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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八·母亲,母亲,母亲

章之八·母亲,母亲,母亲

章之八·母亲,母亲,母亲

面积颇大的办公楼层里,只有两个人在,光影交错,他们交战的热量将这个空间充满,完全容不下其他事物的存在。

伊东宣弘手中的九节鞭始终没有停下,或是盘旋在他身体周围,或是充满侵略性的腾飞向远处,伺机侵袭对手任何可以得手的空档。而渡边弦吾,只是单方面的闪躲着防御着,偶尔尝试着要突进到伊东宣弘身旁,但立刻就会被伊东宣弘以回袭的九节鞭加适当的体术逼退。

看似是伊东宣弘一面倒的在压制渡边弦吾,但渡边弦吾的神色却比伊东宣弘要轻松许多,他的呼吸很均匀,动作的节奏也没有乱,反观伊东宣弘,胸口随呼吸剧烈起伏着,上衣的领口也已被汗水浸湿了。

伊东宣弘在压制渡边弦吾,这只是状况的表象,而其实质是伊东宣弘用了很多办法也伤不到渡边弦吾分毫,而渡边弦吾正在一点一滴的适应伊东宣弘的进攻方式,穿梭于九节鞭的锁链之间游刃有余。

尽管伊东宣弘一再暗示自己并非是崇宗,但那家伙彻夜未眠,在外吹了一整晚冷风的体力消耗,并不会因为这样的自我暗示而消失不见。

自我暗示只是一戳就破的谎言。

他,伊东宣弘,正在一点点的接近体力的极限。

——只得涉险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伊东宣弘抬手将九节鞭甩出,同时压低身子猛的朝渡边弦吾冲过去,对于这样的行动,渡边弦吾选择避开飞向他的鞭头,然而鞭头其实是打不到他的,因为在半途中,伊东宣弘就以辅助手将九节鞭拦腰截下,将其对折两次合在一起,变成了近战用的三节棍模式。

伊东宣弘成功的在渡边弦吾处于回避硬直状态中时冲到了他身前。

他先是沉稳的一脚朝前扎下马步,然后送出一记充满力道的左直拳,来不及防守的渡边弦吾,完整的吃下了这一击,踉跄的后退数步尚站不稳,伊东宣弘右手上高速旋转的三节棍已落到了他肩头上,左肩胛骨就此碎裂,他强忍住痛挥出右拳,被伊东宣弘轻易的避开,同时右脚侧踹在他的腹部,将尚未找回平衡的他直接踢飞到办公桌上。

他只听到锁链穿过空气所发出的呼啸声,本能的朝旁边滚开,随即他原本躺着的位置就已被重新展开成九节的九节鞭给劈烂了。

决心在这一次进攻中结束僵局的伊东宣弘,没有给渡边弦吾留下半点怜悯,残酷且冷静的穷追猛打。

那个软心肠救下水素的崇宗,在此刻的伊东宣弘身上找不到半点温柔的影子。

——抡鞭法。

伊东宣弘右手握鞭,鞭由体后、经上、向前立圆抢打,并且右脚向前跨出一大步以加长击打距离。他这次的目标是渡边弦吾的头盖骨,若是命中,战斗就会就此结束。九节鞭在空中呼呼的发出响声,犹若斩刀一般将轨迹上的一切斩断——然而,被九节鞭斩开的,却只有空气。

渡边弦吾在被击中前的瞬间,漂亮的侧开身体躲过了这垂直的一击,同时顺势滚下了桌子,蹬地前扑冲向伊东宣弘。

——扫鞭法。

伊东宣弘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将九节鞭在水平方向抡动,横扫向渡边弦吾所在的平面,这样的连击是无可回避的必中连续技,因为渡边弦吾不识趣的选择了前冲。

就如同伊东宣弘所预料的那样,渡边弦吾以右手强行挡下这一击并被击退开一两米。

——左手确实是不能动了,右手刚才那一下多少也要裂开点骨头。

伊东宣弘将九节鞭在头顶上转着圈,一点点的加快速度蓄力。

——即使你是怪物,也只是局限于人类极限的怪物。

先是后仰身体,然后向前压下,手臂极力的伸长,手腕扣紧,伊东宣弘倾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击上,用尽了他所能的这道长鞭斩杀,其速度与力量,伊东宣弘有自信这是对方所无法回避,以及无法防御的一击。

但他现在的身体真能发挥全力吗。

他忽略了这一点。

交错只是瞬间。

伊东宣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所发生的只有沉闷的一响。

——开什么玩笑,居然空手接下来?!

