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恋战
青雪与霜月，在残夜的余晖下泛着琉璃一般的光彩。
夜，在漆黑的沉沦之中享受着怨恨与哀伤的激荡。
零点钟声奏响的那一刻，崩坏的妹妹诺欣，懊恼的雪凛，以及那个无言的姐姐七月，三个人的内心在宁静的背后悄然碰撞着，演绎着一场即将爆发的血腥战争。
“真寻，殿红，你们先撤退吧！剩下的因果必须由我亲自击碎。”
七月冷酷地抹去遮住脑袋的兜帽，眼神逐渐由起初的透彻转变为一丝迷离，巨大的银色镰刀生硬地摩擦着地面，留下丝丝苍白的刀痕。
当她径直从我的身边走过时，尚未从黑化中清醒的我急不可耐地举刀向她砍去，然而——
铛——
银色的残影在夜色中劈开一道圆弧，我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却了几步，摔倒在了地上，但是还未来得及起身，华丽的银色弧刃便毫无怜悯地发动了第二次直击。
“不要——”
艾善箭步离弦地朝着已经陷入呆滞的我冲刺而来，巨大的惯性使她踉跄着滑倒在了我的身旁，并从我的身后将我紧紧扣住，以免让我继续挣扎。而那柄象征着死亡的镰刀，也在此刻静止在了我脸部的正上方，安然地悬着。
“什么呀！你这种人……”我咧着嘴忿忿不平地用言语报复着对方，以满足自己战斗的欲望。“这算怎么回事——”
“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茵夏。既然你占据着她的意识，那么我也只想提醒你一点——有时单纯的家伙能够活得更长久一些。”
七月摆出一副不苟言笑地表情抿着嘴将镰刀收了回去。而就在此刻，一种莫名强烈的困乏瞬间涌入了我的脑海之中。不待继续留恋这个漆黑深邃的夜晚，我便已经陷入了昏昏沉沉的梦呓之中。
夜，失去了月的纤影，依旧黑暗得令人恐慌。工地上的血腥舞场，将会是最后的三个未能退场之人的乐园。仅属于她们的独奏，将永远印在这个世界最迷茫的一刻。
接下来的一切，都与我失之交臂，我无法看到那个深不可测的谜底一般的结局。命运的笔记，注定要由雪凛，诺欣和七月她们自己来书写。
一场只属于三个人的深夜战争，至此终于拉开了透着猩红之色的帷幕。
长矛与银镰交错的瞬间，红色的光与银色弧线的激荡将夜色的蛊惑彻底击破。
雪凛与七月，闪烁的霜色与月色的长发相互缠绕在一起，然后在两人纵身向错的瞬间疾速地分开。
第一次冲击过后，七月与雪凛毫无作为，仅仅只是相互交换了本身的站位。
长管类近战妖器之间的对决，无疑是耐力与耐力的比拼，至少在对方出现失误之前，没有哪一方能够真正地确信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
面对拥有足以完胜我的实力的七月，雪凛并没有把握能够坚持到最后，毕竟身为侦搜组组员的她并不擅长一对一的对决，然而以自己的搭档诺欣的精神状态，即使让她参加战斗也会造成相当大的麻烦——毕竟，对手是抛弃了诺欣8年，又突然浮现在她面前的亲生姐姐。
然而再怎样愤怒，姐妹之间也不可能兵戎相见。为了为诺欣讨回那份迟到了8年的感情，今天的自己，必须化身为魔鬼，抛弃一切牵连自己的情愫，只是为了那份可能变得遥遥无期的答案。
咣——
雪凛无言地单手舞动着妖矛米埃尔，摆弄着复杂的防守动作。整个过程中，她的眼神如同虎狼一般，饥肠辘辘地盯着对面那个“猎物”。
即便如此，七月却完全没有受到一丝压迫，似乎对于自己的实力信赖至极。
“难道你这次也打算置诺欣不顾么？”
漆黑的长矛在夜幕中乱舞着，红色的光芒继续如同萦绕飘舞的蝶，在透彻微寒的黑暗之中划出一道道腥红色的残影。
而七月仅仅只是随意地调换着银镰的姿态，一次次地以防御的姿态化解了雪凛毫无破绽的攻势。
叮——
又一次，当妖矛米埃尔德枪头距离七月的心脏仅剩几厘米时，银镰精准地将其挑开，接踵而至的便是七月直接对雪凛身体发起的体术攻击。措手不及的雪凛在七月连续的踢腿动作下接连受到了重创，被迫向后退却。
