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们，跟好了，不要离开我3米以上！”手持重武器的步兵似乎根本不在意会引来敌人，自顾自地尖声叫着。
两位骑姬少女走在全副武装的步兵中央，被团团保护。原本只有3人的逃亡队伍，人数一下增加到了7人。
接应的是一个ETO标准步兵火力小组，除了那声音难听的重步兵外，还有三个身着轻型动力甲的步兵，武器都是标准配置的突击步枪。他们头戴面罩，一言不发，动作简洁，训练有素。
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自称是班纳海姆的安全小组。班纳海姆作为军工企业，自身配有一定的武装很正常，加上他们的装甲上确实都有班纳海姆的标识，也很容易地通过了各个关卡的身份验证，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但莉安总有种不协调感，即使他们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无法打消这种感觉。通常民间的军事承包商多为ETO退役士兵。可是这伙人的指令手势却与ETO有少许差异，而且态度也令莉安感到不爽——ETO士兵对骑姬的态度可没有这么糟糕。
他们刚把莉安她们从电梯里接出来，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催促上路。
撤离小队走在空旷的地下通道内，隐约传来的震动令天花板仍有细屑往下落，还不时有电容发出异常的爆鸣声——除此之外周围还算安全。
班纳海姆的建筑群像迷宫一样，四通八达的过道简直让人晕头转向。若不是墙上的指示标识，她们肯定会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位置。可走了一会后，莉安发现他们选择的路径错误率奇高，不少通道都已经被锁定了，以威廉姆斯的权限无法将通道打开。因此只能折返，选择另一条路径。
这些家伙有点奇怪。莉安心想。
忽然，她感觉某种无形的力量抓住了她的心脏。
“有什么……来了……”
感觉到异常的不仅仅是她，这种微妙的脱力感朝所有人袭来。连聒噪的重步兵都不再说话了。他放下面罩，端起手中的重机枪，进入战备状态。
“轰！”
狭窄的通道上烟尘弥漫，道路化为了废墟，堆积的金属和岩石将原本就难走的通道完全堵死。突如其来的坍塌让莉安吃惊不小，而翻滚弥漫的烟尘更是让她呼吸不畅，顿时咳了一声。
尽管身为骑姬的她们可以长时间屏住呼吸，即使没有面罩也没影响，但那一声咳嗽已经引起了灾难的注意。恐怖的黑影刺破烟雾，朝着声音的发源地扑来。
莉安眼睛余光瞥见了朝自己扑来的怪物，长年的训练让她身体本能地行动起来，快速跳起向旁边闪避，可她没注意到周边破碎的地形——脚旁的废料绊倒了她。
少女惊叫一声，向后倒去。
面对即将降临的死亡，恐惧蒙上了她的双眼。时间的流动仿佛减缓了数百倍，万籁俱静，只有心脏剧烈叩击的声音。怪物像是从阴影中不断实体化般，黑烟从它身体表面不断逸散，露出仿佛被剥了皮似的肉体。那暴露在外的经络与肌肉给人相当强烈的感官刺激，暴力与恶心，二者紧密而粗暴地结合在一起。
她看着利爪朝自己眼睛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视野外冲进来，猛地撞在怪物的腰上。可他太低估敌人的力量了，尽管那个黑影比他还小一些，可冲撞只是让它偏离了方向。怪物从莉安右侧掠过，轻巧地落在地上。而特种动力甲的质量过轻，被怪物坚韧的肌肉弹飞，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威廉姆森尽管受了伤，依然冷静地命令道：“援护火力！”
三支步枪喷吐的火焰交织成火网，将那个怪物一点点逼退。黑烟重新纠缠在它身上，怪物后跳几步，重新融入阴影。
陷入墙壁的威廉姆森没有耽搁，挣扎着爬起来，与其他轻步兵组成圆阵，他的手中还多了一把战术匕首。士兵们将两位女孩护在中间，小心警惕着。重步兵拿着机枪，却无从下手。在近距离交战下，重火力也无法发挥应有的用处。
