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魔是敌人!
虫魔诸王是敌人!
孤行的军国是敌人!
当巨大布偶用敌人的措辞发出敌人的询问的那一瞬,受问与询问者的立场即刻两立了。
朝月是这样理解的,但又不禁怀疑,敌人何以是敌人,恶何以为恶。
那天之后,朝月本以为夕象会从自己身边消失,成为传闻和报导中的孤行军国,亦即敌人和恶。然而夕象一如往常地推进着日程,往返烬的办公室、办理相关事务、回到维和队分配的住所。唯一减少的,只有他们之间的对话——学园祭之后他们除去办公需要外没有说过一句话。
日常过于日常,以至于周围人都丝毫没有违和感,就算是朝月、夕象之间的关系变化,也被人们当做情侣之间稀松平常的矛盾一笑了之。
朝月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这时候去找到军政高层反应夕象就是孤行的军国,自己十有八九会被当成精神科病人或者被男方气得炸毛的女方。
所以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能暗自怀疑。
世间之恶何以为恶,社会之敌何以为敌。然而在这里,世间和社会还是不一样的,世间是更加广阔的标准,社会则只是自身立足的群体标准。社会将不利于自身运行的事物定义为敌,而世间则更加宽泛地站在理想的公正旁观者角度来定义恶。
然而误区是,人们都习惯于把社会、甚至更小集团的“敌”定义成“恶”,于是每个人也就有了自身的善恶说。这无数的、不可能不相互矛盾的善恶说彼此碰撞,于是就成了“世间险恶”。
实际上,只是人们不能足够理性、客观地对待“敌”和“恶”而已。
钴蓝青的事件、会面红衣X的事件,让朝月渐渐理解到了这点,因此她能默许夕象在对四方财团作战中的手段,哪怕内心深处的对“恶”判断在抵触着,但始终是对“敌”判断占据了上风。
然而自从夕象揭下伪装的那一瞬,对“敌”和对“恶”判断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如果说从同源之物分歧而来的虫魔是不是“恶”还有待商榷的话,扮演夕象的孤行军国毫无疑问是“恶”!不管它的动机和目的如何,它的行为本质就是和构成翼神这一种族的人类理想道德相悖的。
夕象这个人类毫无疑问是切实存在的,否则一开始引起怀疑的军政各层的声音不会纷纷碰壁消失……不,不仅仅是夕象的切实存在,能让所有怀疑的声音消减下去,还得归功于孤行军国的“演技”——它是彻头彻尾地成为了夕象这个角色,亦即就算是真正的夕象,在经历到这诸多情况的时候,会做出何种判断,它也是如实地执行了的。
换句话说,直到那句质问出口之前,真正的夕象都还在朝月眼前,而仅仅那一句话就把这个活生生的存在杀死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恶”,更是不能原谅的“敌”!
“之前的事,我又好好想了想,那、那个……工作结束之后我们好好谈谈吧,地点是回收区的弃物场,我刚好有点事情,办完之后就在那里等你。”
既然明确了自己的立场,朝月就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她挑了办公间人流最密集的时候和夕象这么说,让他们摊牌的场所成为众所周知的事情,当然在此之前还要继续表演,符合人们对于“情侣”的认知。
“嗯,明白了,也许我会先到呢。”
夕象的声音如常地柔和着,它真像一个接受和解地人类男性般微笑了起来,然而这只让朝月感到由内而外的恶心。
恶心,却还要不露破绽地笑着,这才是最恶心的。
好在不适感纠缠下的时间尽管漫长,但也在无声无息地流逝,回过神来的时候,朝月已经到了暮色下的弃物场。
这里是回收城市废弃物的地方——废弃物堆积在这里,再被各式各样的机械分解成单元材料,转而输送向城市的各个制造部门——几乎可以说是无机物们的墓场和新生地,无用的物件在这里死去,有用的材料在这里诞生。
“有用和无用吗?定义这些的,就被称作‘秩序’啊。”
朝月看着被堆成一座座小山的“有用”和“无用”,如果不是旁边明确的标识牌真是很难区别。
“秩序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小山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人的剪影,然而当夕阳为他的面孔刻画出明暗的时候,亡灵现界了——方绪还保持着几年前消失时候的样貌,目光锋利,光是直视他的双瞳,就能感受到这个人活着的热情。
“无机物们的秩序,或许是这样的,但是这其中介入了有机,甚至有机之中诞生了生命,生命又孕育了感情,秩序就更加难以捉摸了。”
另一个人影从不同方向的弃物堆阴影中浮凸出来,晕红的光染到她脸上,却丝毫没有血色。她说话的声音也和她的神情一样漠然。
“悠璃?”
