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们真诚的态度和人道主义的行为，那些用自由换安全的人已经开始走上下了坡路。”
每天晚上，春泉宫内的盛大宴会都会使得这座辉煌的行宫成为罗德岛市区内最耀眼的明珠。五彩斑斓的通天焰火和金黄色的巨形吊灯发出的光芒把这座高大的白色建筑映衬得格外的豪华。当然，这也意味着能出席宴会的人都非富即贵。所幸凭借茉莉的公爵小姐的身份还是有资格在派对上分一杯羹的。
“好的，谢谢。”茉莉从侍者手中接过了一个装着红酒的高脚杯，然后把它递给了一直站在一旁给人行礼的天火。有时候她觉得这个朋友生疏的行礼姿势还挺可爱的，身材娇小的她屈膝提裙的样子非常像刚刚学习礼仪时的自己。
“谢谢。我觉得我在这里行礼的次数比我入学以来行过的礼加起来都要多。”天火没有抱怨，而是选择说了一句挖苦自己的话来聊以**，不过在茉莉看来这也确实更像她的风格。
“那你也太有礼貌了吧……”
相处得久的人总是会相互模仿，茉莉似乎也是受到了天火的作风影响，用一句反话回应了对方的自言自语。
春泉宫宴会的气氛明显和学校不同。虽然大家都穿着刻有繁复植物花纹的礼服，男人们都用花边缎带在胸前扣上了拉巴领，而在场的女孩子们也不约而同的穿上了象征礼仪和曼妙的紧身胸衣。看上去大家都在有序而沉着地和同伴享受宴会的快乐时光，但是茉莉觉得这里的氛围明显不同于校园——在校园里，因为大家都不想惹事生非，所以即使是宿敌家族的子弟也时常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聊天。而在这里，情况就变得复杂许多。即使是茉莉也看得出来，许多来访者是专业的说客而不是简单的想来这里体验生活。他们的职责就是在聊天之余向握有权力的贵族们传递自己的政治主张、套话乃至施行贿赂。就在刚才，茉莉自己也接连被几个英俊帅气的贵族青年接近，幸好有天火的提醒，她才没以公爵之女的身份代表自己的邦国轻易对外做出什么承诺。
“这里的人都好复杂啊……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天火？”
“确实，我来之前会预料到罗德贵族内部会有分歧，但是没想到裂痕竟然已经扩大到这种地步。”天火锐利的金色眼瞳不停地扫视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要用眼神把每个人的身份都挖出来，这让茉莉感到有些好奇。
茉莉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嗯，这里的人都不简单。除了那些游说者以外，这里的贵族基本上能分为两个派别。一是支持罗德岛当局的人，也就是守旧派，你可以看出他们穿的都比较低调。还有一支是所谓的开明派贵族，他们最显著的标志就是胸前的那朵染上了黑白金三色的胸花。从他们交谈的言论就可以听出他们对罗德岛当局的不满，和喜欢闲谈家常的老权贵们不同，这些年轻贵族在会上谈的最多的是当前政事，讽刺当局的政治笑话和经济问题。”
“那你还真是厉害呀……”茉莉情不自禁地赞赏了一番眼前的少女，“这里光是一些人浓重的口音就快把我折磨疯了，有时候我觉得他们在说罗兰德语或者高地语，总之不是我能听懂的语言。”
“你要知道，语言也是圈子，或者说派别的一部分。这里的说客、老贵族和开明派都用不同的方言或者语言来展示他们自己的立场，这样一来表示不想让别人听懂自己的谈话，二来也能给潜在的同派系支持者发出信号。”天火看着眼前的人群默默地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茉莉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她很难相信这种传说中才会有的所谓社会潜规则居然在现实中存在。
“当然。”天火的话语停顿了好一阵子，直到有一瞬间她似乎发现了某个机会，才接着和茉莉说，“我可以演示给你看。”
说完，还穿着侍从衣服的少女就径直朝着一群贵族青年围成的圈子走去。天火来到了一个金发青年的跟前，然后没有直接行礼而是轻轻碰了他一下，说道：“你好，先生（monsieur）。”
“呃……你好。”对方似乎被眼前这个小小侍从的行为惊得愣了一下，他紧接着便说：“您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不，先生。我非常清楚我的身份，而且我也知道我为何身在此处。我想，崇尚自由与开明的您和应当我一样，应当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这样才能让我们的共同理想更快实现，不是吗？”
说话间，金发青年似乎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少女并非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对方的措辞明显不应是一个普通的侍从少女能说得出口的，于是他也赶忙换了说话的语气：“当然，而且实现理想的路上也少不了你的支持——请允许我诚挚地邀请你参加后天的红黑酒会。”言语间，金发青年从酒桌的花瓶上取下一枝娇艳盛开的红玫瑰递给面前的少女，而后者轻轻接过花枝后也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回到茉莉身边时，轻轻端着玫瑰花枝的少女难得地向室友展现了她自信的笑，“你看，我已经拿到机会了。”
“但我仍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你和他随便说两句话就可以被送花呀，你在那些男人面前真的这么有魅力吗？”
“不不不，你会错意了。”天火解释道，“根据我的观察，那个金发男人是在场为数不多的和在场的绝大多数开明派贵族都有过交谈，而且发表过公开演说的人。他理应在开明派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而刚才我也只是趁他有一点闲暇时间和他交流一下我们相似的政见而已。”
接下来，天火还向眼前这位宴会老手展示了她更多的观察成果：新老贵族之间的分裂相当明显，但是碍于罗德岛大公温和的对内宽容策略，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公开和对方叫板，双方都只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交流；开明派贵族在胸前别上三色花就是为了和保守派划清界限，而在整个罗德岛公国内，三色花几乎就是对当局不满的造反派的象征，也正因为大量的贵族都在使用这个标志，它才没有像其他造反符号一样被当局封禁……
茉莉此前虽然也听闻过自己家族内的政治斗争的故事，但是这和天火现在所言说的似乎不太一样——在她心中，很多争斗只是缘起于繁杂的联姻和家族继承关系，又或者是国内大臣之间相互结党营私所导致的政局不和——但是在天火的视角中，眼前的派别争斗似乎变成了她完全不熟悉的另一幅模样：新生代的贵族青年们可以为了某种理念联合在一起对抗他们的家长甚至君主，而这种理念不仅仅会影响上层社会，更会深深地渗透到邦国内的每一个角落。
在前往春泉宫的路上，茉莉已经在罗德岛的大街小巷间看见过佩戴三色花胸饰的流浪男孩，高举黑白金三色旗游行抗议的矿石工人们，用三种颜色的配饰装扮自己的洗衣女工们……若是再联想到眼前这群以三色花标识自己身份的开明派贵族，并把这一切都串联在一起的话……茉莉也不经意间感受到，自己所面临的可能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巨大变革，它与历史上的宗族斗争可能会完全不同——这种变革不仅仅是统治者从一个贵族的姓氏改成另一个贵族的姓氏那么简单，它极有可能引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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