是的,渡边弦吾以一只右手挡住了这一斩,并以手握住了鞭头。

——不,这不可能。

伊东宣弘尝试着将九节鞭抽回,但却无能为力。

刚刚的那一击,赤手接下的代价是手掌的骨头要断掉数根,指骨,掌骨,腕骨,桡骨,尺骨,全无例外的都要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先是刺痛心脏的疼痛,然后会失去握力,于是牺牲手所抓住的鞭头又会被伊东宣弘给抽回,所做的一切防御与牺牲都成了无用功。

但那眼下的状况并非是这样,无论伊东宣弘多么用力的拉扯,鞭头始终被渡边弦吾牢牢地扣在手中。

这并非是他预期的结果。

『扯不回去吧?』

渡边弦吾开心的笑了起来,音量一般般的哈哈哈笑着,像个孩子那样单纯,这样的声音在伊东宣弘听来相当刺耳。

『如果你要是扯得回去的话,我大概会很困扰的吧,手,也许会就这么咔嚓的一下断掉也说不定。』

渡边弦吾向伊东宣弘示意自己手部的状态,这时,伊东宣弘才注意到,渡边弦吾的手指,腕关节,都以非常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

『这货,断掉了不少吧,不过也亏如此,你这该死的武器也终于停下来了。』

渡边弦吾把这话说得不痛不痒,仿若断掉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人的手,而他一点痛楚都感觉不到一样。

『说实话,我一直都没拿出全力,我觉得我是有些自大了,弄到现在想要用全力也用不出的地步,左手的手臂,右手从肩膀到手掌,都被你这个残忍的家伙给弄断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伊东宣弘接近。伊东宣弘徘徊于放弃九节鞭与否的问题,尚不能松手,只得任由渡边弦吾这样一点点的缩短距离。

『但是我觉得,即使我只剩下两条腿能用,我也还是能打赢你的,拿出用两条腿的全力。』

渡边弦吾又朝前迈进了一步。

『也就是说,用一半的实力吧。』

在这时,已经想好了应对手段的伊东宣弘,伸出舌头舔舔嘴唇,鼻子轻轻的哼了一下。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讨人厌?』

他右手紧握鞭节,高高举起。

『你大概是那种明知自己傲慢还陷入其中不可自拔的变态类型吧?』

伊东宣弘,微微的抖动了一下九节鞭,将被卡在渡边弦吾手中的鞭头调整了一下方向。

『我承认你很强,像个怪物那样难以想象,但那又如何,既然我没有输给你的打算,那我就不会输给你。』

他按下了握柄上的按钮,启动了鞭头上的第二个N2喷射点,刚刚的调整方向起到了作用,强大的推力只是一瞬就让鞭头从渡边弦吾的手中挣脱,飞回了伊东宣弘身边。

形势似乎再度发生了逆转。

但随即就发生了一件伊东宣弘所没预料到事情。

鞭头撞入他手心,他却没能握住,鞭头就这么在空中翻转了几下后,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

对此感到最困惑的,是伊东宣弘本人,他明明有动手指去扣住鞭头的,但手指并没有给出反应。

——怎么了?

他迷惑的看着自己的手,尝试着去让它动起来,但结果指向的是他的最坏预想,他的手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

过疲劳症状。

他不惜一切的去使用自己的身体,无论多么酸痛多么难受都当作不知道,无论神经对他的大脑作出何种程度的警告都不予以理会——在这样不理智的过度使用身体后,有一部分肢体,在此刻,陷入了过疲劳症状,不再接受任何指令。

『没想到还装了这么有趣的机关呢,你自己改的吗?』

一连串的状况变化接连发生,渡边弦吾对这些都不以为意,他的自信让他不把实力以外的事情列入考虑。

『另外——你的手怎么了吗,似乎是陷入了很糟糕的状态吧,勉强自己可不是好事哦。』

渡边弦吾没有趁着伊东宣弘动摇时进攻的意思,他摇摆着两条晃晃荡荡的破烂手臂,等着伊东宣弘恢复。

——呼……看来是到极限了。

伊东宣弘索性就这么放松的倚靠到了墙上,只是神经依然紧绷着,他不知道自己要是松缓了神经,那在身体里压抑了很久的痛楚是否会在顷刻间夺走他的意识。

『你废话比我还多,假好人。』

觉得对方打架也还是算有道德,这家伙若非是在这里以敌人的身份相遇,或许会有不同的反发展——伊东宣弘姑且回了句话,然后扫了一眼窗外的状况,他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傲慢的烦人的家伙缠斗太久了。

