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天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莫秋平贵为一国丞相,包藏祸心,不为民生而牟,意图谋反,有负圣恩,其心可诛。赐其诛九族——其莫秋平之女莫九戏,朕念其年幼无知,与人为善,素有大家之心,特,赦其死罪。
但身为莫氏之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令其携戴玄链十年不可摘除,以儆效尤。
改母籍,赐封清月郡主,丞相府并周边两府改郡主府,此后,与朕同奉,普天同庆,见清月如朕亲临。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道圣旨下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莫家造反入狱一案,牵连甚广,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仍有逃犯在外,而主谋莫秋平一家,算是尘埃落定了。
可是一道圣旨却偏偏留下了莫家其中一个女儿,还给了她与帝姬无异甚至更高的地位,这明显放虎归山的行为让所有人都懵了。
莫秋平心如死灰,眼里却透露出震惊和疑惑,乱发潦倒,歪歪斜斜靠着墙,也不接旨,还是旁边跪着的一个看不清模样的血衣妇人颤颤巍巍地接了旨。
回头看向墙角跪着的莫九戏,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仿佛圣旨的内容与她毫无关系。
莫秋平静静看了一会,眼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他的双腿已经被铁钉钻得鲜血淋漓,一挥手,将妇人手中递给他的圣旨重重扔到了莫九戏的跟前。
反正已是将死之人,莫秋平不觉得还有必要尊重他所仇恨的皇帝颁下的圣旨。
一个小太监见此正欲开口斥责,被刘疯一挥手打断了。
他知道莫秋平的恨,所以他不阻拦莫秋平的行为,只是皱了皱眉。
一身染血的囚衣破破烂烂,一双苍白的脸掩藏在墨黑的发丝中看不真切。**在外的肌肤没有一寸是完好的。
皇城的刑尸队,最冷酷无情的刽子手。落人刑尸队的手里,不论你是不是清白的,不论你的身份年龄,便是先将你拖入刑房进行一番“贴身”的调教,再开始审问。
但刑尸队处理的案子,都是拥有极大权威的皇亲国戚。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进了刑尸队后,能活下来。不是死在残酷的刑法下,就是死在斩首台上。
骨瘦如柴的手微颤地捡起圣旨,在莫家人不可置信和怨恨的目光里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拖着手脚上缠着的锁链走出了潮湿阴暗的大牢,带起一阵“刷刷啦啦”的声音。
莫九戏走到刘疯面前站定,在场的狱卒面色都有些动容。
他们都是亲眼见证莫九戏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在刑尸队严酷的刑法下一声不吭,倔强又坚强地活到现在。
如今苦尽甘来,但这残破而瘦弱的身躯仿佛随时会散架。
“莫五小姐,不,现在该唤言小姐或者清月郡主才对,郡主这就随杂家去面圣吧!?”
刘疯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小身板,也不去伸手扶她,只是看着。
他要是没看错,这小小女孩的脊背,可是不见弯过,纵使身上浑身已经脱力瘫软,刑尸队的刑法,刘疯也是知道一二,更是亲眼目睹过的。
在这样的刑法下还能站得直的,都不是一般人。何况一个小女孩?
偏偏莫九戏做到了。
不惊异是假的,但刘疯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把这些表现在脸上。且他有心想看看,这莫九戏能做到什么地步?
莫九戏手拿圣旨倚门站着,眉眼沉静,任由刘疯等人打量。低眉的瞬间,瞥了一眼圣旨,眼中掠过一丝兴味。
“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一言出,四座皆惊,身为丞相府嫡女,居然不认识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刘疯?不知道的只当莫九戏故意的。
但刘疯认为不是,这不过是莫九戏随意的一言,因为莫九戏在府中被冷落到不如一个丫鬟的日子,注定她进不了宫中的宴会,也就自然不认识刘疯
这个常伴君侧的太监了。
“杂家姓刘,郡主唤声刘公公可让杂家乐呵乐呵。”
刘疯还是笑着,不动声色地看着莫九戏的一举一动。
“刘公公,可否允些时间,让九戏与亲人作个别?”
刘疯拂尘往臂弯一搭,“自然是可以的。”
“那烦请刘公公到天牢外去等一下了。”
刘疯闻言,点了点头,便带着人走出了牢门。狱卒锁了门,带着莫九戏朝着大牢深处走去,他们都知道莫九戏要见的是谁。
走过莫家掌权者,走过莫家嫡庶的公子小姐,侍妾丫鬟,走过莫家的小厮奴仆,走过许多有人或者没人的牢房,走到位于最深处的刑房。
漆黑的大门透着冰冷和腥味,门上小小的铁栏的窗透出星星点点的光亮,门是透声的,每次审问,所有的声音都会透过铁窗传进走廊,再经过走廊的密封环境无限放大,给人震慑,给人悚然。
狱卒打开了刑房的门,刑房内有两名穿红衣的刑尸卫,一人在桌上写着什么,一人手拿着沥血的短鞭,脸上都戴着银色鬼面。听到开门声都转了过来看到莫九戏,一脸的戒备。
狱卒向两人解释了一番后,两人随着狱卒走了出去,到门口还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不怪他们多心,整整一个月,连主脑莫秋平都受不了刑尸队的刑罚招了,莫家,包括被莫家牵连的其他数百人。
唯有这莫九戏,面对残忍的刑法面不改色,一声不吭。
自刑尸队成立上百年以来,从未出现过骨头这么硬的人,还是个没及笄的女孩。
要不是紧紧拽住的手和身上抑制不住的颤抖,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具尸体了!如今在刑尸队的眼里,这莫九戏是比他们手中的刑具更可怕的存在。
黝黑的刑房里,只有竹炭在火中爆发的“噗!噗!”声。白色的火芯裹着金色的内焰,外罩一层红色的飘摇的焰火,分外柔美。
刑房四壁悬挂着各种外形流畅,却给人以恐惧的刑具。
屋子中央放置着一张黑色的铁皮桌子,桌上是文房四宝。
洁白的纸张在这黑黑的环境中格外显眼。
靠墙三根十字柱,只有最右侧绑着一个小小的人。
莫九戏要找的人。
她的头垂着,靠得很近了却依旧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宛如死人。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地散在肩头,白色的囚衣已经被血染红,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莫九戏仍记得,她以前可是很在乎自己形象的人,是个骄傲地活着的的姑娘,至少人前是日如此的。
如今,却是连洗个澡都是奢望。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莫九戏伸出了瘦削的手……
“小七,小七,醒醒,小七。”
“嗯。”
嘤咛了一声,莫栀悠陷在昏迷中,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了她五姐的声音?