持续开火了一阵后，除了枪口火光再也见不到别的东西。威廉姆森举起一只手，通道立刻安静下来，只有暴露的电线不时发出令人不安的短路声。
莉安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确定暂时没有敌人袭来后，她小声问：“为什么救我？”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嚯，旧习难改吧。”聒噪的重步兵代替沉默的士兵回答道。
莉安看着身前护住自己的威廉姆森，很想说句感谢，可那冰凉的铠甲又让她望而却步。
“老大，你没事吧？”重步兵用手肘碰了碰铠甲上到处都是伤痕的领队，问。但口气中所带的并非关心，而像是在确认——确认自己的领队是否还活着。
“死不了。”他动了动身体，确认了动力甲的损伤程度后，让小组继续维持警戒。刚才的攻击破坏了照明，士兵们都打开了动力甲上的照明设备，数道光柱在狭窄的通道内不断扫过。可除了渐渐平息的烟尘外看不到任何异状。
怪物消失了。微妙的紧张感仍旧凝固在空气中，令人不快。
“能共享刚才的战斗信息吗？”桃子举起手中的气动步枪，问。
只要建立战术共享链接，就能分享彼此的视野，应对敌人也更方便。这对战局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但得到的回答是：“不能。”口气中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莉安心中的不满愈发强烈，她能感受到那话语中所溢出的轻视。这些士兵根本没打算把她视为战力，他们举手投足间仿佛在警告着：你只是累赘罢了。
那个男人并没有将自己视为一名骑姬，而是单纯的女孩罢了。将她至于被保护的立场，完全无视她的个人意愿。虽然自己的确被救助了，可这并不能说明自己就一无是处。
“我们也是军人，也能战斗。作为骑姬，我们应该能提供帮助。”莉安不满地大声抗议。
这番话并没有打动对方。威廉姆森冷冷地吐出一句：“你们只会碍手碍脚。”说着，他头盔上的传感器沿着轨道转了半圈，似乎在若有若无地扫过莉安。
莉安仍然不死心：“我接受训练就是为了对付畸脑！我是专家！”
骑姬就是为了这个时候而存在。
“不，我们才是专家，你们只是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再过两年等**和屁股长起来了我也许可以考虑一下。”重步兵发出尖锐的笑声，“连骑姬甲都没有的见习妞。”
看到莉安脸上的表情有变，桃子伸手拉了拉自己的同学。刚想要反驳，被桃子阻止后，莉安只能叹了口气。少女感到一阵无力感，所有人都信不过她的力量，信不过她这样的新人。
而且她们的处境的确很艰难，在这不知东南西北的地方，自己的确没有自信能幸存下来，而且黑崎桃子的力量也……
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和那些士兵一样对黑崎桃子的能力存在怀疑呢？她和自己一样都是骑姬，为了击败畸脑而存在的最终兵器。
如果我们能更强，更有用的话……就能向他们证明了吧！莉安看了一眼桃子，却发现那个黑发女孩盯着走廊深处的黑暗在思考着什么。
士兵们警戒了一会后，始终没见到怪物再出现。圆形防御阵开始解除，开始往走廊另一头移动。他们依照次序往通道末端撤离，脱出这片区域。
两位女孩被严密地保护在中央，一点缝隙都不留，相对的，她们也没有任何自由。令人不安的气氛在这支小队中经久不散，不光是来自潜在的威胁，还有人与人之间难以协调的排斥感。
尽管怪物没有再出现，但所有人都知道，威胁从未远离，那乏力感正愈发强烈、他们缺少有效杀伤怪物的手段——既没有粒子发生器也没有粒子合金装备——即使击倒了怪物，过不久它们又会再度袭来，始终阴魂不散。只要没有骑姬在，它就可以无限次复生，而弹药是有限的。
沉默是引发恐惧的毒药。
周围的一切都在让事情变得更糟。似乎是为了打破这个局面，桃子用手肘碰了碰莉安。莉安楞了一下，她没想到黑崎桃子竟会主动找自己搭话。但是黑发少女并没有使用通讯频道，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然而莉安看着黑崎桃子无神的眼睛，盯着好一会，始终没明白桃子想要说什么，直到对方终于放弃了示意。黑发少女用生硬的语气询问走在前边的士兵：“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当然是避难室。”回答的仍旧是那个重步兵，“那里是绝对安全的，只要到站了就可以脱掉这身累赘，你们也一样。啧啧啧，小妞还是配上裙子比较好。”