银色的月弧再度划破黑暗，紧逼着雪凛进行反击。漆黑的利刺隐匿于夜幕之中，只在黑暗里留下了猩红色的残影。
双方的妖器在空气中碰撞着，扭曲着，撕扯而过的那一瞬间，金色的火星四散飞溅，将战斗的气氛推至了顶峰。
这场战斗，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的界限。除了武姬之外的构造，恐怕没有哪个人类能够在这样的乱斗之中全身而退。
但即便如此，她们之间依然无法决定胜负。唯一的区别，仅仅只是七月的攻势更加坚韧，更加残酷，而雪凛每一次挥动长矛，似乎都受到了某种情绪的束缚，难以施展。
铛——
妖矛米埃尔凭空分解，随后在半空中解体成了5段由锁链连接的短棍状构造的“枪链”。
原本尖锐锋利的红色残影，突然间变得摇摆不定，在黑暗中荧光闪烁着，如同波浪一般乱舞着袭向仅以一把银镰防御的七月。
哗——
银镰的刃与枪链肆意缠绕着，直至两者彻底连结，难以分开。这一次，无论雪凛如何卖力地操控着枪链，只要七月没有松懈，那条与银镰相互牵制的枪链便是纹丝不动。
“切——真——恶——心——”
突然间雪凛力松劲懈，妖矛米埃尔无奈地在与银镰的对峙中败下阵势，以慢动作的姿态落向了地面。但还未等矛身坠地，她已经从腰际掏出了一捆乱灵弹体的雷管，胡乱地抛向七月所站立的位置……
咚——
一连串的延时间隔的爆炸伴随着耀蓝色迷乱的烟雾，持镰的七月和重新取回了妖矛米埃尔德雪凛分别向着各自的后方跳去，重新拉开了战场的距离。
“妖镰怒之三十三，咒文咏唱……”
“为什么？你疯了么？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做到这个程度——明明——诺欣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站立在正在将夜的银色光耀集聚于镰刃之上的七月面前，雪凛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始终无法获得对方的理解。而现在，七月已经抱着必死和杀戮的心态面对这场战斗，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雪凛必须依靠着自己去面对。
“……片羽之翼德悲鸣穿透旷野，银之巨刃将为之愤怒，吾以灵为媒，心为介，以巨神之器唤醒泣血的末世之鸠，吾身亦为吾刃，所以仅以此听从我的召唤，巨神武具……”
皎洁的月光在此刻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殆尽。原本的银镰，已经幻化为数百倍的大小，如同直入云霄的巨柱，一切卑微渺小的事物似乎顷刻间都会在它的面前灰飞烟灭。
而七月的眼神，依旧是那样迷离，飘忽不定。
“我……你这样的家伙真的配做姐姐么？”
战斗持续到此刻，雪凛忍耐的意愿彻底被七月的冷漠所融化，原本仅仅只是想要让七月站在诺欣的面前道歉，但此刻矛盾已经上升到了无法调和的生死阶段。
已经，无法继续忍耐了么？
“黑暗为吾之敌，愤怒为吾之魂，憎恨为吾力量之源。流星，烈炎，给予无知者死之制裁，维护吾之正义，吾为守护——”
妖矛米埃尔不安地跳动着，哀号着，失望中掺杂着绝望的雪凛竭力握住妖矛米埃尔的矛身，只有集聚的鲜红色光耀在矛头前躁动不安地摇曳着，蓄势待发。
“……神……”
“抱歉——”
“……罚……”
七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雪凛尚未来得及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两人的咒文咏唱便同时脱离了各自的领域，袭向对方。
也许，再也无法理解七月的内心了。
银色与红色的光，同时将对方吞噬……
“不行——”
红光与银光交汇在一起的那一瞬间，诺欣微不足道的身影出现在了早已愤怒至疯狂的二人之间。
“咒文咏唱，风之神座，予吾之利刃与风之加护，以吾之利刃与汝之神具，以吾之身为汝之仆，愿汝赐吾者风之车，吾愿以此划之风之领域。”
