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虹跌跌撞撞的往自己的住所走去。深冬的凌晨依旧是这么冷。既没有光,也没有人。
甜腥而又粘稠液体肆意的在他身上涂涂画画——皮肤以及外套,简直就是一副会走路的后现代主义画作。接触空气之后它们逐渐氧化凝固成为红黑色的点、线、面,如网如茧,环绕周身。方才酣畅淋漓的肆意发泄着实是意犹未尽,可惜猎物过于弱小,几乎没有做什么反抗就乖乖的接受了四分五裂的宿命。
龙又开始在他体内来回翻滚,它越发如同母亲子宫里不安的胎儿。商虹感觉得到肠胃处的空洞又被那黑色的鳞片填上了一点点。
真好。好到他都想回学校去了。
稍早些的白天,商虹通过电话向学校方面请了病假,又联系了林泉心帮他布置作业。把一切安排的像是真的一样。久未联系,林泉心语气里的关切让他感到十分的不适,甚至有点厌恶,就像珍贵的食材由精美的包装层层包裹,在历经诱惑到达峰顶之后,拆开才发现其实完全不对自己的胃口。失望、空虚和无趣感糅合着巨大的落差对比,唯有以口腔里的撕咬、咀嚼和吞咽来打发。唯有以胃脏不停的获取满足感来替代。
“咕——嘿嘿嘿”商虹停住脚,用手捂起半张脸,扶着路边的电线杆情不自禁的干笑了几声。大团的白汽争先恐后的涌出口腔继而在寒夜里蒸腾翻滚。他还沉浸在他肌肉收张律动带来的**之中,他还在为他与生俱来无师自通精湛绝伦的捕食技巧而得意。
猎物滑嫩鲜肉的独特口感简直让他爽到浑身打颤,他跪在地上以最虔诚的心境撕开带着奇异香味的皮肉,破损血管里的鲜血四处飞溅,他的手指抠入温热的脂肪里继而猛抓了一把,像是个不老实的孩子。
从没有如此满足过,商虹想到,也不会再有比这更让人满足的事情了。他疯狂的吞咽着几乎每一块血肉,从脸上的薄皮到胸前稍微厚实点的皮肉,从连着硬骨韧带结实的腿肌到光滑饱满柔软异常的**——犬齿撕裂,臼齿磨碎,统统吞咽,统统占为己有。的确,每吞下一块碎肉,商虹的心就愈加坚定和清晰。
进食的确就是他切实拥有某物的唯一方式,他吃的越多,对猎物的了解也就越丰富越完整,奇异的体感以一只眼睛的幻视为表达方式,在狂热的背景下展现出这可怜的受害者,短暂亦微不足道的人生。
路灯拉长他的影子,脑袋的部分融入黑漆漆的阴暗处,看起来就像是黑暗刺入光明的一根尖针。商虹终于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越往高处走,手心越是温暖,自打起源回应之后,这租来的房子对他来说,终于有点家的感觉了。
他倒头睡在杂乱的床上,随即便陷入了无梦的睡眠。
可程窈就完全没有那么安稳了。
师傅的电话简直就是睡梦的死敌。语气严肃,内容惊人。
早起的环卫工人在老城区某个社区的草地里发现了一具不能被称为尸体的女性残骸,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周遭的设施也遭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
程窈满腹狐疑的赶到警局跟着师傅一起勘察现场,低温强行减轻了腥臭的气息,却让视觉冲击增至最大。
先他们一步赶到现场的同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师傅披着棉警服环抱着双手,目光如梭来回扫视着鲜血淋淋的案发现场,一言不发猛吸叼在嘴里的香烟。黑压压的老式住宅楼将这片血污四溅的草地围在当中,站在高处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人与自然里掠食者的猎场。墙壁上到处都是奇怪的擦痕与缺口,草坪上明显是人类大小却深浅不一的脚印和暗红色的血迹勾勒出杀人凶手毫无章法的运动轨迹。北风呼啸而过,仿佛跟浓如墨汁的黑暗一起轻声嘲笑着现场所有的警员,让人止不住的脊背发冷。
程窈瞥了瞥师傅,不敢开口跟他讨论案情,案发的老小区连个监控探头都没有,时间太晚更缺少目击者,想要了解案情只能通过现场勘查。兴许自己能帮上点小忙。
“找到了!”正当所有人都在默默做事的时候,突然有个干警喊了出来。
“受害者的左前臂、头颅、右脚以及其他碎块都找到了!”