脸上传来一种冰凉的触感,莫名打了个冷颤。挣扎着睁开眼,入眼的是昏黄的火光和黑沉的刑具,又闭上了眼睛。
“小七,小七,醒醒,醒醒,小七,我是五姐,醒醒好吗?”
耳边传来熟悉而沙哑的声音。
“五姐?”
莫栀悠听到莫九戏的声音,又一次尝试着睁开眼睛,可眼皮像拖着一层黏丝一样地难以分开。
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尝试,终于!眼睛似乎睁开了?可是可视度太小,眼前似乎有着什么红白相间的东西在不停地晃动?
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眨了眨眼,视线逐渐变得清晰,看见了!是同样染血的衣服,一双骨瘦如柴的手在抚在自己脸上,替自己减轻脸上的温度。
顺着手看过去,看到一张苍白和憔悴的脸,眉眼间是熟悉的温柔与淡然。
“五姐……是你吗?”
“是我。”
莫九戏眉心微蹙,不似初时的冷漠,而是多了人气,有了动容。
这可是她捧在心尖上的妹妹!
“五姐怎么来了?”
莫栀悠说起话来虽然一字一句嚼得清楚,但是声音有气无力的,若不是莫九戏离得近,根本就听不见她说的。
“怎么?小七这会儿不想见到五姐了吗?”莫九戏眼中似乎掠过一丝隐隐的笑意,与人前的她大相径庭。
或许只有在莫栀悠面前的莫九戏,才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吧?
“姐姐,不是,小七见到姐姐很开心,可是小七对不起姐姐,如果不是小七和那该死的莫秋平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五姐不会身陷囹圄,受这无妄之灾。”
谁能想到这个脆弱的小女娃竟是那个传说中丞相府的“蛮横七小姐”?
莫栀悠和莫九戏都是戴着面具做人的人,但是她们在对方面前却可以毫无保留地露出自己最脆弱,最狼狈的一面。
她们惺惺相惜,她们相互取暖,她们都生活方式总是惊人的差异中带着不为人所知的相同。
看着莫栀悠那担忧,心疼,和歉意交织在一起的眼神,莫九戏眨了眨眼睛,掩去了眼中莫名的情绪。
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染了血的帕子,用一旁放置着的一桶盐水洗了洗,开裂的伤口在盐水中灼热难耐,但莫九戏却仿佛感受不到一样。
帕子取出,拧得半干,替莫栀悠清洗着身上的血迹,小心地绕过了外翻出的皮肉。
一边给莫九戏讲着圣旨的事,直到一桶水已经变得猩红。
听到莫九戏被封了郡主,莫栀悠终于笑了出来。却不小心牵扯了脸上的伤口,痛得直抽冷气。
把帕子朝着地上一扔,莫九戏照例拿出藏在衣服里的药膏,替莫栀悠抹在伤口上。
莫栀悠看着莫九戏熟稔的动作,喉间一哽。曾几何时,她被莫秋平那个禽兽弄得遍体鳞伤,便是莫九戏偷偷地趁自己睡着了给自己上的药。
回来一次,因为新伤加旧伤痛得自己受不了,提前醒了过来,这才知道是莫九戏给自己上的药。
自那以后,凡是自己受伤,都是找莫九戏包扎治疗的。
“没用的五姐,你留着自己用吧。伤好得再快也还会被他们再打出来的,小七本是将死之人,何苦为我浪费这来之不易的药膏!”
泪水溢出眼眶,滴落在地。
莫九戏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地继续用颤抖的手抹着雪白的乳膏,只是在莫栀悠看不见的地方,眼中掠过一丝泪光。
抹完后,将瓶子封好,塞进了莫栀悠的胸口。仔细抹去了莫栀悠脸上的泪水,就势搂住了莫栀悠孱弱的身子,闭上眼睛将脑袋埋在了莫栀悠的脖颈之中。
在这阴冷的大牢刑房中,第一次有了一种名为“温馨”的东西。
两具小小的身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相拥,若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叹一句“岁月静好。”
过了许久,莫九戏放开了莫栀悠,淡淡地看着她,莫栀悠也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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