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别人的事都与我无关,自己的事自己管就够了。
但心中的这份疼痛,多久没有感受到了呢?
“对不起……小梓……”
我垂下头,咬着嘴唇,怎么都不肯原谅这个自私的自己。就在刚才,我居然还在想消失的人是我就好了。
而你,你还是没来骂我,就在我的面前消失了。
我无法原谅自己。
“世界开始倒转了……”小爱的声音将我脑内所有的自责赶跑了。
“怎么回事?”我回转身,拭去眼角的余泪说。
“时间已经不多了,大概过了傍晚,这个世界的人们将会迎来死亡。”
不像是在开玩笑,小爱的眼神是认真的。说起来从进入学校起她的话语就很少,难道就是在等我做决定吗?
等等。
我突然想起小爱昨晚说过的一句话,如果那是真的话……
“喂,如果找到你需要的那块墓碑,真的就能阻止人体消失现象的发生吗?”
“是的。”
回答一如既往的坚定,不过……
“短期内消失的人就能回来吗?”
“因为那边的人和躯体的融合需要一点时间,如果抓紧的话或许还能取回来。”
“……好吧。”
不能再自私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更无法原谅自己,就算消失掉,下辈子还是无法原谅这个自私而又无情的自己。
所以,我作出了最后决定。
“我带你去。”
钢笔就挂在外套的小口袋,我拍了拍,觉得不会掉下来,就开始向目的地奔去。
拜托,在我消失之前,让我去到那里。
抱着这样的期愿,我更加拼死狂奔。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给我赶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没多久——
学校广播传出了教导主任的声音,一开始就严词命令学生们老实待在教室内不准乱跑。
似乎是学生们也遭受了人体消失现象的侵蚀,如果在太阳落下之前到不了陵园,大家就会消失,我也会消失。
快点,再快点!
我喘着粗气,远远的就看到门卫惊恐的看着他那正在消失的身体。我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以50米赛跑的冲刺速度向着校门奔去。
在我与门卫擦肩而过时,他消失了,而我还在。
“等、等等啦……”
刚奔出校门,小爱那似乎将要断气的声音将我的脚步拖住了。
“呼哈、呼……也不用跑那么快嘛……”
跑那么快并不是赶时间,从这里走到陵园不过一个小时。我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稍不留意就会与世长辞。
“跟着我,别停下来了。”我压低喘息说道,就向着前方以散步的速度前行。
“呼啊……好!”
走了大概半个钟头,我们终于来到了商业街。不过一路上却看到了不少人的消失,很难想象我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走在街道上,一眼望去就扫到了几辆汽车撞上的民宅的墙壁或电线杆,其他人都惊恐的挤在事故现场的周围。
嘟嘟!
“危险!”
小爱在身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迎头撞上了我身旁的护栏。
车子停下来了,护栏被撞得十分扭曲,还好没有把车子抬翻过来。
“真危险……已经没事了。”
“嗯……”
看到危险已经解除,小爱这才松开我的手。
庆幸自己没有被撞死后,我再次迈出脚步。不过,在我透过玻璃瞥了一眼驾驶座时,里面如我所料的一个人都没有。
世界毁灭的前兆但是这样的吗?
“不会毁灭的,这个世界。”
“如果我不帮你,这个世界迟早会毁灭。”
“不会毁灭。”
这家伙的思想真固执啊。
我本想转过身继续与她对峙,却看到她是一脸的认真,于是我就自然的败下阵来。
除了我的父母,还有小梓和她的母亲,不管谁与我对上视线都会退避三舍,而这家伙却没有怕我。为什么?
“我知道,你其实很喜欢这个世界。”
我瞬间怔住了。
还没等我发问时,小爱就又开始解释起来。
“不管这个世界多么无聊,多么令人厌烦,你还是喜欢这个世界……虽然是从你平时的思想猜测出来的。稍微,连我都有点羡慕你了……”
“闭嘴。”
“比起魔法世界,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
“我不想重复第二次!你完全就不了解我的想法!不要随便的妄下结论啊!”
