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月趁着最后一点西红回到自己的住处。那还是几年前自己离开这个城市的住处,上次和方缘听着同一首曲子在楼下分别的场景还很清晰,但周围的建筑已经是另一番风貌了。唯独这栋楼被作为“朝月的旧居”原模原样地保留了下来。
说起来自己真的是值得被保留旧居的人吗?每当朝月这么怀疑的时候,这些年的时光流逝对她来说就丧失了实感。
就像,西红下的孤行军国,那漆黑的剪影一样。
朝月缓步上楼,脚踩在略略泛锈的金属旋梯上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响声。她走得很慢,既然距离住所的门只有几步台阶的距离,就没有必要赶着夕阳最后的余晖了。
在这种慢之中,朝月的思绪像落入深潭的石子般沉了下去,结果是无限蔓延的波纹状的思考。
首先想到的是,孤行军国的目的。不管它是什么时候取代了夕象这个人的,它在完美地呈现夕象这个人的时候,他的目的是没办法浮上水面的。但虫魔以目的而行动,虫魔诸王以宏愿而拒死,孤行的军国就更加不可能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无目的地活动了。
那么唯一的结果就是,孤行的军国和夕象这个人的目的有很高的相似性,孤行的军国才会选择他。
问题来到夕象的目的上了。
而夕象的目的也是一个迷宫。他所宣称的人类的独立、不依赖翼神,在经历几次事件之后被确认为不可能由他独自实现的空想。因此这个目的转而变成寻觅真相,隐藏在翼神、人类社会之后的真相。
然而却意外地发现了虫魔和翼神的关联,它们是同源之物!
朝月当然不觉得X会把所有的真相摊开在自己面前,她或多或少也意识到了“同源之物”的真相只是为了隐匿更加可怕的真相。
孤行的军国说正因为朝月“不知道”,所以才是翼神;言下之意它“知道”,所以是虫魔、是诸王、是孤行的军国。朝月无法忽视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已经非人面貌的痛苦,因为这原本分明就是人貌。
……
思考无限地延伸,原本的问题却悠然淡去,仿佛答案已经不再重要。这走得异常慢的几级台阶,在走完的时候夕阳已经彻底落下。朝月推开自己住处的门,想连灯都不开地躺进这个更深的黑暗空间,就此睡去让思绪得到休息。然而推开的门里面却亮着刺眼的光,两个再熟悉不过、又无比陌生的人坐在餐桌前,另一个从厨房探出来矮小的身姿同样熟悉,却同样因为出现在这个空间里而显得陌生。
——老俞和流末围坐在不大的圆餐桌边。四方节穿着短小的侍者燕尾服从厨房里钻出来,手上端着简单却精致的菜肴。
“哟!朝月,来得正好,菜刚上。”
流末朝她招手示意她落座,老俞给她搬来了椅子,四方节在桌子上放下菜肴、毫不客气地跳上属于自己的那把椅子。
朝月整个人的思绪处在僵滞状态下,但身体还是率先动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就应着老俞的招呼入座了,也没忘带上身后的房门。嗅到食物的美味,她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怀疑,不自觉地就和旁边的流末一同吃了起来。
大概心底深处,她也始终渴望着这如同人类家庭般的场面吧。
“你竟然那么早就回来了,我们还以为,孤行的军国会多留你一阵子呢。”
然而四方节那清澈的童音将她从人类家庭的梦中,叫醒了。这苏醒的瞬间让她觉得难以呼吸。
“孤行的军国?”
“对啊,孤行的军国!对了朝月姐姐,你还不知道吧——那家伙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神呀。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一个游戏,那它就是游戏管理员。它能轻易地取代掉任何人、翼神或者虫魔,并将它们呈现得和原本相差无几,却又利用这微妙的不同改变这个世界的走向——这样的存在,除了神以外还有什么能够形容的吗?”
“神?”
“嗯!真正的神才不是翼神这么美好的东西呢。”
四方节抬着那对率真的大眼睛看向朝月,却看得朝月不敢直视那份清澈的率真,就像洞窟顶上的蝙蝠抗拒初升太阳带来的光和热一样,哪怕朝月无比清楚太阳是何种的存在,不、正因为清楚才更加惧怕吧……
年老的男人孤立倚坐在独盏的落地灯下,曾经被他视为宝山堆积的峰峦如今因为闯入者的不慎成了淹没自身的水面——男人盘腿而坐的死相,被掩住地面的杂物埋到了腰腹——他死前在看的事物早已被倒塌下的杂物掩埋,他的姿势被死亡固定作俯首低看,他想要传达的话语因为第一见证者身份的微妙而消亡成电子音的杂讯。
原本一切是不可能传达到的奢望。
言者已死,听者而亡。
但是,处在此一世间规则之外的事物还是带着亡者的灵魂回来了,即便这灵魂被稍加篡改,然而究其本质,“它”始终还是夕象……
孤行的军国当然不可能记得自己取代过多少人格,如果它全部都记得的话,哪怕是作为虫魔起源的它,也会疯掉的吧。
然而每一次作为那一人格踏入那一人格的归还之地时,它都会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力量。那是它就要忘记他们的征兆,是抹消人格存在、取代他们走到终结的征兆。
孤行的军国就要离开夕象这一人格了,夕象会回到他应该存在的历史中去,而孤行的军国还要继续取代下一个可能影响世间洪流走向的人格。
每到这个时候,都是一场痛苦的分别。
而对于夕象,这个分别的场所无疑是年老男人孤守余生的这栋房子。
俯首而逝的男人穷其一生担着自己的选择,就算到了最后他也在做着和最初一样的懦弱决断——为了他自认为的妻儿安全,选择了最懦弱的、连虫魔都不耻的死法——自杀。
然而即便夕象不明白,孤行的军国却是清楚无疑的——它当然知道把尚且是婴儿的夕象带出ZZ0-00的人是谁,也清楚把爱子如命的卑芫逼成形如机械般准确冷酷的红衣X的人是谁,更明白如果他不这样做、分隔那本该被称作“家”的东西的,就不是物理和精神上的隔阂,而是生死了。
但是它此一刻是夕象,所以他不能理解!
他唯有讥讽地、蔑视地笑着,俯视男人难看的死相,嘲笑他穷其一生守着的这个破烂堆,并且荒唐地埋怨他如何失职,似乎即便把他作为人的尊严都讽刺殆尽都嫌不够。
然而作为夕象的孤行军国终究是哭了出来——并非是作为知晓一切的神而哭,而是作为痛恨父亲的儿子哭了起来……
和表情的丰富、泪水的泉涌相比,孤行军国的内里即便稍有波动,但也形同空无,这于它来说实在是太过常见,以至于常见到麻木了。它只觉得为这个不被理解的父亲感到惋惜,也为这个明明早就隐约理解却始终跨不过这一步的儿子感到悲哀。
——要是夕象从来没有察觉到夕业做得一切,取代他的自己,是不可能在归还之地的此刻落下泪来的吧。
“呀——真是感人的一对父子啊!”
失去了感情的女声打断了孤行军国最后的归还,前一秒还在蜷身哭泣的男孩直直地站了起来,他用更加无感情的动作转向声源。
“哈这不是齐了吗?这一家人。是吧,妈妈。”
“我可不记得,我有个孤行的军国的儿子。”
卑芫站在屋子的入口,外面稍强的光勾勒出她的剪影,那是褪去人类软弱的坚毅、又不乏人类复杂风韵的形貌。
第十二章 孤行的军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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