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刀,走出房间。
愤怒的法军正在街上大开杀戒,我从未见过他们如此疯狂的样子。哭喊与呻.吟在风中萦绕。一群女人爬上房顶,大声嚎哭,发狂般挥舞着头巾。留在街上的当地人几乎都被法军杀害。
我恍恍惚惚地穿行在简陋的泥巴房子之间,意识到自己根本无力阻止这一切。远处的高坡上,阿克堡的城墙巍然屹立,城门紧紧关闭。土耳其军队似乎并不打算趁此机会大举出击,救下自己的人民。女向导也消失不见了。
夜幕四垂,杀戮仍在继续,街上血流成河。我掀开帘子走进一间泥巴房内,里面十分昏暗,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斜斜洒落。我走到靠墙的床上躺倒,在黑暗中倾听着外面传来的喧嚷,疲惫的身体深深陷进床垫。身旁极近处传来细微而急促的喘息声,我立刻坐了起来,望向床尾的方向。
一个小男孩正双手抱头蹲坐在竹筐里,瘦小的肩膀不住上下起伏,应和着沉重的呼吸声。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抬起了头。他有一双明亮的黑眼睛,这双眼睛还未看过人世间的恐怖和罪恶,因而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清澈。
“晚上好。”我说,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男孩看看窗外的幢幢黑影,又转向我。“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等你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如初。”彻头彻尾的谎话……这男孩会失去双亲,不得不流落街头,忍饥挨饿。
有没有办法可以帮他省去这些痛苦呢?我感到腰间的军刀正蠢蠢欲动,在皮革刀鞘内抽搐不止。这念头太可怕,却让人难以自拔。于是我站起身,扯下床单盖住男孩,离开了房间。
一名法国士兵爬上梯子,想抓住躲在屋顶上的女人。他几乎就要成功时,朽烂的木梯却在脚下断裂,士兵一头栽了下来,脑袋撞在石头上。
“有敌情!”一个声音在黑夜中尖叫。
“妈的,来了好多。”第二个声音喊。
“快上马。”第三个声音催促。
接着,阿拉伯骑兵从夜色中冲出,手执弯刀与火炬,钢铁辉映着火光,踏在泥地上的隆隆马蹄掩盖了一切声音。
只有很少一部分法军来得及跨上马背迎敌,其余的人则慌忙躲进了民宅。阿拉伯骑兵从平坦的大街上呼啸而过,火把在夜色中旋转飞舞。两座茅屋顿时冒出火舌。法军与阿拉伯人在每条街道上展开了混战。在屠杀中幸存的平民则慌不择路地四散逃窜。一个阿拉伯骑兵挥刀砍倒两名正要逃跑的法军,随后策马四顾,寻找下一个牺牲品。
火势不断蔓延,更多的房屋被烈焰吞没。草莓,我必须找到自己的马。四下火光冲天,处处刀光剑影。黑烟和热浪几乎令人窒息。身后响起马蹄声,我转过身。
一名阿拉伯骑兵正穿过燃烧的房屋,飞奔而来,**是一匹矫健的黑马。我抽出鹰爪,在原地静待。火光照耀在刀柄的黄金鹰头上,令鹰眼熠熠生辉。浓烟呛得我不住轻咳。
敌人不断逼近。黑色的战马蹄间泛起尘埃,在起伏的热浪中大步疾驰。阿拉伯骑兵呼啸而至,他的弯刀滴着血,在最后一刻划出致命的弧线。我侧身闪过,感觉到弯刀上的血溅在了脸颊,随后挥刀砍向马腿。鲜血喷溅。黑马哀嘶一声,接着便倒了下去,将阿拉伯人甩入烈火。
夜色中还有很多黑影在来回跑动。枪声,刀剑交击声和伤者的哀嚎响彻夜空。我捂住口鼻,向拴马的地方跑去。烈焰挥动灼热的翅膀,将周遭的夜幕染成暗红。浓烟滚滚中遍地死尸。
我们都会死在这,我一边想,一边在呛人的浓烟中跌跌撞撞地前行。这是报应吗?可这不公平,我并没有滥杀无辜啊。一个失落了坐骑的敌人突然出现,大喊大叫着冲了过来。我躲过他挥来的刀,反手砍中对方的咽喉,不知为何,心中竟涌起片刻的欣喜。他们的动作比海娜要慢一百倍。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喊叫声和密集的枪声。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法军的主力部队已经赶到,正与敌人展开交战。一匹马从燃烧的房屋后闪出,它鬃毛着火,惨叫不休,横冲直撞。我掏出手枪将它了结,随后发现自己在呛人的浓烟中迷失了方向,四面八方都是死亡。
“到这来,快。”前方突然有人高叫,拼命挥舞着手臂。“快啊,快跑。”
这是内伊的声音。于是我拔腿飞奔,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周围是熊熊烈焰。热浪从前后左右逼近,撕扯着轻薄的披风。空气也仿佛因高热而液化,在暮色中闪烁发亮。内伊的喊声越来越急促。
我猛然跌入凉爽的空气中,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大口地呼吸着。
