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围猎（下）
“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面，对吗？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巴斯赫特感觉今天的他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原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突如其来的陡坡却让他措手不及。他到现在也没想通，这些人是怎么把枪带进来的？坐在他邻桌的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居然从背后趁着他的人毫无防备……一息之间，他对局面的掌控就被打破了。万幸他的手里还有Ainrich这张底牌，还有五个贴身护卫着他的可靠的小伙子。巴斯赫特掐着他的保命底牌的脖子，用一把一看就是刚刚从商店里买来的新枪抵着克莱顿的太阳穴。按照巴斯赫特原本的想法，克莱顿应该是可以让自己安全脱身的，可……比起巴斯赫特本人，我们的克总有那么一点矮……似乎挡不住他脖子以上的部位这才给了佛兰德斯用枪指着他的额头的机会。
在他们僵持的“工”字型区域里，上下两条横着的通道分别连接卫生间和楼梯口，佛兰德斯和巴斯赫特在最中间，他们两个人的脚下横着几具尸体；希瑟和西尔维娅与两个穿着黑色夹克衫，戴墨镜和口罩的男人面对面对峙着，通过右侧的落地窗，楼下有不少大胆的围观群众用手机或相机拍摄着餐厅内发生的事情；埃里洛克斯则躲在她刚刚吃完蒜蓉面包的地方，三个巴斯赫特的护卫借着男厕所的墙壁保护自己的同时拖住埃里洛克斯。除了巴斯赫特之外没有人能威胁到佛兰德斯，也没有人能帮到他，他和克莱顿、巴斯赫特的性命就在一个几乎不需要力气的动作之间。
“你听过一个中国故事吗？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对工作充满抱怨的年轻人，他每天都辛勤工作，可效绩全都归了他的组长；公交车上，一个老人用手表来比喻工作，老人把年轻人比作手表的秒针，而把他的组长比喻作时针，尽管秒针每时每刻都在转动着，但人门看时间的时候往往都忽视了秒针的存在。”
“有意思，可这和你今天必死无疑有什么关系？”
“你不想知道然后发生了什么吗？”
巴斯赫特认为站在他眼前这个用枪指着他的年轻人很有乐观主义精神，倒是值得效仿。他居然在互相用枪指着额头的紧张时刻还有闲情雅兴来讲一个与现在毫无关联的故事？
“然后呢？”
“马上就会有人告诉你的，拿女人当人质的怂货。”
“彼此嘛……你们不也把我可怜的小姑娘派出来了？你给我讲中国故事，我也给你讲一个中国故事，我在那里待了不少年，学会了一句话叫‘贼喊捉贼’，好像差不多可以用在这里？”
这时，一个躲在餐桌下大胆的男顾客掏出手机拍下了这段视频，几个小时之后这段视频会被上传到Facebook及Twitter，最终成为了2060年上映的热门谍战片《黎明行动：巴黎》中的男主角富兰克林·威廉姆斯的经典镜头的灵感来源。
佛兰德斯用东方的小故事拖住了一段时间，他终于等到了耳机中传出的艾萨克的消息，现在他有了足够的底气，像反派一样冷笑一声，说：“我不喜欢听老故事，现在你想知道新世纪的中国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吗？”
话音刚落，巴斯赫特的视线穿过落地窗看到了街道另一端的楼顶上，那里好像有一个拿着狙击步枪的人。
大口径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发出的“砰”一声巨响吓掉了街上不少人的手机，子弹击碎玻璃精准的开了与希瑟对峙中的人的颅骨，迸射出的血浆溅在了佛兰德斯的背上，在黑色的西装外套上看起来也很明显。希瑟在腾出手的第一时间反身一枪送了另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归天，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唯一的缺憾是西尔维娅可能需要洗脸了。
“媳妇，够帅——！”仍坐在原位置上的卢锡安兴奋地喊了一声
西尔维娅用手抹掉了脸上红色的液体，看起来笑得很高兴，慢悠悠地走在了巴斯赫特身边，掀起他的衣角擦了擦手。艾萨克和三个意大利特工从屋后翻进了卫生间的窗户，击毙了躲在厕所门口的三个人——现在，孤零零的巴斯赫特只剩下克莱顿这张底牌了。
“然后，睿智的老人趁着年轻人盯着手表思考人生的时候，趁机偷到了他的钱包，故事结束了。”艾萨克嘴角微微上扬，走出了拐角——然而，艾萨克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你怎么做到的让这个废物劫到人质的？”艾萨克瞪大了眼睛，对佛兰德斯说。他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情况发生。他知道Ainrich·Clayton是在场所有人里价值最高的人质，佛兰德斯完全能做得出来放巴斯赫特走来换回克莱顿这件事，甚至不会有一丝犹豫。
