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蓦地飘来阴云一片,空气潮湿,倏忽又下起雨来。细雨。
雨势不急不缓,却已足够将天地间肃杀之气冲刷洗净,血气益发淡薄,细嗅不可察。
春衫微润,紧紧贴在身体上,显露出两人诱人的曲线,雪肤若隐若现。两人现在身体湿透,却没有半分狼狈,反是平添别样美感。
楚风收回剑,气势收敛,又似乎变回了无害的大米虫——不过对米来讲,可能这人比蝗虫来得还要头疼也未可知——符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觉着这位刚结下的新朋友实在是多变。
楚风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湿透了,微微蹙眉。
“雨天真是糟透了。”楚风撇撇嘴,她很讨厌周身湿漉漉的感觉,甚至有种绵软无力的意思。
楚风运起灵力,透体而出,将衣服内的水逼干,再自体表凝起一层不可见的薄膜,雨侵不入。
办好了一切,楚风才去看看符华,旋即她便再也挪不开眼。
容颜绝美,身形妙曼。楚风很清楚,符华这纤细的身躯中暗暗藏了惊人的力量。却不知为何,楚风已下意识地忽略了符华那并不夸张但线条分明的肌肉,只是单纯地注意到了她柔嫩的肌肤,和梦中难觅的容颜。
楚风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暗自叹惋:“未成想我楚狂徒纵横一世,自许无情,今朝却对一个女人……噫,多是害了疯病,却去理会这作甚,无非这许多日来周遭只有个阿符罢了,是以才生出这胡思乱想,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楚风强定了定心神,那想法却一时挥不去,虽然符华不清楚,但立在她身侧总不免有些尴尬,想要驱散这尴尬,犹豫半天也不知作何举动,然后又忍不住想起那妙景,于是道:“雨天倒还真不错。”嘴上说着话,却把一双妙目乱看,装作是看四处风景,可是不论转眼珠到哪个角度,却总是离不开符华。
符华感到很奇怪,这家伙分明还在念叨着讨厌下雨,怎么过了没多久又在夸赞好雨,便是金鱼总也不及这般变脸速度罢?
楚风脑子里乱糟糟的,却没有哪一个念头是正常的,她感觉自己大约疯病又加重了。
理不清思绪,索性不去理,想法子忘了便是。
于是楚风去地上捡起一片肉,就着雨淋,洗去污泥,然后伸到符华面前。
“阿符,借个火。”
符华不解其意,不过还是决定按着楚风的话来做。
符华引动劲气,与天地间弥散的崩坏能勾连,掌心出蓦地冒出一团跃动的火焰。
楚风将手中肉片送到火焰上,不一时便飘出肉香,待颜色焦黄,再去翻个面。
符华终于明白这家伙想要干什么了,然后却显得更疑惑了:“楚风,你是想烤肉,吃?”
楚风一付理所应当的模样:“那不然呢?看这纹理便知其肉质鲜美,如若不吃,那未免太浪费了罢?还是说背后那太虚山实则唤作神农架,你阿符其实是神农架里跑出来茹毛饮血的野人?”
符华眼睑跳了跳,强行忍住揍她一顿的想法,然后心平气和地道:“这肉不能吃。”
楚风表示不满:“你阿符的饭量不过比麻雀也似的赤鸢稍强三分,难道还怕我把这肉吃光了你没得吃?你我左右交游一场,你看我楚狂徒是那等自私的么?但凡我楚狂徒还没饿死,绝不可能叫你少吃半口的。”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倘是一对手足好友有着这等对话,少不得算是兄弟情深,只是这却是两只少女,意境上便大大不如了。
符华也不去解释,只是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肉真的吃不得。”
你阿符连理由都说不出来,楚老道才不去理会呢,眼瞧着肉烤了九分熟,适才还没吃饱的楚风就急不可耐地将肉片送入口中,开始咀嚼。
楚风所料不差,这肉质着实不差,非但有羊肉的鲜嫩,而且也不缺牛肉的筋道,更隐隐然透着说不出的异香。
楚风曾经以为天上龙肉是世上少见珍馐,然而真有一次有幸品尝,入口后却有种怅然若失之感,只因它委实有些稀松平常了,既似鸡肉,又若鱼肉,味道虽然不算坏,却有美中不足,便是它隐隐然透着些未熟透的腥气,全然不似梦里那般绝美。如今尝一口这崩坏兽的肉,却觉着世间美味莫胜于此,人间的驴肉也要相形见绌,楚风情愿相信,这崩坏兽的肉才是龙肉。
嘴里如今只剩下肉糜了,楚风这才不舍地吞下去,然后忍不住埋怨道:“好你个阿符,知道这肉鲜美,生怕我吃完了,是也不是?”