朝月应着背后的声音转过身去——是的,是她那天见到的面孔,和几年前最后一次照面的时候分毫不差。
“然而这样的秩序,也是有道可循的,生命正是沿着这条道,才能不断迈步,以确认自己和死物的区别。”
抬起头的时候,方缘就蹲坐在那个最高的小山头上,逆光之下,夕阳给她的剪影勾出过于明亮的轮廓,但即便如此朝月也能想见她脸上率真的表情,以及那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的温和的笑……只是这笑容,在这一刻,诡谲地恐怖了起来。
“但是生命之间的道,共性着却也必然各不相同,声称要打破秩序的一方,实际上只不过是要建立新的秩序而已。”
披带西辉之红的主角终于登场了,那顶着夕象面貌的孤行军国,站在方缘身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额发,而她也像被挠痒的猫一样很受用地微微扬着头。
“秩序在必要的时候被换以不同的面貌,保护啊、枷锁啊、传统啊、革新啊!”
蓦地,夕象欢畅地扬起双臂,像是在指挥一场盛大的交响乐。方缘、方绪、悠璃……亡灵们应着它的指挥退回到阴影中去,弥散成黑烟消失了。
“孤行的军国?”
“哈?为什么是疑问?难道亲爱的朝月还对自己热恋的夕象抱有一丝奢望,以求那天听到的声音都是自己的梦魇之下的幻觉吗?!”
顷刻间,夕象,不、孤行军国暴怒了,它气势汹汹地逼近到朝月身前。它的全身进入弃物小山的阴影中,面孔反倒清晰了起来——那上面没有丝毫人类基准的正常,全是绽裂的、疯狂的、尖锐的线条,这些面部线条组合在一起,能够形成朝月可以认知的人貌,完全就是一种奇迹。
不,没有奇迹,朝月知道,能够认知,也就意味着自己或多或少也脱离了人之道。
“对,你意识到了,没有奇迹——那为什么没能发觉,梦魇同样也是不存在的呢?”
逼近到朝月身前的那张扭曲而可怖的脸,却有着能够洞穿她思绪的双瞳。那深渊之底的毒泉,在对视上的那一刻就开始侵蚀她的内里了。战栗控制了身体,但当未知的恐惧逐渐剥落下表皮,露出其中成分的时候,就成了悲哀的集合体——明明再熟悉不过,却毫无办法的悲哀。
不知为何悲哀却不禁悲哀的悲哀。
“对!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必须什么的都不记得!所以你是翼神而我是虫魔!”
在这歇斯底里的声音里,朝月忽然觉得眼前的怪物又变回去了,变回了那个心高而无力的男孩,变回了那个带给人们呐喊却无力独自带领人们走下去男孩,变回了那个在自己身前不禁颤抖着、蜷缩着却还不忘用不甘的眼神瞪自己的男孩……
意识深处的什么东西松动了,就像破卵的飞禽,或者探头的走兽,然而那东西挣脱万千束缚来到‘外面’,却什么也没有——不,并非什么也没有,有所有东西,然而这所有,却和它想方设法逃离的‘里面’毫无区别——这对于它来说,就是“什么也没有”吧。
因此让此刻的朝月浑身颤抖的感情,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彼此的差距,爆发的光翼几乎点燃了整个弃物场,甚至似乎还要焚烧掉这整座太空城。她把逼近眼前的怪物按倒在地上,和那怪物一样疯狂。
“那你倒是告诉我啊——我究竟忘掉了什么?!”
然而差距立刻显现出来,漆黑像压灭烛光的夜色般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黄昏的西红在强光一闪之下堕入漆黑,仿佛通过了过大电量的高强度照明设备。
“我不会告诉你,因为就算到了清道夫文明的最后一刻,我也要恪守我的角色。而我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话音还弥留在耳边,漆黑却已经褪去了。朝月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黄昏还停在夕阳最红的那一刻、她刚刚来到弃物场的那一刻,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时间遗忘了,歇斯底里的怪物从未出现过,而她也未曾歇斯底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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