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少仪将师兄的衣服尽可能扮的整齐些,可纽扣、布带和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在战斗中被扯成了碎片。而且,无论尝试多少次,血迹都会把外衣染得湿漉漉的,原本设计得高贵典雅的剑鸽制服,如今看来,触目惊心。
她的手指指甲上早已没了半点血色,用力过猛导致指尖传来阵阵钻心的胀痛。
早些时候,她用湖水给封少端的尸体稍微擦拭了一下面部,揩去泥土和灰尘后,那张原本英俊的面容,终于恢复了一些本来的面貌。只是他仍然没有瞑目,嘴唇也微微张着,似乎要吐出最后的字节。
“剑……鸽。”
封少仪跪坐着,伸手拂过他的眼睛,让他合眼为安。
“现在只能这样……委屈你了,等我回来,我就带你回到剑鸽去。”
封少仪拿起对方腰间悬挂着的小小信物,那是雪山上某个非人种族的证明,或许,就是封少端家乡之物。总得让它们知道这个消息,这么想着,封少仪解下信物,双手捧着,仔细地保护好来。
她挥指在地上画了个小小圆圈,保护师兄的尸体。
“这真正发生了吗……我……真正杀了师兄?”
封少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薄雾,笼罩着湖畔,晨光随着风,被一团一团地吹起来——这一切都像是梦境的景象,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实感。
“是你赢了。”
邹颀昌从陨石湖的边缘走下来。
“是师兄的绝招打偏了。”
颀昌听了,也不回答,只是径自走到封少端的遗体前,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
“这样一来,他的痛苦也就结束了。”
“……”
封少仪沉默不语,良久,她才回话道:
“师兄直到最后的一刀斩出前,都还……罢了,师兄留下的罪,就由我来代偿吧。偏冢,就在眼前了。”
白巫手捧一束冰洁花,俯身献给封少端,花瓣一经接触,就被还未完全凝固的血液染成了殷红色。她伸出白玉一般的手掌,帮着封少端整理头发,她再回头时,那张做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上,竟是显露出了一丝痛苦。
“如果……我能让红鸽子活过来呢?”
“!”
“你在说什么!”
邹颀昌以为白巫这时候还要白目,本想抬手打她,却感她之所言不无可能。
“是刚才……母亲告诉我的方法。”
“不准!”
封少仪怒喝一声。
“……”
“我不会信你的那个什么母亲,你也一样,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白巫愣住一下,嘴角忽然颤动起来,勉强地扭出了一个上扬的,不甚自然的笑容。她站起身来,坚定地点了点头。
三人越过巨大的白树,沙洲的北面只有一条没有被湖水淹没的道路,通往陨石湖的另一侧,静谧,此时无边无际地蔓延。偌大个陨石湖上,只有几人在地上行走时的摩擦声。
当打头阵的邹颀昌爬到另一侧时,偏冢的真正样貌,才显现出来:这只不过是一个安静的小村庄,被无边无际的树林包围着,厚重的雾气弥漫在它的每一寸土地上,像是要把人包裹起来,送到另一个世界去。
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到处都是倾颓的房屋。
当然,还有铺天盖地的石碑石塔,它们是被后来的人雕刻出来的,被随意地摆放在村庄的各个角落,邹颀昌走进第一个石碑,上面是一个人名。是荒境标准的平民名字,被刻在石碑上,字迹庄重古朴。
如此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全部都是……”
“嗯。”封少仪点点头,手指不自觉的握紧成拳头,“都是死去孩童的墓碑。”
“唔……”
白巫捂着头部,脚步有些踉跄。
“怎么了?”