符华看楚风的眼神就似在看个怪物:“你居然真的吃下去了?”
楚风道:“是啊。”
符华叹息道:“你知道河豚吗?即便它有毒,还是有无数人以身犯险。”
楚风一愣:“你想表明什么?”
旋即她明白过来:“这肉也有毒?”
符华看了楚风一眼,眼中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有人就为了尝那一口,不惜送命,有史以来,吃过这肉的不在少数,却无一存活。”
楚风蹙眉道:“但它本身是没有毒的。我能确定。”
符华道:“非但没有毒,而且还是大补。只不过……”
还不待符华说出缘由,楚风的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
符华心内一紧,连忙扶住楚风肩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楚风笑,故作轻松地道:“我只是逗你玩呢。”仿佛真的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符华却没有丝毫松懈,只因她看见了楚风额角的汗。
在符华认识楚风以来,她从来没有见过楚风出汗,不论是多么剧烈的运动,楚风都能以全盛状态应对,但现在,不会出汗的人出了汗。
楚风已经不需要符华来解释了,她已然知道原因。
狂暴的崩坏能从胃部入侵经脉,在其中横行肆虐,简直仿佛无数利刃在其中游窜,那损伤却远比利刃来得可怖。若非楚风修为超绝,能靠自身灵力强行压制,它们已然涌入楚风丹田,将她性命攸关之所在破坏个干干净净。
眼下楚风也顾不上保留,立时调动灵力去化解这暴虐的能量。
楚风毕竟根基牢固,以是虽周遭环境不利,也不过片刻便尽数化解,回复如常,只不过额角渗出几滴香汗。
楚风忖道:“周遭这崩坏能不在少数,我在此地生活了十天,却分毫没感觉有什么不妥,为何却偏生这两口肉就叫我如此狼狈,险些失态?是了是了,聚集在崩坏兽体内的能量来得要残暴些,而且自腹内更易侵入经脉,想来我灵力不增反减倒不是因着此地无灵气而要顺浓度梯度流出,反是一则维持自身稳定的消耗,二则灵力护主,逸散开是为着隔绝崩坏能罢。”
回头看看符华,她少有波动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担忧的神色,楚风心中一颤,只觉得口干舌燥,恍惚间幽香入鼻,楚风竟觉着有几分意乱情迷,她忍不住将脸又向那诱人的所在逼近几分,险些要贴上去。
符华可没想到她的友人大约是“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睡我”的类型,她还在担心楚风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楚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不正常,忙将心神一敛,诸多杂念强行压下。然而再看符华的神色时,还是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不是朋友之间的怜惜,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楚风轻轻挣开符华的手,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所谓的毒我看也稀松平常,对我没什么影响。”
符华不信。
楚风道:“真的没事。”
符华真的不信。
楚风沉默片刻,而后展颜笑道:“你若不信,我再吃一口就好了。”
符华试图在楚风有所行动之前阻止她,但楚风速度太快。
好在这回符华信了,总算不再有忧虑的神色。
楚风松了一口气。为了炼化那狂暴的能量,楚风已然消耗了不少,倘若这家伙再纠缠不休,楚风也真的只能招认了。但甚幸是瞒下来了,只要阿符放心了,那已然足够。
“此间事了,我们回去罢,正巧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符华道。
如此,那便归。
不过两人完全没考虑过被她们宰掉的这头崩坏兽该作何处置,虽然它已然归天,但余下的麻烦说不定比它还活着事也不遑多让。然而这些事就只好交给居民们劳时伤神了。
两人相对,正襟危坐。中有一桌,其上两盏茶,一张棋盘,无子。
许久,无人落子。
远处香炉里窜出几缕青烟,嗅之,檀香。香气缭绕,挥之不去,人心益静。
两个人目视前方,眼中唯有对方的身影,皆是沉默不语,在此已坐半刻。
再半刻后,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做贼也似地偷偷伸手去足趾间扣了扣,然后悄悄地放在琼鼻前轻嗅,可惜虽然没有香气,却也同时没有臭气。
对方依旧没有举动,最多不过眼角抽搐,面色怪异。
过了片刻,她忍不住将手伸进宽大的道袍中,在肚皮上挠了挠。
再片刻,她整个人慵懒起来,将右手手肘抵在地面,伸手撑住脑袋,两条修长笔直的腿随意伸展,长道袍的衣襟顺着大腿下滑,露出一小片雪肤,她却也不甚着意,整个人昏昏欲睡。
可惜对面的人依旧没有举动。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说阿符,从刚才回来到现在,已经足足一刻钟了,你还坐在这里不说话,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符华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有件事我认为必须和你说,但我正在想该如何说。”
楚风闻言,立刻正襟危坐,面色凝重,下一刻,扯开嗓子喊道:“赤鸢快来,你主人被调包了!”