巴斯赫特拉着克莱顿背靠在了墙上，哈哈大笑了起来：“怎么样怎么样？我佩服你们的胆子，来做个交易吧？”
“你要什么……”佛兰德斯看了一眼艾萨克，又把目光转回到了得意洋洋的巴斯赫特的脸上，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佛兰德斯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但就在刚刚，汉瑞说的一句话让他打消了所有的其他想法，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换回克莱顿让巴斯赫特滚蛋，躲过法国人后另寻良机。
“Sir，巴黎指挥中心通报，国家宪兵已经出动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用来收场。”
佛兰德斯并不需要担心国家宪兵，他左胸口上挂着的写着“IU&MC:Senal-M.B. Franksol·Judson”的银色金属名牌就是他的护身符，法国国家宪兵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对艾萨克和意大利特工不同，法国军警和国家宪兵都有权利逮捕他们。
“很简单，做个交换，我相信你很乐意用放我走为代价来换回她。”
佛兰德斯没有丝毫犹豫，立即答应了下来“成交，你想要怎么样？”
……
艾萨克很不甘心，这一块已经在锅里煎熟，双面都浇了鲜美的柠檬汁的三文鱼排就这么走了。
巴斯赫特拉着克莱顿的脖子下了楼，在133和095两支小队在内的好几支巡逻队的包围下打开了一辆一直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的车门。在佛兰德斯的要求下，巡逻队为巴斯赫特的车让开了去路，临上车前，他甚至还“友善”地笑着，给佛兰德斯打了个招呼：“合作愉快，事成了记得要感谢我给你创造的机会。”，随后用力把克莱顿推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钻进车里关上了门，在巴黎街头十分罕见的Lotus轿车消失在了一众人的视线中。
“就这么放他走了？”西尔维娅也很不甘心，她还计划着用巴斯赫特的西装外套继续把手擦干净，现在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让他多活一会，巴黎就是他的坟墓，跑不了的。”佛兰德斯轻抚着怀抱里仍在昏迷中的克莱顿那柔顺的深褐色长发，他看到一辆有着他十分熟悉的车牌号码的灰色奔驰轿车紧跟了上去，渐渐地舒展了紧皱着的眉头，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国家宪兵乘着黑色装甲车飞驰而来时，他们只看到了一片白花花的“IU&MC”作战人员春秋季制服和路边停着的五辆还没来得及换掉俄罗斯冬季迷彩的六轮装甲越野车。艾萨克和意大利特工们混迹在散发着淡香味的人群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国家宪兵离开后也悄悄地消失了。
所有人都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希瑟在得到亲爱的佛兰克的批准后去和卢锡安享受独处的时光去了，西尔维娅和她的095小队回了驻地为晚上的“工作”而准备，汉瑞本来想带着克莱顿和西尔维娅一起回去，然而我们的佛兰克似乎不太愿意把自己怀里抱着的克莱顿交给汉瑞，她们只好在没有克莱顿的情况下和095一起搭伴回驻地休息。佛兰德斯是这么支走汉瑞的：“今天晚上还有IUMC的例会，你们先回去吧。”
国家宪兵确认这里的威胁已经被清除后将案件移交给了巴黎警察，他们会负责清理现场和调查证据。围观的人群亦随之散去，佛兰德斯抱着恢复了基本意识的克莱顿打车去了卢锡安家的医院——对于克莱顿和我们的贾德森处长，现在那里是免费的。
唯有克莱尔和艾米利亚还在工作，或是说，她们的工作其实才刚刚开始。她们开着贾德森处长的车一路紧随巴斯赫特出了城，又跟着他们进了一处村庄，巴斯赫特在那里换了一辆拉农产品进城的卡车重新进入了巴黎市区，克莱尔和艾米利亚跟着这辆卡车去到了一家超市，巴斯赫特也在那里下了车。
等到这些消息被报告给佛兰德斯的时候，他已经在波旁宫参加IU&MC召开的会议了。
波旁宫这座占地庞大的宫殿长期都是法国国民议会的驻地，后来因用地紧张又挤进来了联合军事委员会和IU&MC。当波旁宫正门的一排罗马立柱被蓝、白、红三色射灯打上法国国旗的时候，IU&MC的会议正式召开了。但这里可没有欧洲理事会那么大的会议厅，幸好联合军事委员在这之前搬走了，为IU&MC腾开了不少位置，在平时地方是够用的——但今天不同，今天的会议云集了西欧局、南欧局、东欧局和西南欧-伊比利亚特局的所有理事会常务委员，IU&MC只好和国民议会借了几个小会议厅用来安插参会的委员们。赫拉比松将军站在不久前还属于联合军事委员的主会议厅的主席台上，主席台下架着一台摄像机，其余会议厅里的参会人员可以看到主会议厅的实时直播。这么做对不在主会议厅里的人是不公平的，他们可不能随时向理事长赫拉比松将军提出质疑——或许IU&MC该寻找能装下这么多人的新总部了？
