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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萝纱的举止与之前颇为不同,失神发呆是家常便饭,经常缩在书库里读各式各样的骑士小说或者看王国的历史地理文献,还会做厚重的笔记。贞德和艾格尼丝不止一次看见萝纱对着空气说话,但是声音很细微没人听得清,倒直到奥斯维辛偷偷站在她背后才听见了萝纱说的什么,“包围侧翼,然后原地待命...”“向前移动,与敌军遭遇后....”

“好像是在指挥作战一样呢。”奥斯维辛这样向艾格尼丝说道,艾格尼丝意识到萝纱问题越发棘手起来,连忙去找逢。而逢端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艾格尼丝进门之后逢也没有停下手里的事情。

“逢,我想我必须和你谈一谈萝纱小姐的问题。”艾格尼丝颇为焦急。而逢用铅笔在纸上计算着什么,回应到:“萝纱小姐只是压力大了一些,精神状态没问题。”“可是听奥斯维辛说她嘴里念叨的都是一些军事指令,好像她在指挥作战一样。”

逢叹了一口气,随即问道:“艾格尼丝,你看过萝纱小姐的笔记吗?”逢计算出了结果,放下了铅笔。“笔记?”艾格尼丝微微侧头显得十分疑惑。

“萝纱小姐,在考虑着在王国进行军事行动,计算兵力和模拟策略。”逢把手里的草稿递给了艾格尼丝,“萝纱小姐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玻璃一样的女孩子,她正在周密的计划着如何进行战争。”艾格尼丝翻看着递过来的草稿,是萝纱的笔记,逢只是在验证萝纱的计算。“萝纱小姐...这是...”艾格尼丝被那些数字和草图的精细程度所震惊。“逢,你该不会真的放任她这样做吧。”“萝纱小姐现在正在发怒,这就是她的发泄方式,让她的怒气撒到这些数字身上未尝不是好事,至于原因...”逢仔细琢磨了一下:“也许公爵对萝纱小姐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也可能是萝纱小姐天赋异禀。”艾格尼丝扶额沉思了片刻,将草稿还给了逢,走到房间一角拿起茶叶问道:“要喝茶吗?”

三月的早晨还是有些微清冷,艾格尼丝按照逢的嘱咐准备好了马车,逢穿着往日那件黑色银边的教袍,罕见的裹着一条精致的白色大围巾,看起来很温暖的样子(逢本人的服饰似乎多为黑色,而看过本篇番外的读者此时应该明白艾格尼丝长袍里某物的最终去处),奥斯维辛裹着逢的御寒斗篷,在马车旁等待萝纱。萝纱穿着白色的精致裙装,与贞德一同来到了古典教会大门处,珈蓝子也来到了马车旁,逢打算带萝纱出去散散心,说很快就回来,奥斯维辛则是一副有逢的地方就有我的架势一定要跟去。萝纱在贞德的搀扶下坐上了车,逢也坐到了车前,微笑着向众人道别,奥斯维辛直接坐到了逢的怀里,逢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赶着马车上路了。

艾格尼丝心事重重的样子,贞德有些担心萝纱的状态,珈蓝子却说有师傅在没问题的。马车渐行渐远,缓缓驶出骸都,路上的人们有的注意到逢和奥斯维辛,也只是招呼一下,逢就这样赶着车,萝纱只是无声的看着窗外。本来天就有些阴沉,不知为何逢选在这样一天出门,马车行进了好一会儿后,萝纱看见了骸京的地标,目力所及之处,正是那棵古银杏。

马车最终在古银杏旁边停下,此时放眼往西方,可以看见迟来的阳光穿透云层投下了巨大的光柱,落在前方的平原上。逢将萝纱牵下车,少女看着这奇景,不由得微微动容。少年在树下落座,奥斯维辛坐在他身旁,前方云海翻腾,天光云影,微风从平原吹来,带来些微湿润且温暖的气息。萝纱也在树下坐下,她感觉得到阳光正包裹着周围,丝丝寒气似乎也从身体里蒸发了出来,暖洋洋的,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奥斯维辛不一会儿就在逢怀里睡熟了,阳光正好,空气正好,风正好,云正好,是个休憩的时刻,萝纱悄悄蜷缩到银杏的阴影里,收起双腿,抱成一团。

“萝纱小姐,打算什么动身前往西京呢?”逢问道。听着少年的发问,萝纱趴在膝头,小声的回应到:“我不知道,但是我想知道关于父亲的事情,更多的事情。”“如果萝纱小姐在计划着复仇的话,还是暂时留在骸都比较好。”萝纱在这温暖之下有些迟钝了,沉默了半晌之后,像回过神一般:“抱歉,无论如何我都想了解真相,就算了为了父亲没有完成的部分。”

“萝纱小姐有没有想过究竟为什么有人会坚持要夺去你父亲的生命呢?”逢倚在树干上,似乎有些困倦的样子,而萝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这些天她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这个问题的根源自己却一无所知。“公爵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逢语调平和,至少听不出同情或者惋惜的意味:“作为你父亲的同时他也是一个相当出色的政治家,致力于国家权利划分问题的解决。因为大家都想主张权利,王室也好,平民也好,权利的总量始终是1,早已划分完毕,只要有一方要主张权利,那他们想要的权利就只能从别人的份额里面去划,这就是争斗的来源,萝纱小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萝纱侧过头去看逢,没有回答。逢仍然背对着她靠在树上:“公爵和他背后的人们想解决却没有解决好这个问题,萝纱小姐应该去了解公爵的做法,如果想要阻止这些争斗的话...”

