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比室内的气温大概能低上有二十度，即便我披着厚重的大衣也无法抵御呼啸的北风裹挟而来的冰冷气息。
而走在我身旁的李亨脱下服务生装的打扮则是休闲白色西装上衣配黑色紧身裤，将他对于女生来说也羡慕不已的身材勾勒得很完美。
这家伙感觉无论穿什么都好看，这大概就是颜值高吧。
“穿这么少你不冷吗？”我边走边踏着小碎步问道，身后书包的重量压着我饿肩膀。
“完全不呢。”他带着一抹浅笑回答，“我可从来没有怕过冷哦。”
气温应该已经零度以下了，昨日还未蒸发殆尽的雨水在地面上形成一处又一处透明水洼，而在其表面似乎已经因为寒冷结冰，我们必须很小心地往前走才不至于滑倒。
厚重的灰色云层漂浮在被霓虹灯照亮的夜空，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出了学校的大门，面前是车流往来的大道。
不巧的是绿灯刚变为红灯，我们只能驻足等待。
“对了……”而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转身看向他“你会替我保守这个秘密的吧？”
“哎呀呀，我有说不吗？”他随性地摊了摊手，“毕竟出于我的立场，如果是为了小理解的话，在这件事上我们还是能达成一致的。所以当然会帮你保守你的秘密啦。”
你的立场究竟是什么呢？我完全不明白呢。
“这样就好了，我可是非常相信你的呢。”——但我依然如此说道。
我不觉得他会是一个正直的家伙，但我觉得他或许是能够接受这件事最终的结果——除了牺牲者之外、没有任何人会受伤的世界。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李亨轻轻挥挥手，然后哼起了歌。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奇异恩典》。
我曾经在公选课上和周雨晴一起听过这首歌，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信号灯再度变为绿灯，我们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只不过，今后你应该会为此而更加痛苦吧……”
这句话被掩盖在了嘈杂的人流声中，他的脸上依旧是那种宛若面具般的招牌微笑，我也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
过了这条大道后，再稍微走一会就到了学校门口的商业街。
这一带可以说是我们大学学生校外的主要娱乐区，一路上会经过各式各样的餐厅、咖啡馆或者百货商场。而到了圣诞节这种节假日，这里更是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
周围回响着店铺用扬声器大声播放《铃儿响叮当》的聒噪音乐，来来往往的行人嘴里吐着白气，虽然寒冷却依然享受着这浓厚的圣诞氛围。
我们在商业街门口的路标处驻足。这里有一座造型奇异的站立的卡通兔子雕像，说老实话我觉得并不好看。
环绕四周，似乎在圣诞节出来游玩的大学生们都喜欢在这约好见面，他们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或低着头玩着手机，感到寒冷时便跺跺脚来消磨这段等待的时光。
因为她们的穿衣特征很明显，我和李亨没费多久就找到了约好见面的人。
距离雕塑不远的地方，两个女孩子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较高的女生沉迷在操作手机之中，而另一个女生则用伤感的眼神抬头仰望被霓虹灯染红的墨色天空，宛若在思考着故乡的故事一般。
她们两人沐浴在炫目的招牌灯光下，让身形变得有些模糊，仿佛会就这样消失无踪一般。
察觉到脚步声，理解转头看向我，红色围巾的下摆轻轻飘舞。
“哟。”
我微笑着地打了招呼。专注于手机屏幕学姐注意我和李亨之后也赶紧收起手机，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朝我们微微鞠了一躬。
“圣诞快乐啊，理解酱、还有我最亲爱的梦涵姐。”
在我旁边的李亨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很令人尴尬的话语，可我面前的两位女生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奇怪言论。
“明明还没有到圣诞节不是吗？”
被叫到奇怪的称呼理解虽然皱着眉头如此反驳，可她嘴角依然挂着少见的平和笑容。
“这种细节都无所谓啦~”李亨嘻嘻傻笑，“总而言之，平安夜，请大家都快乐好吧。”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七分钟呢，你们迟到了。”理解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道。
“因为这家伙换衣服花了半天的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大男生换衣服凭什么会要这么长时间的？”
