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有话要问你。”我屏住心中积下的怨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问他：“你为何，要杀了姜溪。”
我只见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我的眼神微微偏向一边，不想看到他那张残破的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脸。
“原来他叫姜溪吗……”
“你不知道吗？”我惊奇地问道。
“他从未告诉过我他的名姓，也未告诉我他的身份。他只是救了我，但我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救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既然他救了你，那你为何要杀他！”
这一次，我稍稍有些激动。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我害怕他。”
“怎么说？”
“我欠了他许多，但我却无以为报。”他咬咬牙说道：“若是他肯向我透露一点儿有关他的事情，他为何救我，他究竟想要什么，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过，只是一味的答应我无理的请求。可是我很害怕，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总有一天他会来找我，要求回报，而我除了这条命，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给他。”
“你这是诡辩！”明楚说道。
“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是不会理解我的。”他看着明楚说道：“我曾同你一样，拥有优越的家世。但我被无情地剥夺了一切，但我仍然靠着我自己的意志活着，我想活着。我不会让任何的威胁，再危及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性命。”
“即便，他是将你拯救的人。”
“他只是利用我罢了，他同我说过。”
一股无名之气涌上心头，我快步走了上去，平生第一次抽了人一耳光。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我狠狠地说道。
“我……”他低下头。
“他的确不是那种至善之人，但他绝不会去做伤害他人的事情。”我说道。
“你若是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一切，你也会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他说道：“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的是什么。若你们没有经历过死之折磨，便不会了解生之可贵。你们根本没有资格审判我的罪行，我所作的一切只是想要活下去，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我看着他，竟不知做何言语来反驳。我看到明楚眼中闪过的一丝犹疑。的确的，他可能是想到自己若是和他落到了一样的处境，会不会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的问话进入僵局，只是从后室传来了一个清脆又伶俐的声音。
“真是的，这么快就被驳倒了。”
易华摇着轮椅来到了我的身边，她对我娇纵地笑了笑，又一脸鄙夷的望向他。
“我呀，最讨厌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言论了，如果一个人要靠卖弄自己的凄惨去谋害别人，那这个人也就不值得同情了。”易华说道：“你应该就是杀害姜溪那个混蛋的凶手吧，首先我先道个谢，你解决了我的一桩心事。”
“华儿……”明楚在一旁尴尬地说道。
“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易华说道：“不过啊，这孩子的思想可真是让我太恶心了。这天下可怜的人那么多，难道人人都要同你一般不择手段才是？”
“我只是想要活下来，这有错吗？”
“求生是本能，这一点我倒是可以理解。”易华说道：“不过啊，你如今所做的一切，有哪一点是真正为了求生呢？”
“我……”
“换言之，你真的觉得姜溪会要求你以命偿还或者是出卖你吗？”易华冷眼看着他，表情越来越严肃：“我相信你知道，他不会的。否则你也不会选择这样简单的方法杀掉他，因为你知道他对你毫无防备。”
他跪在地上，仰视着少女，手脚开始颤抖。
“至于别的，我就不说了。你并不是为了求生，你只是不敢面对姜溪这个救命恩人罢了。他看到了你最丑陋的一面，虽然他可能并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但他却如一面镜子不停地照射着你的真正面目，他太了解你，而你却因此害怕他仇恨他，所以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将他杀害。”
易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掌控人心的女王一般，将他的心思毫不留情地解剖在了我们的面前。他如同**的羔羊，瘫倒在易华的锋利的屠刀面前。
“归根结底，如今的你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没有了可以活下去的意义。你看，现在的你，既没有了人的外形，又没有了作为人应该有的理性品质，还染上了杀戮的罪责，不如我帮你解脱好了。”易华说着，打了一个响指，手心燃起了一束紫红色的火光。
“华儿住手！”
“易姑娘！”
“你不能审判我，连天也不能审判我。”他仍然叫嚣着：“我已经没有了天给予我的回音，我并不在他的审判范围内，既然他抛弃了我，我也没有遵守他规则的必要。”
易华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歪起了一边的嘴角说道：“那我问你，如果上天真的抛弃了你，那你为何会惧怕死亡。”