嘭——
巨型的银镰和炸弹一般脱手而出的长矛同时被弹射开去，红光与银光仅仅只是环绕着一个半径为5米的圆轴转动了两周，便消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如同风墙一般完全隔离外界物质的龙卷风状的风之领域。
“诺欣——”
“诺……欣……”
雪凛急不可耐地冲向了站立在风墙中间的诺欣，待到风墙缓缓消失之后，雪凛紧紧地将诺欣涌入了怀中，泪水肆意侵蚀着诺欣的衣襟。
“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8年前是这样……8年后的今天还是……”
“不……”诺欣较弱地调节着自己过于平淡的语调，似乎想要安慰雪凛。“能被你一直守护到今天，真是太好了……所以……不要自责……”
当诺欣刚才出现在两人的战场上时，七月的心同样为之一振，本能的反应促使她喊出了诺欣的名字，但她没有勇气走上去和诺欣说上一句话。
“姐姐——你还想要逃避么？”
诺欣深邃到诡异的声音，彻入七月的内心。
“我……不……你已经找到了足以保护自己的人了……而姐姐能为你所做的一切早在8年前就已经做完了，过去的诺然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七月……”
“你还想要继续欺骗下去么？我……可是全部都记起来了……”
“记……起来？”七月的脸色顿时苍白了许多，似乎这句话戳中了她的痛点一般。“为……为什么……”
“就在姐姐使用咒文咏唱的那一刻，我什么都记起来了，8年前的一切……全部都历历在目，刻骨铭心。与我相依为命时的姐姐，对我精心呵护的姐姐，从强悍到变态的怪物手中一边怒喊着‘将诺欣还给我’一边战斗到最后的姐姐，全部……都……”
“别说了……诺欣……别……忘掉……全部忘掉……”
“姐姐……只是害怕我再度受到伤害，才将我送到了孤儿院中对吧！”诺欣的言语的口吻变得有些亲昵，片刻的停顿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飘飘然地走向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七月。“我不该因此而怨恨你……因为8年前的那一天为了拯救我你已经拼尽全力了……”
“为什么要记起来，这些回忆不会给你带来幸福的，诺然已经从记忆中死去了，我不可能再成为她。”
七月想要为自己继续辩解，但面对着自己曾经最为珍视的人，越是想要争辩，便越会变得语无伦次。
可是，诺欣并未在意这些，当她来到了七月的身前，仰望着这个与自己是此般相似的姐姐，内心的情感五味杂成。
纤细雪白的手轻轻捋过七月的脸颊，为她拭去悄然滑落的泪滴，然后，还给这个曾经爱过自己的人一个最为柔美的微笑。
“性格可以改变，感情可以改变，甚至是容貌也可以改变，但是有一种东西，从一开始就已经维系在了我们之间，即使我们都已忘却了对方，但是这种奇异的感觉还是存在的……所以，回来吧！姐姐——”
此刻，漫溢着血腥的寂静夜幕中，姐妹二人终于可以放下之间的误解，温柔地拥抱着对方。
青霜的长发在半空中荧光闪烁着，静静地守候在边缘，注视着霜月们的重逢。
七月，仅仅只是想要一份答案。
而诺欣，也仅仅只是想要找回自己的记忆。
为了本质相同的东西，两人无数次擦肩而过，甚至伤害过彼此。
结果所谓的答案却是这样惨淡。
一切的结果，也许都已经无足轻重。
因为那两个人所找回的感情，已经足以弥补这场贯穿始终的隔阂所造就的遗憾。
战争不会因为彼此而停滞。
但对于相逢的那两人而言，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时间 夜间3时
夜色混浊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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