程窈顺着声音猛地扭过头去,距离案发现场大约五十米远的另一处灌木丛边,站着两个年轻的警察,用手将发现的残骸举在离地一米多的半空中。
师傅转身走向五十米开外的绿化带,依旧是一声不吭。光线太暗程窈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一刻。师傅破天荒的没有让程窈给他泡茶,而是自己伸出手去,从茶叶罐里狠抓了一把茶叶放进茶杯。
“法医那边,有初步的结果了吗?”师傅问道,滚烫的开水蒸腾着热气冲撞着干燥的茶叶,发出极其轻微的嗤啦声。
“还没有,现场提取的体液不只有受害者的血迹,另一种粘稠的液体当中发现了淀粉酶的成分……”程窈把刚收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向师傅报告。
“你是说,那是,口水?!”师傅手一抖,水瓶塞差点没拿稳。
“……是,类似于老虎狮子之类的猛兽,从动物园逃了出来吗?”程窈试探性的问道。
“你看没看草地上的足迹?”师傅目光一挑,反问了一句。
“狮子老虎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师傅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刚沏好的浓茶,“这明显是人干的,这现场第一眼的感觉,就像是个疯子在发泄。”
“明天一早通知所有休假的人,全部取消!鉴定那边的化验结果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你先去办公室睡两小时,7:30准时开会!”
距离日出,还有整两个小时。
张鸾音扑通一声瘫倒在楼宇合围而成的迷宫深处的某条水泥台阶上动弹不得,双目紧闭满脸是血。
他的身边,躺着一具被砍得七零八落的男人尸体。凡事都有第一次,杀人亦是如此。错愕的情节太多,一帧一帧凌乱冲,撞一遍一遍肆意回放,几乎在他脑海里烙下钢印,怎样都无法抹去。
殊死搏斗之后他的双腿不约而同开始痉挛,小腹酸痛难忍,两片肺叶猛烈的收缩将刚刚吸入的冷空气厌恶的挤出体外,下一秒却又急剧扩张抽入更多,头疼欲裂神经胀痛直至双眼。筋肉在皮肤之下疯狂的挣扎,短时间内跳跃那么多次几乎让张鸾音在肉体上产生了分崩离析的错觉。
他仰面躺在沉沉大地的怀抱里心中空空如也,既没有因否定生命而流下点滴泪水,也没有因最终胜利感到丝毫的快乐。冷风穿堂而过摩擦身躯迅速带走他的体温,瑜霁之前留在他家的那个东西此时正躺在他的右手边,映着微弱的光线泛着不辨正邪的微白色。
完全无法想象,也的确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被炎黄子孙传诵千百年的神木扶桑,竟然会附着着如此厚重繁杂的希冀苦笑与绝望哭号。
贫弱懦蛮英雄汉,扶木心衰连声叹。
倘若苦短一生终于完结,历经变换行至扶桑生长盛开的地方,不论何人都要卸下全部的欲求回归于普天之下唯一事实的原初律动——正如当初他们从律动之中分离开来一样。灵与肉终究还是守恒的。
张鸾音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用扶桑木制作了这个面具,但很明显瑜霁嘱咐他带上面具再出门是有深意的。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她早就清楚,说服张鸾音死心塌地的方法至简至凡——只需要让他知道这件法器的真名,他就一定会拿起来戴上去,更何况是拱手相赠。面具之后的张鸾音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慑感花了差不多整整五个小时才逐渐适应接受并且理解奔涌而出的幻视景象。