小肥鸟叫唤一声,从窗外闯进来,不知为何,它声音中似乎带着兴奋。大约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罢。
符华大感头痛,这个妖道似乎益发放飞自我了,所以最初那位不可一世的强者究竟是谁?被调包的是你楚狂徒才对罢?
楚风轻轻哼一声,义正言辞地道:“我家阿符不可能这么扭捏。”
符华面色无异,却不知为何总能感觉她带上三分羞怯,显得益发迷人了:“谁是你家的。”
楚风揶揄地笑。
符华实在不想理这道士,但话还是要说:“说正事。刚才在山下,我喝完那杯酒时,感觉到自己变强了。虽然几乎不可见,但我感觉到了。”
楚风收起怠慢的心思,转作严肃,她秀眉微皱,开口:“不错,我也是。那酒决计没有问题,只因在你喝酒之前,我同样喝着那一壶酒,却没有任何异常。所以究竟为什么……”
楚风仔细地思索,从头到尾,没有漏过任何一个细节,于是她便想到一个诡异的可能。
“该不会……”楚风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倘若真是这样,那该如面对?
符华还只道楚风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于是继续陈述:“装那杯酒的杯子,本来是你用的。”
楚风艰难地道:“是。”
符华继续道:“在你用过后,我才喝下的。”
楚风道:“是。”
符华道:“所以,你还不明白?”
楚风终于要正视这件事了:“因为体液交换罢,我曾在典籍中看过类似的记载,只是那典籍虽归在野史的门类,却实际上和传说没什么分别,我以为那只是玩笑。”
符华道:“这样的事实在闻所未闻。”
楚风见符华似乎话里有话,稍作思索,已然明了。
楚风道:“你开不了口?”
符华道:“我……”
楚风眉头一挑:“那我来说好了,这样的事倘若是事实,那简直再好没有了,对你我都好,以是即便只是可能,也不能不尝试,如此,不如来试试?”
符华没有接话,但楚风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楚风突然冷笑一声:“此事休要再提。”
符华一愣:“为什么?”
楚风笑道:“为什么?你觉得呢?”
符华面色不悦:“我若是知道为什么,便不会来问你。”
楚风道:“甚好,那我便告诉你为什么。”
顿了顿,楚风接着道:“你已经不弱了,为什么还要变强?”
符华方待答言,却被楚风打断:“我也可以替你说。只因你是神州的守护者,而作为守护者的身份,你还不够强。”
符华皱眉道:“楚风,你还在为之前的事心有芥蒂?”
楚风开怀大笑:“心有芥蒂?我为什么要心有芥蒂,我这几日虽没有下山,但你以为我会不设法了解我所在的世界?你可是传说中太虚山上的仙人啊,神州大地民众的精神寄托之所在,只要有你符华上仙,世上便没有能威胁到神州的存在,即便是战火也烧不到这里。所以你必须足够强。你必须一刻不停歇。”
符华道:“你能理解我吗?”
楚风颤声道:“我理解。为什么不理解?这是你的责任,所以我知道你本来也已受了足够多的苦。作为你的朋友,我不忍心看你那样。”
符华眼中闪过追忆的神色,呢喃道:“朋友。我真的很久没有朋友了呢。”
楚风道:“所以我那虽是醉话,却也是实话,我虽然孤单,但不怕孤单,我更怕你孤单。”
楚风语气中的深情让符华呼吸一滞,她轻声道:“楚风……”
楚风突然沉默了,她本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只因她本就不擅长煽情。
符华道:“既然你能理解我,你为什么不同意?”
楚风道:“守护神州是你的第一要务,为了神州大地,你甚至能牺牲一切,是也不是?”
