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世界已经毁灭了。
当时小爱哭呛着对我说出了真相。
现实世界没了,人都死了,包括小梓。结果我还没没能救回任何人。
果然是太迟了么,小爱?妳不停的向我道歉,就是因为妳没能阻止世界的倒转?啊啊,妳还真是个笨蛋。
一直没能理解妳的想法——
我也是个笨蛋啊。
但是,既然从西蒙的口中得知世界还有挽救的余地,哪怕是赎罪也好,我宁愿献出生命来拯救妳。就这次,无论如何……
“西蒙。”
“嗯?”
“我……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人……”
仅是初步的猜测,记忆的残片只记录有那条街道上的各种事物,为什么只想起那些,我也有点搞不清楚。
而且在现实世界生活在十七年,从婴儿到少年,这段漫长的记忆并非虚假。
尽管如此,西蒙的脸上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讶。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在以前见过你,只不过当时的你要比现在帅气多了。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我已经能够确认了,你就是那个被公主拯救的人。”
“被公主……拯救?我?……”
“……”
西蒙不再说话。
此时我们乘坐的毯子已越过城墙,进入王城的上空。
塔特娜<宿光>,巨大的银色光柱发出的光芒映亮了天边一角,仿佛唯有那里彻底摆脱世界之色的束缚,看上去是多么的耀眼。
大概,那里就是我的终点吧?
我沉默不语,没去过问有关小爱的事,毕竟有些回忆令西蒙感到不悦。经历过战争的人,明白其所带来的残酷,那种绝望的结果不论是谁都会极其厌恶。
然而——
“对不起……”西蒙转回身面对着我道歉说,“对不起,赵星。真的很对不起……”
“啊啊,够了!简直和小爱一副德行!”
“咦?小爱现在还经常哭鼻子吗?”
“额,算是吧。”
“这样啊……还是老样子呢……呵呵……”
西蒙保持微笑,以平缓的语气说:
“就让我来告诉你。一万年前,国王发动的那个禁忌魔法需要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有一个人充当活祭品,以生命化为枷锁,将这个世界的人全部杀死,并囚禁其灵魂,使其永远作为亡灵困于墓碑之下……”
说到这里,西蒙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悲伤,那种心情我虽没有体会过,想必也是无比沉重的。
就算没有说出谁是活祭品,我也能从西蒙的表情中猜出来了。
为了整个王国的和平,国王实行了那个决定,那么,身为公主的小爱无疑是最早知道这个决定,无奈献出自己的生命。
竟然以这种方式死掉……
“但是呐赵星,公主并非被强迫,而是自愿成为活祭品,对,这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疑问,我不敢相信的瞪大双眼。
“听了你的遭遇,我就稍作解释一下。”西蒙露出平常时的微笑说,“成为活祭品的人,死后的灵魂可以控制整个世界的灵魂,凭公主的魔力,让一个人进入轮回,重生在科学世界已是最大限度。那个人,公主一开始所指定的人,就是你。”
……脑袋一片空白。
西蒙的样子看似愤怒,也像在哀伤。
为了不让我受被囚禁一万年的折磨与痛苦,小爱才作出这样的决定吗?为什么……
像是看穿我心中的疑惑,西蒙提高几个分贝冲我大喊:
“你还不明白吗?公主宁肯牺牲自己来拯救你,因为你是她的唯一,是她最爱的人啊!”
冷风撕扯着耳朵,似乎在替我遮蔽听觉,不让我知道真相。
但是……
“你是不会明白当时公主为了争取成为活祭品而付出过多少,就连在旁边看着的我也无法阻止。公主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你!”
除了听觉,其他感官都陷入麻痹状态。而我——
“为什么……”
再也无法容忍西蒙的自说自话,我用尽最后一口气喷出满腔愤怒。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
只见西蒙以右手拍着胸脯,以更为气愤的语气对我喊道:
“因为我是她的哥哥啊!”
下一刻,视线一片花白。
……奇怪?
我的身体被甩了出去,而在毛毯之中,一道光束由下方直接贯穿,捅破天空的浓雾。
短短数秒钟,我听到脊背撞裂木板的声音,自己随之吐出了体内全部的气体。
在轰鸣的余音中,我停止了下坠。
“额!……咳咳!咳!”
我强忍着传遍全身的痛楚,撑起上身环视四周,发觉自己被床铺救了一命。但是,西蒙却不见踪影。
“西蒙!你在哪里?快回答我!咳咳!该死!”
扬起的铁屑使我一边捂鼻一边挥赶,但还是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看来我们是摔到了不同的地方。
“呿……”
我咬紧牙关,拖着发麻的身体走下阁楼。期间我一直在想西蒙到底有没有事,还有我们为什么会摔下来。
踏出房子,我便在街道右边的尽头发现了一个人影。
“西……?!”