窗外的状况对伊东宣弘来说是有利的,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在窗外看到了警察,他们正在悄悄的包围这栋楼。

——被他们抢先的话,就没机会暴打赤尾了。

伊东宣弘考虑了一下,觉得要在短时间内与这头狮子分出胜负是不切实际的事情,力求速战速决的话,同样是拖着狼狈身体的自己与他之间,输的十有八九会是自己。

这样倒下就太逊了。

他怀着某种目的观察了这个楼层的格局,注意到楼梯口附近有数个柜子。

『做个了结吧。』

伊东宣弘就这么大言不惭的说着谎话,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鞭头,将九节鞭团在了一起。与此同时,渡边弦吾已经动了起来,只剩下双脚可以使用的他除了积极进攻以外,没有更好的防御方法——而他本人,也是只会进攻不会防守的嗜战家伙。

——只有一只手能动的情况下,能使用的招式有……

伊东宣弘手中的是160厘米长,重一斤九的实战鞭。

——拜托了,别击中。

他将重心放低,右手攒着鞭扣在腰间,蓄势待发。

——抛鞭法。

渡边弦吾快速逼近中,伊东宣弘不知道对方只有双脚该如何攻击,但他知道自己的射程远于对方,这就已经足够了。

——起手鞭。

飞驰中的渡边弦吾,等待时机中的伊东宣弘。

——右下。

伊东宣弘开始有了动作,而渡边弦吾相应的改变了冲刺的方式,由直线转为不规则的“之”字形前进。

——左肩前。

但伊东宣弘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动作,流畅的动作一气呵成。

——敌方面部

原本是团在一起的九节鞭在空中散开成一片,将渡边弦吾的移动范围完全覆盖。

——抛击!

伊东宣弘毫无保留的用上全力,盘旋在空中的就九节鞭化作狂蛇,袭向渡边弦吾的头部。

——躲不开了。

尽管伊东宣弘如此认定,但渡边弦吾再次做出了超乎他想象的事情——渡边弦吾奋力一跃,以惊人的弹跳力让身体浮空,上半身后倒,双脚前踢,将击向他头部的鞭节都踢开了,随即就这么水平的落到了地上。

伊东宣弘抓住了渡边弦吾倒地的机会,快步上前,却没有攻击他,而是从他身边穿过,冲向了楼梯,踏上楼梯的同时,回头一甩鞭将楼梯口旁的柜子放倒,恰好堵住了楼梯的入口。

——那么就再见了。

他就这么上了楼,没有再回头。

被他留下的渡边弦吾,还躺在地上,眉毛都拧成了一块儿,相当迷茫。

搞什么啊,不是要做个了断么。

渡边弦吾如此想着。

『胆小鬼。』

他喃喃自语,坐了起来,看着窗外那一大堆渐渐接近的警察,心想着如果说我也是受害者,我想要到警察局打工,不知道会不会被允许。

古贺紫衣宿舍里的气氛很奇妙。

母女间的互相坦白,有点类似于情侣间的告白,但又远比那来得沉重,而欣喜的心情却又是一致的。

古贺紫衣与古贺水素分处房间两个角落,尽管都在口头上接受了对方,也敞开了心扉,但之前的隔阂还在扮演着生疏的角色,让她们依然对对方很拘谨,往往是开口说了一两句话就又冷场了。

『呼啊——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已经醒来的有希,努力的想要帮她们把气氛调谐起来,但这项任务相当的艰巨。

在伊东宣弘离开后没多久,有希就已经醒了,她从水素以及古贺紫衣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然后在等待伊东宣弘回来的时间里,她被夹在这对正处在害羞、尴尬、不好意思状态的母女之间,相当不好受,因此决意要做些什么来让她们显得像是一对母女。

而她与水素之前那虚假的矛盾,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已消融,若是说有谁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话,她们两人都会回答出对方的名字。

『既然都和好了,就要有和好的样子嘛。』

有希徘徊于两人之间,声情并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期待着那么一点成效。

不过这真的是很难呀,不是吗。

『你们两个怎么就这么娇羞呢,有什么好娇羞的啊,真是的……从刚才开始,外面也一直在吵个不停——』

然后,屡屡尝试失败的有希,稍稍有点泄气了,她还太小,不知道有些事情只能慢慢来。

『我出去看一下吧,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有希的话给了古贺紫衣找台阶下的机会,以大人对小孩所特有的命令权。

