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总是需要坚硬的外壳作为保护,脆弱的身体难以完成任何伟业。在这无边无际的空中,飞机坚硬的金属外壳是人类唯一的保障。但此时此刻,这层保护壳也岌岌可危。
运输机在不断摇晃,机身发出恐怖的碰撞声,仿佛随时要被撕裂。
米莉特抬起手,用手甲上的两门机炮冲着机舱外来回扫射,将追赶而来的畸脑暂时驱赶开一段距离。趁着敌人退却的空隙,她赶紧将呼吸面罩扣在两位晕厥的驾驶员脸上,并且解除捆缚在他们身上的拘束带。
“醒醒!喂,你们两个,快醒醒啊!”少女不断摇晃着两人,试图把他们唤醒。
可是晕厥的驾驶员全无反应,哪怕被摇断了脖子也没有知觉。
“都怪我,下手太重了。”米莉特忍不住自责道。如果她刚才没有攻击这两位驾驶员的话,现在他们大概还保持着清醒吧。可是在刚才的情况下根本来不及思考,如果她不攻击,也许桃子就会受伤……
一想到这,少女就感到头疼。为什么桃子会要做这种事,她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洋流1号真的被劫持了吗?这两人真的是间谍吗?纵使有一肚子的疑问,此刻她也只能相信黑崎桃子了。
正想着,耳机中就传来了友人的声音:“别管他们,就算叫醒了又有什么用。”
这冰冷的说法让米莉特感到桃子的冷漠。在她的印象中,桃子并不是对人命毫不在意的人,可现在却完全不在意他人的死活。
不管这两人是不是敌人,他们仍然是人类。米莉特还是希望至少能拯救这两条生命——
“至少现在他们还有逃生的机会。”
“别傻了,就算他们醒着也逃不掉的,这可是高空。”桃子反驳道。
外面就是蓝天,人类没有翅膀也不会喷火,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但米莉特并不打算放弃,她扣下护目镜,上下扫描了一回两人的口袋——证件、检查单、导航图、定位器、手电筒、口香糖、香烟、打火机、套套——试图寻找有用的物品。最终,投影界面上用显眼的红色标记出了一个轮廓。
“就是它!”
米莉特用机械臂撕开口袋,取出一枚注射器。她粗暴地将注射器戳在驾驶员的手上,随着液体慢慢注入,眼前的士兵醒了过来。
有效了!
为了让驾驶员在长时间执行任务时维持清醒所准备的药剂非常有效,真是立竿见影。米莉特正要告诉他情况,却见眼前染上了一抹红色。
“哐!”
一枚尖刺穿透了机身装甲,穿透了座椅,也穿透了人类脆弱的肉体。染血的锐锋自驾驶员胸口冒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喷涌的鲜血灌满了呼吸面罩。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米莉特吓了一跳。更多的尖刺穿透装甲,在机舱上打开数个孔洞。
飞机忽然倾斜,少女来不及抓住固定把,顿时被离心力牵扯,甩向了机舱的另一端。失速的飞机不断下落,米莉特只能任由身体在机舱内东磕西碰。尽管这点碰撞对她强化后的骑姬身体来说不算什么,但随着她不断靠近机尾,蔚蓝的天空也变得越来越危险。
米莉特试图依靠喷口调整姿态,伸手抓住机舱的握把。但碰撞令她难以控制身形,手甲以差之毫厘的距离错过了救命的稻草。
“该死!”
就在她即将落入湛蓝的深渊之口时,骑姬随即伸出左手,吸附在左肩悬挂的小盾骤然射出,盾牌侧面的两枚尖刺毫无阻碍地没入机舱,发出刺耳的声音。随即夹子收紧,钳制住机舱的合金板,让少女勉强悬挂在空中。
“桃子,快拉升!”
“我正在做。”
米莉特小心控制身体,以防自己撞到一旁的座位——还有个驾驶员坐在那。不管她的体重有多轻,只要算上包裹在外部的钢铁装甲,任何人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撞击。
她慢慢卷起肩上的导索,重新攀附回飞机机舱。
“米莉特,别管那家伙了,你先跳机,继续这样下去我们都得完蛋。”
“我知道,可是……”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座位,似乎是约定俗成般,那个驾驶员也睁开了眼睛。然而少女还来不及庆幸,她立刻发现那无神的双瞳中没有任何感情。刚刚苏醒的驾驶员只是在座位上挣扎扭动,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
在畸脑的恐惧覆盖下,人类充满了绝望。
“桃子,快稳定住飞机!”
