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大？”我问女孩。
“十七。”她颤声回答。
“我十七岁时，正在巴黎上学。”我有些感怀地说。“每当到了冬天，冷风吹起，雪花飘落。我就想裹着被子出门，就像你现在这样。但真那么做别人会笑我的。”
她低下头。“东西几乎都被抢光了，而我又很冷。”
“我有一件更暖的。”我脱下斗篷，丢给女孩。“躲进你们总督的城堡吧，但是要快。”
“我恨他。”她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
“总督。他闩上城堡大门，躲在城墙背后，听任自己的人民尖叫着死亡。”
我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你不恨我们吗？我想问，但没有说出口。杰扎尔其实派出了军队，只不过他等了太久才行动。“再见。”我说。“活下去。”
离开女孩后，我独自牵马穿过城镇的废墟。一阵异响从前方传来。我停下脚步。
有人站在石头屋顶上，月光照亮了他的轮廓，在夜空的衬托下闪烁银芒。他披着雪白的斗篷，拉起兜帽遮住面容。无垠的风哭号着，掀起漫天尘埃。他注意到了我，便转过头，一缕蜷曲的银发飘过眼前。
“你是谁？”我警惕地问。
来人没有回答。他自屋顶一跃而下，落地时无声无息，令我不禁联想到了暗杀者。但暗杀者永远一身黑衣，而此人却披着白袍。呼啸的冷风拍打着他，白斗篷在身后飞舞。
“我是苏茗的朋友。”对方的声音盖过风声，清晰地传来。“你应该还记得她吧，会弹琴，爱唱歌，黑发披肩，牙尖嘴利。”
“我记得很清楚。”我回道。“她救了……”
“我知道她做了什么。”对方打断我的话。“也清楚她现在在哪。”他迈步走来，伸出苍白得有些病态的手去抚摸草莓。
“别动它。”我忙说。但不知为何，枣红马竟一反常态，并没有抬腿去踢眼前这个陌生人，而是十分温顺的任他抚摸。
“这是匹好马。”他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你到底是谁，苏茗到底是什么人？”我问道。但他充耳不闻，渐行渐远，融入夜色之中。
返回营地时已是深夜，我躺在自己的帐篷里，倾听着一片寂静。有些太安静了吧，我暗忖，反而让人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闭上眼睛时，我梦见了那些惨遭屠杀的埃及人。在梦中，死人在燃烧，身缠烈焰，手舞足蹈。而我身骑骏马穿行在它们中间，不断地砍杀。我踏倒一个灰胡子老人，砍倒一个年幼的孩子。一个妇女出现在我面前，挥着可笑的头巾大声嚎哭，被鹰爪砍下头颅。世界化作红雾。最后只剩下一个满头凌乱黑发的女孩，穿着我送的斗篷，咬着干瘪的苹果。
草莓向她冲去……
我醒来，怪异的橙光透过丝绸照进帐篷。迪昂正拼命摇着我的肩膀。外面不断传来零零星星的枪声。
“干嘛？”我使劲将他推开。
“敌人来袭。”迪昂说。
我不由得皱眉。“这些土耳其人似乎颇喜夜战啊。”我边说边开始穿衣服。“敌人来了多少？”
“目前还不清楚。”迪昂回答。“不过情况似乎很危急，敌人杀掉我们十几名哨兵，清除工事后蜂拥而入。此刻他们的骑兵已经跃过沟渠，冲进了营区。率先接敌的达武将军正指挥部队反攻。”
杀哨兵这种事应该是暗杀者干的，我一边想，一边套上羊毛斗篷。这些该死的家伙。突然间，我开始害怕起来。假如海娜又站到了他们那边怎么办？那样一来，我就不得不对她痛下杀手。但愿事情不会演变至此。
走出帐门后，我看到了远处的火光。营地里人潮涌动，官兵们来来往往，有的甚至还不及穿上军装。
夜风吹拂，照明用的火炬如旌旗一般猎猎抖动。起初，我原以为敌人离自己尚有很远距离，毕竟法军的营地绵延数里……直到一群阿拉伯骑兵突然出现，才打破我的幻想。
他们约摸有二三十人，穿着长长丝披风，手中的武器闪闪发亮。在我身旁，一队法国士兵立刻开始整队，将滑膛枪举至肩头。迪昂也掏出了手枪，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摇曳的火焰倒映在碧眼中。骑兵朝火炬逼近，弯刀闪烁橙芒。
火药炸响，子弹拉出道道光痕。阿拉伯骑兵倒下一片，但其余的人马不停蹄，继续向前冲锋。他们奋不顾身地冲入法军的队列，撞倒了十几个人，手中的弯刀掀起腥风血雨。但其他法军士兵用刺刀反击，骑兵们一个接一个落马而死。
一名副官牵来草莓。我跨上战马，扫视着周围的混乱场面。枪声和火光主要来自东面。远处，十几个帐篷被敌人点燃，纷纷垮塌下来。一队土耳其步兵穿过火焰，端起刺刀扑向法军阵线，却被密集的弹雨击退。
他们固然有突袭的优势，但还是占不到任何便宜。我边想边掉转马头，向拿破仑的帐篷疾驰而去。
她和一群高级军官待在帐门外的火炬旁，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一个掷弹兵营在他们周围严阵以待。听到我靠近，拿破仑放下望远镜，火光下的碧眼闪闪发亮。
“别待在这啊。”她对我说。“快去集结你的骑兵。”
“他们正在集……”
我剩下的词句被一声枪响打断。那是从极近处传来的枪声，然后是隆隆的马蹄声。接着一队阿拉伯骑兵突然出现，数不清的战马在尘埃中浩荡前进，闪亮的弯刀交错挥舞。他们扑了过来。
“组成方阵。”拿破仑扭头下令，声音异常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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