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Z0-00诊疗所大门口，开阔的广场上落满了白鸽，小东西们机灵地抖动着翅膀享受午后的日光浴。广场中央是巨大的喷泉，四五人高的水柱每次喷发都编织出不同的形状。
夕象站在喷泉的池子边，细小的水花不时地随着风落到脸上，清凉的快意和午后的温暖形成强烈的感官反差。艾洛尔蹲在稍远的地方，她身边聚集了成片的白色，鸽子们注意到了女孩手里的鱼干片，争先恐后地窜向她。有的甚至直接飞起又急速降落，在空中划出白色的轨迹争夺她抛起来的食饵。
仰头看着头顶上被喷泉的花簇打散的阳光，夕象再次触摸脸上冰凉的水滴，确认它确实存在，然而他记得自己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庭园，有着丰茂的灌木和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没有喷泉。
这倒不是多罕见的事情，全息投影的技术在当今这个时代早就司空见惯了。曾经去过的城市也有相当多的，利用这种技术改变街区景观。然而稀奇的是，这里虚拟景观的仿真度，之前病室内院的花草随着访客触碰产生的摇动感也好，现在喷泉随风带来的水花的冰凉也好——这种细致入微的仿真，夕象想不到其目的何在。翼神是相当注重简化和效率的种族，比起美观祂们更在乎事物的实用性，说白了全息投影技术是为矫情的人类服务的，而在这座翼神机制上层的刑死者之城里却使用着如此浪费资源的投影仿真技术。
ZZ0-00中居住着人类，而且他或者他们还处于相当重要的位置——夕象得出了如此的结论，却不禁为自己的推断感到愚蠢——他即将要去见的家伙，就是人类，而且符合相当重要这个条件，那么这座城里有着更多那样的人，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啊，朝月姐姐，这里这里！”
稍远处艾洛尔的高呼声拉动了夕象的注意力，他偏头看过去，康复如初的朝月正向这边走来。艾洛尔站起来踮着脚尖挥手，全息投影的白鸽们地被生动地惊飞起来，而胆子大的几只还不忘去拾起女孩脚边掉落的鱼干片。
白鸽，当然是史前的生物。人类离开母星漂流宇宙，不可能有余裕带着它们一起，所以它们理所当然的只是投影技术的再现。
“呀艾洛尔，你长高了，都快赶上我了。”
两个女孩拥抱在了一起，稍高的那个伸手放在另一个的头顶，比着高度的手停在了测量者的鼻尖。
“是啊，都好几年了，姐姐你被关在那个地方不无聊吗……”
“无，无聊？哈哈哈，是，是挺无聊的。”
朝月被艾洛尔逗笑了，她回想着自己在巨量的信息洪流中麻木的那几年，时间的流驶成了疯狂，凶猛到无法记住年这个单位。这么想来，无聊是多么珍贵而奢侈的体验啊。
女孩们的对话继续进行着，夕象的目光却移向了远处的绿皮小亭子，那里面的自动机器人销售着鱼干片。白鸽是被投影出来的，那么白鸽能够拾起的鱼干片也一定是投影的造物，在这个食物都几乎完全是合成产物的时代，散发着能够吸引鸟类的腥味的鱼干片，不可能存在。
艾克关掉了病房的全息投影，广阔的庭园立刻变成了只有十几平米的小空间，素白单调，但却令他安心。他静静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那里除了枯燥的白以外没有任何事物，一秒钟以前还在低鸣的风声和鸟语也一并消失得干干净净，时间的流驶失去了任何度量的单位。
艾克觉得极其享受，仿佛只是躺在这样的空间里就能让繁杂的思绪也归于纯白。朝月离开了，这间病房就完全属于他了。他难以理解为什么翼神会觉得人类需要这些虚假的装饰，因而朝月还在的时候他极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对全息投影表现出反感。
然而他纯粹干净的空间没有维持太久。
病房的门被吱呀地推开了，维护工a悄悄地探出脑袋来，轻轻地进来关上门，她尽量不发出声音，但仍然不能改变气氛被打破了的状况。
艾克有些反感地看向她，女孩似乎预料到了这样的目光，但仍旧被吓得愣了一秒，然而即便这样，她依然坚持着把手里那堆简陋的慰问品放到床边的素白桌子上。
“是幸存的维护工们准备的。”
女孩说完转身就要走，像逃跑似的，艾克却叫住了她。
“你不觉得奇怪吗？”
艾克终于意识到了巨大违和感的来源——女孩是异常胆小的类型，但竟然没有对关掉全息投影的病房表示任何惊讶。
“奇怪？”
“重伤人员几乎都被安置在这里，你来探病的机会应该不少吧，你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病房的全息投影技术。但是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却没对这个病房表示任何的惊讶，甚至就像没发现这里的全息投影被关掉了一样自然。”
“啊，这个呀。虽然人们都觉得花草树木之类的有助于放松身心，利于伤病康复，但我比较怪怪的，喜欢这种干干净净的房间。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把全息投影关掉，不止是在病房，在自己的房间也一样。所以刚刚进来，反倒觉得熟悉……”
艾克苦笑着摆摆手，没让女孩继续说下去。
“说来说去，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易木芽。”
艾克反复在嘴里默念了两遍，说“是个好名字”，然后就浅笑着和她告别了。易木芽离开，艾克看向那堆简陋的慰问品，后知后觉地落下泪来——那是他在做维护工的时候、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攒一个月钱买给父母的营养品，而今他坐拥人类、翼神顶尖科技造就的母舰，却没了可以送出这样一份简陋营养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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