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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整个冬天,除了父亲的事情让萝纱有些放不下,在古典教会的生活还是相当惬意的,早晨和贞德一起洗漱用餐,上午可以和奥斯维辛一同在骸都街头晃悠,也可以和贞德一起去骸都北部的山间游玩,后来珈蓝子开始在骸都北部的大瀑布修行,索性连午饭也带到外面,坐在树荫下,看珈蓝子反反复复的练习挥刀。贞德有的时候会和珈蓝子用竹刀对练,如奥斯维辛所言,珈蓝子几乎和贞德实力相当,她所使用的东方刀术流派是明都的“天下正宗流”(又称“古风正宗流”,是明都三家在家族之中传授的刀法,其招式张弛有度,蔚为大观,明都三家族人几乎都或多或少的修习过该刀法)。但是珈蓝子在骸都向逢请教的却是已经失传的“二天一流”(东方宫本氏开创的流派,宫本氏一生纵横四方,几无败绩,但宫本氏过世之后,其弟子却无继承其衣钵者,‘二天一流’遂逐渐失传)。贞德甚至以为逢是“二天一流”传人之类的,但逢笑着说他只是和珈蓝子讨论一些理论上的问题。

下午的话,萝纱通常会前往古典学术区的书库,这里书库的规模比圣撒路小,但是藏书依旧相当丰富,在书库有的时候会碰见逢和那些自称“炼金术士”的学者们,那些学者年龄跨度很大,甚至有看起来和奥斯维辛年龄相仿的一位少女。不过,几乎每次都能碰见夏图,夏图阅读的一般是自然科学之类的书籍,萝纱的话,除了诗歌和古体文,有的时候也会阅读一些冒险小说。逢向萝纱推荐过一些东方的“经典”读物,不过被翻译的只是少部分,夏图偶尔会给萝纱讲解那些“经典”。萝纱隐隐约约感觉到其中的深奥,以西方语言为基础,实在难以理解其中的深意。

骸都入冬以后降雨不算多,但是雨天会限制不少的活动,珈蓝子往往会在夏图的房间里面玩一种东方游戏:“博弈”。萝纱学过西式象棋的规则,向两人学习东方象棋之后,有的时候会和她们一起玩。有的时候逢和夏图下一种使用黑白两子的“围棋”。珈蓝子对这项活动相当苦手,不过在逢的劝说下还是有学着下围棋。贞德借口向艾格尼丝学习甜点或者菜肴的制作,半天半天的待在厨房,不过很少能见到贞德的成品,多数时候是贞德挺着有些鼓起的肚子说午餐或者晚餐吃不下了。

奥斯维辛在骸都到处玩耍,逢从来不限制她的活动,奥斯维辛反倒是骸都人民心中古典教会的一线人物,逢空闲之时会和奥斯维辛一同出门,去骸都四处走走,探望一下骸都的老人,照顾一下骸都街头的饮食店。

如果要找逢的话,难度是比较大的,逢每天进行的活动几乎是杂乱的,不过傍晚时刻几乎都在高墙和腓特烈待在一起。天气比较好的时候他会在厨房烤制面包,如奥斯维辛所言,那只故事里的信鸟会站在逢的肩头,在面包烤制完成之后叼走一块小的,和贞德想的偷食情况完全不符。黑猫腓特烈是骸都猫群的领袖,它会在古典教会的高墙上伫立,但是一看见逢它就会来回踱步起来,逢被猫群喜欢着,天气好时各种颜色大大小小的猫们会和逢一起在高墙上晒太阳,不过这种时候只有腓特烈会窝在逢的怀里,其他的猫们有的互相梳理毛发,有的在地上扭来扭去,更多的只是慵懒的晒着太阳,一动不动。

冬天的时候,骸都是几乎没有外来的商队的,骸都的人们喜好游玩,不过他们更喜欢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在难得温暖的午后,晒晒太阳,拉拉家常。在12月份末尾的时候,古典教会主持了一次“冬典”。骸都的人们几乎都会来教会参拜,大多数人会在礼堂落座,然后闭目沉思片刻,随即便离去。小孩子们一般不会去古典学术区玩,倒是会去看信鸟或者逗猫,当天教会的厨房有些忙碌,晚间的时候要分发名叫“颂体”的面包与封存在教会地下室的葡萄酒。萝纱品尝了之后觉得味道相当醇正,开始会有微微清凉的感觉从下腹传来,但不一会身体就会暖和起来。

萝纱开始有些明白贞德之前说的“神明的城市”。也许自己更喜欢骸都吧,至少贞德是很喜欢骸都的,不过萝纱有的时候会看见贞德发神的看着天空,眼里却有些微落寞。一次晚间的“少女座谈会”(晚间的时候骸都的众人在吃过晚饭之后会聚集在食堂的休息处烤火,因为古典教会的男性们——逢和大部分“炼金术士”们不会参加这种聚会,所以被艾格尼丝戏称为少女座谈会)上,贞德向艾格尼丝询问起逢的相关事情,艾格尼丝只说在逢之前的教会成员几乎都去了圣撒路(后来逢证实阿索隆主教曾是古典教会的一员),对于逢的事情却不多说什么。

