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地上，脑袋抵住地面，双手交叉抱在自己身前，不停地颤抖着，残留的痛觉让他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鼓动，如果要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受的话——把自己扔进了绞肉机里，这种描述很准确。
“陆仁！”J刚拐进走廊，就看到这个姿势倒地不起的他，她想要将陆仁扶起来，可是双手刚碰到他的身体，陆仁就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别碰我…”
“你流了好多汗，地板都打湿了，你觉得很痛苦吗？是哪里不舒服吗？”她不理会，抱住陆仁，想要将他拖到客厅里。
陆仁保持这个姿势纹丝不动，J的身体只是少女，她用尽了全身的劲儿，都无法拖动分毫，陆仁的右手手轻轻握住缠在他腰间的手腕。
“我看到她了…”
J的手背被冰凉的手掌握住，她停下了拖动，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杀死陆慢慢的人，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一切，从头到尾。”
“你看到了？”
“嗯…”他停顿了下，继续道：“J，你离我远一点，我还要继续…”
“你这到底是？”
“离我远一点…离我远一点…离我…”陆仁的瞳孔猛地缩成芝麻大的一点。
天空再次切换着黑与白，抱着他的J身体在透明和实体之间切换，当然，那真实的疼痛也再一次贯穿在他的神经之中。
J惊恐地看着陆仁的身体，这具蜷缩的身体如同通电了一般，以极快的频率颤抖着。
“陆仁!陆仁！”J紧紧地抱住他，试图让他停止颤抖，但是，下一刻她就跳开了，因为陆仁的身体烫的吓人。
第二次，他第二次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身体的疼痛比不上心如刀割，他清楚，那个时候的慢慢，就是这么痛，活活地疼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撑过第二次，但是他想要知道得更多，想要了解杀死慢慢的那个人，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仁的身体停止颤抖，他身子一歪，侧身倒在了地上。
J慌乱地俯下身去，她翻过陆仁的身子，让他躺在地上。
他在流鼻血，J跑进客厅，扯来纸巾先简单地处理了下，又去洗手间取下毛巾，过了温水拧干，敷在他的额头。
她把陆仁的头枕在她的大腿上，顷刻间世界就彻底安静了，也不是完全的安静，因为下着绵绵细雨，雨滴砸在遮雨棚上，砸在窗户上，勉强驱散了夜的死寂。J的瞳孔由一道细缝扩散开，锐利的目光柔和下来。
“我…果然只能带来灾祸呢…”伊米莉亚哀伤地看着陆仁，喃喃说道，“我的名字，真的就是罪恶吗…”
泪水滴在陆仁的脸颊上，他紧闭的眸子颤抖了下，缓缓地睁开。
“你为什么哭。”他问。
伊米莉亚有些慌乱地擦眼泪，似乎很不想让陆仁看到她在哭，她用手背把眼睛揉的红红的，“我忍不住…我的眼泪远比我本身更加放肆…它们从不听我的话。”
“你不是魔女吗？魔女不应该总是无情的么，你们只要关心契约是否公正不就好了吗，可是，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复杂的情感，甚至…比我都多…”
“小仁…我一个人流浪在这个世界上好多年，我没有资格得到任何东西，我是被神诅咒的人，只要阳光可以照到的地方，都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她碧绿的眼睛似乎穿越了七百多年的时光，“支持着我如此苟活的东西，也就只有这颗心了，让我有感情，感情是最珍贵的东西，有了感情，就可以爱，就可以被爱，虽然我什么都没有，但至少还有爱的权利，这就是身为魔女的我的——唯一财产了，和你在一起，和慢慢在一起，我就好幸福，好温暖，这就是被爱的感觉呢。”
“原来我从前是那么幸福啊…”陆仁突然发觉，自己明白了什么，一些长久困扰着他的谜题，那些曾经让他夜不能寐的烦恼，似乎都风轻云淡地飘远了，留下雪一样洁白的情感。
哥，我爱你哦。
已经没有眼泪了。
他支起余痛不断的身体。
“伊米莉亚，我还要继续。”
猛然间，伊米莉亚明白了，她喊道：“不可以！你不可以继续了！这是死亡体验，你只能通过双生子的联系看到慢慢的死，你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只会重复地感受她当时经历的痛！”
