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震动来得比刚刚更大更猛烈,安罗不禁双手抓住了窗洞边沿,头顶的石灰簌簌落下。
下面的几人明显被这动静吓呆了,最开始的瘦弱人影已经跑到沙地中心,安罗仔细一看,知道了为何大鸟要称呼那人为“她”,虽然黑夜中看不清她的容貌,不过从体型与轮廓还是能判断得出,那是一个女人。
追着她的则是几名身材高大的汉子,此时他们也越过了灰塔边界,踏入沙地的范围。
乌特拉躁动地扇了一下翅膀。
“来不及了。”
安罗还没来得及问它什么来不及,只听见一声惊呼,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声爆裂,沙土霎时腾起。等到落定之时,离他们最近的一个举着火把的男人消失了,他原先站立的地点只留一个浅浅的凹陷。
安罗相信,比起自己的惊讶,底下的那几个人更是吓破了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袭击,眨眼间一个人就消失了,他简直能感受到人们的颤栗。举着火把的那几人逐渐靠拢在一起,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缓慢离开沙地。
而之前被他们追逐的女人,此时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明知道这里是十分危险的地带,奈何既不敢前进继续深入沙地,也不敢后退靠近那群男人。
“你知道这里被周围的人称作什么吗?”乌特拉站在安罗手边轻声细语,“噬人之沙,任何在这里逗留的人都会被沙兽吞没。”
安罗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之前自己穿越沙地却安然无恙,他不太确定是否要告诉身边的大鸟。不知怎的,他对于沙下那被称为沙兽的怪物并不恐惧,反而心生厌恶。
举着火把的几人离开了,他们一踏上石滩,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剩下的只有那个女人,此时她正小心翼翼地靠近灰塔,似乎终于意识到这里才是安全的场所。
但就在她离石台只有十几米的路程时,安罗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又是一声轻轻的爆裂声,这次他看得很清楚,女人脚下的沙地裂开了一条缝隙,一个黑影从沙土中电射而出,朝她飞去。
但这个女人动作远比之前的大汉敏捷,就在要被抓住的瞬间,她向前一跃,黑影擦着她的脚底掠过,竟扑了个空。后者顺势在沙地上一滚,反而更加靠近了灰塔。
紧接着她又凭借翻滚躲避了袭击,虽然落地十分狼狈,但这下石台离她只有不足十米的距离。
就在女人认为自己脱离危险的时候,安罗轻轻发出了一声惊呼,在她看不到的方向,沙地鼓起了一个大包。随后震动传来,沙土炸开,如鞭子般的粗长黑影从地下挥出,击中了正在奔跑的女人的后腰,她失去了平衡,向前跌去。看来那沙兽只是在戏耍猎物,故意给对方脱险的错觉,在最后又将人重新拖入绝望。
趁她还未落地,它又甩动尾巴将她抛向空中。
仿佛时间凝滞,安罗亲眼看着女人飞向半空,正转动脑袋无助地四下张望,直到与自己四目相对。
她愣了一下,张开了嘴。
再也不能这么看下去了,安罗后退两步,忽然转身朝着门口冲去。从沙土中挖出骨头的场景历历可见。他不愿看到再有活人死在自己面前。
乌特拉惊得扇起翅膀,在他身后嘎嘎直叫。
“你……怎么!回来!”
“不。”他往门口跑去,脑子正飞快地思考解决方案,“我要去救她。”
也不再管什么木门的完好程度,安罗抬脚踢开了歪斜着的门扉,铰链发出爆响,木板砰然而落。夜空下,冰冷潮湿的风徐徐吹来,他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诚心希望自己还来得及,不会冒头就看到女人已经被那玩意儿拖入沙穴。
走到石台边沿,安罗看到女人竟然就躺在里自己不远的地方,只是浑身瘫软倒在地上,看上去失去了知觉。
沙地平整光滑,悄无声息,连刚刚爆开的地方都恢复了原貌。但他仍然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轻响,现在总算明白过来,那就是沙兽滑过底下巢穴而发出的声音。
但它为何将自己的猎物留在原地,这让他有些疑惑,更感到不安。难道越靠近灰塔它的行动就越受到限制?