“已经……”
随着桃子咬牙切齿的声音,飞机的机头逐渐抬高。可是这重新扬起的头却没有令飞行变得平稳,而是让飞机笔直地向上冲去。
米莉特被钢索悬挂在空中,不断摇晃。
恐慌的驾驶员在慌乱中按到了解开安全栓的按钮。失去束缚也同样失去保护的人类立刻被重力俘虏,一头向着米莉特栽下。
“桃子!你在干什么!”少女大声抗议着,被迫伸出右手接住坠落的家伙。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耳畔那仿佛临死惨叫的声音刺破耳机。米莉特皱着眉头,低头望向脚底。飞机的高度正在不断攀升,从舱门可以看到盘旋而上的怪物群。
糟糕的预感往往会成为现实,一匹怪物忽然出现在机舱口,如蔓藤般交错的脖子上长着血肉豆荚似的大口。怪物似乎感知到了生物的存在,伸直颀长的脖子向舱内探来。
随着怪物靠近,血肉的腥味和强烈的精神冲击扑面而来,即使是米莉特也感到些许不适。她感到臂弯里的驾驶员正不断抽搐,开始口吐白沫。强烈的精神压迫令普通人的神经达到了极限,眼看就要崩溃了。
必须将那个怪物解决掉!
在米莉特打定主意的瞬间,怪物的血盆大口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少女当机立断,将手中的士兵向上抛起,同时燃起脚部推进器和姿势协调喷口。喷涌的火焰令她的身体暂时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少女放松肩部的钢索,猛地朝下冲去。钢铁包裹的右拳轻松将怪物的脑袋揍了下去,但蔓藤似的网状结构令怪物获得了良好的抗打击能力——这一拳不足以对它构成伤害。
少女也深知如此,因此并不指望这一击能重创敌人,她要的只是拉开距离。接着她举起了左手,手甲上的两门机炮向着下方开始扫射。
四处乱飞的子弹无力地消失在天际,有得则击中了怪物,效果非凡。这些生物缺乏厚重的甲壳,电磁加速的子弹足以撕裂它们的身躯,尤其是那薄如蝉翼的翅膀。
怪物纷纷被击落,径直朝大地坠去。
将迫在眉睫的问题暂时解决后,骑姬收紧钢索,在空中急刹,止住下坠的身形,重新悬挂回机舱内,同时伸手接住坠落的驾驶员。
可她还来不及松口气,坠落的畸脑忽然恢复了平衡,重新调转脑袋向上冲来。米莉特来不及再度将炮口指向怪物了,这个灵巧的怪物在接近到人类肉眼能确认到它甲壳纹路的距离时才扬起锐利的尾尖。
即将成为死者的驾驶员眼中映着那逐渐愈合的伤口,他无法发出绝望的惨叫,也没有挣扎的间隙,身体毫无悬念地尾间贯穿。倒钩卡在尸体上,怪物稍稍用力就将他从骑姬的臂弯中扯出,与畸脑一同坠入了死亡深渊。
这就是与畸脑的战争——即使此刻仅仅为小小的一隅——让米莉特感到阵阵无力。她救不了任何人。
飞机扔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扭曲声,继续攀升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解体。可是紧随其后的畸脑又由不得桃子平稳操作。
米莉特仍然悬挂在机舱内所有摇晃,她并没有急于冲出去送死,在这种况下,她只要被大地俘获便等于死亡。
舱外的畸脑已经由不得她多思考了。
“桃子,快出来,我们准备跳机!”
“就来,高度已经够了。”
米莉特还来不及理解桃子的意思,飞机再度调整了飞行姿态,开始向下滑翔坠落。只见扭曲的舱门被打开了,桃子接着失重状态下飘出驾驶室。
畸脑的攻击没有停歇,失去动力的飞机成了绝佳的靶子。漩涡很快包裹上了机身,一根又一根的尖刺透过航空装甲刺入机舱——畸脑就在这里。
在怪物的攻击下,飞机彻底失去了控制。
“时间不够了,我们必须冲出去!”米莉特大声吼道,仿佛通讯器已经失去了作用。
继续呆在这里她们必须在被怪物撕裂,或者撞到地面的命运中选择一个。她已经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消失,不能再让友人在这里浪费生命了。
桃子难得地皱起了眉头,她笨拙地撞到米莉特身边,以同样大的音量喊道:“帮我固定在那儿上!”