那是所有人类意识当中最深不可测的一层,甚至逾越了性和欲望之间的差别。它们簇成一团紧紧相连,仅以最低等级的自我保有昭示基础到恰能分辨一点点的个体区别。如同最温热适宜的巨大子宫,撇开一切法门,只装满了仅证明人是人的条件。
佛教,称之为阿赖耶识。
道家说那是象征混沌未开而又初开的太极。
撇开纷纭,乃是孕育了表与里两个世界所有一切心念灵思的最初的起源,是七情六欲纷杂方物的原点与终焉,广阔斑斓何其深远,如同烟波大湖,动中有静静中有动。
啊。张鸾音凝视着具象化成大湖的阿赖耶识。
已然全部明晰了。海量的讯息爆炸式的撞入他的大脑,并且迅速填满每一处空间,数量之巨,以至于人类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两条鼻血蜿蜒而下,滴的满地都是,甚至超过了他年幼的时候,魔眼初开的那一次。张鸾音沿着深灰色的湖水仔仔细细的逐一审视,灼灼目光如同利刃几乎刺穿万物,隐约中他能分辨出的只有阴和阳两个属性,在那之中包括分界线,满满当当盛填着千百亿个如同雄性的**一般奋力扭动抗争消亡又转瞬重生的个体意识。
无数的因线交织在一起,阿赖耶识的湖面上腾起了猩红色的雾。
泪水在毫无表情的面具之后顺着他的脸颊止不住的滑落。身为抑制力的他,却要守护如此叫人悲伤的事实。以解放的姿态守护桎梏,他将为秩序和规则的恒一,否定掉一切多余的东西,甚至是他自己。
难怪瑜霁将馈赠称为负担。
他将面具从脸上轻轻的摘下,红线消失,诸法皆寂。早先,在瑜霁店里逐渐打开的魔眼,在目睹了一切真实之后终于迎来完整的盛放。那些原本繁杂无章象征破灭的红线逐一隐没,不再干扰他的视线,只剩下那代表起源的因线。
这便是普天之下原初理解的最高境界了。剩下的东西只需要在日后的时间里经验再造便可。
这便是我的伽蓝崛起。张鸾音合上双目,眼睑温柔的包裹着他的眼球。
午夜十二点半左右,张鸾音从面具的幻视之中回过神来。胀痛的双眼像是被烈火灼烧过。直视真实的副作用如此强悍,景象深深的印在视网膜之上,如同被暗色的太阳直射过一万遍。
他将面具紧握在手中,眯着眼睛走出自己的家。瑜霁站在楼下靠着墙壁,阴影恰好遮住她的双眼,她将手中的烟凑到嘴边深深的吸了一口。
“等等。”平静的语气近似温柔,瑜霁叫住正往外走的张鸾音。
“鸾音君,我要向你道歉。”张鸾音并没有说话,瑜霁也没有什么表示,开门见山的说道。“所谓‘世界’原来是那样的东西,换个人大概不会这么早就告诉你吧。我也担心过,若是提前知道这是出近乎无可避免的悲剧,你会不会就此放弃。”
“——所幸,你并没有。看来这次我是赌对了。”瑜霁将手中的烟掐灭。
“那个东西,你也看过吗?”张鸾音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诶,的确。远超一次,甚至可以说有成千上百次。”瑜霁的头低了下来。
“那我们还有必要存在吗?”张鸾音的头微微昂起,极力压制自己的感情。
“有——吧。”瑜霁从阴影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张鸾音身边,与他肩并着肩站定。
“我知道,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明知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既定结局当中,偏要加入我们这种只为抹杀变量而存在的要素。关于这个答案,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楚,而现在,我要将它告诉你。”瑜霁盯着遥不可及的远方,轻轻的说到。