我调侃说道，他们三人也都因为我的玩笑跟着笑了出来。
在此期间我和李亨眼神交汇，我们大概在她们两都没注意的情况下很默契地点了点头。
“这下人都到齐了是吗？”学姐拍了拍掌说道，“那么按照计划我们先找地方吃饭吧，肚子好饿哦……”
“是先吃饭，吃完饭干什么呢？”李亨问。
“总之先到处逛逛呗……我也好饿哦，为了晚上我午饭都没怎么吃呢。”立即迫不及待地跺着脚准备出发。
我之前在群里提议说约特别对策部的两位女生在平安夜出来共度圣诞节，虽然一开始也没有指望真的能约出来这两位大牌人物，可没想到她们恰好都没什么特别的安排，计划就这样顺利定了下来。李亨因为和她们比较熟，而我又怕只有我一个男生很尴尬，所以顺理成章地邀请了他。
现在正如学姐所说的，今晚出来的浪的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在此之前，我有东西想要送给两位。”
我说道，然后将手伸进了身后的书包，首先掏出了是一个用透明包装袋包裹的物品。
“呐，之前在活动室因为我的不小心砸坏的马克杯，说好要赔给你的，我可是说话算话的哦。”
我将杯子递给理解，理解则是带着惊讶的表情收下了。
或许她根本没想到我这个人会送给她东西吧？
“这算是圣诞礼物吗？”她将这个我在网上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卖家的马克杯捧在手中仔细端详，然后抬起头面带笑意地询问我。
“不算。”我摇摇头。
“……”
听到我如此回答，她之前的笑容完全消失。李亨在旁边看到理解的反应，乐呵呵地笑着。
而我则装作没看到她表情的变化，继续在身后背包中摸索着，直到摸到一个小盒子握在手中。
“这个是送给给梦涵学姐你的礼物，圣诞快乐。”
我将口红递给学姐，她则是激动地双手捂住嘴。
“虽然谈不上是什么很好的货色，可我觉得这个款式应该挺适合学姐你的呢。”
其实这个口红是周雨晴之前推荐给我送给学姐的礼物。之前我一直烦恼圣诞夜应该送特别对策部的两位女生什么礼物，只能向同为女生的她询问意见。
老实说我对化妆品方面完全是一窍不通，只能她推荐什么我就买什么，价位也比较适中，省吃俭用一段时间是肯定能承受的起的——不过现在看来效果非常好，学姐非常感激地收下了我用心送出圣诞礼物（虽然这个时候表现得不感激也太奇怪了）。
可旁边理解用余光瞟我的眼神仿佛在诉说着：凭什么学姐的礼物如此昂贵，而自己的礼物的却如此廉价呢？
啊……真是恐怖的视线……正面承受着这样目光的我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所以我再度面向她。
“好了好了，现在该送给你真正的圣诞礼物了呢。”
“哈？”
“之前马克杯只是我赔你的东西，我可没说那是送给你礼物哦。”我半开玩笑般说着，然后从身后的书包掏出里面所装的最后的礼物——一条天蓝色与白色相间的针织毛线围巾，“锵锵锵，圣诞快乐！”
“啊……”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傻愣愣地接过这条围巾抱在自己的胸口，而后像是终于晃过神般微笑着说句，“谢谢你……我会珍惜的呢。”
真的是相当坦诚的、感谢的话语……即便后半句话小声地让人听不见。
而我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表情。
从刚刚开始卖的关子，只是想稍微逗她玩一下，然后看看她被欺骗之后的表情的微妙转变。
如果她能够喜欢这个我精心挑选的礼物的话，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因为这条围巾的风格其实并不与她相配。
因为这原本并不是我打算送给理解的礼物。
如果说在之前我和周雨晴的谈话能够达成和解的话，我将会把这条围巾送给周雨晴，因为我是完全为了她而挑选了这条围巾。
我想即使我们的关系会就此破裂，我也要找个机会将圣诞礼物送给她。
遗憾的是，我就连一句最简单的“圣诞快乐”，也未能对她开口。
明明是她之前提议我要和特别对策部的成员一起圣诞夜出来玩的，而现在我们约定见面的场所却已然不会再有她的身影。
“啊啊，我们的悠零君可真是准备周到，这次彻底输了呢……”李亨看着我的一连串送礼行为，双手高举做出的投降的样子，“竟然比我李亨男生想的更远，什么礼物都没给二位可爱的女生准备的我可真是男神失格呢~所以圣诞礼物以后再补上吧~”
“得了吧，我看你也是就在这时候随口说说罢了……”
收下礼物的理解心情很好的样子，对待我与李亨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啊……可我作为部长还没有想到要给自己的副部准备圣诞礼物呢……”学姐忽然意识到什么后捂住嘴说道。
“没事啦，男生是不需要圣诞礼物的。”我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一台SWITCH游戏机呢。”李亨说，“梦涵姐你这么有钱肯定送的起吧？”
“……”学姐一副我懒得理你的表情，尴尬地笑了笑。
“好的开玩笑了，其实我的工资已经可以攒钱买一台了。”
“羡慕有钱人，我也想玩〇尔达传说呜呜呜……”刚送完礼物的我流下了没钱的泪水。
“其实我自己也蛮想要一台的。”学姐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毕竟〇天堂简直是世界的主宰啊！”