“我能做到…就差一点点了，我能做到…”他脱下所有的上衣，露出胸膛，“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陆仁！！！我求你了！这样做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伊米莉亚哭喊着拉住他的胳膊。
“没有她，这样活着也没有意义。”
瞳孔第三次收缩，这一次，陆仁整个眼睛只剩下了眼白。
窗外的天空完全地亮了起来，伊米莉亚彻底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仿佛时光倒流，他回到了那个早晨，当然他明白，这只是陆慢慢的记忆而已。
门再次敲响，这一次，陆仁将复杂的情感完全的压在心底，他以极端冷静的头脑面对她死亡的重演。
当陆慢慢打开门后，娜塔莉所谓的游戏开始之后，完整的，没有一点遗失的痛觉袭向陆仁，他没有再试图忍耐，而是完全地放开自己的神经，敞开身体，让自己沉浸在疼痛的海洋中。
“那么，你猜一猜，这是什么造成的痛苦呢？”娜塔莉问道。
“这是长矛穿透左边肺叶的感觉，比起痛觉，更加难受的是呼吸的困难，我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会因为涌入肺部的血液导致积液窒息而亡。”陆仁立在一边，淡淡地回答。
随后，第二波疼痛袭来。
“这一次的痛苦，又是什么呢？”
“皮肤被利刃破开，表皮组织被剥下来，随后打开了胸腔，首先用锯子切断肋骨，再拉出大肠，剪断，摘下胃，然后是肝脏，最后是心脏。”
游戏的最后一环，陆慢慢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陆仁开口道：
“斩头。”
娜塔莉转身，前两次死亡体验，都是到此为止，而这一次，陆仁跟在了她身后，他就像是她的随从，默默地跟着他离开家里，走下楼梯，走出小区，走在人流纷纷的街道，感受着风的轻柔光的温暖，她在人工湖边的桥头驻足，蓝色的眼睛带着万千思绪，陆仁也站在她的身边，仿佛是她默契的好友，分享着她心中的忧愁。
这个时候，桥的另一头，一个沧桑的中年男人身穿布满划痕的皮夹克慢慢地走了过来。
“东野先生，现在就是说再见的时候了。”娜塔莉看着远远的天际。
东野藏月没有再靠近她，而是站在离她十米远的栏杆边。
“娜塔莉，你早就得知圣徒的位置了吗…”东野一直低着头。
“一切都结束了，圣徒只是个普通人，找到她的位置，我也花了很长时间。”她转过头看着东野，“你被甩了，东野藏月。”
东野笑了笑，很尴尬，很无奈，他缓缓地点头。
“你应该自由，娜塔莉，这些年的陪伴，我很感谢，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我欠你的太多了。”他诚恳地说。
“呵呵。”娜塔莉轻蔑地笑了笑，“不要抬高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东野藏月，在意的人永远只有玥见花，娜塔莉不过只是个傀儡罢了，是你的工具，用完了，就该扔掉。”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傀儡。”东野伤感地说，“也不是玥见花的影子，你就是娜塔莉。”
“干脆一点好吗，东野藏月。”她神色一凌，“不要把多余的情感加到我们之间！真是恶心！你渴望有人陪伴，那就老老实实去谈恋爱，结婚，生一堆孩子组建你的家庭啊，你知道你一直以来像个什么吗？乞丐！你像个乞丐啊！”
“那一段日子，我觉得，有你就够了，你知道的娜塔莉，我无法接受除了花以外的其他人…”
“归根结底，我只是她的影子。”她笑出来，“东野藏月，解开魂器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东野解开他脖子上的项链，那一枚水晶他一直放在自己胸口，时刻温暖着它，东野看着掌心的十字吊坠，犹豫片刻，捏碎了它。
“后会无期。”娜塔莉转过身，在桥的那一头越走越远。
东野目送着，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这时候，他才拿出手机，APP的顶端，红门征缴令依旧处于激活状态，并没有熄灭，他露出了微笑。
“终究得独自面对啊。”
“对啊…独自面对。”陆仁冷冷地说了一句。
深夜，东野藏月从睡梦中惊醒，他惊恐地看着四周，只有光溜溜的墙壁，和窗户，还有窗外的下个不停的夜雨。
“这是什么感觉…这股寒意…”他觉得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不是从空中，不是从窗外，而是从冥冥的命运尽头。这感觉，简直像是…
“被神注视着？”
与此同时，陆仁从第三次死亡体验中苏醒，他已经被搬到了床上，盖着被子，伊米莉亚睡在他的身边。
“J，我要交易。”他冷冷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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