巨羊重新出现在斜坡的最高点,随从竖起了贝加的金色三角旗,即便还有不少海勒古士兵试图抵抗,仍旧宣告了贝加的胜利。
也许死者未能低鸣,但的确有什么东西从尸体中逐渐爆发,那是一阵阵如同喉咙里发出的怒吼,也是无尽狂暴的来源。
所有人都听得到这声音,他们屏息往来源处看去,本来应该不可能再站起来的奥顿打碎了遮挡他的一切物体。
活人,死人;或任何在奥顿面前的存在,都顷刻间被化成飞灰。
即便受了重伤,这钢之军团的指挥者还是那么执着,眼看还差一点就能完成的梦想,却被迫要止步于此,哪怕是以往冷静的他,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愤慨。
“还要继续战斗下去吗?奥顿先生!”
乔诺国王高声对下面站着的奥顿喊叫。
奥顿没有给出回答,他的内心渴望光荣战死,但理性告诉他,是时候结束了。
“任何人都没必要无意义的扩大战争!带你的军队回到你的故国去,趁着他们还没有死伤殆尽,否则钢之军团将彻底在这被歼灭!”
乔诺显然不打算将这次战役的成果当做全面战争的基础,在这位贝加国王的眼里,全国各地仍旧处于大灾难后的动荡下,没什么比处理灾情更重要的事情。
沉默许久后,奥顿总算给出了反应,他先是默不作声,而后才低声应答:“奥格登·德隆主动袭击海勒古的军事基地,破坏了港口,杀死了许多军人,即便在联合帝国内,大议会与皇帝也不会反对我们实施报复。”
“他会得到应有的处罚,我向你保证,当一切调查结束后,是死是活,都会给海勒古一个结果。”乔诺的口气称不上多好,只是想尽快平息这次堪称战役的大规模冲突,此时他的手臂还很疼,也没有多少时间细细考虑。
“处死他!否则我们还会回来!”奥顿给出了最后也是唯一的条件,作为了结这次战争的代价。
这是一个听上去简单又复杂的要求,对乔诺来讲,奥格登并非他的下属,哪怕名义上奥格登作为世俗骑士听从的是贝加国王,但在实际管辖上,则是他弟弟预命公的亲信,更是教团骑士大团长的学生,无论从何开始讲起,作为一名国王都难以轻易下达命令,而在这之中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正当乔诺踌躇不决时,厮杀再次开始,海勒古军队重新展开了彻底毁灭自身的战争,哪怕奥顿也不曾犹豫,一个人在四名强大剑士的阻击下不断尝试重新刺杀乔诺,哪怕完全做不到,也不放弃尝试的可能。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奥格登主动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一把剑,有气无力地往前挪动身躯,看上去还想与奥顿决一死战,以此成全乔诺国王的心愿。
峡谷里的阿莫斯刚好赶到了这里,他夹杂哭声的呼喊让奥格登站在原地无法前行,勾起他对人世间的留恋。
奥格登没有回头,驻足几秒后再次迈步奔向奥顿,任由徒弟的哭泣声如何凄惨也全然不顾,用残缺不全的身躯往前直驱。
忽然一个黑影挡在他身前,挥出一把同样纯黑的钢剑,对准奥格登的双眼割去。
或许是奥格登对眼前偷袭的人来讲太强了,哪怕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仍旧能及时避开。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名面带某种器具的少男,梳了一条一米多长的辫子,手里的剑非常灵活,时不时都能瞄准奥格登的空隙,趁机逼他倒退回没人的高处。
战场上十分混乱,也没多少人看得到这一幕,哪怕看得到也未必有能力前来救援,只有一直盯着师傅的阿莫斯比谁都要焦急,拼了命的用两只腿奔跑,背上挂着的剑铃铛响个不停。
但在他抵达前,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看上去哪怕奥格登就算全身都被重创,剑技也足够应付眼前的懵懂少年,不过上下挥舞几下,就重新将局势扭转,数次几乎杀死年轻的刺客,却不知为何速度随着他的反攻逐渐下降,似乎发现了某些秘密的样子,反复观看少年的双眼以便确认。
此时阿莫斯认出了那名少年正是当初在监狱他所救下的杀手,急忙停在原地,鼓足肺部的空气,想要喊出来提醒师傅,他的双手放在唇边作声筒状,大声地喊道:
“师傅!”