霎时间，他哑口无言，整个人如同卸了气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不过等等，我好像瞬间理解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我找到了那条串联一切的线索，从刚刚的问话中。
“易姑娘，你刚刚说，镜子？”
易华一脸疑惑地看向我，她想了想，点点头。
“你之前与我说过，有关姜溪的事情。说你之所以讨厌他，是因为他打乱了你的计划，阻止你杀那个明家的傀儡姑娘。”
易华看了看明楚，明楚挠了挠头扯过头去。
“是的，没错。”
“你们同我说过，他并不是那种会做毫无意义事情的人。他为何会救那位姑娘，他为何会救他？”我的头脑如同点燃了睿智之火一般，飞速地旋转着：“因为……镜子。”
“什么？”易华挑了挑眉问道。
“姜溪，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快速地说道：“失去做人的资格，那种孤寂和绝望，失却与世界的回音的感觉。”
我看向那个已经神志不清的人，我走至他的面前问道他：“你是失败品，却可以活到现在，是为什么？光靠毅力是做不到的吧！”
他缓过神来，默默说道：“他对我施行了一种古怪的法术，我体内的毒素和魔气好像可以稍微抑制住。”
“明公子，你可还记得，那天验尸房里，姜溪一眼就看出了连越体内的端倪。明明改造术是禁术，他怎会知晓甚至利用的这么清楚，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明楚好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
“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一件事情，这世上有人，完完全全与世界连结，有阴阳师，需要靠一些代价来偿还他们具有的特殊能力，阴阳师之上还有灵，生于万物之间，可以说是世界意志的代表，普通阴阳师的结界和法术与他们来说如同丝帛一般脆弱，是阴阳师的天敌。曾经有人有过这样的想法，要造出比灵更加强大的阴阳师，但阴阳师大抵还算在人的范畴中，要想达到抗衡世界使者无异于于痴人说梦。那么，要想造出这样强大的生灵，便是要彻底铲除人与世界的联系，通过改造人体来实现这一目的，这便是改造禁术的最初设想。”
“你的意思是，姜溪他……可是这只是一种设想，不可能实现的！”
“你们也说过吧，姜溪是破坏的天才，就连化域对他来说也是小事一桩，但他却不是灵……”我说道：“他想要利用我，我师父是除灵师……”
我不知此时，我的心境是痛苦还是欣喜，只觉得所有的酸甜苦辣全都混进了心扉中。
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为何他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为何说出那样决绝而又丧气的话语来了。
如果不是真的绝望……有怎会那样的麻痹自己……
“明公子，刑司把姜溪葬在了哪里？”
【二】
他动了动手指，有些失望。
心口还有些痛，身上那些被鞭打的伤口好像又开始恢复了痛觉。
还以为被那混小子捅了一刀，自己就会与世长辞呢……要是那样的话，那可就皆大欢喜了。
不过，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他忽然觉得有些冷，春日的料峭寒风打在了他脸上。
难道那这家伙连埋都懒得埋他，直接就把他扔在荒郊野外了！那也太过分了吧！
罢了罢了，反正也省了自己一番事情，省的自己还得辛辛苦苦地去刨土。
不过话说回来，与那家伙约定的回家时间好像已经……
“你已经迟了二十个时辰三炷香，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把你的衣服全扒光，让你光着回家。”
“无所谓，我有隐身符……”
等等，这个声音……
“桓儿……”
他睁开眼睛，少女的面容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带着几丝疲惫与脏乱。但是那表情却是如此陌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担忧却又带着一点细细的欣喜。
少女舒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的目光移向少女那双布满伤口的手，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回过头去，发现身后是一个被刨开的坑穴。
“桓儿！”他一把抓过少女的手，细细看了看，还好只是被划破的伤痕，只是上面沾染了些尘土。
“傻瓜，不会乖乖等我回去吗？”他将她的手捧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脸颊边。
少女说道：“你从来没有迟归这么久，我怕……”
“你怕我会离开你？”他说道：“不可能的桓儿，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不可能会离开你。我们不是有契约吗？”
他狠下心来说出最后一句，既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少女眨了眨眼，微妙地隐藏住了眼里的情愫。
“溪，”她将右手收回来，抚摸了着少年胸膛上的伤口：“还疼吗？”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不疼了。”
谁知少女却轻轻地按了按，他立马痛得喊了出来。
“小东西，你干什么呢？”
“如果不疼，你为什么会叫呢？”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眼神里透露着惊讶和不解，看起来傻极了，少女看了看他的神情，低下头去。
“你……”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那绝美的如同幻夜中的昙花一般的光景。
桓抬起头，清咳了两声，装作一脸淡然的样子，只是眉梢眼角仍弯如新月。
“桓儿，你是不是对我笑了？”他仿佛丧失了身上一切的疼痛，刚才的迷茫烟消云散，他现在只想再看一遍，那样美好的画面：“你再笑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晚归了。”
桓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没惩罚你，你却先跟我谈起条件了。”
