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罗德岛城的最后一段路是平静而安全的。崎岖陡峭的山路和宽阔的沿海大道在距城外二十余公里的陆桥处恰好相会,这让被漫无边际的绿色雨林污染了好几天视野的茉莉大小姐也有机会一睹沿海道路的繁荣盛景。
从山林的出口处极目远眺,在碧海蓝天之下的沿海路桥上,络绎不绝的商旅队伍和贵族的骑士卫队在这条公路上来来往往。即使是还没有踏上这条公路,茉莉的心里就已经想象到自己坐在车上观海听涛,沐浴微风的样子了,这使得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拉着一旁的天火的衣服示意要走快点。不过正在给她的游骑兵部队做规划的天火似乎并没有听话的意思。
“啊啊……天火你好慢呀。为什么你总是可以和那些人说那么久啊?”
当天火终于和游骑兵队长告别的时候,路上的骑士卫队已经走过了一波又一波,而茉莉脸上也显然挂满了不悦。
“呃……抱歉,我语言表达能力不太好,和好运解释一些概念的时候花了很多时间。不过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天火表现得并不像茉莉那样兴奋,或许是因为出身在以前是海盗之国的北境的她对海洋并没有特别的向往,而家庭封地在内陆的茉莉小姐则被这波光粼粼的碧蓝色大海深深地吸住了眼神。
“只不过,我们还有一些小任务需要处理。”天火一边走一边说道。
“什么任务呀?”
“我们需要秘密地运输武器进城,这可能需要耗费一些人力。”天火指了指远处的骑士卫队们。
显然,身为贵族近卫的骑士们可以理所当然地拿着他们神圣的刀剑进入城市,不过作为选侯家族的天火要想带着一支正规军部队进城就没那么容易了,单论政治影响这就和普通的骑士卫队不同。
如果说只是让人员进入城市的话倒还简单,让部队化整为零直接走过去就可以了。但是藏匿武器和补给却不容易。不过游骑兵现在也并不需要进城,他们的任务是在城市周边监测罗德岛的军队。
天火盯着茉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其事地说:“茉莉小姐,我能请您帮我个忙吗?”
“哈?”对方突然变得敬重的语气让习惯了平铺直叙的茉莉的心里起了一点波纹,在她印象里平时的天火就如同她的外号一样率直,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不想让罗德岛大公知道我来了,所以接下来几天请你配合我一下……现在我只是你的一个随从,名字是芙兰卡·杜兰。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虽然伪装身份是非常常见的手段,不过让一个出身北境选侯家族的女孩子当自己的随从,这排场可能连真正的皇室成员都没享受过。茉莉心里先是一惊,然后平淡地深呼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要是随从呀?你可以选择当我的朋友呀。“
“因为贴身随从的身份可以让我进入更多的场所。”在茉莉接下来沉思的空当里,天火接着说道:“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请启程吧,艾琳娜大小姐。“
看着天火不太自然地向自己行屈膝礼的样子,茉莉心里怎么感觉都十分奇怪。也许是因为她从来没看天火向别人行礼,所以这时候的她的动作看上去有些许生疏。
“好吧好吧,不过你可要听话哦,呃……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天火补充道。
随后,化身随从的北境少女和身旁的大小姐一起骑马在沿海大路上奔驰了几个小时。因为没有骑士护卫队和大批行李的缘故,马匹的行进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很多。天火悄悄地数了一下,一路上她们超过了至少十个大大小小地被堵在路上的商队——堵塞的原因无非是发生碰撞,贵族和商人之间发生冲突等。不过在骑士之国罗德岛,商人的日子并不像北境或者海兰德那样好过,更有权势的贵族们通常可以无责任地躲过事故造成的损失,而商队和平民只能默默承受,毕竟他们手中没有能够抗衡骑士的马与剑的武器。
“天火……呃,说错了,芙兰卡,为什么你好像很不喜欢骑士们呀?他们不是很帅气也很有正义感吗?”
