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刚下意识接过名片，名片入手温凉，金属质感。
武刚眼眸微垂，视线移动到名片上。
他发现这张名片竟然是纯金的，边缘有波浪花纹，正中央是大阪黑羽财团的名字和乌鸦LOGO，下面是黑羽人天度的名字、职位、电话、公司地址什么的。
武刚眨了眨眼睛，没想到眼前这个大背头竟然是个土豪？！这东西真是纯金的？不是仿金的？
武刚下意识地拿起名片，想用牙咬一咬，纯金的硬度不高，很容易咬动。
老仓田轻咳了一声，用胳膊肘撞了撞武刚。
武刚自知失态，将名片往兜里一装，对黑羽人天度露出了客气的笑容，双眼闪着寒芒扫向龙套：“原来这位……先生已经提前找好了律师？”
武刚现在百分之百确定，龙套就是行凶魔人，否则的话，他干嘛要做贼心虚地找什么律师呢？他甚至都不该知道检察官和军警会找上他。
饭田王将吞了口唾沫，看着黑羽人天度，搓着手，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咳咳，你的名片能给我一张吗？”
“当然。”
黑羽人天度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不行。”
饭田王将本来以为黑羽人天度会说当然可以，手都伸出来了，结果这家伙一脸笑容的拒绝了他，把他搞得很尴尬。
黑羽人天度看都不想再看饭田王将一眼，转头对武刚说：“提前找律师这种事，只是你的推测，检察官先生，没有证据能证明我的委托人是提前找的我。实际上我只是在我的朋友家做客，看到这位胖子先生说你们要对我的朋友施行非法拘禁，身为朋友的我才会站出来。因为有深厚的友谊羁绊，以我们之间的默契，不需要任何形式，就在刚刚瞬间缔结了委托与被委托关系。”
饭田王将一副小朋友告老师地模样，不满地转身对武刚说：“军警叔叔，他骂我。”
“骂你？”黑羽人天度露出了疑惑地神情：“请问我哪句话有诽谤你呢？胖子先生，难道你的身材不够胖吗？这个中性的形容词只是客观地陈述你的体重而已啊，胖子先生，现在是你在诽谤我诽谤你。”
黑羽人天度一脸无可挑剔地礼貌笑容，逼近饭田王将：“你知道恶意贬低他人的人格和名誉是犯罪吗？我是黑羽财团的财团法人，代表黑羽财团的形象，你诽谤我，有可能会间接抹黑我们的企业形象，对我们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如果我起诉你，你将面临一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或拘役，并且要赔偿我们的经济损失……”
武刚眉头紧锁，盯着黑羽人天度。
这个衣冠楚楚的家伙给他一种地痞流氓的感觉。
这不是赤果果的碰瓷吗？
就因为人家说了句“他骂我”，他就能告人家诽谤？要求赔偿经济损失？骂一句能有什么经济损失？
这到底是律师还是街头无赖？
但最令武刚头疼的是，这流氓说出的每句话都是有理有据，无懈可击，让人无理可挑。
饭田王将不等黑羽人天度说完，捂着圆滚滚的肚子大喊：“我肚子疼！”随后转身推开玻璃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那笨拙的身躯每跑动一下，全身的肉也跟着颤一下。
武刚想要喊回饭田王将，没有他的指认，他们没有理由带走龙套。
老仓田拉了他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黑羽人天度的巧嘴簧舌有多厉害，有他为龙套辩护，他们现在想抓走龙套是不可能的。
黑羽人天度眯着眼睛望着饭田王将仓皇逃去的背影，嘴角勾起胜利的微笑，双手背在身后，对武刚说：“根据《联盟刑事诉讼条令》规定，在侦查阶段，军警只能拘留现行犯或重大嫌疑分子，除非你们已经向检察院申请了拘捕令，不过拘捕令的对象只能是类似结伙作案、流窜作案的重大嫌疑人，换句话说，你们要掌握有力的直接证据，或者多个有效的间接证据，才能拘捕我的委托人，否则就是非法拘禁。”
武刚皱着眉头，身为检察官，他能倒背联盟法，很清楚黑羽人天度说的是事实。
很多嫌疑人，其实根本不满足被强制拘留的条件，是被他们检察官和军警威逼利诱，给骗到局里的。
就像卖赌石的老板，总是喜欢用些欲擒故纵的手段，把品色差的砖头料卖给不懂行的新人。
但武刚并不觉得这样错了，他认为有些法律条令太维护人权了，是设来专门为难他们这些军警和检察官的。
比如沉默权、无罪推定什么的，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条令存在，有时候明明知道这人就是杀人犯，却因为没有直接证据而被法庭驳回起诉。
正如仓田说的那样，规矩是为破案服务的，为了破案，用点小手段带走嫌疑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可面对老行家，这些小心眼就不好使了。
武刚露出礼貌的笑容，视线越过黑羽人天度，望着龙套说：“不知道您愿不愿意配合我们……”
“不愿意。”龙套吊着死鱼眼说。
武刚拳头紧握，不理解龙套为什么要对他露出一脸欠锤的表情，好似他欠了龙套几千万円一样。
如果他不是检察官，真想飞身过去，一脚踹扁他的脸。
仓田拉了拉武刚，客气地对龙套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仓田刚想转身离去，却突然发现了什么，转回头，盯着龙套的贴身背心，发现他腰部有不明显的紫色血迹，像是从案发地点的墙上蹭到的：“这是？”