“闭嘴。”威廉姆森低声呵斥道。若不是之前见过他石刻般的面容，此时的冰冷话语几乎让人以为铠甲中的是AI而非活人。
尽管这位那位面容严峻的大叔看上去正经些，但那个重步兵更像个活生生的人类。
知道不会再得到额外信息，桃子低声抱怨了一句后便闭上了嘴。
小队沉默地穿过昏暗的走廊，渐渐地，前方的拐角透出明亮的灯光。似乎那片区域的供电设施还在运作，也没有怪物破坏。墙上的自动防卫系统正忠实地执行着它的使命。
希望就在眼前。
“快，我们走！”领队的威廉姆森低声命令，同时重步兵率先往前冲。
加快迈动的脚步在地板上踏出急躁的声音，距离安全地点越来越近。这时，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从昏暗的角落猛地跃出，自动防卫系统的激光发射器立刻偏转。可高热的射线没能命中袭来的阴影——那具身躯瞬间化为一片黑雾，光线击穿了它，却无法将它灼烧殆尽。
黑雾瞬间重聚，恐怖的利爪将激光发射器拍得粉碎。
“这个和之前不一样啊！怎么回事！”如此尖叫的重步兵举起了手中的重机枪。
怪物的出现打乱了小队前进的脚步，重机枪的枪口喷出火光，吵闹射击声在走廊内回荡。弹药链在飞舞，喷吐火焰的武器将打空的弹壳从另一面吐了出来。
硝烟的味道刺激着莉安的鼻子，让她渐渐亢奋起来。在如此强大的火力压制下，却没有听到怪物的声音。
“快，停止射击！”
在威廉姆森的命令下，重机枪的火花渐渐熄灭。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都惊呆了——被子弹撕裂的黑雾正逐渐凝聚成怪物的形状，逐渐实体化。这种变化是前所未见的，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他们并不知道，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普通的子弹无法解决这个敌人。
莉安感到心脏骤然紧缩。从尺寸来看，这头畸脑不过是圣殿级，看起来是猛兽型的畸脑，力量并不强，但能力却超越了她所知的范畴。学院的课程中从未提到过圣殿级畸脑拥有这样的雾化能力——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
“老大，我们看来真的需要一个货真价实的妞来支援了。”重步兵苦笑道。
这种苦中作乐的行为却没能博得一笑，威廉姆森举起了手中的步枪，以枪声训斥道：“闭嘴，干掉它。”
枪口再度倾泻出耀眼的火花，子弹带起的热风将烟雾撕成了碎片，可那飘忽不定的东西却没有消失。黑雾旋转着重新聚合，却又被又一轮扫射撕成碎片。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莉安大声喊着，可除了桃子，谁也没注意到这被枪声盖过的声音。
子弹不是无止尽的，当火光熄灭，就是怪物重聚时。必须想办法将它击倒在这里，即使无法杀死，也能争取逃脱的时间。
她凝视着那不断飞散又重聚的碎片，心跳不断加速。畸脑身上有着和传说中怪物一样给人带来恐惧的能力。看着那股黑雾，少女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黑洞吸引，旋转着落入无尽的黑暗中，即将落入那无尽的恐惧深渊，被名为畸脑的怪物吞噬殆尽。
一个身影挡在了她和黑雾之间。也许只是巧合，动力甲巨大的身躯阻断了那宛若催眠术般的效果。莉安大口喘息着，把自己陷入混沌的意识重新塞回大脑中。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自己被他人所救。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从畸脑的恐怖中拯救他人，却几次沦落到他人来拯救的地步。女孩的心中感到一阵失落。