只在听到楚风这话的下一个瞬间,符华立时道:“是。”
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好似实在宣誓,只因这非但是承诺,也是自己继续活着的理由。
楚风道:“是以为了变强,你也能牺牲一切,是也不是?”
符华犹豫了片刻,最终的答案依旧是:“是。”
楚风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诡异:“如此,今日是你我体液交换能叫你变强,是以你要继续与我尝试,倘若换了另一个人,你是不是也要和那人……”
楚风突然面色苍白,她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倘若许许多多人都有这种能力,你是不是……那我在你这里又是个什么东西?”
符华终于明白楚风是在想什么了。
符华本要开口说话,却见楚风起身,拂袖而去。
符华伸出一只手打算挽留,但挽留下来又能说什么呢?终是叹息一声,没有出声。
楚风走得很慢,每过五六个呼吸才落足一次,直到门口,不过七八丈远,她走了百余步。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听到她想听到的话,只有那声叹息罢了。
于是楚风大笑一声,倏忽无影。
楚风走远了,符华终于幽幽地开口:“你又怎会明白,倘若换了一个人,也许他就连在这山上待足半炷香也不可能?”
赤鸢虽能听懂人言,可她并不明白为何本来已经很是要好的两个人今日竟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根本不知道两个人的矛盾究竟是什么,不过好在她还知道符华似乎很不开心。于是她跃进符华怀中,亲昵地蹭着符华的脸庞。
符华勉强挤出个笑容,轻轻地理顺赤鸢的羽毛,目光却不由得眺向了窗外。
那条路,是楚风来时的路,也是她适才离去的路。
楚风突然很想喝酒。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欲望。
那就喝酒。
楚风回到刚才的小酒馆,所幸人虽还没回来,酒窖却是满的。
酒缸不小,像楚风这样身材算不上娇小的人几乎能装下三五个,是以它当然不会轻。
不过即便是再重也没关系,就算举不起它来,自己泡进去不就够了?
楚风还没有疯到那个程度,而且她的臂力还算可观。
拍去泥封,酒香满溢。伸手抓着边沿,将酒缸倾斜,随后嘴便凑上去。
“善哉,善哉!”
半缸酒下肚,楚风笑得格外欢快,只因喉管传来的灼烧感似乎已将膺间郁气压得抬不起头。
可是它总有抬起头的时候。
楚风惨然一笑:“我老道还真是有毛病。去和她说这个,我怕不是疯了。做什么要去闹这个脾气?有什么好闹的?”
其实楚风也很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她只是单纯地在等一个解释。
可惜没有解释。
这事本来不亏。当然不亏,楚风虽然是个老少女,但既然还能叫“少女”,少女怀春本就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人在侧,也不用管她究竟是什么想法,却能讨得便宜,这买卖简直血赚,只要是稍稍懂得做生意的就决计不会不做,但楚风总感觉很不自在,只因符华本身是决计不可能会提出这种要求的。
楚风虽然只认识了她十来天,却也已经足够了解她了,她对修为的提升有着很强的执念,却决计不是不择手段的人,是以她为什么竟能说出那样的话?楚风不知道这理由,是以她很想知道这个理由,可符华没说。
“许是变了罢。”楚风叹息道。
但人怎可能如此轻易改变?
楚风不是没想过她所希冀的可能,但那怎么可能?
楚风突然展颜笑道:“罢了,罢了,趁早作了断,只当这十余天是来旅游的,这个地方待够了,总该走了。只可惜吃了人家的米,还没钱结账。”
这一天,符华没有训练,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前,等。
第二、第三日,符华还是坐在原位,如老僧入定。
到了第四日朝阳初现,一切恢复如常,就好似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姓楚的道人。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楚风有时在想,自己也许是该养头白鹿。虽然楚狂徒没有诗仙的飘然思不群,但总算勉强够的上一半,“仙”当然是“诗仙”的一半。
离开太虚山后,楚风笔直向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向东走,只是想随便找个方向走,随处游荡,“楚风”虽是楚人之风,岂非同样也是“风”?
此心安处是吾乡,可风又何时能安?