天火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这个问题把她拖进了思考。几分钟后,她才说道:“因为现在的骑士的敌人并不是敌国的军队,而是领主本国的人们。”
在两百年前的宗教改革战争后,各国都建立了自己的常备军部队来抵御外敌,骑士们的职责便从对外转为对内——天火曾听学校的一位历史学教授说过,宗教改革后骑士执行的最多的军事行动就是镇压本国的异端暴动、农民起义和反抗税收政策的商人造反,最近有一些维尔威特家族所属的骑士甚至向国内自由派贵族发起了进攻。如此一来,天火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这些骑士老爷们产生好感。不如说,在天火的心中早已编织了无数个反对骑士阶层的理由。
“小姐您好,请往这边走。”
到了罗德岛城门前,在茉莉大小姐欣赏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白色骑士铠甲和威武的刻着神圣诗歌的大理石柱时,一名年轻的见习骑士骑着白马过来给他们引路。当茉莉紧接着打量着这位英俊骑士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时,天火的注意力却放在这名出身下层贵族的骑士的装备身上。
这名骑士穿着的铠甲并不是一般的重甲,天火从表面漂浮着的一层非常微弱的白光看出,这是使用从魔素矿石提炼出来的特殊材料制成的铠甲。它不仅轻便厚实,而且能一定程度地抵抗法术的攻击——而罗德岛本身是魔素矿石的主要生产国之一。这除了说明罗德岛的特产丰富以外,也有可能说明罗德岛内部的贵族存在反抗倾向,大公才不得不给直属见习骑士也配备了防御法术攻击的装备。
与此同时,他的佩剑也非常让天火感兴趣——那是一柄同样使用魔素材料制作的细剑,而且从剑柄中央的魔素晶体可以看出这把剑已经被附魔,理论上来说可以用来轻易切开许多金属护具,而说起金属护具,在军事改革后的现在,使用金属护具最多的部队也只有骑士了。而有骑士出现的地方就一定有其身后的贵族。换言之,这名见习骑士全身上下的攻防装备都是用来对付骑士的。
天火又看了一下附近守城的正式骑士的装备,他们使用的剑和铠甲都与天火眼前这位骑士少年的大同小异,都是由特殊的魔素材料制成的。相反,路上的不少贵族的随从骑士仍然使用普通的钢铁铠甲和重剑。这无疑加深了天火对自己猜想的确信——罗德岛内部可能面临着严重的贵族内部斗争,以至于大公给他的直属部队都配备了反骑士装备。
不过这种管中窥豹的行为终归到底也只是不负责任的猜测。天火终归到底需要更加切实的证据来证实自己的想法。为此她需要找到一个接触更多罗德岛本地贵族的机会……
“芙兰卡?我们出发了哦。”茉莉大小姐看起来已经进入角色,她看上去甚至有些享受使唤眼前身材娇小的选侯少女的感觉。
“抱歉大小姐,我这就来。”天火也顺势低下头并用较小的声音回应了她的“主人”。她尽量避开那名见习骑士的目光,生怕有人在不经意间认出她。
“你确定这里没人认识你吗?”走过城门后,茉莉小心地向自己的“随从”问道。
“不确定,所以我要尽可能少地露面……现在还是先去找个地方休息吧。那个骑士有对你说什么吗?”天火答道。
“他说罗德岛非常欢迎维尔威特的学生来访,为上层贵族服务是他的荣耀,如果需要护卫任务可以找他帮忙……”
“还有呢?”
“呃……他还说欢迎我们入住春泉宫,那里是罗德岛公国最好的住所之一……”茉莉揉着脑袋仔细回想着刚才的对话。
“听起来不错,我们可以去春泉宫。还有吗?”
“不,后面的话我听不懂。他的低地口音实在太重了……说起来,明明我才是主人啊,为什么你一个随从可以这样随意地问我呀?”
显然,入戏太深的茉莉大小姐此时是体会不到天火的心境的。天火只得又提起裙摆向大小姐行礼,然后还小声地说了一声抱歉,这才让对方心满意足地继续听她说话。
“我们现在可以去春泉宫,那里应该有你喜欢的贵族聚会和盛宴。而我也需要你的帮忙,让我能够在那里做一些我自己的事。这对我们都有好处,是吗?”
“哼,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的小芙兰卡。”虽然茉莉还是一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但是天火仍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令人赞许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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