他的第一句话落下,准备再次喊出第二声。
“嗖。”
这声音很熟悉,并非从他口中发出,但阿莫斯在不久前才听到过,那是弓箭划破空气时独有的噪音。
任何人都没有意识到问题发生的情况下,奥格登已经低下了头,瞧见一枚箭矢从肋骨左侧刺入,直穿整个身躯,自带四个倒刺的棱角箭头刚好露出在外,箭身上的血槽快速的将奥格登体内的血液顺着木杆导出去,顷刻之间鲜血将箭头包裹,跟斟入杯中的酒流一样,快速从半空坠下,一落入地面便被尘土包裹,染透这片土地。
黑衣少年趁机跳了上去,将剑锋对准奥格登的胸膛刺去,黑剑轻松穿透了奥格登的心脏,整把剑全部刺入他的体内,令他发出一阵因痛苦的喘息。
同时奥格登的另一手又猛的伸出去攥紧黑衣少年的颈部,瞄准没有护甲的薄弱位置拼命发力,一举将他制服,几乎将少年掐死,哪怕黑衣少年手里的黑色长剑足以击倒目标,也依旧在此刻随时会被奥格登杀死。
奥格登体内的剧痛让他不时分心,手里的剑却也能够立刻轻易刺死少年,在他犹豫之际,两人在同一刻互视彼此的面庞,奥格登从少年的黑瞳中看到了什么,停顿在原地忘记一切,无论阿莫斯如何呐喊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原来是这样。”
奥格登不知为何从眼角流出泪水,好似他从少年的眼中找到了某种期待已久的答案。
他松开了掐着少年脖子的手,回归于平静之中,手中的剑也扔在地面,黑衣少年趁着这个机遇双手握住黑剑的剑柄,扭转一圈后两脚一起迈开,尽最大力度将奥格登向后顶了十多米,几乎冲到悬崖边缘,刚好正是当初奥格登救下海勒古人质的地方。
少年想要拔剑离开时,奥格登突然伸出了手,无力地握住他,只为了多看这名无表情的少年几眼,反复尝试下他依旧无法摆脱奥格登的老手,只能在其他人围过来前放弃了那把黑剑,超乎意料地停在奥格登面前,好像对眼前被他杀死的人有所疑问。
第一次作为杀手陷入惊恐状态的黑衣少年,不知为何陷入一种对被杀死者的迷惑中,大概他从见过如此怪异的敌人,原本丝毫感情都不见的双眼开始上下眨动,深呼吸后即刻转身跳下悬崖,消失在人群之中。
悬崖边上单独留下被刺穿心脏的奥格登,他倒退几步后勉强支撑身躯,双脚却无力再站立下去,噗通一下跪在地面,两手无力的摊开,任由脊椎顶起身子,迎着冷风喘出最后一口热气,生命之火也随之渐渐散去,死亡终于来临,他的眼前被黑色逐渐覆盖。
突然,又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场战争会成为凡人的睡前故事。而你,我的骑士,名字将被永远的铭刻在终息地的方尖塔上。”
“可惜无法完成你的嘱托了,我的巫女大人。”
“我已寻得我所需要的东西,你也是,纵然死亡不可避免,未来也未必尽是让人哀伤的事情。”
“是呢,临死才知道真相的确太晚了,但愿我让他离开是正确的。”
“愿你安息,迷途知返的骑士。”
内心中,那个声音渐渐也远去消失了,面前闪回一道光芒,周围的世界再次清晰可见。
这一刻,他的意识还没有归入混乱的灵魂荒流,弥留徘徊着,等待某个人的到来。
“师傅!”
阿莫斯比被鹰追赶的兔子还快,从下坡冲到顶端,快接近时先喊了一句,还到身前就在地面滑行,双手握住奥格登死灰色的双颊,泪水不受控地洗刷了这位少年骑士的整张脸。
“见到你.....真好。”
奥格登想抬手去抹掉阿莫斯的泪水,却发现手臂已经完全不停使唤,哪怕舌头都开始松弛下来。
“坚持下去!求你了!我以后再也不犯错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你这傻瓜。”
那一刻总算来到,奥格登可以明显感受到他正在失去无可挽回的东西,但一见到战场上胜利的旗帜插满各地,便不再觉得有任何悲伤,唯一心底挂念的徒弟又会成长为何样,才是他心里最担心的,就跟一个慈父一般,孩子在他眼里永远都只是孩子。
“蜡烛燃尽即止,木炭随风而灭,我的生命之火到此便熄了。”
老骑士再度尝试用手抹去阿莫斯的泪水,他做到了,刚一碰上却又掉了下来,这时阿莫斯才留意到,眼前的师傅已经永久的离开了他,任凭阿莫斯呼唤,也只留下一具空壳,不再给出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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