“重新划分份额,更加合理的份额,这样,争斗就会...”萝纱终于明白逢想向她传递什么了,“萝纱小姐明白的话就再好不过了,不过,萝纱小姐也在苦恼着什么事情吧。”

萝纱对逢的智慧颇为惊讶,随即缓缓的点了点头:“我是女性,所以克伦威尔家的下一任家主我没有权利参选,遗产继承也是...但是,我需要这些力量来实现父亲的愿望。”

“萝纱·奥利弗·克伦威尔,你相信神明吗?”逢问萝纱:“在你父亲发生这样的事情过后你还相信神明会拯救世人吗?”这是相当严苛的问题了,往事如潮,内心的杂乱情绪如潮涌现,但是...最终,萝纱咬了咬牙,说道:“我相信...但是...”

“那如果,神明实现你的愿望呢?”逢再次问道。“实现...”萝纱咽下了唾液,“实现...”一时间,萝纱的脑海里出了无限的可能性,一直淤积的阴霾之卵似乎终于有了一丝裂隙,萝纱凝视着逢,后者回以难以言喻的温暖微笑。良久的沉默后,逢打破了僵局,对萝纱说道:“上车吧。”随即轻轻抱起熟睡的奥斯维辛,倚着树干起身,然后向马车走去。萝纱凝视着逢,这时她似乎有了莫名的直觉,逢,这位神秘莫测的少年,古典教会的主教,将以神明的方式将一切实现,一些也许是希望或者类似之物的心情开始涌起,那个人消瘦的背影也变得莫名的高大起来。逢将奥斯维辛安置在了马车内后,重新钻了出来,转头看着萝纱,被少年注视着,萝纱回应着他的注视,略微平复一下心情,缓缓起身,随即坚定的迈步向前,登上了马车。

马车飞驰,奥斯维辛因为颠簸而醒来,发现自己枕在萝纱的腿上,她起身后颇为舒适的伸了个懒腰,随即发问到:“萝纱姐姐,到骸都了吗?”“还没有呢。”萝纱看向窗外,不多时,一块路标闪过眼前,“还有3里路。”萝纱现下心里开始有些不安,逢的确看起来和一般人类不同,但是和神明相比的话...片刻之后,她打消了疑惑,自己所能想象的神明的话,就该是逢这样吧。萝纱压抑着心里翻滚的莫名情绪,逢阁下的话,不可能弄虚作假的,那么...萝纱回想起逢的问题“那如果,神明实现你的愿望呢?”片刻的恍惚之后,少女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坚定的心情再次从心底涌起,这是这些天里难以感受到的。“我将...被神明救赎吗?”就在马车奔驰之间,骸都黑色的城墙正在接近,萝纱似乎又看见窗外有路标闪过,然后马车开始减速,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逢告知到。在车停稳当之后,奥斯维辛对萝纱眨了眨眼睛,然后起身钻出了马车。萝纱也离开了座位,随即将身体探出车外。车已经停在骸都城墙外边,萝纱握住逢伸过来的手下了车,“不直接回教会吗?”少女抬头看着骸都的城墙,隐约发现城墙后的天空有什么东西,“那是?”没等萝纱看清楚,“回头再一一解释,现在请注意。”逢牵起萝纱向前迈步,他抬起右手,面前的空气随即扭曲起来,萝纱来不及吃惊,逢已经拉着她向扭曲的区域行进,“逢?”呼喊的声音还没传出,面前的空间扭曲了起来,如同钻入了什么粘稠的东西里一样,萝纱惊叫一声,抬起左手挡在眼前。片刻之后,只觉得光芒耀眼,少女睁开眼睛,最初的炫目感退去之后,她发现三人已经站在了古典教会的礼堂里。礼堂似乎被光明包裹着,光线从四面八方射入,将每一个角落都照亮。

“神...神迹吗?”萝纱激动起来,无数的问题开始产生,她想问一些什么,转过头看逢时,只见少年竖起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保持沉默。奥斯维辛就站在一旁,似乎并不吃惊。逢继续牵着萝纱向前,面前的光之十字正闪耀着,透过十字的空洞,萝纱看见本该是空气的地方,赫然生长着一棵巨大的光树,此时,那光树似乎在微微作响,一种似燃烧又似流动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仔细听时,还夹杂着嘈杂的其他声音,光芒透过彩色玻璃形成的各色光线在室内所有光滑平面折射,投影出光怪陆离的斑驳景象,在缓步前进之后,他们来到了光芒的最璀璨处——光之十字前。少年随即站定在一旁,左手牵着萝纱,将她的手缓缓抬起。此时树的声音突然远去,礼堂变得极为寂静,而逢轻轻说道:“萝纱,你的愿望就在这里,就在这世界的真实之处。”就在这简短的话语之后,萝纱睁大眼睛,看着逢的右手向十字探出,一株树枝缓慢生长着,穿过光之十字,停滞在他的右手中。然后少年发出了萝纱从未听过的音节。

但是,她听得懂。

“触碰吧,树将会为你生长。”声音不大,却震得在礼堂嗡嗡作响,逢的双眼闪烁着璀璨的银光,说不出的神圣庄严。萝纱既惊奇又有些恐惧,但是感受着来自逢指尖的温暖,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萝纱吸了一口气,将手缓缓向前伸去,陷入了光芒之中。

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体内瓦解,触碰那光芒的瞬间,萝纱感觉世界翻转了过来,自己整个的向后倒去。片刻之后,奇异的湿润感包裹全身,有什么东西把身体浸泡着,而自己正向上浮起,当光芒变得强烈时,萝纱从包裹中脱身,那奇异的触感随即消失,萝纱发现自己像是被逢从水里面捞了起来,不知置身何处,天空在上方也在下方,那发光的树就直立在这异景之间,逢注视着她,目光温柔,而且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是萝纱听不见,她甚至不敢妄加揣测。这一刻,她接受了神的洗礼。萝纱·奥利弗·克伦威尔,即将获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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