刚想向那个人喊出“西蒙”这个名字,嘴巴却保持在了张开的状态中。
他不是西蒙•沙维奇。
那个“人”离我仅几十步,他身上披着白银铠甲,旁边围绕着黑色的尘雾。
至于为什么我无法判断他是不是人,只因他的头部漆黑一片,看不出他的五官。
他好像在盯着我……怎么办……
看到他在手中聚集来一个闪着白光的球体,我下意识的向后倒退两步。不行,我有这种预感,不管是向哪边逃跑都躲不掉,我会被杀死在这里。
犹豫之时,光球已化为光束,直逼在我的面前。
脑子已无法集中思考,内心除了恐惧仍是恐惧。而就在我几乎放弃求生时——
另一个人影如疾风般从旁边冲进我的视线里,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光束。炙热而强烈的气流向两边撕扯,使我难以睁开眼睛。
难以呼吸……好难受……
嘭!面前产生了震耳的爆炸。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蒙的惨叫响彻四周。我感到脸上沾上了什么,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红色的……血……?”
我顿时木讷了,这时手腕像是被谁抓住——
“快逃!”西蒙冲我喊道。
在雾气的掩盖下,我们躲进了一条小巷,但没多久西蒙就松开了我的手。
“咳咳!……”
西蒙单膝跪下,从嘴里咳出少许鲜血。比起这个——
“西蒙……你的右手……”
没了。
猩红的血液从缺口处大量喷出,不断溅在地板上,再看看西蒙的脸色已由惨白转为了铁青,雪白的衬衣也被染成了红色。
呼吸越发觉得难受,我心里十分的煎熬。
“没关系的。不必向我道歉,你没事就好。”
西蒙垂下脑袋,紧紧抱着肩膀,还是忍着疼痛来安慰我。
就为了这个无能的我,连自己的性命都押进来,这只会让我更加内疚。
“情况……糟糕透了。”
“……怎么回事?”我试着提问。
做了个深呼吸,西蒙这才小声开口:
“那是以扎克•里约尔为首的邪恶团体制造出来的怪物,又名‘圣之堕徒’。他的全身经魔法改造后已似人非人,同时暗藏大量的魔力,能够使用光和暗两种元素的魔法术式。想必……他是来阻止我们,企图让世界继续倒转。”
“……”
嘴唇咬破了,鲜血流进嘴里,让我尝到了一丝的甜味。我在强忍着,不然真的会流出泪水。
“赵星,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
“请你代替我前往塔特娜<宿光>,拯救小爱。求求你,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才能完成。”
“那你……你怎么办?”
“我留下来,由我来拖住那头怪物。”
西蒙默念了几句咒语,在左手中生成了一个魔法阵,手伸进魔法阵,抽出了一把镶嵌着玉石的宝剑。
以剑锋作为一个支点,西蒙颤颤巍巍挺起了身子。就算勉强站了起来,就以这副身体怎么能和那个什么“圣之堕徒”相抗衡?这不过是去送死罢了。
“你快走。”
西蒙眯着眼,向我投出了拜托的神情。
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要呈强,就算是我也看不管。叫我丢下你独自逃跑什么的……我做不到啊……
我想要留下来,至少能够帮上一点忙。抱着这个想法,我上前一步——
“那么我也——”
身体被定格住了。
左脸能感受到微弱的喘息,脖子处传来一丝凉意。
咦?
此刻我怎么也想不到,西蒙居然会持剑抵着我的颈部。
我摒住呼吸,咽下一口唾沫。
“与其想一起送死,还不如现在就死在我的剑下更好。”以冰冷的语气在我耳边细语着,“等那头怪物恢复魔力,可是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一座城镇,所以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冰冷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凝结,驱散了我脑内所有的杂乱。不能再害怕了,我还有不想死的理由,所以我作出了决定。
“我知道了。但是,你要答应我,千万别死。”
“啊,我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死在这里。至少……现在还不行……”
西蒙放下了剑,与我保持了一段距离。对视片刻,我点点头,和他同时转身向后,走在相反的道路上。
——这不是逃避。
朝着光柱的方向,我卯足径全力奔跑。这让我想起那天带着小爱去陵园的情景。
不想死,不想消失。因为——
我还有不能死的理由啊。
多少次摔倒,就多少次爬起。哪怕弄得全身伤痕,这点疼痛还远远不及西蒙所受的痛苦。
“给我赶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我面朝天大声呐喊。
好想回头,然而却不能打破约定。只能埋着头,继续前行。
跑。跑。死命跑。
心里经受无数次的考验后,我终于赶到了塔特娜<宿光>的底下。但眼前的景象不禁使我倒吸一口凉气。
在深层的记忆中,留下了这个名为祭坛的宏伟壮观的场所,只不过各种石制工艺品都蒙上了一层铁锈,看似曾泼洒过无数人的鲜血而形成的。
“怎么回事?”我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在祭坛的中心,是一道直径约五米的银色光柱,其表面覆盖着一层浓厚的铁锈色尘雾,如墙壁般,阻隔了一切想进入光柱内的异物。
“妳在里面吗?小爱……”
我挪动如灌了铅的双脚,渐渐靠近光柱,直到被这堵“墙壁”挡在外面。
周围一片安静,似乎远处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西蒙,你还活着对吧?