『可……』

『我很快就回来。』

『……』

『那么,乖乖的等我。』

『嗯。』

这样的对话,在有希听来,这两人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母女的样子。

『虽然还很僵硬,但比以前好很多了不是吗,水素?』

『……嗯。』

目送古贺紫衣离开的两人,没察觉到古贺紫衣异常行为的两人,只是觉得暖暖开心的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分享着单纯无邪的喜悦。

若是说成人间的欺骗是逼不得已,那么,欺骗孩子真是一种罪过。

满怀着期待在古贺紫衣宿舍里等待着的两人,她们的期望需要有人去挽救。

假若所见并非真实,所闻并非真言。

这是自以为正确的臆想,而这个世界更为贴切的形容应是——

所见常非真实,所闻近无真言。

对赤尾来说,这是他干了这么多起转移之中,最失败的一次。

搭档了很久的梯队人手都**掉了,新招的人里出现了背叛者,原本应是要了若指掌的局势状况,他现在一团混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在办公室里紧张的收拾重要物品,并把可能会被作为证据的东西都销毁掉,他还打了电话叫来了预备人手,以防不测。

赤尾在准备逃亡。

无论是那个叫做渡边弦吾的外表傲慢内心诡异的家伙,还是让人摸不着底细的伊东宣弘,赤尾都没有给予他们太多信任——但信任这种感情,只要是有给出过,无论是多少,那么在被其背叛时的代价都将是惨痛的。

赤尾没法确信渡边弦吾是否有帮他挡下了伊东宣弘,以金钱利益作为说服诱饵是最为简单也是最为易碎的方法。

更何况他现在自身难保,这样的空口承诺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至少对他自己来说,那不过是放屁一般的废物。

所以他要在事情发展到他无法规避的状况前逃脱。

只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状况的他,在此时已经害怕到不行,就连拿起一支笔手指都会打颤,握不住的笔落到地上所发出的细微响声,在此刻的赤尾听来宛若雷鸣般让他惊恐不已。

——别太紧张。

他这么告诉着自己,但心跳却不听话的一个劲儿的加快。

人是不可能控制心脏的跳动的,不过倒是可以强制让它停下来。

比如说给它一刀,什么的。

数分钟后,赤尾终于勉强做完了逃脱准备,提起背包准备从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备用楼梯下楼,然而——

『这么急着走,是要去哪呢,赤尾先生?』

伊东宣弘已然站到了他眼前。

『……』

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什么没有脚步声,为什么连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赤尾内心临时搭建起来的围墙,顷刻间就土崩瓦解。

求生的本能让他勉强维持着镇定,利用身前的办公桌作为视觉障碍,手伸进了裤子里摸索到了某样东西。

『你到底是什么人,警察的卧底吗?』

他尽量与伊东宣弘搭话,以求争取一击致胜的机会。

『我嘛——』

伊东宣弘微笑着,走着,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困扰着,犹豫着,沉默着。

『就以这次的事情来说,大概只能算是个变态萝莉控吧。』

伊东宣弘毫无防备的原地停了下来,对赤尾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四处扫视着。他此刻与赤尾所在的楼层显得明亮而宽敞,深黑色的大理石整齐的铺在地上,大片大片的落地玻璃分隔出了一个个房间,与其他的楼层不同,显然是用心装修过的,换言之,也就是赤尾这家伙平时享受的地方。

——这些用来享受的钱都是从哪来,怎么来的呢。

奢华的沙发,巨大的地毯,摆放在玻璃窗中的昂贵酒品。

在墙边,伊东宣弘看到了泛黄的粗糙麻绳。长长的一大捆,堆成将近一米的高度,似屏息狩猎的森蚺,悄无声息的吐着信子。

——这些是用来捆绑孩子的吧。

『你别太得意了,我承认你很厉害,但也不见得你就是最后的赢家。』

赤尾咕噜一声咽下口水,他明明在等待伊东宣弘的破绽,而伊东宣弘此时也是破绽百出,但不知为何,赤尾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伊东宣弘眼里,让他不敢轻易拔枪。

『我是厉害还是不厉害,不需要你来承认。』

伊东宣弘很嚣张的把两手都插入了口袋。

在赤尾看来,伊东宣弘这样的行为只是傲慢大意,却没想到他自己也是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握着什么的。

