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Z0-00重症室。
人类、翼神社会最高制裁机关的病房，一反曾经边防太空城的简洁风格——花丛、林木、飞鸟众多蕴含自然气息的事物被全息投影设备再现出来，让病房形同架设在巨大庭院中的小亭子。
但艾克知道，这里不过是四十来平米的小房间，关掉投影设备之后恐怕是比DH7-31的病房还要单调无趣的空间。尽管暗自腹诽，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些虚假信息给他带来的感官上的舒适。
“很值得惊奇吗？某些翼神实际上比人类更在乎这些东西，哪怕它们是假的。”
身侧传来朝月的声音，艾克偏过头去——不，实际上他只能转动眼球，将对方勉强纳入余光，因为颈椎以下的身体正泡在修复液里，其千疮百孔的程度让艾克只有活动面部器官的权利。
“相比之下，能和你做邻居，才让我感到意外。”
朝月的状况比艾克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至少肩部以上还可以勉强活动，但她始终没有把目光投过来，只是静静地望着头顶上那片投影出来的晴空。视觉意义上的阳光被视觉意义上的房檐切割，映在她的半边脸上。
“那真是幸运的意外。”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当时公共频道上的影像是事先制作好的吧。”
朝月被切割出明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视线还是静静聚焦在流云和飞鸟上。
“驶入虫魔驻留区域前，我检查过那附近甲板的封闭状况，有一处封闭异常我做了调整。那块地方和影像上有细微的差别。因为你们是在那之前进行的场景实录。”
“你觉得我把你们当成了弃子？”
朝月终于转动了目光，对上艾克的视线，却仍旧像冰面一样平静。
“毕竟你一个人活下来的可能性要大许多，如果你躲在母舰靠后的位置上的话。独自在甲板上击杀扫射遗漏下来的虫魔？我想不到除了作秀以外的其他意义，而如果连作秀本身都被事先制作好的影像完成了，那么你便没有理由‘出现在那里’。”
“还是一如既往地尖刻啊，面店大叔。我不想阐释什么，也不想辩解什么，流末他们愿意相信我是英雄、你愿意相信我是魔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是邻居、还能‘活生生’地说话。”
“是啊——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那么你不惜被关进拘束房也要追寻的东西，你跟着夕象离开拘束房还在追寻的东西，又是什么？！”
艾克情绪异常地亢奋，面部活动竟然带动着瘫痪的肩膀微颤起来。
“所以我所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有人’能够离那东西更近一些，不管这个人是我、夕象，还是你……”
哒哒——
重症室的门被叩响，“小亭子”连接背后“巨大建筑”的门被打开，夕象打发了身后追问的人，合上了门。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这里的病房做的真夸张。”
夕象感受到病房里的气氛格外凝滞，试图转移话题方向。
“哦，睡得还好吗？”
然而朝月的问候却藏着讽刺的笑。
“还不错，如果没在做美梦的时候被流末一拳揍醒的话。”夕象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耸耸肩，随处找了块“草坪”坐下，“不过也要感谢他就是了，毕竟那时候有只虫魔就在休眠仓附近。”
“那你毫发无伤倒还更意外。”
朝月讽刺得更深了，并且把这份嘲笑留给了旁边的艾克。
“嘛嘛，别那么刻薄。结果是流末他们回来了，我们也都活下来了——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流末他们的船队悄悄跟在我们后面吧。”
“说得像你不知道一样。”
朝月的态度没有一点好转。夕象也不在意，习惯性地伸手去拔脚边的狗尾草，抓了个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四方家的豪华待客厅，只是用投影设备修饰的简陋病房。
“况且就像你没有一直在甲板上‘逃生’，最后还是选择了躲到母舰靠后的位置‘求生’一样，我那时候似乎也做不了除了睡觉以外的其他事情。再说了，要是我不睡觉，流末他们又怎么会看不下去过来趟这趟浑水呢？”
“真是恶心的结果论。”
朝月反感地撇过头去，夕象也没有往她那边看的意思。他一个劲地摆弄着地上投影出来的植物——投影似乎为了达到某种程度的真实性，还会根据人的动作做出相应的反应。
“这就是结果论的世界。”
……
艾克恍然觉得自己插不上话，他本来认为自己早就不是那个只会摆弄眼前零件的维护工了，而是手握传动整座机械大厦轴承的人。然而此刻，夕象和朝月的对话在继续，却像刺耳的杂讯——他只听到声音，抗拒理解其中内容——艾克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一边开面馆一边做维护工的时代，整座机械大厦发出咔咔的声音，他却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只是跟着声音起舞，像个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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