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3-04的日用品供给站。
朝月不明所以地跟在夕象后面,琳琅满目的悬浮展示窗口像彩色的雪花一样飞舞。朝月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地方,作为翼神,她难以理解为什么要专门设置供给区来给人们挑选供给品——在这个数位化的时代,明明只要打开个人移动终端就能完成所有供给品的挑选。
而更加不可理喻的是,夕象竟然为了如此无聊的理由要求她跟着一起暂时离开ZZ0-00,踏上移动堡垒停驻的太空城。
朝月跟着出来的理由,当然不是屈服于“烬”的命令,她只是单纯想到外面散散心而已,然而正当她盘算着找什么理由溜掉去内城玩的时候,夕象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有力的五指像手铐一样扣上了。
桶状的接待机器人注意到了夕象手里的贵宾磁条,转动滑轮的方向朝他们过来。那张刻画在圆桶曲面上的脸在吞掉磁条之后,引着他们离开了人流,转角进入另一方天地——被隔间分开的体验馆分列在人数寥寥的过道两侧,过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实木雕刻的落地台灯;台灯被塑造成史前植物标本的样貌,尽管不是真正的标本,然而在这个时代用实木做台灯也是相当奢侈的了,更别提实木模仿的树洞里烧着的熏香,那是只有在四方宅邸里才闻到过的味道。
朝月立刻觉得异常起来,一个区区的日用品供给站,何以有如此奢豪的贵宾待遇。
“不要在意,只不过是仿真的投影而已。”
仿佛是看穿了朝月满脸困惑的心思,夕象小声地说明着。然而仿真投影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解释,达到这种仿真程度也要表现的奢侈,在朝月看来同样也是异常的。感觉到要让太阳明白这些阴影里的事情过于困难,夕象伸手揉了揉眉心,放弃解释直接抓着她窜进了桶型机器人打开的一间体验馆。
隔间的门在背后合上,朝月环视这个小空间,依旧透着让人不舒服的奢华感。夕象没留给她提问的时间,抛过来一张卡片。朝月记得是机器人吞下贵宾磁条后吐出来的两张之一。
“把身份卡**卧椅旁边的卡槽,个人移动终端也褪下来,留这里。我们往这边走。快点,时间不多。”
说着,夕象已经完成了插入卡槽的操作,走向隔间里最不起眼的角落,蹲下。隔间大部分地方都打着典雅的光,唯有那里没有光束,黑黑的。朝月插完卡跟过去,发现夕象已经消失了,而那个投影光束不容易照到的角落,竟然是个足够一人窜出去的暗门。
流末跟着老俞走在死寂之城的街道上,因为感受不到生者的气息,所以不管来还是去,流末都刻意回避把注意力放在周围,自然也无从了解路径是否正确。来的时候是有刑死者带路的,就算不看路也没问题,但此时往回走,却因为谈判破裂而少了带路的。
然而老俞却没有丝毫困惑,像是走在自己行经了十几年的街道上一样。在这点上,流末又重新认识到了前面老家伙的可怕。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老俞微微侧过头来,看得流末心里一凉。
“我记得老先生过去是四方季的侍从,而且服侍了两代四方家,但总觉得您的见阅应该不止这些吧。”
“老先生?那是什么。我并不老,五十一在这个人均寿命一百一十上下的时代只是中年而已。”
流末没想到老俞会对这个称呼反感,明明同代的人叫他老俞他都能接受。
“老俞这个称呼,其实我也不喜欢。只是因为我侍奉了两代四方家主人就觉得我老,未免太可笑了。四方季的前代,我仅仅侍奉了五年他就死了,至于四方季,我从小看着他长大,十八年还是太短了,他也死了。”
流末粗略地算了一下,二十三年,这个男人二十七岁就干到了四方家家主随侍的位置,在那个有众多翼神竞争的环境下。他为自己的强大付出了多少显而易见——人们叫他老俞,并不仅仅因为他跨过了翼神的生死涅槃,他的身体明显也比正常的中年人衰老许多。
“在大多数人类的潜意识里,翼神没有‘死’这个概念,因为他们总会涅槃新生,带着积累起来的知识萌动新的一生。但是他们每一次新生都会丢掉大多数的记忆,新生的他们根本就不是他们了,他们也会‘死’。”
“这不是很正常吗?这就是翼神和虫魔的区别呀。”
流末不知道老俞想说什么,却不经意间触到了危险的话语。他下意识地收口、想把话题转到其他方向,但老俞没有放过他。
“对,没错,这就是虫魔和翼神的区别。不会死和会死,记得和不记得——然而人类为何将‘不记得’的无知当成美好,却将‘记得’的偏执当成原罪?!”
