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片幽暗的树林里找到伊丽莎白。她正孤零零地跪在静静流淌的小溪旁,低头注视着漂浮在水中的一弯新月。
皎洁的月光在水面上荡漾,鱼在冷冽的光线中拖着长长的涟漪游来游去。夜风吹过寂静的树林,发出阵阵叹息。
“国王陛下刚戴上王冠,便不幸身死。”我感叹道。“真是个可怕的意外。正如我的一位上司所说:人生可以在瞬间颠覆。”
“你把我当笨蛋吗?”伊丽莎白呢喃道,声音冰冷空洞。“瞎子都能看出来那根本就不是意外。她那么从容地捡起王冠戴在头上,视躺在地上的哥哥为无物。”女孩捧起一掬清水泼在脸上。“这就是我朝思暮想,一心盼望见到的母亲大人。她和莉莉说的完全不一样。”
“莉莉是谁?”我好奇地问。
“我的骗子老师。”伊丽莎白突然开始啜泣。
我走到女孩身边,捡起一颗光滑的石子丢入小溪。映在水面上的月亮在涟漪中碎裂开来,过了几秒又复聚合。一条鱼朝着下流游去,尾巴一甩又变了个方向,快得就像是一把匕首从水中划过。
“天上的月亮与脚边的六便士,你想要哪个呢?”我轻声问。
“什么意思?”伊丽莎白对着平静的水面低语。“我现在不想猜谜。”
“说到底,你之前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又怎么谈得上了解她呢?”我抬头望向漂浮在云层中的月亮,它的周围没有一颗星星。好一片虚无的夜空!“你一直苦苦追寻着的,不过是心中的幻象罢了。它像月亮一样,发着光,却没有温度,看似明亮,却遥不可及。”
“你根本不懂,马库斯。”她的语气有些不悦。“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所以你什么都不懂。”
“也许吧!”我耸耸肩,弯腰捡起另一颗石子,丢入水中,吓得一条小鱼飞也似的逃开。
伊丽莎白用手背擦去溅到脸上的溪水。“不要再扔了。”
“我追求过很浮夸的东西。”我无视了她的抗议,说道。“沙场鏖兵,本就是军人本分。可我竟把这当成了扬名立万的机会。”我又朝小溪丢了块石头,溅起一片水花。“人为了尽职,努力做好一件事情,然后被别人赞美。这才是正确的顺序和因果关系。我却把马车摆在了马的前面,忽略了自己的职责,只想着赢得赞美,甚至……”我停顿片刻,笑出了声。“想要青史留名,结果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
“可我只是想回家而已,”伊丽莎白啜泣道。“这难道是很浮夸的东西吗?为什么我妈妈会做出那种事情啊?”
我的嗓音不知不觉哑了起来。“我想说的是,你生命中的月亮已经黯淡,但六便士还在隐隐发光,而且,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在你面前。”
“我生命中的月亮……”伊丽莎白的嘴唇颤抖着,张开又闭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吐出词句,声音沙哑哽咽。“你知道这些小鱼游了多久,游了多远吗?”她发出无声的抽泣,泪水滴入潺潺的溪流。“经历了那么艰难漫长的旅程,躲过了那么多危险,最后……一切竟就这样成了梦!”
“这个比喻不恰当。”永远不要可怜自己 ,蒂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知道海浪走了多远吗?”
伊丽莎白抬头看向我,脸上泪水晶莹。“海浪。”
“我有深海恐惧症的,特别怕海,光是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我告诉女孩。“但是我很喜欢海浪。在土伦港,每当我看到海浪投身于沙滩上,总是不禁会想:这些海浪走了多远,在漫长的旅程中,它们把多少落水的人安全地推回陆地。
我闭上眼睛,陷入回忆。“这世上就曾有一个海浪,它穿洋过海,奔腾不息,载舟驶船,就是为了把我和一个女孩送上基督山岛。无数海浪在狂风中前赴后继,远涉重洋,最后的结局却是化为人们脚边的一团白沫。但它们的旅程绝不是毫无意义的。就像你的旅程一样。”
女孩缓缓站起身,目光充满哀伤。“我在这场旅程中做了什么呢?”
“你还没到岸上呢,旅程还在继续。”
伊丽莎白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我。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之举令我僵在了原地。女孩的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无处宣泄的悲伤正在她体内疯狂地横冲直撞。
“不去追求月亮的人是笨蛋,但忽视六便士的人更笨。”她轻声说。“你愿意做我的六便士吗?”