“你要听好了:规则本身,也开始惧怕死亡。‘母亲’孕育出第一个生命的时候,就不再是原先的那个规则了,‘她’赋予我们生的权利,同样的,我们也成为‘她’切实活着的证明。但是,无论‘她’多么想要表达自己的慈爱,无论多么想要紧拥自己的孩子,‘她’都始终无法违背那名为规则的起源。于是乎,‘她’的孩子们,获得了可以向她许愿的权力,‘她’则依照规则予以回应来倾泻自己的爱。这是既不违背规则也不为难孩子的唯一的折中之法。”
“然而,‘她’还是会死去,并不是‘她’的本身,而是‘她’的孩子,是‘她’活着的证明,是你是我,是我们。一旦所有的证明消失殆尽,‘她’也将重归空虚,变成冷冰冰的规则。于是,‘母亲’向自己许了愿,恳请自己的孩子能够带来改变。由此,有了所谓抑制力。”
冬夜沉寂,月明星稀。张鸾音在等着瑜霁往下说去。
“秦退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瑜霁接着开口说道。
“他问我们四个,分别代表了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我给出什么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事实,非常明显,但也因为其显而易见一直以来都被忽视。人们往往热衷于追逐掩藏,却忘记了掩藏本身代表的意义和动机,以至于,最终迷失在规则的迷宫里,前仆后继。”
“我说过,‘母亲’因为忌惮死亡,给予我们许愿的力量。规则本身不能改变规则,但变量可以,一个不行就换另一个。无穷无尽,直到成功,直到产生变化,亦或说是,‘她’期望在终焉到来之前,能够产生变化。于是‘她’假装那个圈有出口;假装太极有有破;假装仍有希望。”
“于是,这世界有了最初的‘掩藏’,因为背负万般可能的我们当中,总有不甘禁锢,垂死挣扎,拼尽一切都要看看藏起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那些人。只要有这种人存在,就等于存在着在规则内部产生异变的可能。相应的,为了让所有人,也包括‘她’自己信以为真且抗争到底,抑制异变的机制也立马就被准备好了。”
瑜霁说完,沉默了起来。张鸾音和她一样,颔首立在路灯的光线里。
“你一定还想问,如果没有这种人怎么办吧。”良久,瑜霁继而说道。“答案是,我们。可别忘了,我们也是孩子中的一员,而且,这股‘叛逆’的属性,可是遗传自母体哦。”
“鸾音君,现在,去吧。”瑜霁见张鸾音始终无动于衷,只得就此打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欲走。
“瑜霁姐。”张鸾音突然开口,叫住了瑜霁。
“嗯?”像是终于等到了期望的东西一样,瑜霁长舒一口气来。
“为何阿赖耶识的基调是悲伤呢?”
“因为要让人相信甜蜜是存在的。酒越苦,糖就越甜越珍贵。所以这世上有人为负责欢愉和光鲜而生,有人负责活的苦楚而又寂寞。但是,所有人都有改变的可能。”
“还有什么疑惑吗?”瑜霁也学着张鸾音的样子眯起眼睛问道。
“没人会相信毫无威力的抑制力吧?”她看到张鸾音不再眯着眼睛,那对眸子里闪动着她希望看到的那种光。
“仅凭我的肉体,大概是不能完美且高效的扮演抑制力的角色了。所以,我需要道具,刀枪棍棒,只要能够斩杀,什么都行。”
“什么嘛,原来是担心这个~”瑜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好歹也是个商人,没点压箱底的存货还做哪门子的生意?”
“你只管去,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我回去之前最后一个问题,鸾音君。”瑜霁侧过头来补充道“你觉得,夸父最后追到太阳了吗?”