“何等惨烈的遭遇战。”内伊望着一片火海感叹。“看来第二天的战斗将更加血腥。”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遭遇战,你这笨蛋,我心想。这只是两场单方面的屠杀,先是我们屠杀平民,然后阿拉伯骑兵屠杀我们。其他逃出来的人围在我旁边,个个灰头土脸,失魂落魄。我冷冷地扫视着这些部下。冲天的火光下,他们呆滞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戴上了死人的面具。看来活死人军队不仅只有亡灵军团一种。在我们身后的城镇中,新赶来的法军还在和阿拉伯骑兵交战,此起彼伏的枪声回荡不休。
“有谁注意到我的马了吗?”我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它非常显眼,红鬃毛,大块头,脾气暴躁,陌生人一接近便会又踢又咬。”
“我骑马逃出城镇时它跟着我跑了一阵。”约克少尉说道。“但后来我遭遇了敌人,就没在注意它了。”
“它在那呢。”内伊伸手一指。
枣红马精神抖擞地跑来,看样子毫发无伤。它迈步靠向我,嗅到血的味道后又喷着鼻息退到一旁。
枪声开始变得稀疏,渐渐归于沉寂。敌军狼狈地退回了阿克堡,只留下了一大堆尸体。
远道而来的法军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朴素的营帐很快如雨后蘑菇般搭建起来,罩住了光秃秃的平地与丘陵。一些斥候被派出侦查,更多的士兵开始挖掘工事,以防被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我在拉纳找来的奇怪浴缸中泡了个热水澡,本来是很感激他的。但拉纳却告诉我那“浴缸”其实是个恶心的牛槽。于是所有的感激之情都烟消云散了。
换了身干净衣服后,我径直去了拿破仑的帐篷。她正和贝尔蒂埃忙着研究地图。
贝尔蒂埃看到我走进,便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你的部队伤亡了整整三分之一,超过一半的战马被烧死。马库斯,你到底怎么搞的?”
“哇哦,对我来说,这属实是空前惨重的损失。”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感到痛心。“你真是个活算盘,贝尔蒂埃,总能把自己人死了多少算得清清楚楚。”
参谋长仔细打量着我,金边眼镜后的绿眸眯成一条细缝,似乎想搞清楚这话是赞扬还是嘲弄。
“你要酒吗?”拿破仑倒满一杯酒递过来,我接过杯子后,她给自己也斟满一杯。“你到底为什么要进攻罗塞塔?你应该清楚这样的争夺战其实毫无意义,纯粹是对兵力的浪费。”
“没错,我非常清楚。”我晃动酒杯,凝视着杯中的漩涡。“然而事实是,我们兵不血刃地占领了罗塞塔,并且受到了当地居民的盛情款待。”我咬紧嘴唇,顿了顿。“之后有士兵被毒死,其他人很害怕,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也吃了当地居民给的食物。于是屠杀开始了。”我尽量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将杯中的酒洒在地上。
离开拿破仑后,我并没有返回自己的帐篷,而是骑上草莓,来到被烧毁的城镇。这里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和焦黑的尸骸,空气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恶臭。缕缕轻烟在夜色中飘荡。
当一个小男孩的尸体在月光下清晰地浮现时,我勒住了跨下的战马。冰冷的夜风拂过脸颊和头发,滑过耳际。夜晚总是冷得让人无法忍受。
就在我正欲返回营地时,不远处传来了清脆的碎裂声。我翻身下马,牵着草莓小心翼翼地越过倒塌的房梁和零星散布的尸体,沿着被烟熏黑的土墙缓步而行。
在一间未被大火波及的小房子里,一个女人正跪在地上爬来爬去,就着月光寻捡散落在地的食物。那似乎是某种果子。
女人看见我,猛然跪直身子。“不要。”她惊呼,轻柔而温顺的声音中透着绝望。“求求你,别杀我。”她大概只有十五六岁,黑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除了衣服之外,她身上还裹着一件粗糙的被单。
我俯身捡起地上的食物,发现那确实是苹果,又陈又干,既小且皱。“食物本该是生命之源,今日却成了取死之道。”我举目四望,并未发现第二个幸存者。“只有你一个人吗?”
她点点头,泪水滑下双颊。“我的家人都死了。我当时躲在一棵树上,什么也做不了。我……”她的话音渐弱,仿佛突然忘记了如何吐词。
“没什么需要自责的,毕竟你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我告诉她。“而我是法兰西的将军,能做的也只是拿毯子将一个没藏好的小男孩盖住。”
事实证明那根本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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