说着,老俞不禁开始放声大笑,流末想要上去制止他,想在周围的半刑死者聚过来之前。然而令他惊异到动弹不得的是,周围来来往往的死城住民像是听不到那放肆的笑声,只是一如既往地行经着,仿佛咔咔运转的齿轮。
朝月跟着夕象脱离了日用品供给站之后,换上了严实的装束,和巨大的集装箱一起挤在货运艇的末端,重新回到了ZZ0-00。
货物配给中心挤满了桶状机器人,和日用供给站的机器人同型号,只是少了装饰,多了有力的机械收缩臂。夕象给靠近的几个家伙“吃了”事先准备的磁条,以避免自己和朝月被当成货物对待。
如情报中所描述的,这里是全自动的。夕象很快就摆脱了自动机器人群,和货物一起进入了配货通道。
配货通道由履带传动,大件小件的货物被堆在履带上,夕象和朝月委身藏匿在货物之间。桶状机器人离开,很快冗长的空间中只剩下履带传动的嗒嗒声。夕象重新确认手里的图纸,上面是碳铅绘制的草图——这个时代很少见到实体纸张和碳铅了,不过这却是最容易消除的痕迹——出现在电子仪器上的数据无论消除得多么彻底,也有尖端设备能还原出来,而这样一张画在实体纸上的草图,却只要烧掉就不会留下任何内容讯息。
夕象确认自己已经记下配货通道的路径后,把纸张塞进了便携式焚毁槽,火花轻闪,一份信息消散于烟。
“我们要去见‘那个人’?”
朝月终于领悟到了夕象之前一系列不可理喻行为的目的。
“嗯,第三个配货通道左转,进入搭乘5-14履带,经过七个配货口之后就是终点。”
“感觉像搭班车一样。”
尽管声音压得很低,朝月还是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履带贯通的空间实在太过乏味了,甚至让她想起囚禁翼神的拘束房和“棺材”。
“然而这几趟班车的司机可不友善,何况我们根本就没买车票。注意,前面就是第一个配货口了,会有半刑死者来取东西,别让它们感觉出异常来。”
夕象的声音渐渐压灭了,履带随着咔的一声重响停下来,冗长漆黑的通道前段亮起了光,取货的半刑死者探身进来,没有一点气息,如果不是有突变的光和影,没人能察觉到它们的到来。朝月屏住呼吸,却也没办法做到它们那样的死寂,更难以置信自己本质上是它们的同类。
取货终于完成,听到夕象换气的声音,朝月才敢开口呼吸。取货口的光此刻已经消失,履带恢复到嗒嗒传动的单调中去。
“你不觉得这里的半刑死者很奇怪吗?和各种资料描述的,由翼神蜕变到刑死者的半成品完全不同。”
朝月的诧异不难理解,刑死者不是个体称呼,而是翼神社会最高制裁机制的统称——在各种极限困境中存活下来的优秀翼神们舍弃了自己的个体意志,将自己的精神交给中枢,融汇成一个整体,作为翼神社会的公正力存在。为此出现那样毫无个体思考的“死寂”,在所难免。但这里的住民,顺序出现了严重的错误,正常的顺序应该是个体思考逐步淡去,最终完成只为中枢行动的“死寂”刑死者。
“它们的身体只是半刑死者,但精神却是近乎完美的刑死者。”
夕象明白朝月的意思,这就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经验的新兵,却有着战场老兵的觉悟。
“这简直就像……”
朝月并不确定,话语的尾音淡下去了,然而夕象接上了他的话,确定无疑。
“它们不是能够成为刑死者、所以被筛选到这里的,而是为了成为刑死者、所以诞生在这里的。翼神社会的维系依赖死与新生的交替,而虫魔大举入侵,大部分翼神进入了死和新生之外的另一种状态,虫魔化,被从社会中抹消,那么补充翼神社会的再生力量就非常必须了。”
“所以就量产半刑死者?”
“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手段。我猜是这样。这里过去也并不是死城,否则各种尖端的投影仿真技术就毫无意义了。曾经这里是杰出翼神们舍弃个体意志的过渡场所,他们在这里度过近乎真实的虚拟生活,由此彻悟自己想要的、追求的,最终成为那个巨大中枢的一部分,成为翼神社会的制裁之刃。他们才是真正的半刑死者,这里的住民。但随着虫魔大规模侵袭的到来,战力急需,一切都陷入了疯狂和死亡。过渡的场所成了量产的工厂,大量的翼神被从基因库里创造出来,他们根本没接触过翼神社会,就要放弃自己的个体意志,变成为那虚无之物溅血的凶刃。”
“我们的社会,对于他们来说,是虚无之物吗?”
朝月淡去了之前言辞的锐利,仰躺在履带货箱上,看着漆黑中毫无变化的甬道顶。
“在旧时代,人类还曾经和翼神有过‘人道’方面的争议吧。”
“哈,那太无聊了。根本没什么好争的,那时候所谓的‘人道’也是人类种族生存足够余裕的话题。”
“你真的觉得无聊吗?”
朝月侧过脑袋凝视夕象的眼睛,哪怕他的瞳孔里的光比语言更加难辨真伪。
“无聊。如果觉得把人‘生产’出来送上战场,是不人道的话,那么人类的发展史便从来没有人道可言。区别只是‘生产’的周期长短。而让原本就没有机会体验到完整生活的人硬去体验残破的美好,那才是最残酷的。”
夕象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朝月,他看着甬道前方的黑暗,取货口的光又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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