但风其实也是可以安定的,只是时间太短,只有十几天罢了。
东向一直是个挺不错的方向,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是以东海是四海之首,炎帝的女儿就是在这里溺水的,精卫要填的海也就是东海,赤鸢是一只精卫鸟,她和精卫鸟很像。
楚风一直在胡思乱想,从来没有消停过。她很擅长胡思乱想,只因这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会走入死胡同,可现在她却被困在这里出不来了。
那就继续喝酒。
楚风没有钱,但好在她几乎已经算是神仙了,就连寻常游侠都能干的事,她当然就更加不费吹灰之力了,是以她现在还算挺富裕的。
可是每天晚上她都会非常穷困,只因她买下的烈酒虽然都不算是好酒,但加起来的价值还是很可观的。
三个月以来,楚风就在神州大地漫无目的地走,逢山登山,遇河渡河,或是路过哪位先辈的祠堂,也免不得要进去看看。
但似乎没什么意思。这个世界和她原来的世界太像了,那些所谓的名胜古迹,她也不是头一次去了。楚风一直很赞同“温故而知新”,是以有些地方虽然她已去了数十次,每次她总能感受到新的东西,可这回不一样,无趣至极。
“还有九个月,我老道就真要成了老人家咯,待到灵力散尽,我只怕也要成冢中枯骨了。”楚风吃吃地笑,她现在益发觉得生死已然没什么区别了。
相较而言,符华倒是过得比较轻松,只因少了一只米虫,上次买来的米根本就吃不完,她也便不需要抽出时间下山了。
没有那个话痨来打扰,符华其实很清闲,耳根也清静,练功时能更加专心,只是每日的时间却益发不够了。
楚风不在,本来分配给她的做饭的任务又重新落到符华自己身上,不过好在做饭本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只因符华吃得挺简单,只是白米饭加上就些野果便够了,只不过她现在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实在太多,她在怔怔地看着白花花的大米。
符华时常盯着米缸发呆,有时甚至会暗暗埋怨: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满满当当的呢?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为什么你还不见空呢?你本该空了啊。想着想着,便露出她先前从来没有过的神情。每当这时,赤鸢都会离她远远的,绝不去看她,只因她笑得太难看了,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符华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却也很迷惑。
她还记得那日,回来的途中,自己甚至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她本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即便她的确不够强大,但时间还很充足,而且那家伙说得很对,单凭自己是不够的,就算有深入骨髓的执念,可能力不够就是不够,便是拚却命一条也是白搭。
但她为什么非但那样想了,而且还那样说了——虽然她其实也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那家伙猜到了罢了——她越想越觉得可怕。
只因是她,是以才能毫不顾忌罢。
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全身上下是缺点的家伙居然成了自己身边不可或缺的存在了?明明两个人才认识不到半个月,明明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举止性格。
符华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只因这种事本就没有道理,何况那个人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也许未来也很难再见,那就醒醒罢,只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只道她根本就不曾出现过,只道那几日只是一场比较长的梦。这岂非已经够了?
是,已经足够,所以发呆还是有的。
正是落叶时节。
楚风来时是仲夏时节,倏忽数月逝去,黄叶飘零。
落叶缤纷,用来佐酒,委实再合适没有了,以是楚风就在这林子中席地而坐,正前方摆着一张桌案,上面放了两只酒杯,一壶酒。
楚风给对面那只酒杯里倒了酒,再为自己满上,随后举起酒杯,遥遥向远处示意。
“落花时节又逢君。善哉。”楚风吃吃地笑。
可惜现在已没有落英,周围也没有人,就连飞鸟也不知所踪。
笑容渐敛,楚风放下酒杯,伸出手拾起一片黄叶,凝视。
“这三个时辰来的第一百廿六片。果然现已是秋季,花已落尽,只剩下你们了?可惜你们总也要零落成泥碾作尘,和那花也没什么分别。”
楚风又一次笑出来:“噫,疯病又重了,我去数这叶子作甚么,这许多年,见过的落叶还少么?”
她长叹一声:“不少,可也再难得一见咯。难得一见呵,所幸还能最后见一次,可是这落叶能见这最后一次,别的呢?”
她似乎有些哀伤,可惜很快她就没那功夫哀伤了。
层林震动,枯枝簌簌。
楚风一怔,继而展颜:“甚好,正无物下酒。”
于是起身飞掠,惊起黄叶一片,落入杯中。
酒已凝冰。
风起,凌冽。
现在虽已不是盛夏,但秋意初起,只带起些许微凉,尚有燥热未退,引人汗出湿杉,可在这林中不会。
透骨的寒气无由升起,林中木叶已萎靡,添几分衰朽之意。
楚风暗忖:“也不晓得又是哪尊大神,没个来由往林立钻,这小地方哪容得下你?”