“头儿，我们要撑不住了！”
绝望的喊叫将她拉回现实。从动力甲之间的缝隙能看到，黑雾正逐渐重聚，并且向他们飘来，火力已经压制不住怪物了。桃子早已躲到墙角缩成一团，根本无心战斗。
这里确实需要骑姬，没有骑姬的粒子域就无法阻止怪物。可上哪里去找骑姬呢？这种问题说出来只会让人绝望。
不！
她在内心否定了这种想法。
“我就是骑姬。”女孩低声说。
她就是骑姬，为了消灭这些怪物而存在的骑姬。即使没有骑姬甲，她也是一个骑姬，从数年前开始就接受反源粒子照射，并且完成了最终强化的骑姬。
“我也要战斗！”莉安大声说。
但没人理会她。大家都在忙于应付眼前的东西，没人会在意一个14岁的小鬼到底在说什么。不过她也不需要什么人给她掌声或是鼓励，她只要用自己的行动去解决就好了。
即使是训练姬甲，也是粒子合金打造的，只要她的拳头能命中敌人，就可以给予切实的伤害。
女孩就地一滚，从粗壮的腿甲间穿过，贴着地面向前冲去，背后的喷射背包慢慢亮起了火光。
她的出现让士兵出现了些许动摇。“停止射击！”领队的威廉姆森命令道，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悦。
失去火力压制，黑雾再度聚为一体，黑色的爪子褪去了阴影，向突击的女孩伸来。
交错只在一瞬间。
少女挥出拳头。
霎那间，疼痛沿着手臂冲向大脑。她失败了，怪物的爪子带起一片血花。莉安右手仅剩的臂甲裂成了数块，浮现的晶格如同玻璃般被利爪粉碎，伤口从手腕拖到肩膀，掀飞了肩甲。失去平衡的女孩侧倒在地上，惯性让她向前滚了好几米。
“那个白痴！掩护我！”
威廉姆森咒骂着，弓身向前冲去。弹药再度向怪物倾泻而去，但仅有数发命中了敌人的身体，并且在它化为烟尘后纷纷落到地上。
前冲的士兵趁着它雾化的时候一口气冲到莉安身旁，抱起她就向前跑去。怪物的注意力也被他吸引住了，破碎的黑雾紧随其后。
莉安躺在这宽阔的怀抱中，用余光瞥了一眼后方。黑雾正在试图重聚，高速弹药粉碎了它的企图。但这只是暂时的，他们逃不掉。
我失败了。
作为一名骑姬，她还是无法拯救世界。
“为什么要救我？”她自言自语。
她不奢望谁来回答，在这个战场上，无法作战就是无用之人。每个人都在拼命为了生存而努力。而她什么也做不到。
但这次，难得地她听到了充满轻视和不满的声音：“小女孩就不该上战场，你们不属于这里。”
就在说话的当口，黑雾已经在他们头顶展开，如同漆黑的苍穹，划裂天空的子弹也只能暂时将其削去部分，但很快就会被填补。只要它实体化，两人面对的就将是死亡。
“趴下！”桃子尖锐的叫声从后方传来。
抱着莉安的士兵本能地往前一扑，动力甲的肩膀重重地嗑在地上，勉强护住怀里的少女。就在这时，呼啸的狂风掠过头顶，卷起莉安的辫子，金属发卡被狂风悄悄顺走，被风中的碎石击中，一同碎片，长发被风带向天空。
天花板的高速涡轮发疯似的旋转着，发出恐怖的引擎声。黑雾被狂风席卷，很快消失在通风口。
狂乱的风持续吹了好一阵，直到风中带来焦糊的气味。
当风力减弱后，桃子才从角落里站起来，将数据连接线从墙角的涡轮控制终端上抽出。
“好了，我们快走吧。”她习惯性地拍拍身子，金属铠甲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无奈地耸耸肩，刚要迈步，却被石头绊了一下，顿时失去平衡，直挺挺地朝前趴了下去。
“疼疼疼……”女孩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硌着了，顿时疼得满地打滚，腿甲撞碎了终端接口，又造成了新的疼痛。
看着这莫名其妙就在地上自顾自滚起来的黑发女孩，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好一会，威廉姆森才重新下达了命令：“继续前进。”
“头儿，等一会。”重步兵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走到桃子跟前。
巨大的身躯笼罩住了在地上翻滚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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