我们的贾德森处长和冒名顶替冯·施密特主任的克莱顿凭借胸口左侧挂着的一块写着“Senal M.B.”的小金属牌理所当然地进入了主会议厅。现在，赫拉比松将军正在像他上高中参加播音主持社团时一样，用标准的、毫无感情的“播音腔”宣读新鲜出炉的欧洲理事会决议。
“……根据投票表决，四大理事国中两票同意，两票反对，依据‘欧洲宪章’之规定，执行官及候补理事国，此处括弧，波兰……进行表决，结果为一票弃权，一票同意，因此，‘联合军事法案’获得欧洲理事会的通过，定于东一区公元2059年3月13日0时0分正式施行。同时获得通过的还有执行官现场提出的‘欧洲理事会投票表决方案’，为避免参会国之间发生冲突，自今日起重大事项投票统一采取匿名制。”将军那比国家电视台还标准的播音腔从台上飘进了台下的摄像机麦克风；飘进了坐着的一排又一排参会委员们的耳朵里，随后他收起了欧洲理事会下发的纸质文件，转而恢复了正常语调：“新法案……”我们敬爱的将军顿了顿，右手从额头一直滑到了下巴：“新法案对我们的影响……很大，但还是有好消息的，至少我们以后开会的位置宽松多了，不是吗？……当然也不全是好事，坏事就是，我们可能要自己掏钱养我们可爱动人又能干的小姑娘们了，说实话，她们花的钱其实不是很多，至少我们不需要向那么多人提供免费的午餐和晚餐，在以前我们完全是能承受的，但现在不同…不同……”
说到这里，赫拉比松将军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坐席，像是在努力思考如何把这个消息说的让人容易接受一些。会议厅里沉默了近两分钟，随后赫拉比松将军转了回来继续说道：“这么说吧，IUMC从此以后又回到了黎明运动后期的状态，成了一个半独立的，兼行政和军事为一体的，民间自发组织被政府收编了的军事组织……这么说各位能明白吗？”赫拉比松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但他现在无法掩饰自己的担忧，他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要慢不少。
台下一片死寂，赫拉比松的话给了佛兰德斯一种似懂非懂的感觉。
“好吧，我明说了，从此以后各国政府不会再承担我们的军费，一欧元的军费也不会承担，虽然欧洲理事会答应会给我们一定的补贴，但是那点钱可能还不够我们交波旁宫的房租，巨大的财政亏空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否则IUMC的唯一选择就是解散……但，还是有好处的，比如说我们从此以后就是独立的组织了，不需要听从除了欧洲理事会之外其他任何人或者组织的命令。”
波旁宫内在这一刻从死寂的冰窖突然变成了刚刚烧开的热水壶，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真的要学亚共？让IU&MC原地解散，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领一个“可爱动人又能干”的姑娘回家？显然那是不可能的，亚共可以大批裁军，可欧洲邦联不行，尤其是在正规军兵源质量日渐下降的情况下裁掉唯一一支有质量保障的陆军部队。
被身边突然爆发出来的声音从梦中惊醒的克莱顿扯了一下佛兰德斯的衣袖，问：“发生什么了？”
“各国政府不会再承担IUMC的军费，我猜这意味着你们每个月可怜巴巴的几百块钱也要没了，这还是承担巴黎治安维稳任务的情况下。”
赫拉比松将军调大了麦克风的输出音量，大喊了一声：“静一静——！”，会场里的讨论声逐渐小了下来，给了赫拉比松将军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这很难，但还是有办法的，首先，委屈各位想点办法，回去了之后告诉你们的姑娘们，她们每个月的补贴暂时取消，总部会尽可能承担每个基地百分之五十的支出，剩下的可能要各位想一想办法，和像卢梭公司这样的私营企业合作也是不错的选择……明天，明天早上我就会向欧洲理事会提交我们的意见的！”
……
波旁宫里的争吵声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一点钟，所有的基地主任和作战处长无奈接受了这个现实，散会后他们还要想办法怎么样和自己的人解释连那点可怜的工资都被克扣了的原因。
希望不会出现骚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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