“什么啊，原来学姐也这么懂的吗？”
“……”
我们就这样讲着这些无聊的笑话，正式开始了这这对我们各自来说都意义非凡的平安夜。
*
去定好位置餐厅的路上，学姐和李亨在我前面走成一排，或许是因为我刚刚送的口红，开始交流起了化妆品之类奇怪的话题。李亨虽然是男的，但这方面好像还蛮精通的样子，可作为直男的我对比起来却完全无法插入他们的对话。
于是我便只能与同样也不怎么懂化妆品的理解聊起天来。
“你在这之后还没烧了吧？”
“嗯，已经完全没问题了。之前只是不小心冻感冒了，并不是什么流感病毒入侵了身体呢。”她嘴角扬起微笑说。
“那就好。”
她现在面色红润，即便被寒风吹打脸上也显得朝气蓬勃精神状态相比起之前打点滴的时候一看就好上不止一个层面。
果然在这方面我是完全不用替她担心的呢。
“哦对了，悠零君你约了雨晴来吗？”与我并肩走着的她忽然转头问。
“我跟她说了啊，可她说今天没空呢。”我如此说道，“今天广播台好像也组织有圣诞聚会，她作为其中的骨干成员也是非去不可呢。一般这种时候各种社团部门都会组织这样的活动吧？”
“是这样，就连我室友她们也有一起组织出去玩。”理解点点头，像是接受了我的说法，“她们也有邀请我，不过我说要和你们一起出来所以就推掉了呢。”
“不参加寝室内建活动可是会被孤立的哦。”
“无所谓好吧，对我来说她们其实是可有可无的。”
“哼哼？”我很有深意地笑了笑，但我并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这种程度的傲娇还是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
“你在傻笑什么啊？”
“没什么没什么……”
我赶忙摇摇头否定道，然后尽可能像平常一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就好像在谈一件非常不重要的事情一样。
“约周雨晴的时候，我还帮你问了你让我问的问题，就是关于她那时候为什么笑了的问题……”
我还没说完，这时候一片白色的絮状晶片从我眼前飘飞而过。
那些白色的碎片轻轻地飞到她黑色的短发之上，触碰到她身体留下星星白点。
“噫，下雪了诶！”
听到前面学姐的声音，而周遭的年轻人们也见此情景也都纷纷驻足抬头，仰望天空。
圣诞节、平安夜与雪，真的是很相配呢。
今天夜里看不到任何星空，而灰色厚重的云层之下却有很多纯白而细小的碎片正在舞动着。碎片经过耀眼灯光地反射，而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我身旁的理解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一天气的变化，渐渐放缓了脚步。
白色的絮状物轻轻粘在她红色的围巾之上。
她轻轻神出手，试图承接这细小的白色碎片，可这些碎片触碰到她的白色手套，如同谎言般地与其融为了一体。
我觉得她的右手并不能感受到这份冰冷。
“她怎么说的呢……？”理解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中。
“周雨晴说她自己当时可能因为听到你所说的消息太过于震惊，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只能露出无力的自嘲的苦笑……然后就让你看到她的那种笑容，让你产生了误解。”我带着嘴角残有些许弯度的严肃表情淡淡地说道，“其实她当时真的是挺想哭的，却又不想让你看见……”
“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大片雪花仍然在飘落，纯白在飞舞。
理解似乎完全沉浸在这样的景色中，被飘舞的雪花分走了心，对我的回答只是做出了淡淡的、心不在焉的回应。在我看来，她的视线仿佛正凝望着很遥远的地方，连天空也无法遮蔽。
明明之前是如此困扰与迷茫，现在却丝毫不关心在意。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或者说只是装出来的；可这一点也不重要。
只是，她的双眼中少有地闪烁着光芒。
而后她一反常态地将那支白色手套取下，露出那支铭刻着粉色伤痕的右手。
“谢谢你帮我问这种问题。”
她很用心地去感受雪花落在手心的那种感觉。
“雪是冷的吗？”
“不是……”
她摇摇头。
“我感觉挺温暖的。”
我笑了。
她也略带满足地露出了微笑，抬头仰望那片看不腻的、雪花纷飞的夜空。
五颜六色的屋顶被降下的暗夜染成灰色，雪将降落在上面并渐渐堆积起来，温柔地包裹着这座城市。想必明天一觉醒来，将会迎接一个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吧。一想到这样的景色，心情也愉快了不少呢。
所以对着灰色的夜空，我深深吐了一口气。
然后，我将继续守护这个谎言。
我们还是会在这凝结的雨水中继续向前。
也一定会永远以谎言为伴，以这种虚伪的模式继续相处——
这样如水滴落的时间，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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