到底应该硬拉着她突围,还是照桃子说的做?两难抉择让米莉特出现了少许的犹豫。这就像考试面对最后两个选项般令人苦恼,最终她决定也按照做题时一样的选择——
虽然弄不清她到底想干什么,米莉特仍然单手攀住舱壁,另一只手则将桃子压住,以防她被抛飞。随后这娇小的东方少女松开双手,冒着被抛飞和被舱外尖刺贯穿的危险,将PDA连上了她的骑姬甲背包。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尽管已经打定主意帮助她了,米莉特仍然大声抗议道。
她无法理解桃子的行为,仅仅是为了支援友人才这么做。
Z-44——桃子所装备的骑姬甲——是一台辅助通讯用的电子战骑姬甲,背包上根本没有搭载武器,只是一个通讯用的辅助设备罢了,搭载了复杂的干扰解析器和增强发射器——以及粒子存储罐。
桃子完全没功夫理会同学的抗议,她全神贯注地操作着设备。
随着她敲打投影键盘,悬挂在墙上的背包开始变得异样起来,光芒从外壳的裂缝间透出,整个背包顿时被耀眼的光路所覆盖。
“要爆炸了。”
桃子的预言还来不及让她们做好准备,耀眼的光芒已经吞噬了她们的视界。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身边响起,两人只觉得身体更加轻盈了。热浪侵袭着少女的肌肤,冲击将她们托向了空中。在数秒钟之后米莉特才反应过来自己落入了无边的蓝天中,飞机在空中解体,化作碎块。
在她们的上方,拖着浓烟的碎块划破天际。
被骑姬强韧的身体救了一命,火焰没有将她们烤成焦炭,冲击也未能撕裂她们的身体。但她们此刻依旧危险——两人正从高空中往下坠。
贴附在外壁的畸脑们此时也和她们一样不断坠落,在夹杂着粒子的爆炸中,怪物们也受损严重。桃子利用过载炸毁了背包,尽管威力并不大,但要对付这些装甲薄弱的敌人足够了。更多的畸脑被上方炸开的粒子团吸引,不断汇聚,为下落的两人争取了些许时间。
米莉特仍旧扣着桃子,并且尽可能用身体护住她。黑发少女挣扎了一下,米莉特知道自己肯定用力过猛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毕竟骑姬甲的尖锐装甲抵着身体并不好受。但现在由不得考虑舒适问题,有更紧要的事情必须解决。
她快速扫描空中,扫描可能追上来的敌人。但是周围除了坠落的碎块外并没有什么东西,怪物仍旧紧随身后。
忽然,她眼睛的余光瞥见熟悉的物体。
是背包!
龙袭2型的背包掠过她的眼前,正高速向地面坠去。她挣扎着伸出手,但背包擦着指尖继续下落。
“该死!”米莉特大声抱怨了一句,然后反手抓住了桃子的手臂,“桃子,看你的了!”
在反应过来前,桃子的身体友人甩了出去,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被抡了个半圆。米莉特驱动全身的姿势协调喷口,储存在装甲内的喷射剂骤然喷出。
“啊……啊……啊……”桃子发出凄厉的惨叫,被抡了个半圆,一头撞在背包上。
桃子手忙脚乱地趴在背包上,样子非常滑稽。但唯有这样,她才得以抱住背包,不让这个救命之物再度远离。
惯性和向心力让桃子继续绕着米莉特转起圈来,就这样两人交换了上下位置。
“好机会!桃子!合体吧!”
如此喊着的米莉特松开了手,翻转身体,同时张开四肢。装甲上的姿势协调喷口喷出灼热的燃气,令她下落速度瞬间减缓。怀抱背包的桃子就这样直接撞到了米莉特背上。
桃子手忙脚乱地进行手动微调,背包这才顺利完成与米莉特姬甲的对接。学校从来没有教过这样的课程,米莉特微微喘息着,第一次的体验令她感到既兴奋又紧张——尽管此时还有畸脑的威胁。
她无法擦去额上的汗水,一连串的示数便闪入她眼前的投影:“引擎启动,读数正常。火控系统启动完毕,雷达系统启动完毕,安全锁解除,ECA网络接入完成。”
熟悉的操作系统和信息提示界面。
从姬甲上展开的光圈瞬间在空中荡开,满溢的球状粒子域将少女包裹在其中,随着重力牵引和推进器的火焰引导,粒子域开始化作长蛇往大地坠去。扩散的粒子域仿佛一条活生生的巨蟒,不断将随后而来的怪物吞入其中。
“桃子,帮我引导。”
骑姬少女就等着这一瞬间,平衡翼旁悬挂的导弹舱统统弹开,数发小导弹拖着摇曳的尾烟,激光指引下投入了粒子长蛇中。
连环爆炸在激发态的粒子中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火焰,怪物如同飞蛾扑火般投入到这死亡之焰中,铺撒开更多的光粉。
“真是漂亮的烟火。”桃子小声嘟哝。
“现在可不是享受庆典的时候,”米莉特自信满满地高呼道,“准备应对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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