“当然愿意。”我抬起头,今晚月色很美,弯弯的月亮好似躲在树冠后偷窥的眼睛。
“再说一遍那个公主的名字啊。”伊丽莎白在我耳边低语。“就是今天上午你跟我说的那个。”
“䥸䝟䳮䟑䎘䫱䉷䰯䕈䟐䬝。”
她退后一步,美丽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米娅莫拉斯娜丹……”
我忍俊不禁。“不对,是䥸䝟䳮䟑䎘䫱䉷䰯䕈䟐䬝。”
“米娅莫纳什莉……”她说到一半,弯腰笑了起来。“我的舌头快要打结了。”
我们沿着月光照耀下的小溪并肩而行,每走十几步,伊丽莎白便会试着说出公主的名字,接着就会有笑声在寂寥的森林里回荡。
快到米兰大教堂时,我看到拿破仑正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她一身戎装,骑着白马,长发在风里飞扬。
“两位,冒昧打扰实在抱歉。”她策马奔过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干嘛去了,马库斯?”
“参加加冕典礼。”我回道。
“加冕典礼都结束四个小时了。”拿破仑向下喊道。
我耸耸肩。“找我干嘛?”
“讨论战事。”
“战事?”我难以置信地反问。“两国不是正在谈判吗?”
“谈判现在随时都可能破裂。”拿破仑说道。“巴拉斯对现有的条约非常不满,他将塔列朗撤了职,正要亲自赶来同奥国使者交涉。”
“那家伙总是对自己的能力盲目自信,尤其是口才方面的。”我咬住嘴唇。“当初我任他被议员们打死好了。”
拿破仑露出微笑。“上马吧,我们得回军营了。”
“又要打仗了吗?”伊丽莎白猛拉我的袖子。
“我不知道。”仓促之间我无法作出更好的回答。“但愿不会。”
拿破仑将我拉上她的坐骑。白马载着两人在夜色中的街道上一路小跑,蹄声在紧闭的窗户间回荡。
“据说布莱克国王刚被加冕就暴病而亡。”拿破仑轻抖缰绳,让马儿转入漆黑的小巷。“你在加冕典礼上看到这一幕了吗?”
“暴病而亡。”我苦笑道。“这是官方公布的说法吗?”
“没错。”她点点头。“不过坊间传言是珂莱欧毒死了他,好让自己当上女王。”
“你相信哪种?”
“后者。”拿破仑毫不犹豫地回答。
“聪明。”我将脸埋进她的发间。“意大利的事姑且不谈,讲讲眼下迫在眉睫的事吧。现在与奥国重启战端,法兰西胜算几何?”
“难以预料。”她微微动了下脖子。“奥地利只是暂时受挫,总体上仍强于法国。”
“巴拉斯就不会审时度势吗?”我问。“为什么要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强行开战?”
“大概是我们的节节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
我突然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怎么了?”拿破仑问。
“我想起以前玩游戏。每当我想投降队友却决定傻不拉几地硬挺时,我便会觉得自己不该杀那么多人,让队友产生不切实际的希望。”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我也差不多习惯你的胡言乱语了。”
“这不是胡言乱语。”我告诉她。“有些队友非常讨厌,上来就往那一躺,活像个碰瓷的,完全派不上用场。但他们不算是最糟的,最糟的是那种帮倒忙的家伙。”
拿破仑无言以对,月光洒在她的耳鬓。
“我把巴拉斯派过来的将军给绑了。”我闷闷不乐地说。“想必他再见到我可能会不大高兴。”
“没关系的。”拿破仑回道。“我会跟他说你是奉命行事。”
“哇哦,你真是体贴。”我说着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不过巴拉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甚至怀疑巴黎那篇攻击我的文章就是他匿名发表的。”
“的确是他。”拿破仑说。“我是一个月前从约瑟芬那里得知的,不过现在这个麻烦已经被解决了。”
“该死,居然真的是他。”我喊道,惊愕和愤怒几乎同时涌上心头。
“罗伯斯皮尔倒台后,巴拉斯似乎一直对你心有余悸。”
令人恐惧……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无害。督政官的声音在记忆中隐约回响。“他真的变了。”
“权力会腐蚀弱者的心。”
“你的心会被腐蚀吗,拿破仑?”我轻声问,一边沿着她身体的曲线缓缓向上抚摸。
“我可不是弱者。”她自信满满地说。
夜风在巷弄间叹息,白马穿过沉睡的城市,蹄声回荡着传向周围的黑暗。除此之外,全世界没有别的声音。
“当然了,拿破仑。”最后,我打破了沉默。“你是一个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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