“并没有,但,他至少证明了太阳并不是遥不可及的。”
——又躺了一会,张鸾音终于能勉强支配身体爬起来了。真可惜,他望着面前那具破碎身躯的主人想到,明明生得一副好底子,结果却自甘堕落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告别瑜霁之后,张鸾音独自走在这座城市的一隅,身边的路灯明灭不一,他用帽兜遮住自己的脸,随心所欲的走着。
瑜霁刚刚所说的话对他影响深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些不安分的灵魂到底能演得出多么精彩的剧情。开眼之后的他变得比原先更加敏锐,就连杂念也在他的视野里逐渐具象化。原来这世界拥挤的要命,路过医院的时候着实下了他一跳,夜晚的医院嘈杂的如同菜市场,活人和亡者的私心杂念化成无脸的白影子在空虚中既害怕又贪婪的死死盯着他。
“真可怜。”张鸾音甚至不愿多看它们一眼。影子们跟在他的身后窃窃私语,就像巫祝祭祀时的祷咒。这些都是些连祈求许愿都做不到的失败者,根本不值得他费力驱赶追逐。
自生自灭就是世界给予你们的礼物,无力背负的人也只能原地打转,羸弱者组成了这个世界奋力前行的基石。它们的因线全都短小且纤细,脆弱的几乎一触既断。人始终是无法依靠不切实际的空想而长久生存的,这些白色的影子终究会化成晨间最微不足道的轻烟,被万物所遗忘。
夜游的少年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医院的四周连流浪的猫狗都没有,肃然的风裹挟着巨大的冷空气团诡异的涌动起来,朝更加深黑的小巷子里逃窜而去。神秘找寻神秘,张鸾音突然想起瑜霁之前的话语,他感到他身体里有些从未出现过的部分突然开始慢慢苏醒兴奋起来了。
“怪物啊怪物——”张鸾音将面具重新戴到脸上,不紧不慢的朝着小巷子里走去。
靠着墙边摆放着一排排废弃的建筑垃圾,张鸾音信手拈来,看都不看就抽了一根木条握在手中。
四壁如山,彤云高天,冬风滚涌,月明星稀。
垂垂夜幕之中,两个猩红色的亮点一摇一晃缓缓靠近,好似浓雾之中愈发清晰的灯火,木料敲击墙壁,面具之后的少年自顾自的念出仪式之前的祷文:
“存在是一件让人倍感迷恋的事物。世界依凭破与立,界限依凭里与外,意志依凭有与无,法门千万,通路唯一。在我面前出现的你,又是依凭何物而存在的呢?”
错落无序如同蛛网一样红线从不远处的某一点发散开来,沿着地面和墙壁蜿蜒而上曲曲折折布满狭小的空间,这是一个充斥着死和惶恐的合集。然而死这个概念也不过是一个代表状态的名词罢了。
只要有起因,就算是神明与诸天,我也否定给你看。
“我很开心。”红线的原点站起身来。他伸出手来拍了拍衣角的灰尘。极微弱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连轮廓也看不清楚。
不过无妨,面具背后的张鸾音丝毫不受影响。昭示破灭的红线层层包裹,有如荧光笔一样简明清晰的画出了对手的轮廓。
“我不曾料想到,趋向完满状态下的你,会是如此明艳诱人。眼神也好,状态也罢。上回我们四个合力才制服了尚未开眼的你,这回只有我一个,想必是一场苦战了。”
“真有趣。独自游荡了那么久,以吞噬活人肉体为生的你,居然甘心成为龙的奴隶。”张鸾音往前踏了一步。
“奴隶?”怪物的声调提高了一点,代表着反问的语气。
“我们当中有任何人曾经告诉过你我们是被龙奴役着的吗?”怪物也朝前踏了一步“喂喂喂,为什么人这种东西总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推测其他的事物呢?我们和商虹身上的那条龙啊——可是生死患难,互相选择,相依为命的哟~”
“哈!——开打之前问你一个问题”张鸾音脑袋一歪,顿了一顿:
“你可知道,成为怪物的条件是什么?”