“骸都的大家都很喜欢逢。”艾格尼丝说道:“也很喜欢奥斯维辛。”“在下对师傅也是十分敬仰。”珈蓝子如此说道,“逢君的话,很温柔的。”夏图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萝纱脑海里浮现出逢的身影,一阵暖意涌上心头,“逢阁下,就像...就像兄长大人一样呢。”少女们对萝纱的话似乎有些感触,只是展现了善意的笑容,艾格尼丝取笑到:“奥斯维辛可不一定会愿意和萝纱小姐分享兄长哦。”萝纱也笑了。倒是贞德在众人问起的时候有些支支吾吾的,“逢啊...还...还蛮喜欢的。”萝纱坐在贞德旁边,发现贞德将头埋了下去。“贞德小姐,身体不舒服吗?”“没有...”贞德趴在了桌上,将脸埋进臂弯里,“有点困了...只是有点困了。”艾格尼丝又说起了学术区的事情,大家才把视线从贞德身上挪开。

1671年

骸都

一月份初的时候,萝纱接到了克伦威尔家管家寄来的信,告知了公爵的近况,得知父亲在奥诺古塔服刑时,萝纱颇有些担心,但庆幸父亲至少平安,因为公爵受到监视,所以无法亲自给萝纱来信,只是向前来探望的管家说自己一切安好,希望萝纱也好好的生活,管家将公爵的原话写在了信中,萝纱随即也回信说自己在骸都过得很好,希望父亲不用担心。尽管还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是公爵是无法直接收到信的,萝纱也只好长话短说,希望管家给公爵捎个口信。

二月份的时候,按东方的历法来算,上一年才到末尾,因为夏图的身体实在不适,所以没办法回明都“过年”。夏图和珈蓝子也接到了家书,夏图如实回应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表示无法回家实在是可惜。萝纱对夏图的病还是有些好奇的,因为夏图尽管看起来病弱,但是夏图一定要待在骸都修养让萝纱有些不解,向逢问起时,逢也只是说夏图病症有些特殊,暂时不能离开骸都。珈蓝子说之前夏图随商队一同去圣撒路游历,归程时在骸都停留,然后再往东走时夏图的身体情况就开始变差,当时因为渡江困难,不得不折返骸都,夏图才又恢复了过来,几次尝试之后,夏图还是只好留在骸都,由古典教会照顾,珈蓝子是次年才来骸都照顾夏图的。夏图身份相当尊贵,是明都本家的大小姐,患上怪病后不得不留在骸都,而本家家主甚至放下手里的事情,亲自奔赴骸都,逢与他交流了什么没人知道。本家家主拜托逢照顾夏图,不久后折返明都。

夏图本人对自己的病症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是她只对逢说过一些,其他没有人知道。萝纱对这件事情颇为好奇,但是也仅限于好奇而已。东方的年夜,夏图和艾格尼丝一同下厨,准备了颇为丰盛的东方料理,夏图试用了一下东方寄过来的辣酱和其他一些调味料,使得不少料理拥有了独特的辛辣味,尽管相当美味,但是众人还是被折腾得人仰马翻,只有逢和夏图似乎不太受影响。(不知为何连珈蓝子也完全一副败北模样)

用餐结束后,众人一起来到了高墙,银江对岸似乎灯火通明,但隔得太远只能看见模糊的光影,逢将夏图和珈蓝子带到古典教会的高楼,发现骸都居然也是万家灯火,早些时候,逢向需要的骸都居民分发了“灯笼”,如此夜间点起,显得颇为喜庆,正是东方所追求的,夏图和珈蓝子相当受用。然后逢居然还依照东方的规矩给众人发了一个红色的纸包,珈蓝子和夏图得到的纸包里面是东方发行的货币“通宝”。萝纱和贞德的纸包里是一枚颇为稀有的圣撒路教会发行的旧版纪念金币。至于奥斯维辛和艾格尼丝的红包里是什么没人知道。众人欣赏着万家灯火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时古典学术区的一帮“炼金术士”们得意洋洋的排列成游行队伍,一边四下扔着“哔哩啪啦”炸响的火药制品,一边高高兴兴的向骸都街头走去,不少居民也加入了游行队伍,一时间骸都的城区喧闹了起来,珈蓝子以为是逢的安排,但逢表示一无所知。

众人结束游行后回到古典教会的食堂,高高兴兴的又开始做夜宵吃。等得“炼金术士”和不少骸都居民喧闹完毕,已是深夜,打乱了平时的生物钟,萝纱回到房间却难以入睡,走出门时,萝纱看见贞德趴在栏杆上,听见萝纱出门的响动,贞德回过头来,“睡不着吗?萝纱。”“贞德小姐也是吗?”

