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中午饭,雨已经停了,只有风还呼呼刮个不停。她将削好的一个苹果递在他手里,他咬了一口又放到桌子上;两眼微闭半躺在沙发上,早上的叙述,让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显得无法自拔。这么些年来,这是他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想过这些事情,第一次感觉到这当中那些微秒而又让人深思的感情—母亲的爱;真正意义上感到亲人不在身边时的孤独。
她看着他呆板的模样,略显憔悴的脸耷拉着肩膀。若不是那浓浓的两道柳叶眉,和那双大而显可爱的眼睛,咋一看还真一下子老了不少。人生的痛苦有多少......都说有钱人开心,可她却感觉自己心里深处压抑得紧,比谁都过得不幸福。在她的社会圈子里,全都是些虚伪的人,全都戴着面具。明天就回北京了,可他要怎么办呢?她站起身将衣服轻轻盖在他身上。他没有睡去,两行泪齐刷刷地滑到下巴又滴到衣襟上。她伸出手去轻轻抹着他的脸,一点一点想要把眼泪走过的地方抹净,可越抹越多,她没能忍住趴在他身上哭了出来。她一出声,他也跟着抽泣起来,最后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声音,两个人紧紧地搂着对方的身体,紧紧的,像是多年前失散的亲人如今又重逢一样。
好几年没哭过了,他不想哭,因为一哭起来就会把持不住,总想哭下去;可他知道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尤其男人。越哭就显得越脆弱,别人就会越看不起你。哭还是躲着好,尽管刘德华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可哭毕竟不应该是男人的本事。他止住了抽泣,深呼了口气,用手轻轻抚摩她的背,此刻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安慰谁。如今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或许在她看来这才是她原有的身份,是她真正的自己。那些在北京的日子,全是装出来给人看的,只是为了演点戏来安慰观众。每个人都想当明星,几乎所有的人都有想过出名吧?只不过有的人愿意承认,有的人藏起来了;其实他们不知道,明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一动不动地靠着沙发一角,腰酸腿也麻了,可好久没有感受到的幸福,现在正痛苦的幸福着,麻个腿算得了什么。他看看她的脸,哭过之后更加可爱了;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亲近一个女人,一个绝对称得上美女的女人。从她的口气里,他还感觉到了,她不是一般人。这样不一般的女人,却这样倒在这样一个男人的怀里;不是图谋不诡,就是脑子有问题。可她要图自己什么呢?他轻轻地将头靠了回去,整个身体就只有头还能活动自如,哪里别扭他又说不上来。闭着眼睛是舒服的,可只要不是死神来拉你,你总要把它张开的。一看到外面的世界,他就感觉到心里烦闷;闷什么,他也总在矛盾。这些年来,东一走西一路的,跑来跑去,最终还是回到了家里。为什么回来呢?总有太多原因,也可以说是理由。想想当年,在外奔波,追求自己梦的时候;立场是多么坚定——这辈子一定要当个伟大的人;不自私,不做不公平,伤天害理,损人利自己的事情。可到最后,越是正经就越被人欺负,这社会,根本用不上太正经的人。可他不会改,越改感觉越别扭;索性就回家吧!跟人还不如跟着牛觉得踏实。男人他从来不愿意接触,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男人太假,假得太离谱,谁假,哪里假他又说不上来,说不定是自己假还不知道呢。女人呢!又太真,真到连假都分不清;最后真没了,跟着假跑了,哪个是自己的假都分不清了;被抛弃了,哭了;肠子变硬心变狠了。这个世界就是男人跟女人的世界,除了这两样,再没其他有意义的了,可这世界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说人跟畜牲,还是畜牲跟人?都还是人跟人,畜牲跟畜牲。在城里,总见到那些有钱的人,身边总带一条狗,狗上还穿件人的衣服,弄得跟自己的儿女差不多。人的世界里没有公平,倒是狗比人还要高级,都和人平起平坐了;衣服还是名牌,吃饭没肉,闻都懒得闻,看看就偏偏头走了;最后人还去左哄右唤,它还不理不睬。有时候感觉做狗真好,至少活得舒服;只要摇个尾巴,跳下腿,总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可,到底是人是狗,始终还是人说了算。狗可能并不知道什么是狗,什么是人?狗和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哪里不同,他也被搞糊涂了。人都爱征服,被自己征服的东西,他总会去可怜,去爱惜;原因就是想在那些和自己平级的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爱心的一面;其实骨子里比什么都要黑,恨不得发火的时候一把把它掐死,倒让人省心,心里舒坦。人也是动物,是被教化来的,内心里始终有着**的一面;在这个被理性控制的社会里,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受管制了;他们太压抑了,本来就是动物,为什么还要控制着自己呢?可不控制就不是人了,一旦不是人,那就成猫狗了。为什么是猫狗而不是猪?因为人都疼爱猫和狗,就独爱杀猪吃猪肉。
那时候,他爹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杀猪王,每逢临近过年的时候;村里家家都准备了一头猪来杀。早上杀,晚上就请吃杀猪饭。他爹一到那一个月,几乎都不在家,总被人请去杀猪去了;一进腊月十五,全村都听得见猪得叫喊声。杀猪的时候他也看过,小时候不敢看,那猪死了总不闭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周围绑它的人。不管杀大杀小,每杀一头,身边总围着七八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有的加柴烧水,把水烧得烫烫的,准备刮猪毛;有的拉绳子,有的打棍子,还有的已经揪住了猪的脚,一个伴腿,猪就倒在地上哼哼了。没一会工夫就拉上了杀猪台,几个人你掰脚,我拉腰,他扯绳的将猪死死固定好;接着就是他爹上了,擦了下刀,在猪的脖子上定了个位,刀尖在上面比划了下;他刚眨了一下眼,就看见血像水一样,从猪脖子里倘了出来。杀猪台下会摆一个大盆,里面装些红红的的干辣椒,再倒些盐,血一出来就直冲到里面去;才一会,就接了一半大盆红得发黑的血。猪从大叫到哼哼再到一声不坑,整个头耸拉着掉在台子上。水也开了很久了,几个人将猪抬了过去放倒在铺好的干草上,七手八脚地就忙了起来;你浇水,我刮毛,他清洗;十几分钟,一个黑猪就被脱了一层皮毛。这时候,他就会找个袋子把猪毛全装在里面,拿到太阳底下晒干之后,存起来卖钱。那个时候,看谁都是顺眼的,要么是害怕,要么是喜欢,从不会感觉到讨厌。现在,一切都事过境迁了;他讨厌这所有的人,难得会有这么一个真实的女孩还躺在这里,他喜欢真实的人。多少年了,他没有遇见过一个,不是这世上真没有了真实的人,只是他的世界里没有见到过,又或者是他要求得太过离谱。人们不是不真实,只是为了生存都把真实掩藏了起来;为什么要掩藏,谁都不知道,可又谁都知道。可能都不想被别人踩在脚底下吧!可有谁没有被人踩在脚底下过?你上面有他,他上面有他,他上面还有他;世上人太多,总会有个他在你的上面;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国家;都会有一个在上面,一个或者一些要在下面。一辈子都会有在上面的机会,可在上面未必就是幸福的事。人都爱面子,别人一要,他也跟着要,这要来要去,都不知道何才算是面子。别人给你面了,他反倒觉得没面了,你又要找机会还给他;你还他,他再给你,这一来二去,倒像是在玩游戏。不愧有人说过,人生就是一出戏,当真只是演戏而已;自己演进去了,把别人拉了出来,别人幸福了,你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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