——战斗几乎是同时触发。怪物的速度快的出奇,空气仿佛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张鸾音早就看穿了怪物的动向,他几乎是带着自负的态度朝正对着怪物的方向闪去。
两个身影交互而过。
哐的一声,烟尘四散,怪物硬是将墙面撞出一个凹陷的坑来,满地都是撞碎的水泥块,整栋楼仿佛都在摇晃。
紧接着啪嗒一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摔在一堆破木板上。
“有两下子!”怪物的喉咙里发出了痛楚又难以置信的尖叫。
“怪物啊,总共有三个特点。第一,怪物必须时刻穿着神秘织就的外衣,就算做出了行动也必须要让人不明就里。”他手中的木头几乎和刀刃一样锋利,只是轻轻触碰了红线,就将它们统统击碎。张鸾音注视着怪物那被砍掉的手臂,切口笔直又均匀。
魔眼之下,一切神秘荡然无存。抑制力的威力被魔眼无限放大,就连软弱之物到他手上都堪比杀人利器。怪物痛苦的捂住自己手臂的断面,比夜色更浓黑的东西像沉重的雾气一样源源不断的从伤口的地方涌了出来。
“哈哈,好!——很好!”怪物气急败坏的给自己鼓劲,身子猛然一俯,双脚一蹬如同炮弹一样笔直的继续朝张鸾音撞去。
“真搞不懂,你不是龙的守卫吗?怎么只会硬冲硬撞——”还没等张鸾音说完,他就意识到大话说早了。怪物的确是怪物,那黑漆漆的东西并不是他的“血”,那才是怪物的本体。
黑影一样的本体在半空中就开始扩张,张鸾音突然想起之前从商虹住所死里逃生的经历,那影子的锋利程度丝毫不亚于他手中的“武器”。
还需要一次精准的跳跃,就像刚刚那次一样,击破红线之后立马闪到安全的地方,这才是他战斗的正确方式。
“破!”这次被木条击中的,是怪物的脑袋。他那颗圆滚滚的人头随着木条的舞动,朝天上飞去,在夜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咕咚几声滚到一边。怪物肉身上的伤口越多,他那黑影本体溢出的也就越多越快。
“不!不、不肯能的!”失去了整个头颅的怪物连好好发声都做不到了,剩下那只完好的手唐突的在光秃秃的颈椎处来回乱摸。
“你是怎么做到的!击中我的身体,还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开来!我可是无处不在的影子啊!!”
“第二,怪物必须随时都在但却又不能过度声张,它要努力显现出自己和旁物的区别,成为环境中的怪异所在。”
“少给我狂妄自大了!”黑影凝聚而成的头上猛然睁开一对没有眼睑的眼睛,怪物的嘴角猛然张开,露出满嘴锯齿一样的尖牙。“碍事的臭皮囊!”嗤啦一声,皮肉撕裂骨骼断开。怪物将仅剩的那只完好的手臂硬生生从身躯上扯了下来,往边上一丢。
“你以为你是什么?终结万般的神明吗!”
“真好笑。神明是不会如此悲伤的——至少,那位不会。因为她可怜到,连悲伤都不曾拥有。”这次张鸾音选择了主动出击。因为隔着面具,他只能听见风声在他耳边呼啸。他盯着怪物的胸口,对准那无数红线交汇的地方,猛然刺去。
“嘿嘿!你便来啊!”怪物狞笑着,影子做的双手极速拉伸继而暴躁的挥动起来,所到之处所有的东西都被恶狠狠的切成几段,一时间烟尘四起。
“中!”
“……你是……怪物吗!这……怎么可能……”两盏猩红色的灯绕着怪物站的地方划了一个近乎完整的圆,最后才找到最好的切入点,一击毙命。
木条完美的绕过了所有想要掩藏的红线,笔直而入,穿透肉身,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斩断了怪物的因线。
“第三,怪物必须是不死身,无论如何否定都能诡异的再次出现。”张鸾音低着头,用力抵着怪物的身躯。
大量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面前某处疯狂的喷涌而出,溅的他满脸都是。
“在我的面前,没有所谓神秘。区区影子,不过就是寻常之物尔尔。现在的你,也并非是不死之身。”
“这就是——成为怪物的三个条件。”扑通一声,张鸾音猛地双膝跪地。全身所有的肌肉都在时空错位的错觉中苦苦的哀鸣。他身体一软,向后倒去,灰尘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
“鸾音君!”不知过了几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忽然传进他的鼓膜。
瑜霁甩开步子奔上前去,风衣破碎的衣角在她身后翻扬。
“是我失策了!商虹的本源,已经觉醒了。”
张鸾音瞥见瑜霁的脸上略有伤痕。他从没见过这个女人有过一秒钟的狼狈。啊,看来她今晚也是一场苦战呢。刚刚想完,面具之后,红光骤灭。
“啧!”瑜霁恶狠狠的咬紧了牙关。事件之中出现了她不曾预料到的致命因素。
“鸢来!”她一扭头朝身后喝了一声。
呼啦一声,青光四射,华羽骤开,瑜霁的身后赫然立着一只白色的大鸟。
“走!”白鸟满张双翼,将瑜霁和张鸾音笼罩起来,微风一过,立马就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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