武刚和黑羽人天度顺着老仓田的视线望去，也见到了龙套腰部那淡淡的血迹，一条一条的，细看还有指纹，好似是谁用手指沾了一点颜料摁上去的。
龙套还是吊着死鱼眼：“这是一个小女孩抹……”
“我的委托人有权保持沉默。”黑羽人天度高声强调道，同时暗暗给龙套打手势，让他闭嘴。
仓田微微颔首，露出了难看的笑容，好似快要渴死的人突然在街边捡了瓶矿泉水：“哈哈哈，是的，但我们想看看，这几道淡紫色污痕到底是什么，我们有权怀疑它是血迹，律师先生，我们可以叫技术人员来采样本，或者您把这件衣服交给我们带走。”
武刚也得意地笑着，刚才他还被黑羽人天度的嘴炮轰得无力招架，心里还在发愁如何寻找足够多的证据公诉龙套，连拘留都做不到，又如何起诉呢？
但这几道污痕的出现，瞬间翻转了局势，好似NBA比赛最后三秒，球还被在敌方半场，就在大家绝望之时，敌方后卫拍着篮球跳起踢踏舞意欲嘲讽，结果一不小心玩脱了，用力过猛将篮球拍飞，弹到了自家的篮筐里，比分瞬间反超。
不过令武刚不安的是，黑羽人天度一直保持着从容地微笑，看着他们接过龙套的背心，并亲自把他们送出机械店。
出了机械店，武刚回头瞥了一眼还在门口笑着对他们挥手的黑羽人天度，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装着背心的证物袋，一脸疑惑地对仓田说：“难道那几条污痕不是血迹，而是茄子汤、水彩笔油之类的东西？”
“不。”仓田轻轻摇头：“那个男人之所以从容不迫，是因为现在世界上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他是法律界的恶魔，巧妙地利用各种漏洞帮助恶棍们逃离法律的制裁。只要委托人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哪怕有直接证据，他也能给打成无罪。”
武刚瞳孔一睁，惊讶得嘴巴微张，回头看了一眼机械店的方向。
正好看到黑羽人天度回屋的背影。
那个梳着大背头的流氓无赖，竟然这么恐怖？有直接证据都能给打成无罪？
“开玩笑的吧？”武刚不信，如果一个杀人犯拿刀捅人，杀人的匕首被检方找到，并且上面有杀人犯的指纹，那么这把匕首就是杀人犯杀人的直接证据，这种情况下，除非法官的心脏和检察官的脑子同时被狗吃掉，否则怎么可能会被打成无罪呢？
老仓田浑浊的眼神突然黯然伤神起来，仿佛亡国奴忆起帝国昔日的光辉，再见破碎河山，内心凄凉：“无论你拿出什么证据，黑羽人天度都能给你打废掉。自他出道以来，就只输给过一个人，一个人权派律师。”
“仓田警官，你不是说没有那个家伙打不赢的官司么？”武刚心中暗笑老仓田言语逻辑一点都不紧密，既然有人能打赢黑羽人天度，又怎么能说现在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呢？
老仓田叹了口气，垂下了头：“因为能打赢他的律师已经死了。”
“死了？！”武刚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满是怒火：“病死了？还是被那个家伙给阴死了？！”
他知道很多财团手下都养了一群暴力社团，那些家伙们善用暗杀的手段搞掉财团的绊脚石。
他五年前刚上任的时候，就见过一位前辈接到这样的案子：
一个伏魔专门学校的学生救了被暴力社团强行迷晕准备带走的女孩，并实名举报池袋暴力社团的地下非法风俗利益链。
那位前辈收集了诸多证据，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跟大家说保证将罪犯绳之以法。
结果被救的女孩在出庭作证时临阵倒戈，坚持说是她与劫持他的暴力成员认识，她是因为常年不吃早饭，低血糖而晕倒在那个成员的怀里的。
于是检察官的公诉被法官驳回。
接着没过几天，那个见义勇为的学生就失踪了，连同家人和女朋友一起人间蒸发。
虽然学生们集体搞游行，校方高层追查，但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这件事，让那位接案的前辈受到刺激，辞去了检察官的职位。
武刚永远记得，当时在部长办公室里，那位前辈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任老部长怎么拉都不起来，哭得像个孩子：“呜呜，我考司法是为了维护正义……正义在哪？正义在哪！！！”
从那时起，武刚就知道，有时候，人还是糊涂一点的点好，不是有句话叫难得糊涂么？
就跟你打三国杀当忠臣，选了个吕蒙，想憋个大招在后期为主公横扫天下，结果主公反贼加奸臣三方联手要先把你弄死，你能怎么办呢？不如随便选个弱点的，管他能不能保住主公的，能活一回合是一回合啊。
世间最惨的忠臣，莫过于遇到跳反的主公。
世间最惨的检察官，莫过于遇到为罪犯辩护的受害人。
那么拼命干嘛呢？说不定你为受害者两肋插刀，受害者拍着你的肩膀说兄弟你真够义气，随手再给你一刀呢。
不过虽然武刚糊涂加势利，但他还是非常尊重那些燃烧自我，照亮他人的正义之士的。
尤其是那些不贪图名利，永远站在民众阵营的人权派律师，他们简直就是勇士。
如果那名人权律师真是被黑羽人天度阴死的，他这次一定会拼尽全力将龙套送进监狱。
“不……”老仓田眼神空洞，佝偻的身体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那位律师，两年前在大和川……投河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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