大概,我也知道为什么只有我才能完成这件事,果然你对这堵“墙壁”无可奈何啊。
我伸出双掌,小心贴在“墙壁”上。
好冰冷,真的好冰冷。
手上再稍微使力,整只手很轻易地完全陷入进去。
然后。
尘雾当即随风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模糊的视野里,一块碑石在光柱中若隐若现。小爱,那是妳吗?
“对不起,我来迟了……我真的太无能了。”
说出这种丧气话的我,其实早该失去意思而倒下的。又或许支撑着我的力量,来自对小爱的惭悔吧?
我已无法原谅自己。所以——
“可以结束了吧?”
利剑从身后穿过腹部,在视野下方露出那段猩红的剑刃。血在大量渗出,顺着锋芒滴落。
刺激全身的剧痛加快剥夺我的意识。
“对不起,赵星,我真的是没有其它办法。我只能毁掉两个世界,迎来永恒的安宁。骗了你很对不起……”
声音听上去很令人绝望,说是恶魔的耳语又不太像,毕竟听起来仍旧那么温柔,很令人安心。
是啊,打从一开始,想要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
根本就不存在。
*
是谁?谁在那里?
为什么妳在哭呢?
迷迷糊糊刚睡醒的我,似乎做了一个梦。那必定是一个悲伤的梦。
身体好重,无法动弹,但手臂还能使上一点力气。我开始向着哭声的方向爬去。视线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指引我的也就只有那个没有消停的抽泣。
“哈……哈……咳咳……”
为什么呼吸这么困难?每吐一口气,都要花更多的力气去吸入空气,我尽量不让自己喘息。
仔细回想一下,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红色的剑刃……对了,原来是西蒙把我给背叛了。
说出那种话的你,想必很无奈对吧?但是没关系,我不会埋怨你,倒不如说我更应该谢谢你。
谢谢你,终于把我杀了。
然而我还不能死。为什么我还没有放弃?自己都搞不明白,只因一个幻听就强行拖动身体,向着声源接近。
接近。
再接近。
碰到了……
终于松了口气,我重重将额头磕在地上,手指仍紧贴在碑石上面。
呐,如果妳听得到我的声音的话——
“不要哭了。”
……
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阵阵闷雷般的轰鸣。
视觉渐渐恢复,并非很清晰,只是隐约能看见周围的事物。光柱消失了,碑石表面全是裂纹,而在旁边,还立着另一块墓碑。
“混蛋家伙,才不想跟你殉情呢。”我半开玩笑的对那块碑石说。
而现在——
“还不行,还不能死,我还有话没对妳说。”
我吃力地撑起这副躯壳,使自己背靠小爱的碑石而坐。
然后我看见——
天空彻底变了。笼罩在上空的红褐色云层,或大或小的现代建筑倒立着从中探出,看着才露出一角,但还是不断向大地坠落。碎石块明显下落得更快,密密麻麻的,席卷了我眼皮底下的无人空城,下方的房屋也被毁了。
崩塌的轰鸣夹杂着无数的撞击声,奏响了毁灭世界的浑厚交响乐,这种感觉,不正是以前的我最渴求的吗?
真是讽刺啊。
看着这副光景,我深深品尝到了名为“无能”的味道。不过,最后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做,我就是为此而活。
调整了一下呼吸,我弱弱张开干裂的嘴唇说:
“把我从妳身上夺走的幸福,还给妳,我不需要。”
宁肯被囚禁一万年,也要换来我十七年的自由,这不是蠢蛋吗?
我把右手按在心脏所在的位置,感受着由小爱给予我的生命。
“把幸福全都拿去,包括我的幸福,统统都拿去吧。”
这就是我想到的用于赎罪的方法。假如让我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只要能让小爱得到幸福,我也无怨无悔。
“妳听到了吗?小爱,请妳幸福下去。”
如果能重生在另一个世界的话——
“妳一定要得到幸福。”
我哭了,并且尝到了苦涩的味道。此时的我眼里只剩一片花白,生命的火焰差不多燃到了尽头。
我咬紧牙关,但是为什么,眼泪还是止不住呢?
奇怪……下雨了吗?
雪白的世界里,有大量细小的水滴状银色物体在向着上空飘去。这真的是雨,还是我的幻觉?
但是好温暖的,完全没有被雨打湿的那种冰冷的感觉。
呐,可以了吗?就在这里……分别吧?
我微笑着,任由沉重的眼皮关闭这个雪白的世界。
在被黑暗完全拖入深渊之前,我似乎听到了小爱的声音,她对我说——
再见。
……嗯。
那么——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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