老实说我最讨厌的就是随便猜测别人想法的人,特别是这种就算看到别人思想还猜错的人。
但看到她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还有围观过来的群众,我的火气顿时就被压制了下来。
我几步走上前,她有些抵抗性的向后退了一两步,我顿了顿,还是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喂,该走了。”
小爱沉默不语,跟着我挤出了人群的包围。
不一会儿,我们已经转过了一个拐角,只要再向前一路走下去,就能到达这个小镇内的唯一一座陵园。
由于我那凶狠的眼神,行人们都对我避而远之。这种被疏远的感觉本以为早已习惯,却老是令我很不爽。
突然,我停下了脚步,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鲜花店。
心中有种想要买花的冲动,但绝对不是玫瑰。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我摇摇头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
“嗯。”
我放开了小爱的手,一个人走进了鲜花店。与店员谈了一会儿,我才终于抱着一束康乃馨走了出来。
“呃?为什么要买这种花?”小爱不解的歪头问道。
嘛,毕竟她是那边世界的人,当然不懂在这个世界中拿康乃馨送人的含义。
“只是要送给已故之人而已。”
“有什么人死了吗?”
“啊,算是吧。”如实回答的我,现在却生气不起来。
于是我转回头,以一温和的声音说道:
“走吧,在太阳落山之前。”
我不想后悔。在踏进陵园的第一步起,就绝不能临阵退缩。
不过,不知这里多久没人清理,红色的枫树叶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墓碑安详的与入土之人沉睡,整个陵园显得一片死寂。
还有就是——
天空中密密麻麻多出了数十座红褐色的墓碑,但只露出一半,还有一半正隐藏在被红褐色粉末侵入的空气中。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就要苏醒了,并将在这个世界复活。”
小爱不慌不慢的解释说。
“这里是死者之地,他们与这里的死者灵魂有很强的共鸣,所以这里无疑是他们最容易侵入的地方。”
“那么你想要找的墓碑就在那其中吗?”
“不在那里。”小爱只摇了几下头。
“话说回来,你还是先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我的话还不急,剩余时间已经足够了。”
既然她这么说,我就只好照做。
说实话,我这是十年间来第一次踏进这座陵园。因为这里有我不想看到的事实。
我将花束放在一座墓碑前,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墓碑。
十年前,第一起人体消失事件发生了。
然后,我的父母消失了。
就在我转身之际,盘子顿时坠地,烟头点燃了沙发。当时我还傻傻的站在火场中,直到被人救出还是那副呆滞的表情。
当时没人相信一个只有七岁大的孩童的话,没一个人听信我,都认为我口中的父母凭空消失的事只是我胡编乱造的谎言。
结果,父母的消失只被当作失踪案来处理,而我就被叔父收养。
其实我是知道的,父母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人能理解我的心情,没人能相信我的话语。所以,我开始厌恶起身边的人,并刻意疏远别人。
我很不能相信自己的父母就这样凭空消失。那之后又过了几年,经世界多地发生了此类现象后,人们才终于相信,人体消失现象是真是存在的。
呵!可笑至极!
看着父母的坟墓,本还想着不能哭的,但眼泪还是从闭紧的眼缝中冒了出来。
泪水坠地之时,身后响起了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对不起……我,明明什么都不明白……”
“这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小爱在我的身后抽泣道。
我气愤的攥紧拳头,刚想和她吵起来。
然后我喊不出话来了。
在小爱的身后,赫然立着一块红褐色的墓碑,虽然看不懂上面的碑文,但我似乎已经能够猜到上面的内容。
“如果魔法世界不发生战乱,你的父母就不会消失了。对不起……对不起……”
“就说你为什么要道歉啊!”
“对不起……”
小爱跪坐在被树叶染红的地面上,只是垂着头不停的道歉。
除了道歉的话,她再也挤不出其他语句。
我不明白。
我无法理解。
“不过……也该结束了。”
小爱止住了抽泣,以了无牵挂的泪目看着我。
“这个,其实是我的墓碑。我……早就知道,我是整个魔法的根源,只要我死掉,魔法世界就会迎来真正的毁灭。”
墓碑散发出红褐色的铁粉,侵入周围的空气,展现出来的,是那个红褐色的世界。
“所以……也该结束了。这段短暂的时间,我很开心哦,谢谢你。”
半空中的墓碑收了回去。小爱的身体逐渐被锈化。
我……
“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人也好,物也好,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呢,请你在这个世界要过得开心一点哦。”
脑内传来了这番话语。静静的,流淌在我的内心里。
小爱以微笑向我做了最后的道别,然而我却没能说上一句话,我只能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将她挽留下来。
然而身体却越来越重。
浓重的睡意麻痹了大脑,我渐渐阖起了眼皮,在倒下来之时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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