他叹了口气，真后悔刚刚没有把那一幕多看几眼。
“那你想怎么惩罚我？”他问道。
“你得先告诉我，你这一身伤是从何来？还有你为何会被人杀掉？”她问道。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诶，你也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吧！不如我回头跟你做一桌你喜欢吃的菜，再讲给你听。”他尽可能的转移话题，先不让少女追究这件事情。
但是不知为何，少女的眼神听到此处，眼神有些飘忽，甚至有点儿不敢看他。
“桓儿……你怎么了？”
她猛地看向他，缓缓摇了摇头。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没必要逼你。”她说道：“溪你最怕什么？”
他啊了一声，不明白少女为何这样问。他想了想正色道：“最怕的，应该是你不要我。”
“这是不可能的，换一个。”
“再就是，你不理我。”
“这一招对你没用，你一定会骚扰我直到我对你说话为止，再换一个。”
他抓了抓脑袋，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来，他缓缓说道：“那应该就没有了吧……”
“你怕痛吗？”少女说道：“刚刚那儿有两个人正在埋你，我用瞳术把他们的手给扭了，他们立马就逃了。”
少年苦笑道：“你想用瞳术对我做些什么？”
少女歪了歪头说道：“对待你这样浑身都是伤的人，根本就不需要瞳术。”
“哦？”他好奇道：“那你想怎么样？”
少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半天没有动静。
却在他神情焕然之刻，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狠狠地压住了他的伤口。
他睁大眼睛，心跳动的无比迅速，整个身子开始发热。少女将头轻轻枕在他的肩上，略带沙哑地问道：“疼吗？”
他揉了揉少女散乱的头发，默默闭上眼睛，只在这一刻抛弃所有的杂念，享受着这温馨的氛围。他用尽心力回答道：“疼，怎能不疼呢！”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少女的声音里有一丝埋怨，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踌躇：“你出事的时候，我疼得厉害，像要就此死去了一样。”
“以后不会让你再受伤了……”他说道：“绝对。”
“你也不许受伤！”她抢白道：“你要是受伤了，我……我……”
“嗯？”
“我也会痛的。”
“傻瓜，我受伤你怎么会痛的，只有我心脏受损的时候，你才会有反应吧！”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桓顿了顿，猝不及防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这里有伤诶桓儿！”他叫道。
桓抬起头来，坐起身说道：“这就是给你的惩罚。”
“哈……”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就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嘛……”
桓看着他的那一脸可怜的模样，又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她不再掩饰那喷薄而出地喜悦和柔情，看向她的少年缓声说道：“溪，带我回家吧！”
这笑容如同诅咒一般，比那把刀更加尖利，比那只蝎子更加狠毒，却如最艳丽地罂粟一般，迷惑着他的心，他恍惚地牵起了少女的手，将那淡绿色的梦藏了起来。
【三】
我很早就到了那里，我看见了我脑海中一直幻想的那个影子。
那个少女，少年口中所说的那个女孩儿，我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认清了她。没有颜色的，如同琉璃一般剔透，如同冰雪一般寒冷，仿若最深沉凄美的梦一般，她只默默地坐在那里，即便是沾满尘埃，仍是空灵绮丽的如同没有心的人偶一般。
但是，我错了。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而这一次我被姜溪欺骗了。
我躲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俩。
我没有任何悬念的输了，我看到了少年看她的眼神，如同星河般的璀璨，却不似他平日里那种死水般的温柔，那是如同春天般的浪漫与活力。
少年牵起了少女的手，向我这边看来。
“惊鸿姑娘！”他惊讶地盯着我，我看到了他身旁的少女微微抓紧了他的手。
“桓儿，这是惊鸿姑娘，她之前帮了我许多。”他柔声地对少女说道。
少女抬眼看了看我，让我有些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她松开姜溪的手，对他点了点头。
“惊鸿姑娘，你该不是来祭奠我的吧……”姜溪走过来对我笑道。
“姜公子，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哦？”姜溪看着我说道：“你怎么猜到的？”
“我见到了易家兄妹，他们将你的事情告诉了我。”我如实说道：“不过，关于最后一点，是我推理出来的。”
“姜公子，你是魔吗？”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犹豫地问道。
姜溪的脸还未恢复活人的肤色，在月下更显得无比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用征求地眼光看了看身后的少女。
“你莫要看我，她问得是你。”
少女面无表情地说道，抱臂转过身去。
少年无可奈何却又有些窃喜，他深吸了一口气，问我：“惊鸿姑娘，你觉得何为魔？”
“只是一种古老的猜想，若是以人体改造的形式，将正常人与世界的联系完全斩断，变成这世上任何法则都无法制约的存在。人便会变为连灵都无法匹敌的魔，那是人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也是这世界上最高阶的骗术。”我说道。
姜溪吹下眼眸，思考了片刻说道：“你说的对，却又不全对。”
“哪里不对？”