『你以为你能够得逞吗,我刚刚已经打电话叫人了,不出五分钟就会到达。』

赤尾神经紧绷,小心翼翼的将口袋里的枪上膛,没发出半点声响。

『哦,是吗。』

伊东宣弘不以为意,再次迈步走向赤尾。

『去死吧!』

抓住了这一瞬间,赤尾抽出了手枪,话语上的恐吓是为了给自己助长气势,但他太慢了,在他瞄准之前,伊东宣弘的九节鞭就已经打飞了他的手枪,紧接着就缠住了他的手臂,伊东宣弘用力往回一拽,赤尾就站不稳而朝前倒下,趴在了办公桌上。

毫无悬念的胜负。

『慢死了——』

伊东宣弘一脚将落在地上的手枪踢到视线所不能及的角落里。

方才与渡边弦吾的苦战,让伊东宣弘憋了相当大的整整一胸膛的闷气,此刻,随着这句近似傲慢的话终于发泄出来了。

『都是因为你才惹出了这么多麻烦,乖乖的接受制裁吧……由警察来。』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伊东宣弘还是揪起了赤尾的领口,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然后……嚯的一下把赤尾在空中转了一圈,转而握住了他的脚踝,让他整个人倒挂在空中,最后,松开了手,相当干脆的对着赤尾的头给了一脚,就像是射门一样,把赤尾的脑袋当成足球,踹了出去。

之后,被踢飞出去的,撞到了墙又落回地上的赤尾,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了。

——爽快多了。

伊东宣弘用脚踩踩赤尾的屁股,把他翻成仰面躺着的样子,

透过窗户,他能看见大量的警察已将这里团团包围,并且有两队先遣队正鱼贯的从正门以及后门进入楼里。

——就算你叫来了人又怎么样呢。

伊东宣弘用墙边的绳子把赤尾五花大绑。

——这里有这么多可亲可爱的警察先生。

然后,他从赤尾的钱夹里『适当的』取走了一笔钱财。

——打工的钱也算清了,雇佣关系解除,所以……剩下的就交给警察吧。

伊东宣弘快步走下楼,心情轻松的去迎接在某个房间里等待他的两个小公主。

『以前,为什么水素和妈妈的关系那么不好呢?』

坐在床边的两个小朋友,她们之间没有不能谈论的话题。

『我也不知道。』

『好像是从小时候的某一天起,就已经是这样了。』

但水素与她母亲的关系,她们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谈起。

若是要问中学一年级生与小学六年级生在成熟程度上有多大的差别,那是近乎没有的。同样的,初三与高一,高三与大一,这些看似分界线的地方,并非是人的成熟程度骤变的关键点,这种成长一直是一个过程,而非是阶段性的东西。

而这两个六年级的小妹妹,或许因为相比他人更为艰难的童年而在心智上成长了更多。

因为成熟与否从来都不与年岁的大小呈均匀的正比关系。

古贺水素盯着空白的天花板回忆过去。

『我只记得她连续哭了好多天,然后性格就完全变了,开始排斥我。』

——『我自己的生活都无暇照顾了,对她还有什么好关心的?』

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

『对我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

——『那家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单纯的累赘而已。』

眼中丝毫没有孩子存在的女人。

『和我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

——『住在一起?别开玩笑了,和那种刁蛮任性的人住在一起,我还不如睡猪圈里。』

彻底蔑视孩子价值的女人。

『渐渐的,常常两三天也见不到一面。』

——『我管她那么多?!能按时给她生活费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似乎只是这样子低劣的一个女人。

那一个晚上,古贺紫衣与崇宗的对话,古贺水素并没有听到。

但这并不会对古贺水素对古贺紫衣的认知产生影响,因为比那个晚上还要尖酸刻薄的话,还要无血无情的话,水素早就听古贺紫衣说过了。

在这样极端恶劣的关系之下,她们两人还能维持着名分上的母女关系,这已经近乎为奇迹了。

『所以,自那以后,我就开始羡慕和妈妈关系很好的孩子。』

水素停顿了一下。

『……非常的。』

这句补充,让听者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和她正常交谈过了。』

水素能这样平淡的诉说这些过去,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再后来,我们就分开住了。』

这是象征着一切崩坏,不可修复的序幕。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哈。』

有希察觉到自己不该挑起话题时已经太迟了,她刻意调高气氛的俏皮语气,在试图挽回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快乐,但对话正变得越来越艰难,心也在慢慢的坏掉。水素没有在意有希的话语,继续说了下去。