“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
浓厚的恐怖气息,正在无边无际地扩散,封少仪这才细细查看一遍这里——看似平常的村庄残骸,却能在上头看见不寻常的刀剑痕迹,以及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仅仅是看着那些痕迹,自己的半灵之躯都不住地颤动起来。
“冷静。”
邹颀昌拉住白巫的脑袋,顿时,白巫的感知就被屏蔽了。
“这里发生过很可怕的事情啊。”
邹颀昌从腰包中取出黑墨,给白巫和封少仪的额头上都涂抹了一些,她自己则是走到村庄更深处,在这里,她听见潺潺水声,像是有一条小瀑布,就在周围。
“过来。”
三人都已经抽出武器,警戒周围一切情况。
然而,穿过重重树林后,最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宁静祥和的小小木屋。它就在山脚下,旁边则是一泊清泉,泉水呈现翡翠一般的冷色,一条细小的瀑布自半山腰冲下来,激荡其悦耳的音调。
“不错,就是这样……”
白巫接起一滩泉水,哪知泉水一脱离池子,就化作光点消失。
“如果把红鸽子放进这里,白树的力量就能为他重塑身体,只是……他也不再是人类了,就像鬼音那样。”
“那样即使复活,也和原来的封少端不是同一个人了。”
邹颀昌摇摇头,却没看见白巫正用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
“你是……这样想的吗?那我呢?”她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我可能也是这样来的,我也配……”
白巫双手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封少仪放开双手,又去戳白巫的嘴角,强行给她摆出了一个笑容,随后自己也笑起来。
“有什么好不配的?我认识的就是你这个白目,也只认你这个白巫。”
“嗯。”
邹颀昌在稍远的位置看着两人的互动,这两个星期的时间,初次见到封少仪,自己还以为她是个小屁孩,现在一看,样貌虽然没啥变化,可她确实成熟许多。
“走吧。”
片刻之后,三人站在小木屋前,木门虚掩着,并没有任何意义上的防护措施。邹颀昌自然是在最前头,她平心静气,将状态调息到最佳,毕竟连圣树都忌惮的“武器”,实在是超乎人类的想象。
“一,二——”
她猛地一推木门。
“三!”
木门崩裂成碎片,强烈掌风扑进屋中,烈烈作响。
“这……”
随后进入的封少仪发出一声惊呼,无数密密麻麻的三寸孩童雕像,或悬挂,或摆放,或固定,摆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雕像上缠着一圈圈红绳,面容宁静安详,都有襁褓包裹,它们全都面朝房间中央——唯一被清理出空间的位置。
一位青衣女孩,正盘坐在蒲团上,她的两只手交叠在身前,小小的手掌被袖子遮盖,袖口绘着五瓣花,往上则是枫叶清竹。
长长的黑发,已经任其生长到了铺盖在地上的程度,经年累月照不到阳光,使得她的肌肤苍白如雪,小小的嘴唇紧紧抿着,双眼紧闭,仿佛是睡着了。
“这是……”
八条蛇头,从她褐色的裙摆下蔓延而出,取代了原本该是双腿的位置,蛇头干枯,表皮脱落,显然是已经死了。这非是人类的形态,可她的身上……却没有半分妖气。
最难以想象,的一把近乎一人高的长刀,从她的脊椎嵌入,将她整个人钉在地上,只能永远保持这个盘坐的姿态。
“是爷爷的刀……”
那把刀犹如脊柱一般带有弧度,且内侧开刃,透着一股杀伐之气,正是封长修自红发女人处得到的,古代勇士的佩刀。
“她就是‘成者’吗?”
无论遇到什么东西,都要灭杀。
这是风神大人给的指令。
可这样……
邹颀昌迟疑了,最终,她还是一步步走向女孩的面前,一只手握住“女丑癸丑剑”,缓缓拔出。
就在刀刃开始扭动的一刹那,黑雾,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不对!”
木屋轰然倒塌,所有的婴儿石像在一瞬间碎裂开来,封少仪拉着白巫爆窜而出,却发现外界俨然是一副地狱的景象——那些破败的村屋和小路,都在自我分解,崩塌的碎片飘上天空,化为带着雄浑怨气的火焰,无穷无尽的哭喊声响彻不绝,勾勒出此地血腥的历史。
邹颀昌狼狈地从迷雾中逃出,她好像和什么东西打了个照面,拿着刀的手不断颤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骇然神色。
“怎有可能!”
一条身影,从迷雾最深处翩然而至,它的面容斑驳不清,像是在沙地上磨过的镜子;身上的长袍已被怨气染黑;黑灰相间的长发,如同地狱的锁链,飞扬着,勾勒出恢弘的恐怖姿态。
“这哪有可能?!”
八条白蛇,从它裙下伸出,嘶吼着怪异的音调,其中一只,口中衔着那柄刺穿女孩脊椎的不祥长刀,送到它的手中。
失去五官的脸,正对着邹颀昌三人。
即便强如邹颀昌,也在这一瞬间吓破了胆——平生所见者,有此威压者,唯有一人!
“风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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