贞德转过头去,然后又趴在了栏杆上,“萝纱,逢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萝纱笑了笑,“逢阁下就像是太阳一样,总能把身边的人们照亮呢。”贞德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我很喜欢逢。”萝纱说道:“大家都很喜欢逢阁下啊。”

“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贞德沉默片刻后,似乎鼓足了勇气说这句话,说完又泄气了,“可是我这种像男人一样大大咧咧的...逢怎么都不可能喜欢我的吧!”萝纱看着贞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萝纱心里再度响起这句话,“男女之间...是像父亲和母亲之间那样吗?”萝纱这样问到。

“?”贞德也因为萝纱没头没脑的问题陷入了疑惑,片刻之后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萝纱...从来没有...喜欢过男生吗?”

“唉?”萝纱的脸颊一下子变得火辣辣的,张了几次嘴想说点什么,但是又都咽了回去,最后只好苦恼的点了点头。贞德这下才真的泄气了,“那说这些你一点也不懂嘛...我还下了半天决心呢。”

可惜的是,萝纱的少女心情并没有维持几天,她很快就无暇顾及这些小情绪了,3月初的时候,接连几封信从西方传递过来,萝纱拿到手里的时候,一共有五封,都是急件。克伦威尔家的,王室的,议会的,银行的,还有圣撒路教会的,萝纱不知道从哪一封开始看,逢在高墙上,信鸟飞回来带给他来自西方的信息时,一向淡定从容的逢也匆匆起身,腓特烈从他身上跳下,逢匆忙向萝纱的房间跑去。

“...敬告萝纱·奥利弗·克伦威尔小姐”

“我和你老师对此感到非常的遗憾与痛苦...”

“如令尊奥利弗·克伦威尔般才俊实属罕见...议会上下...”

“兹通告萝纱·奥利弗·克伦威尔小姐,令尊的在敝行的存款共....”

“愿主保佑奥利弗·克伦威尔在天之灵...”

“今日议会上下与你同悲...”

“王室将对此事进行彻查,务必....”

“望萝纱小姐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查理·爱德华·斯图亚特

玛利亚·维多利亚·斯图亚特”

“议会上下院全体议员”

“奥诺皇家银行行长 希尔顿·斯图亚特”

“圣撒路教会”

“萝纱小姐!”逢推开了萝纱的房门,贞德此时未在隔壁房间内,否则肯定也会被惊动,萝纱面如死灰,在逢闯进来之后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撕开的信封扔在桌上,萝纱手里抓着信纸,其中几张似乎有被撕裂的痕迹,逢上前将手搭在萝纱肩上,后者无力的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就这样靠在逢的胸口,不知过了多久,萝纱缓缓蠕动着嘴唇,逢听得清清楚楚:“父亲大人...被刺杀...父亲大人...去世了...”

逢感觉得到少女的绝望,萝纱没办法哭出来,她什么也没法做,什么也没法想,这副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她了一般,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无形的压迫,来自四面八方,可即使那些将萝纱压成碎片,萝纱也没有感觉了吧。剧烈的耳鸣传来,五脏六腑似乎也在翻滚,但是萝纱根本没办法动弹,她完全支配不了自己了。

1671年2月奥利弗·克伦威尔在奥诺古塔遇刺,时年36岁。西京震动,王室暴怒,议会吵得不可开交,王国处在一片迷茫之中。而骸都,也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寂静。

萝纱连续几天没有进食,逢在贞德的帮助下将萝纱移到床上,在这些时间里,萝纱一直攥着逢的手,陷入沉睡时才会微微松开,这个时候逢才会被贞德或者艾格尼丝替换下来,在萝纱醒来之前逢会回到床边,萝纱醒来后也只是呆滞的望着天花板,但她一直都要让逢至少处在她的视野中,即使晚上艾格尼丝和贞德帮萝纱擦拭身体的时候,逢也在场,只是转过身去而已。

贞德有些担心萝纱会不会一直这样,但逢说无碍,表示萝纱比众人想象的要坚强得多。过了几天,逢开始给萝纱喂食了,但萝纱还是显得十分呆滞。萝纱接到信的一个星期之后,在逢的帮助下,她从床上起来了。因为贞德和艾格尼丝都不在,逢只好亲自帮萝纱套上衣服,穿鞋穿袜,然后扶着萝纱走出了房间。萝纱站在栏杆旁,直到骸都的太阳升起,曙光照耀在少女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丝丝温暖的气息。贞德和艾格尼丝来之后一言不发的站在两人身后。半晌萝纱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微弱得让人心生怜悯:“我想回西京了,逢。”她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寒意,逢静静的看着萝纱,一言不发。

萝纱逐渐恢复过来,尽管开始进食,但大多数日常活动都要在逢的陪伴下进行。逢尽力照顾着萝纱。萝纱感觉到自己在产生一些变化,眼前也经常出现幻觉。她几乎不说话了,偶尔还会看着空无一物的古典教会后院发呆。贞德向逢询问了萝纱的情况以及接下来的安排,逢却出人意料的告诉贞德,他很可能会让萝纱回西京。贞德震惊的同时也觉得逢看起来比原来虚弱,不由得担心他是否为萝纱操劳过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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