『关于她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我一点都不知道,她也什么都没告诉我。』

简单,却又让人痛苦的答案。

幸福之所以是幸福,那是因为有痛苦存在。只有幸福的地方,没有幸福。只有痛苦的地方,也就没了痛苦。她并非任性,并非不懂得珍惜。比起那些自己放弃的人,她是被动的给剥夺了来自母亲的温暖。

『关于交流。』

水素提起了之前所说过的这个词,脸上的神情变得苦涩起来。

『如果身体接触也算是交流的话,那还算是有吧。』

『她经常打我,无理由的。』

『被你哥哥带回去的那天晚上,我身上的伤也是那女人打的。』

水素的诉说,淡然无味,如同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像是回答一加一等于二那么果断,不容置疑。

『一切都是随她喜欢来做。』

这样的阐述若是放在复合之前来说,那么完全就是绝望的控诉词。

『……但我相信这些都是有理由的。』

水素无邪的笑了,仅是一抹笑容,就让方才话语中的所有黑暗都消失殆尽。

是的,无论以前怎么样,过程如何辛酸,在努力过后的今天,她能看到古贺紫衣对她点头,看到了重新过回正常生活的可能性,这些曙光让她能够原谅之前的所有。

因为这些是她目前生活中所追寻的全部。

『抱歉……』

看到水素笑了后,有希终于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自己犯下了大错,让好不容易摆脱了阴霾的水素又回到过去。

『别道歉啊,又不是有希你的错。』

水素轻轻的抚摸着有希的头。

『但总是需要一个人来道歉吧,这种时候。』

只是有希还有点自责。

『……你这股认真劲真不是一般的可爱。』

『而且,现在也都已经没事了。』

『托那位伊东宣弘先生的福,还有多亏了有希你的帮忙,谢谢。』

『别这么说啊,我什么都没帮上,只是傻傻的帮倒忙而已。』

『所以,你来这里也是为了……』

『才不是为了她。』

水素别过脸,避开了有希的视线。

『我的班级里面,有一个朋友应该是被他们拐走了。』

『她的妈妈,曾经来过班里,当着我们的面,失声痛哭过。』

『那么好的母亲,不和孩子在一起那真是太可惜了。』

之后,空白了许久,水素才又补了一句。

『过来会遇到她,帮到她,我事前也不知道,所以最多只能说是顺便而已。』

对女儿的厌恶,对生活的冷漠,被工作所驱使着,失去了热情的女人,有什么事情可以挽回她失去的心灵?

想必是没有的。

所以说,能够与女儿复合的母亲,对于上述所说的形容是不相符的,她只是看起来像是那样,有意无意的让人误解她。

吃力而又不讨好的,费尽心思去装坏人的人,只能是可怜的人罢了。

在她们两人对话结束不久后,房门在咚的一声后,被人轻轻的推开了。

更为准确的说,是被敲开的。

原本只是想要敲门的伊东宣弘,没想到自己只是轻轻一碰就把门弄开了。

『为什么没把门锁上?』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

『古贺紫衣呢?』

迅速扫视了屋内的状态后,紧接着又是一句,语气简直像是警官在审问犯人。

他如此严厉的态度让两个小妹妹张大了嘴巴,半晌没反应过来。

『她刚刚出去了……?』

水素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伊东宣弘。

『走多久了?』

『十分钟……左右吧。』

『你们待在这里别出去,我出去找她,很快就回来。』

一点都不亲切,这是完全命令的口气。

临行前,伊东宣弘在门边停了一下。

『没事的,别摆出这种表情,我只是在赶时间,稍稍有些不够耐心,希望没吓到你们。』

他摆出一张很努力要表现出温柔但却只是勉强达到及格分的脸,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欲言又止,反身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他的表情立时就变得严峻起来,就像是大理石地砖那样僵硬沉闷。

——时间差是十分钟。

伊东宣弘庆幸自己与那个傲慢男人交战的地方是底层,这样子就基本上排除了古贺紫衣离开这栋楼的可能性。

那么,剩下的,就是上面了。

为什么在这种节骨眼上要从自己的女儿身边离开,这个女人想要干什么。

难道自己所刻意留下的安排没能让她们母女合好吗?

不,没可能会恶化关系的。

只要回想一下刚才水素对古贺紫衣这个名字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恢复关系的端倪。

所以说……她应该是……

——别乱来啊……麻烦的女人!

咬紧了牙关,身体再累也要坚持住,伊东宣弘一下子全力跑了起来,顺着楼梯朝楼顶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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