没时间去思考更多,时间延长只是给自己增加越多的危险。安罗深吸一口气后闭上双眼,他明白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现在很危险,但我必须去面对。他一边在心中默念,一边强迫自己回忆起穿越沙地时的惊恐。
内心的力量开始苏醒,血液再次沸腾。
他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可见,如同白昼。沙砾摩擦的声音仿佛放大了十倍,安罗清晰地分辨出,地下的怪物正盘踞在里自己不远的地方。
变为血族所获得的能力让他有了些自信。在心中做好准备,安罗轻轻走下石台,踏上最后一阶时屈膝一跃,不通过沙地而是直接落在了那位女子身边。
就着月光他稍微检查了一下对方伤势,还好,并无明显外伤,看上去只是被吓昏了而已。
安罗弯下腰,就在指尖就要碰到女子的那一瞬间,震动从正下方传来并且迅速放大,黑影冲出,一双巨大锋利的弯牙直指他的腰际。
然而安罗并未惊慌,倒不如这都在他的预测之内。刚刚藏着不动,也不过是这怪物想引诱自己上钩的把戏。既然如此,就反过来利用这点。
因为有所准备,安罗微微侧闪就躲过了袭击,作为血族,判断沙兽行动轨迹就成了简单的事情。因此他抬起左手,藏着的短剑迎着沙兽扑来的方向挥去,银剑两端刚好卡住了它的尖牙。
那怪物扑将而来,竟然发现自己合不上嘴,惊讶之余开始暴躁地甩动身体。一个有着锋利口器与八只复眼的可怕头部随着动作露出沙面,刚刚的尖牙是从它的上颚伸出,向内弯曲宛如巨钳,如果不是短剑挡住,那尖锐且呈锯齿状的凶器看得让人胆颤。
趁此机会安罗连忙右手举枪瞄准,对准沙兽复眼扣下扳机。
枪声轰响,接着是尖利刺耳的鸣叫,安罗被着声音吓了一跳,忍不住收回手。受伤之后的沙兽连忙一头钻入沙中,蛇形的身体在沙下延伸盘旋,奇异的黑色鳞片在月下闪烁微光,看上去就像是巨蛇的外形,加上昆虫的脑袋。
微微松了一口气,安罗连忙回身查看身后的女子。她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要轻,他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已双手抱起,向着灰塔冲去。
但他低估了沙兽的杀意,刚刚受伤的凶狠怪物不会这么快就善罢甘休。
还未等安罗跑出两步,就感觉脚下窸窣声逐渐增大,突然间沙兽尾部破土而出,如同鞭子般朝他挥来。
危险关头安罗只好将手中女子朝石台扔去,一边祈祷她不要摔得太重一边躲避袭击。没机会查看对方落地的情况,沙兽那带着锋利外壳的尾巴再次朝他刺来,略微擦过他的右臂。两侧的鳞片向外凸出,宛若一把双刃弯刀。
差点被砍下手臂的后怕让安罗不敢轻举妄动,刚刚交错之时,他尝试用短刀砍向沙兽的尾巴,果然那层鳞甲坚硬无比,刀刃与枪弹都很难给它造成伤害。
而确认是弱点的头部,它又一直埋在土下,只用尾部袭击安罗。这就十分麻烦了,因为沙兽尾巴又细又长,埋在沙下很难预判位置,攻击经常出其不意,有两次安罗就差点被击中。
就算躲开,他也因为缠斗而离灰塔越来越远。
沙兽是很聪明的怪物,它清楚知道安罗想回到石台上方。
没有找到很好的解决方法,体力一直在消耗的安罗不由得急躁起来。就在这时,利刃竟从他脚底冒出,惊得安罗迅速向后跃起。但没想到沙兽这第一击只是佯攻,刺出去的尾尖并没收回,而是弯曲形成一个弧圈,从另一侧瞄准了安罗的腹部。
这次,血族所拥有的超人的反应速度救了他一命,电光火石间安罗立即挥动左手短剑,将尾巴弹向另一个方向。同时也因为用力不当,银剑重击后脱手而去,落在了够不到的地方。
沙兽察觉到了这点,不再使用尾巴,而是将整个尾部探出沙面,边侧鳞片如同利刃,安罗的右脚顿时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裤管流下。
“可恶。”
他暗暗骂道,现在没了主要武器,脚又受了伤,战力大幅下降的同时逃出的手段也减少了。
得手的怪物再次隐没于沙中。
安罗勉强在原地站定,束手无策的绝望感慢慢升起,枪械能击中沙兽的可能性很小,他可不想就这样被当做怪物的口粮。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近了。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没有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的脑内响起,差点吓得他跳了起来。但那音调低沉雄浑,沙哑中带着奇妙的威严感,一点也不滑稽。
“右边,注意声音!”
同时有鸟从他头顶振翅飞过,带起呼呼风声。
如果乌特拉刚刚这样与自己交流,他搞不好会稍微相信一下所谓神使的鬼话,这种传达信息的方式有点厉害,而且听上去也没有了塞住嗓子眼的感觉。安罗一边想着,一边遵循它的指示,朝右边闪避。
果然,片刻之后尾尖刺出沙面,有了防备的他轻松躲避了这次突袭。
乌特拉在他头顶滑翔半圈,飞回的时候收拢翅膀俯冲而下,安罗注意到它的双爪间抓着什么。
感激与勇气逐渐从他心底升起。
“少年,用这个!”
乌特拉在他脑中大喊,同时松开爪子。安罗看着伊洛辛在空中旋转,下坠,最后稳稳落在自己手中。
他感觉手中一暖,灵剑如同迟来的同伴在为他打气,剑刃发出的淡红微光第一次让人如此安心。
大鸟也未离开,乌特拉一直在他头顶盘旋,提醒沙兽突袭的方位。
“前面,注意点。”
“它离开了,绕到了你的左边。”
“小心你的后侧,它来了!”
安罗转身,双手将伊洛辛横在胸前做出防御姿势。
沙兽的尾尖如同一把长剑,从下侧挥向安罗右肩。这样的举动,倒是让他更好应对,因为只需将对方当成同样使剑的对手,而不是什么藏在沙下的怪物。
用剑身顺利弹开尾尖利刃,安罗踏步向前,利用伊洛辛的长刃,朝着鳞片看上去比较薄弱的地方挥去。
随着指尖传来物体被击碎的触感,他知道灵剑再一次回应了自己的期待。
似乎没料到鳞甲会被突然击破,沙兽下潜的速度慢了半拍。抓住这个破绽,安罗判断着尾巴埋入的位置,双手握剑用尽自己最大气力,将伊洛辛刺入沙土。
尖刃穿过沙砾,划破鳞甲,砍断了沙兽的尾尖。
“干得好。”
趁着沙兽在土下尖叫挣扎,乌特拉夸赞之余连忙说道:“不过少年,你听我说……等等!小心!”
安罗本以为受伤之后沙兽会潜入地下,因此垂下剑柄向后退去。
但沙兽大概真的气急败坏,忍无可忍,这时竟然直接扭转身子,钻出沙土朝他扑来。
安罗猝不及防,那双巨大尖牙瞬间靠近了他的脖颈,仅离几厘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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