正思量间,却感觉周遭空气一滞,似乎那没来由的寒意竟能将空气也凝实了,再运转不开。
楚风步子慢下来。
她本不想慢,却不得不慢。来者尚算不得强敌,自然还不需要过分小心谨慎,但既然能搅动气象,总算也有几分斤两,但这些尚不是楚风慢下来的原因,而是她感觉自己每一步都似粘在了地上,再迈一步几是千难万难。
若是生死之战,楚狂徒自当不吝她那点灵力,便要运转至四肢百骸去抵抗,那点寒冷自算不得什么,欲要身轻如燕,翩转纷飞,自也不是难事,但前方那位委实算不上对手,以是楚老道多少也想节约些,毕竟再是不想活的人,总也不介意多活几日,不过倘若那人大脑被脑脊液侵蚀得太严重,那倒另当别论。
楚风掠过二三十丈,却忍不住停了下来,只因那位已现。
如同破开空间,随后便凭空从那裂缝中探出来,飞数百丈,旋即重重落下,大地微颤。
这东西和前次那迦尼萨相去不远,几乎是一般的模样,只是周身主色是黑蓝,简直像是闯了哪个墨水厂,喝了不知道多少吨碳素水,就连皮肤也成了那般的颜色。
楚老道忍不住要叹惋:“可惜了,瞧着颜色就败我胃口。我曾听说有人喜欢吃墨汁意面,只是那墨汁却是乌贼的墨,而那乌贼须不曾生得墨色,哪像你这表里如一的——倒也未必,说不准你这厮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也未可知?那倒可以吃上一吃了。”
那黑皮迦尼萨突然发出一阵咆哮,与迦尼萨本身的声音也是神似,这俩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铸成的。
楚风也没在意它那几乎将周遭树木都震作齑粉的恐怖吼声,只是露出个古怪笑容:“我记得迦尼萨的老妈,那个叫帕尔瓦蒂,又称帕凡提的,似乎是个什么雪山女神,多半也是能掌控风雪的,和这黑皮迦尼萨的能力倒是相近,是以这黑皮不会就叫帕凡提罢……倘若如此,那可就真是大大的不妙了,前脚宰了人家的娃,这回要宰老妈了?下一回是不是得把个叫‘湿婆’的崩坏兽煮了炖汤?我便再是自许,这一家子左右也是猴国神话中的人物,人家别的不少,就是人多,攒个三两年的信仰,保不齐比咱天朝上国正统修士苦修还要来得成效大,说不得老道下回要翻车了。”
楚风口里说着怪话,脸上也假意露出些恐惧的神色,只是确确实实没有一丝一毫在意,只因慢说那叫“湿婆”的崩坏兽存在与否尚不得知,便是它真在,左右也不过是崩坏兽罢了,再退一步,便是它们真是那几个毛神,总也要冠上“毛”字作定语,委实也太过稀松平常了点,楚老道虽还算不上仙人,但大天朝的仙人总该当是要比劳什子番邦蛮夷的半吊子神要来得高明得多。
楚风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捋顺了,露出个浅浅的笑容,却无端在这几乎随处都透出苍白之色的林子中添了几分暖意。
天空蓦地飘雪。
本是砂砾一般的细碎雪子,只在一个呼吸之内便纷纷聚齐,团作片片飞絮,再片刻,便如白鸟细翎,不一时,周遭几已银装素裹。
风起,雪花斜飞,本是轻盈的雪变得厚重几分,一片片犹如利刃,四向乱斩。
地面落下一缕发丝,不一时便被新落下的雪掩埋。
楚风停伫,抬手轻轻撩拨一下额前的碎发,另一只手已握住剑柄。
天转暗。
现在本是午后,肆虐横行的太阳却已销声匿迹,只因黑云逼压。
楚风吐出一口热气,还没飘出半寸,却已凝结。
从没过膝盖的雪中抽出右足,轻轻点在前方雪面上,整个人飞身而起,左足足尖稍微碰了碰细雪,又是向前掠了一步,如此足尖轻点,人影闪动,片刻之间,楚风已挪了数百丈,踩在蓬松的雪上,无痕。
在楚风前方十丈远的地界,正立着那头两百四十丈高的疑似名唤“帕凡提”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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