“阴阳术归根结底，不过是欺骗世界的骗术而已，它的产物魔也是一样的。你刚刚所说的，斩断与这世间一切之联系，变成任何法则都无法制约的存在，那是神。而神是无意识的，无形的，甚至是并不存在的。”姜溪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而魔，只是伪物罢了，他并没有完全脱离这个世界，他没有办法摆脱时间与因果的控制，但是身体的机能却已经与这个世界分离。他与这世上的其他在同一个平面，却身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区域。”
“我不是很明白……”
“我这样跟你说吧，惊鸿姑娘。”姜溪下定决心说道：“在没有遇见桓儿之前，没有人看得见我，听得见我，感知到我的存在，就连孤魂野鬼都不会来搭理我。我看不见，听不见，没有触感，但就如你们阴阳师以直觉来代替自己失去的五感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符号被直接输入自己的脑海。换言之，我知道山川的形状但我从未亲眼见过，我知道河流的声响，而我从来没有亲耳听过他的声音。”
“您原来是这样……”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惊鸿姑娘，”姜溪的眼里有着对往事的恐惧：“虽然我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曾经也是人类，我曾经拥有过这一切，而我却连剥夺了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都不知道。”
我看着他，我知道我的脸上一定流露着同情而又怜悯的神情，我接着说道：“您曾经一定也很痛苦吧！”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说道：“我唯一感激的只有我的主人，她把我从无尽的孤寂中拯救了出来。”
他转过头去，温柔地望了望背过身去的少女。
“我一直以为同心契约只在人灵中有效，没想到魔也可以。”我说道：“只要您愿意，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您的侍主吗？”
“首先我得可以和她沟通上吧！要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姜溪摊了摊手说道：“只有桓儿在洛阳城的街角看见了我，收留了我，与我结下契约，让我能具象在这世上。”
我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问出了我最后的疑问。
“既然您已经得到了拯救，那您找上我的意义又是为何？”
他动了动食指，似乎有些犹疑，他笑容生硬起来，片刻之后，他小声说道：“我只是累了，想快点要一个终局而已。”
“你想让我杀了你……吗？”我问道。
“你的师门以除灵闻名，我与灵的气息有相似之处，我想你们会不会有可能连我这样的怪物都杀的死。”姜溪说道：“只可惜，你那把白映虽说让我讨厌，却对我没有一点儿本质上的威胁。”
我低下头去，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他笑了笑说道：“没事，大不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时间还很长，只要桓儿还肯要我，我便可以继续这样半死不活下去。”
我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酸味，我可能还抱有一点最后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我问他：
“姜公子，我这么问可能会有些好笑。但我还是厚着脸皮一问。”我说道：“如果当初是我和桓同时看见了你，你会选谁当你的主人。”
一直默不作声得少女突然回过了头，她漫不经心却又相当刻意地蹭了过来。
姜溪认真看了看我，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我的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故意放慢说话的语气，又看了看准备凑过来偷听的少女：“惊鸿姑娘可能会是更好的选择。”
“唔……”
“不过，桓儿那时都要死了，她又是个笨蛋，什么都不会，没有我，她迟早会完蛋的。”他说道：“所以，我还是要我家的傻主人好了。”
我很奇怪的，并没有太过伤心。可能是我心中早已知晓了答案。
我不小心看见了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迷恋，以及与她并不相符的耳边的红晕。
只是姜溪，并没有看到我所看到的。所以当初才会在我面前发出那样的哀叹。
少女并非是无色空空的，对于少年来说，她便是这世上全部的鲜妍。只是作为男孩儿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我苦涩地笑了笑，为了我还未开始便已经破灭的初恋，以及对浅薄的执着感到的惭愧。
而少女呢，是否了解这人间情爱的真谛？
“姜公子，或许死亡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不解地看了看我，随后敷衍地笑了笑。
看来他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但我仍存着我那一点儿微小的嫉妒心，并没有给他以解释。
有些事情，只有靠自己领悟，才最为深刻。
我为自己的坏心眼儿找了个借口。
我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看他一眼，卯着头逃离了那里。或许是心结被敲开，我的脚步轻松而愉悦，或许还残留了一点儿惆怅，但我却为我所作的一切而感到一丝的骄傲。
再见了，我望向远处仍在风中凌乱的二人。
希望，我这一点儿小小的成全能让他们从无边的懊悔和混乱中醒悟过来。
毕竟，在我看来，过去，现在，未来，他们不会再遇见可以代替之人，虽说有些悲哀，却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听着远方的钟声，飘渺的回音响彻在整个山谷……
我踏上了下山的路……
失却回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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